朱凯的这位朋友叫熊兴林, 三年前起在武汉开婚纱店。当时武汉的婚纱市场也处于起步状态,只扬子街上有几家婚纱租赁店,一天租金好几百。相关的批发、零售缓解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抓住了这样一个好时机, 加上熊兴林的堂伯在广州开婚纱厂,他可以从大伯厂里赊婚纱开卖, 他在扬子街的婚纱市场很快打开了一片天。因为他的婚纱便宜, 而且借助大伯的行业信息,他能每个礼拜都推出新款式,所以渐渐过来买他婚纱的就不是武汉本地的新人和婚纱影楼,而是大批北方的顾客。

这些顾客为熊兴林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路, 他直接从婚纱零售店变成了南北两地婚纱市场的批发商,完全躺着挣钱。

结果这是温水煮青蛙,在他庆幸钱真好赚的时候, 从今年春天起, 河南、河北以及东北地区一下子冒出了好多婚纱批发店。批发商们越过了他这个武汉中转站, 直接跑到生产源头广州进货去了。

如此一来,他能有生意才怪。

“他现在手上积了差不多八百件婚纱出不去,以前这就是三四家下游批发商的订单而已, 现在全堆在手上。”

朱凯说话时喜欢笑,即便他宣称熊兴林是他朋友, 谈到对方的焦头烂额,他脸上的笑容还是不减,“之前我是在魅影新娘门口碰见他的,他想跟徐总推销婚纱, 徐总没兴趣。我过去瞧了货,的确都是广州那边今年春天的新货,质量还行。现在他店里的流动资金差不多耗光了, 所以急着出货。”

陈凤霞看他脸上笑容灿烂,突然间福至心灵:“北方城市的婚纱批发该不会是从你那边走的货吧?”

深圳可就在广州边上。

朱凯直接否认:“不是我,是小敏她妈。我们店里不是每个月都要换婚纱嚒,她就跟着店里的人一块儿去进货挂网上,还真有人相中了。反正我瞧见过她给东北还有郑州那边都发过货。”

陈凤霞惊叹:“可以啊,真是永不止步。她常服批发生意已经够好的了。”

“现在竞争也起来了。”朱凯笑道,“挣钱这事,大家都是有样学样的。她天天上批发市场拿货,邮寄出去又不是什么秘密。就他们小区,就有好几个人跟着一块儿做这事。其中一对夫妻还是老师呢,因为老是转不了正,辞职了先是自己搞英语培训班,然后又觉得没做生意挣钱。两口子轮流给学生上课,休息的那位就开始跑批发市场也卖衣服了。”

余佳怡赞叹:“但是内地市场这么大,她就是不做婚纱的批发生意,光靠着常服也能撑好几年。”

朱凯哈哈大笑:“那她估计会变成下一个熊兴林。”

做买卖可不就是这样,时刻都不能幻想躺平挣钱,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时代淘汰。

陈凤霞抬头,认真地在后视镜里看青年男女的脸,给出了重生人士的灵魂告诫:“买房吧,到时候别忘了买房给店员当宿舍。”

年轻人悚然,又来了,陈老板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买房癖啊。

朱凯还捧着老板:“那买哪儿的房呢?”

陈凤霞一本正经:“百步亭。”

这可是重生前她刷新闻时看到的,先是说万家宴的事,后面就有网友留评说悔不当初没买百步亭的房。那时候巨便宜,后面价格蹭蹭蹭往上飙。还有一个就是光谷,错过光谷的房是多少武汉人心中的痛。

就是不知道现在光谷是个什么情况。

朱凯和余佳怡都乐得不行,看来大家调侃是对的。人家买房是为了做生意,到陈老板这里直接颠倒个儿了。

三人说笑间,车子开到了周家小区门口。

现在可没有什么导航系统,认路全凭司机的记性。陈凤霞笑着夸朱凯:“你这脑袋瓜子真是绝了。”

朱凯也不客气:“我到武汉后第一件事就是认路。太大了,感觉不认清楚就把自己给丢了。”

