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安艺警署的路考茶。”半老的男人如此说道,他手上出示的,正是如假包换的警察手册。他还带着一位乍看之下犹如学生的年轻男人,由于他们散发着同一种气息,看来倒也颇像父子。当然,年轻男人应该也是刑警。“核发学生折价券的是贵单位没有错吧?”

“嗯,是的。”六月某日的安专就业辅导股。木贼正与学生面谈中,洗柿正和总务人员开小型会议,白鹿毛铃则在送下午茶给行政人员们;顺理成章地,便由海晴出面接待。“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想请教一下,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

“呃……”接待室是空着的吗?他以眼神如此询问正拿着盘子左来右往的铃,她则点头示意没问题。“那么,请到这边来。”

“不好意思。”绕进柜台里后,那个自称路考茶的刑警与年轻男子便往简易接待桌椅组坐下。

“啊,我先介绍一下,这是高知南警署的弁柄。”

年轻刑警微微地点头致意,海晴回礼问好,又突然歪起脑袋来。弁柄、弁柄……这名字好像在哪儿见过或听过,而且还是刑警。唔……是在哪里呢?他一面将简易茶几上的象棋及围棋棋盘收拾到桌下,一面思索,一时间却想不出来。

“能请你看看这个吗?”路考茶递出的是一张学生折价券,学生姓名为瓶窥高子,秘书科一年级生;核发日期是上个月的五月二十日。“这是贵单位核发的,没错吧?”

“对。”海晴立即回答,甚至无须对照备查联上的骑缝章,因为书写学生姓名的笔迹正是自己的。当他如此说明后,对方又问:“冒昧请教,核发的对象真的是这里的学生吗?”

“什么意思?”

“不,就是……贵单位在核发学生折价券时,会先确认对方是否为本校学生吗?”

“当然,提交申请书时,会请学生一并出示学生证。”

“学生证上有照片吧?”

“对。”

“我明白了。那么,不好意思,能请你告诉我们这个瓶窥同学的联络方式吗?”

“这个嘛……”海晴本想说“我查看看”,但洗柿平时教导的作业程序却闪过脑中。“我们会指示她联络警方,假如你需要联络方式,能请你见过本人之后再自行询问吗?”

“原来如此。”弁柄张口欲言,路考茶却打断了他,展现出敏锐的一面——路考茶明白,除非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校方无意主动泄漏学生的个人资讯给警方。“那能麻烦你立刻指示她吗?假如能请她来这里和我们见面,就再好不过了。”

铃替刑警们送上茶水。她似乎已在接待室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海晴什么都还没说,她便先一步说“电话我来打”,并制止了正要起身的他。

“啊,对了。”就在铃打完电话归来的同一时间,海晴也回想起来了。他问弁柄刑警:“去年五月高知大学女学生死亡的案件,是你负责的吧?”

弁柄眯起眼,他那股学生气息顿时烟消云散,显露出职业性的敏锐。“你还真清楚啊!我向你问案过吗?”

“不不不,其实我也是转了好几手听来的。那件案子后来怎么了?听说有他杀的嫌疑?”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听说尸体发现者和那个女学生是同一所高中出身的,现在在二专当讲师;而他参与了现场搜证——”

“哦!你和那位老师认识啊?”

“不,我和他并不熟。”明明点头敷衍过去即可,海晴却一板一眼地说明,实在相当符合他的作风。“我之前和那位老师的朋友聊天,他连发生过这件案子都不知道,听了以后相当惊讶,而且很担心后续发展;所以,假如解决了,我想转告他,让他放心。”

“原来如此。”弁柄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露出头一个微笑。“那件案子已经解决了,是自杀。之前会怀疑是他杀,是因为我们原以为她没有自杀动机;毕竟她才刚考上大学,还是大一新鲜人。话说回来,因为是入学时期,也有人猜测她是适应不良。不过,后来我们找到了遗书。”

“她有什么烦恼吗?”

“说来很惨。”弁柄回复为与刚才不同种类的坚硬表情。“有好几个男人对她下安眠药,趁她不省人事时轮奸她。本来这种案例,被害人往往记不清自己曾被性侵;但或许是安眠药的份量没调好,她竟然在半途醒过来。那些男人知道大事不妙,就拍下她的裸照,威胁假如敢说出去,就要散布照片。其实她根本不必屈服于这种威胁,找个信得过的人商量就好了;但她似乎是时下少见的纯真女孩,因过于羞耻及悔恨而寻死,在她租来的公寓房间里上吊。她和你刚才说的那位发现尸体的老师似乎是情侣。唉,毕竟是离经叛道的恋情嘛!她也不敢找那个老师商量这件事。来龙去脉全都详细地写在遗书里,真的很惨。”

海晴虽然疑惑“离经叛道”是何意,却无暇出口发问,因为铃突然插嘴说道——“看来是惯犯。”她那微微泛青的眼白比平时更显得冰冷。“知道那些男人是谁了吗?”

“咦?”

“啊,对不起。”铃似乎被弁柄错愕的反应吓了一跳,掩住嘴巴。“呃……我刚才打电话到瓶窥同学家,是她妈妈接的,说她现在去美容院,会替我们联络;我有请她妈妈转达,要她办完事后立刻到这里来。”

“大概多久后才能来呢?”

“她妈妈说还要三十分钟左右。”

“是吗?谢谢。呃……”弁柄开口说道,似欲挽留准备离去的铃。他显然和一般年轻小伙子一样,为铃的美貌目眩神摇。今天的铃穿着类似男用的宽领白衬衫及灰色的两件式套装,那服装绝称不上漂亮,甚至有些俗气;但不可思议的是,这种装扮却更衬托出她的清秀可人。“关于刚才你的问题,那些男人的确是惯犯;根据遗书上所言,似乎有三个人。遗书上还提到了不少事,比方说,死者曾听其他的女学生说过,有一帮人会在街上搭讪女孩子,骗她们喝下掺有安眠药的酒后再偷走钱包,,或许这三个男人就是那帮人。”

“不知道姓名吗?”

“那帮男人的姓名吗?不知道,不过遗书上有提到一个名字,叫做浅钝。”

“浅钝……”

“据说他自称是高知大学的学生。不过——”

“自称?这么说来……”铃挤开海晴,在刑警前坐了下来。“她也是在街上被搭讪的?”

“不,不是。有一个同样是高知大学的女学生和她住在同一座公寓,两个人的交情很好;某一天,这个朋友拜托死者代替她去拿失物。原来是大学的行政单位打电话给那个朋友,说有人捡到她的失物,要请她去拿;那个捡到失物的男人本来是要问那个朋友的电话号码,不过你们也很清楚……”他半是苦笑。“该行政人员表示校方不能泄漏学生的个人资讯,会请那个朋友主动联络他。那个朋友联络男人之后,男人表示自己捡到寄给她的信,想转交给她。”

“他说捡到信,当然是骗人的啰?”

“大概是事先从她的信箱里偷来的吧!”

“这么说来,那些男人的目的其实不是死者,是她的朋友——”

“不,倒也不见得。对那帮男人来说,只要是漂亮的女大学生就可以吧!朝仓那一带有很多出租给学生的公寓,实际上,她那座公寓的住户也大半都是高知大学的女学生。那帮男人随便选个信箱偷信,再打电话给大学的行政单位,谎称捡到那人的失物——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物色猎物的。”

“原来如此。”路考茶似乎没听过这件事,显得兴味盎然。“事实上,那帮人也对代替朋友来拿信的死者下药;很显然地,他们并不在乎目标是谁。”

“对。得知遗书内容后,那个朋友大受打击,说是因为自己拜托死者去拿信,才会发生这种事……她当天有急事无法赴约,不得已才拜托死者的。个性纯真的人,交的朋友果然也一样纯真;听说那个朋友还哭着向死者的双亲道歉,说死者会遭遇不幸都是自己的责任,悲痛到连死者的双亲都要反过来安慰她。”

“你说那男人自称是高知大学的学生?”