之前周平给陈凤霞打过电话,这会儿已经在小区门口接人。他指挥朱凯停好了车子,就领着人往里面走:“正好,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陈凤霞又万分不好意思,来这趟真是太打扰人家了。这又是吃又是喝的,最重要的是人家忙得很,还得抽空招待他们,简直了。

可是周书记一家却极为热情,就连被陈凤霞带过去纯蹭饭的余佳怡和朱凯都得到了无微不至的招待。从他们进门起,便又是水果又是瓜子又是酸奶又是饮料,东西满满的摆了一茶几。

周家面积不大,相当普通的单位宿舍,还不得上元区政府给郑国强准备的房子。当然,郑国强也没住那屋,而是让给了位已经去世的老干部的遗孀。

不过周家却布置得相当清爽,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部队营房的感觉。如果不是厨房里不时传出的腾腾热气,那味儿就更浓郁了。

周书记相貌和周平有五六分相似,但块头要比儿子矮一些。等到他爱人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时,陈凤霞就知道周平身高随母亲了。呵,大高个儿,虽然上了年纪,却是模特儿的身材,看着清爽利落极了。

夫妻俩笑着招呼客人:“坐坐坐,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周书记更是强调:“我等这天好久了。当初小郑还在部队的时候,我就说将来讨了老婆一定要带过来给我跟他嫂子好好看看。我这一看,不错,小郑是有福气的。老婆好孩子好,丈人丈母娘也好,好福气!”

陈凤霞赶紧表示:“政委,您太客气了。我爹妈好我小孩好,我一般。”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梅跟船去了重庆,今晚还在上班。家里只有周书记夫妻外加周平,没瞧见周平的爱人和小孩。陈凤霞估计两代人已经分开住,周平这趟是特地回父母这边帮忙招待自己一家子的。

如此一来,一张圆桌倒是刚好将所有客人都安排好了位置。

周书记今晚兴致奇高,一直给客人倒酒。陈大爹胃不好,医生严格禁止他喝酒。陈凤霞虽然是生意人,但因为涉及行业相当特殊,她还真没在酒桌上谈过生意,所以也不喝酒。周平晚上要开车,自然不方便碰酒。

最后陪周书记喝酒的人居然变成了朱凯。

连陈大爹都感觉凤霞到底是老板,考虑问题真全面,连上人家吃饭,都把陪酒的人给安排好了。

周书记并不在意到底跟谁喝酒,他不停地劝菜,又时不时追忆往昔。好些细节,别说郑明明他们这帮小孩,就是陈凤霞都不知道。大家不时发出一声“真的啊”的惊叹,然后就是一阵嬉笑。

周书记的谈兴越来越浓,几乎每说几句话都要感慨一声:“晓得国强现在好,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像他这样聪明又踏实的人,放在哪儿都能光芒万丈。”

他还笑着用酒杯敬陈大爹的茶水,“爹爹,你好福气哦。养女儿就希望女儿嫁个可靠的女婿。爹爹你跟婆婆的眼光真好,挑的好女婿。”

陈大爹也笑:“我还真没挑错人。女婿儿媳妇都选的好。当初国强,人家说他家条件不好。年纪轻轻的,条件不好算什么,人好才是真的。”

周书记狂点头:“对对对,家就跟国一样,不怕一穷二白,就怕人没志气。但凡人有志气,总归拐不了。”

这一顿晚饭真是宾主尽欢。主要是主人超级热情,桌上的饭菜也相当美味。无论干烧武昌鱼还是香酥藕夹都是滋味十足,黄焖圆子和泡菜粉丝肉丝更是下饭的好菜,桌上的排骨藕汤也香浓可口。虽然现在不是吃藕汤的好时节,冬天的藕要跟粉糯更适合炖汤,但这已经足够陈高氏满足了。

郑明明和陈敏佳二人最满意的是一道白白嫩嫩的凉拌菜,泡椒浸的,口感有些像藕,但是要比藕细小很多,味道也更脆嫩,又酸又辣的,她俩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再吃第二口。

两人互看对方时,都从彼此眼中瞧见了一句话:这个可以放在味美食品厂生产欸,绝对不比泡椒笋差。

周书记的爱人微笑:“这叫藕带,就是藕的嫩芽,就这个季节有。喜欢就多吃点,我刚到武汉的时候就是吃了这道菜才决定不走的。”

周平笑出了声:“妈,你是要把人留下来吗?”