“根据遗书上所言,一开始出现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自我介绍时,只说自己是高知大学农学系的人,并没报上名字。”

“咦?那为什么知道他叫浅钝?”

“那男人邀她一起吃饭,她大概认为自己是代替朋友来的,总不能对人家太冷淡,让朋友难做人,所以不得不答应。他们进了家常餐厅,应该就是在那里被下了安眠药的;后来她的记忆中断,醒来时,正被……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在她睡着之前,那男人曾拿出手帕,当时不小心弄掉了驾照;她帮忙捡起来,就瞄到了浅钝这两个字。”

“这么说来,这是本名没错啰?”

“所以她在遗书中也显得很不甘心,说那时应该更注意看清名字及住址,并记下来。”

“想当然耳,高知大学的农学系里并没有叫浅钝的男人啰?”

“不,其实调查之下有一个,当时是三年级生。我们去问案时,他不但抵死不认,还说我们是故意找碴。他辩解说‘哪有人打算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还老实说出自己是高知大学的学生’?他那么一说,我们又没物证……”

“对浅钝而言,反正到时会使用安眠药,安全得很;所以姓名虽然不能说,但身分还是老实讲,比较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农学系的校区虽然远在南国市,但难保他不会再和被害人碰面。然而,安眠药的份量不够,被害人在性侵途中醒了过来;那一瞬间,浅钝一定很后悔自己老实报上身分吧!”

“还无法确定他就是那个强暴犯。”弁柄的口气有些心虚;他凝视铃的眼神仍充满眷恋,但职业道德终究胜过了个人情感。“至少以我们的立场而言,无法如此断定——”

“剩下的两个呢?”

“一无所知。不光是名字,连那帮人是否只有三人都不确定。”

宛如欲阻止气氛陷入沉默一般,铃起身更换茶叶,并将下午茶剩下的日式点心放到刑警面前。

“呃,那……”海晴拉回话题,似乎认为这是自己的义务。其实接下来只要放任刑警们去等瓶窥同学到来即可,他大可回到工作岗位上;但他却忍不住发问。他并非基于好奇心,纯粹是出于串场的好意。“刚才你们问起学生折价券,也和这件案子有关吗?高知南警署的刑警特地跑到安艺来,代表——”

“昨天的晚报有刊,或许你们已经看过了。”弁柄向铃道谢,啜了一口茶,又清了清喉咙;他像是征求同意似地瞥了邻座的路考茶一眼后,才开口说话。他的表情说明他不懂自己今天为何对一般市民如此饶舌。“昨天天还没亮时,在高知市闹区的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年轻男人的尸体,是被以钝器打伤后脑后勒死的——先让对方无法反抗再行杀人,是常见的手法。不知是被凶手拿走了还是原本就没带,我们完全找不到钱包或驾照之类的东西,所以被害人的身分还不明。”

“呃,所以……”海晴宛如仿效弁柄一样,先征询似地瞥了铃一眼后才问道:“那是强盗杀人案啰?”

“现场是住商混合大楼背后的脏乱小巷道,常有醉汉与流浪汉睡在那里,所以也有这个可能。”

“完全没有和他身分有关的线索吗?”

“他的上衣背面用英文字绣着YOSHIKI·U,当然,还不知道这上衣是不是被害人的。”

“芳树(YOSHIKI)?”海晴歪着脑袋;这名字他似乎在哪儿听过,一时之间却回想不起来。“芳树啊……”

“而从上衣口袋发现的,就是瓶窥高子的学生折价券。”

“这么说来,她和被害人有关系啰?”

“我们就是想请教这个问题,才前来拜访的。顺利的话,说不定能查明被害人的身分。”

“请问……”海晴的耳边里响起了水缥季里子说“他好帅”时的声音。“那个被害男性,是不是长得很帅?”

弁柄及路考茶面面相觑,接着开口的是路考茶。

“长得是很时髦,五官分明又端正,生前应该很有女人缘吧!”

弁柄正要开口询问海晴时,铃说道:“就是她。”原来是瓶窥高子出现了。高子一头短发,身材娇小,但胸部却高高隆起,足以“巨大”二字形容;再加上那不搭轧的娃娃脸,酝酿出一股独特的风骚气氛,感觉上就是个中年人杀手。

既然目的已出现,自己再没必要串场,因此海晴极为干脆地将座位让给高子,回到工作岗位上。此时,铃悄悄抓住他的手臂,小声唤道:“山吹!”

“什么事?”

“刚才提的那件事”走离接待室一段距离后,她才在海晴的耳边轻声问道:“你知道多少?”

“完全不知道,毕竟就连刑警也不知道被害人的身分

啊!”

“不是,我不是问那件事,是问去年五月自杀的高知大学学生的事。”

“紫苑瑞枝的事啊?”

“你知道这个名字”她抓着海晴手臂的手更使上了劲。“表示你知道的不少。”

“坦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人家说过。”他简单地说明是从上个月在“菖蒲”结识的朱华房子及青磁两人那儿听来的。“——就是这么回事。”

“唔……龙胆老师啊?”铃动着嘴唇,似乎在说“果然如此”。“……有没有办法联络那个朱华小姐或青磁先生?我也想听听这件事。”

“青磁先生的电话号码——”青磁的母亲似乎为海晴的食量而大为感动,严令儿子一定得再带他回家玩;因此归去之际,青磁给了他这张纸条。青磁虽然年轻,却是个笔记狂,抄写用的手册寸步不离身。“就是这个,而朱华小姐应该可以透过他联络上。”

“谢谢,感激不尽。”

“白鹿毛小姐和紫苑瑞枝是朋友吗?”

铃的嘴角浮现了某种亦可解读为讽刺的微笑。“我大四时她才大一,所以来往时间并不长;不过没错,我认识她。刚才刑警不也提过她住的公寓?那座公寓位于朝仓,我从前也是住在那里,因为这层关系才认识的。”

“对了,我现在才想起来,紫苑瑞枝读安艺高中时的同学也是这里的学生。”海晴并末追究铃那微妙又复杂的表情之意,而是简单地说明了从牡丹增子那儿听来的消息。“——是牡丹同学和她的朋友水缥季里子同学,两个都是艺术科二年级。你需要她们的电话号码吗?”

“不必了,我自己查。山吹,谢谢你。”

铃只差没握手感谢而已。被郑重道谢的感觉并不坏,假如对方是像铃这样富有魅力的女人,就更不用说了。不明就里的海晴红着脸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重新开始工作;而铃似乎很好奇刑警与高子间的谈话,一再不着痕迹地徘徊于接待室附近偷听。

“——哎呀,怎么搞的?”木贼总算结束与学生的面谈,吐了一口气;他一面啜饮凉掉的茶水,一面询问海晴,下巴指了指接待室方向。“听说是警察?发生了啥事吗?”

海晴简略地说明弁柄等人的来意后,木贼皱起眉头。“她该不会把折价卷拿给别人用呗!”他隔着墙壁瞪视位于另一端的瓶窥高子。

“应该不会吧!要是男人使用写有女孩子姓名的学生折价券,不被怀疑才怪呢!”

“嗯,这倒也是。”

“再说,上头还有校名;我想应该没男人有这种胆量,使用印着‘安艺女子学院二专部’的学生折价券吧?”

“照这么说,那个男人为啥会有那张折价券?”

“会不会是从她身上偷来的?连着皮包一起偷到的。”

“不过一般拿走钱以后,不要的东西不就丢了?拿着女生名义的折价券也不能用啊!”