桌上的周书记似乎喝上头了,一直在强调:“那时候国强到武汉出差,我想他留在武汉发展的。”

周平安慰父亲:“幸亏没有来,现在船厂都要关门了,白耽误了郑叔叔的发展。”

周书记滔滔不绝:“看到国强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今天真高兴,看到你们我真高兴。喊国强来,我要跟他喝酒。”

因为主人的热情,餐桌上只有他和朱凯两个人喝酒的情况下,这一餐饭还是从六点钟吃到了差不多八点。本来周书记还想再招呼客人好好聊聊,奈何三小只同学的生物钟比较准。大概是在船上兴奋过度消耗了体能,小三儿吃着吃着居然打起了盹。

最绝的是这家伙眼睛闭一会儿就用力摇摇头,试图让自己警醒些。

大人们瞧见了都笑疯了。

周书记这才放人走:“我明天没什么事,再一起好好逛逛。”

陈凤霞哪里好意思:“政委您忙您的,您太客气了。”

周书记声音爽朗:“不客气的,赶明儿我休假去江海,国强也得陪我的。”

陈大爹赶紧强调:“那您可得过去玩啊,这话我们当真的。”

周书记喝了酒,还一路将客人送到小区门口。车子都开出去了,陈敏佳还看到路灯下对方挥舞的胳膊。

天啦!这也太热情了。要不是他是姑爹以前的老领导,陈敏佳都怀疑他别有所图了。

真奇怪,这么多年没见,他到底是如何保持热情的。嬢嬢都是第一次见他们家人呢。

陈敏佳疑惑地开问:“武汉人都这样热情吗?”

朱凯喝了酒,开车的人是吴佳怡。她笑道:“说不清楚,也分人吧。”

朱凯在副驾驶座上笑:“武汉人讲话很好玩,他们噼里啪啦眼红脖子粗的时候未必是在吵架,就是他们说话的风格。”

郑明明却轻轻问了句母亲:“妈妈,他就是当年那位政委吗?”

陈凤霞点头:“是啊,你爸在部队当上文书也是被他选中的缘故。”

陈敏佳这才恍然大悟:“哦,因为他一直赏识姑爹,所以才对我们这么好的。他可真是伯乐。”

郑明明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开腔。

周政委是伯乐,然而郑国强这匹千里马却始终阴差阳错。培养潜水员时,领导头一个想到他,奈何他牙齿不够整齐落选。部队提干,说要有下基层的经验,政委又赶紧让他去当司务长,然后还养了三个月的猪。回去后,上面的政策又变了,提干不成功。

总之,就是不停地追,不停地棋差一招,让人唏嘘命运的无常。

后来上面又下来新政策,提干的人得先上军校。周政委兴高采烈,因为这个连招呼都不用他跟人打,郑国强文化水平没问题的。可领导又习惯了大包大揽,在上面办公室里瞧见郑国强的志愿表之后,他感觉这个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志愿报的太保守,于是他大笔一挥给人改了志愿。

在那个年代,领导替下属做决定,又是是部队这种地方,简直理所当然。

然而这一改,彻底断送了郑国强在部队提干的希望。当年学校的录取分数发生大变,按照前一年的分数线,郑国强哪所学校都能上,结果今非昔比,他最终落了榜。

这几年的时间一蹉跎下来,迟迟没能提干的他,只能无奈踏上复员的队伍。

临走的时候,政委拉着他喝酒,一直不吭声,愧疚和遗憾都在酒水中了。

这些事,郑国强没和小孩提过。在妻子面前说时也就是感慨。他恨政委吗?当然不恨,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色,况且政委真的是好意。结局不好,只能说命运无常。