“对耶!说得也是。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打算拿给认识的女孩子用?假如是偷来的。”

“这么一提,也可能是捡到的。”

“捡到?哦!原来如此,他想物归原主,所以才留着。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咧!唉,不论如何,”木贼再一次以下巴指了指接待室。“只要那个学生没干啥违背天良的事就好了。现代的年轻女孩子啊,做起坏事来都没罪恶感的。”

“她应该不会吧,长得那么可爱,看起来不像是会犯法的人啊!”

“就是长得可爱的才要小心!”木贼原本以为海晴在说笑,正要回以笑容,却发现他一本正经,便抿紧了嘴唇。这是会上女人当的那一型,要是女人掉几滴眼泪,搞不好会把全部财产都丢下去,最后被抛弃时只能绝望地上吊自杀——一这么想,他注视海晴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蕴含着同情。人太好也是个问题啊!“这种女孩觉得自己长得可爱,干了啥事都会被原谅,基本上就欠缺道德啦!”

“哦?是吗?”

“说来惭愧,咱根本不知道女儿平时在外头干啥好事。”木贼晚了几秒才认知冲口而出的对白内容,大吃一惊。基本上,无论是炫耀或埋怨,木贼都不喜欢对同事谈论家人;就算是在容易变得口无遮拦的酒席上,他也一向注意,避免提及。这样的男人竟会毫无抵抗地谈起女儿?他的理性疑惑着自己究竟怎么了,但舌头却爽快地继续转动。“她的名字叫塔子,已经二十岁了,现在人在名古屋读女子大学。”

“一个人远在外地,你一定很担心吧!”

“就是说啊!咱本来想让她上本地的学校,她却说想到外地念书;咱老婆又宠女儿,站在她那边,拿她们忒没辄。她和咱老婆开口闭口就是‘已经是大人啦’,要真格的是大人,每个月哪需要给她好几万的生活费?就是小孩子才得给钱啊!对呗?山吹,侬觉得咧?虽然人家说二十岁就是不折不扣的大人了,但那是指经济独立的情况呗!”

“当然,也有人认为只要到了有选举权的年龄就是大人。”海晴用力地点头,但他的赞同方式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不过会去投票的学生仍是少数;既然没实践社会责任,被当成孩子看待也没办法。啊,不过有的大人也不去投票。”

“塔子高一的时候啊,”海晴宛若咬住自己尾巴的蛇一般,混乱不已;但木贼却无视于他,继续说道:“大概是暑假玩疯了,咱真格的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因为喝酒而被辅导。”

“高一就喝酒啊?哈哈,是有点太性急了”

“侬也觉得有问题呗?可是咱身边的人全都开明得莫名其妙,说啥‘现在哪有人上了高中还没喝过酒的’。唉,毕竟在咱们这个地方,有这种风气,咱是能理解啦!但凡事总有个社会性嘛!对呗?总有道德问题嘛!就是有人会满嘴歪理,说啥‘二十岁生日前一天抽的烟和二十岁当天抽的烟有啥不一样?前一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抽不成,一分钟后抽就可以的说法不合理,没有科学根据,所以年龄限制也不合理’之类的。可是啊,要是烟酒都不设年龄限制的话,会变成怎样?发育期沾这些东西,是百害无一利!所以才得划条界线啊!对呗?就算觉得一分钟前抽不成、一分钟后抽就可以的说法不合理,总是要找个点划出界线来嘛!”

“你说得很对。”

“唉,虽然咱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要问咱高中时是不是真格的烟酒不沾,倒也不是这么回事。”海晴的头点得太干脆,似乎令木贼心生愧疚,是以他也说了些老实话。“可是女孩子不能这么做。唉,说这些话,人家又要埋怨咱性别歧视;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心情忒复杂啊!再说,一样是喝酒,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喝也就罢了,不必跑到酒馆站着喝呗!真格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跑到酒馆站着喝啊?哈哈哈,真豪迈耶!我还没这么喝过。”

“是吗?咱家的塔子才高一就搞这些啦!和她的三个朋友一块儿。咱绝不会忘记,是在咱家附近的‘水缥酒馆’。”

“水缥?该不会是——”

“哦,或许山吹也对这名字有印象,因为他们家的女儿现在是这里的学生,应该是二年级呗!不过咱还没在校园里碰过她。那女孩子叫季里。那家酒馆已经没啦,他们全家搬到高知去,旧址成了停车场。女儿好不容易进了本地的二专,家人却到外地去了;咱听塔子说过,季里现在一个人住在这边。”

原来如此。海晴总算明白为何本地出身的季里子不是住家里,而是租房子;原来其中有这层缘由啊!