陈大爹不知道还有这出内情,只有些忐忑不安:“太麻烦人家了吧,今天人家一直开着车子带我们逛来逛去,还领我们去了黄鹤楼,中午又请我们吃饭。这个,太打扰人家了。”

陈凤霞心道,周政委需要的就是这份打扰。

这位老领导一直想为郑国强做点事,但是江海和武汉隔着这么远,他鞭长莫及。现在郑国强终于算是混出头了,他自己抽不出空过来,将家人送到周政委面前,就是想告诉老领导:看,没事了,没在部队提干转业,他也混得不错。工作和家庭都好。

她笑道:“没事,周书记不是说赶明儿有空到江海玩嚒。国强在江海的战友有好几个也是当年他手下的兵呢。到时候,咱们好好招待他们一家人就好。现在我们太客气,反而生分了,让人不自在。”

陈大爹这才勉强被说服,点点头道:“好吧,喊他们来江海。我跟你阿妈算是把江海都跑了个遍,一年四季,他们想玩什么,我们都能给找到地方。”

朱凯笑道:“哎呀,爹爹您真是路路通了。”

陈高氏笑了起来:“前面小梅喊我们爹爹婆婆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心道这姑娘怎么能乱叫。后头我才反应过来,人家就是这么称呼老头老太太的。”

陈敏佳赞叹:“朱凯哥哥,你武汉化的可真快。”

朱凯一点儿都不含糊:“当然,我想挣武汉的钱嘛。”

净说大实话。

吴若兰转头看窗户外,认真地点头:“武汉的消费市场好大的,看,街上全是人。”

陈大爹和陈高氏也惊讶,他们印象中的武汉繁华又热闹,码头文化盛行的地方,肯定夜晚都人声鼎沸。可是老头老太太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热闹啊。

这可真是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车子一路开回招待所,大厅里已经有客人在等待。他个子不高,瞧着最多二十出头,却已经挺起了小肚子,文化衫穿在他身上都有些紧绷。

瞧见朱凯,他赶紧伸手打招呼。

朱凯笑道:“呀,熊老板,怎么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我们老板还说马上去你那边看货呢。”

这话真虚伪,你要真直接登门,你干嘛告诉人你什么时候到招待所?

熊兴林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应该的。这边夜路不太好走,我带路方便些。”

陈凤霞点点头:“我听朱凯说了,你有八百件婚纱准备出手,大致的价位如何?”

熊兴林强调:“我这都是新款好货,市面上价格起码上千。”

陈凤霞摇头:“婚纱换季很快。实不相瞒,我们干这个行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们在深圳有店,是长期跟婚纱厂打交道的。现在客人一天比一天要求高,你这已经是积压的货,我到手之后还得请人在细节上进行补充,不然客人未必看得上。”

熊兴林咬牙:“八百块钱一件,我这已经是市面上的最低价了。”

陈凤霞笑着摇头:“我听说熊老板当初人家婚纱租赁店一天租金三百时,您卖婚纱就是六百块钱一件啊。朱凯是答应了您,说到我面前,我也不好意思不给他面子才想看货的。既然您不愁生意,那就算了吧。大晚上的,我不跑这一趟了,太累。”

熊兴林急了:“老板,你不能这样啊。哎哟,现在东西一天一个价的,我总归得保本。”

陈凤霞还是摇头:“我亏本卖东西的时候更多。您要是诚心想赶紧回笼资金,那就给个诚心的价格。超过五百块钱,我是不打算看的。我们也有长期合作的婚纱厂。不瞒您,这边是因为你有现货,我们不用等东西发过来,不然我真没兴趣看。”

熊兴林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咬牙下定了决心:“行,五百就五百吧,我带你们去看货。”

站在楼梯口没上去的小姑娘们对视一眼,都在心头叹气。这个价钱,他差不多真是赔本卖了。

不过商海就这样,及时割肉止损,也是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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