“因为住得近,咱家的塔子和季里,还有‘水缥酒馆’对面有家‘牡丹药局’,那家的女儿小增,她们三个忒要好。”

“小增……是增子同学吗?牡丹增子。”

“对、对,小增现在也是这里的学生,侬应该看过她的名字呗!侬的工作就是看学生的名字嘛!总之这三个人再加上另一个,四个高中女生站在‘水缥酒馆’的柜台前喝酒,而且还是在大白天,真格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们。后来咱钉塔子时,问她到底在想啥,竟然回咱说:‘到了晚上一堆中年人,就喝不成啦!’”

“请问‘钉’是什么意思啊?”

“哦,在这里是‘责骂’的意思。”

“所以你还是骂了令嫒啦?”

“骂翻了咧!塔子是乖乖地听咱骂,到底有没有反省就不知道啦!不过之后到高中毕业为止都没有再惹出任何问题就是了。”

“还有一个人是谁?也是朋友?”

“是班长,不过塔子和其他三个人不同班。听说季里和那个女孩子忒要好,那女孩子很乖巧,导师听到她被辅导还吓了一跳,问是不是弄错了咧!唉,咱家的塔子就算了,其实季里和小增都是乖女孩;这么乖的女孩子们,到了暑假也会想解放一下啊!正好季里家是卖酒的,她‘好奇’才忍不住喝了啤酒。”

“她们喝的是啤酒啊?”

“还有冷酒,至少塔子有喝。她们还开了青花鱼罐头和油渍沙丁鱼罐头下酒,又不是老头子!”

“很豪迈啊!”和季里子及增子高一时同班且是班长,那就是——海晴忍不住确认。“那个班长是不是姓紫苑?紫苑瑞枝——”

“不清楚耶,是这个名字吗?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咱早忘啦!其他两个是邻居,名字早就知道了,只有那个班长是咱当时才认识的。”

“她们喝得很醉吗?”

“不,倒也没有,反而是吃得比较多。咱看她们是好奇才喝的,其实根本不懂得滋味。不过她们竟然从下午一点待到傍晚六点,真格的有够笨。而且塔子和那个班长还穿着制服,到底在想啥啊?”

“制服?安艺高中的制服吗?”

“对啊!”

“这样的话,店家也有责任吧!明知是高中生还卖酒给她们。”

“那时候顾店的季里的祖父,也是那种‘开明’的人;季里一问‘爷爷,可不可以喝点酒看看啊’?他就满嘴答应,兴冲冲地替她们备酒,还是免费的!真格的不敢相信。”

“真的很开明耶!”

“那个爷爷已经过世了。季里的爸爸是上班族,没打算继承那家店;所以趁机把店卖掉,全家搬到方便他通勤的高知去。唉,就是这么回事。现在想起来是忒好笑,不过当时咱真格的大受打击;可是生气的却只有咱一个人,身边的人都开明得莫名其妙。咱老婆还说‘为了一点小事干嘛气成这样?比起汝个的小钢珠,罪还轻得多了’。根本是两回事好呗,猪头。”

“哦?木贼先生喜欢打小钢珠啊?”

“现在已经不打了,不过有一阵子迷的咧!有次甚至没把薪水拿回家,全拿去打个精光。那一次咱老婆可发飙啦,拿竹刀赶咱出去,还叫咱别回来了。那时候咱真格地感觉到杀气,后来学乖了,就不再玩那种蠢玩意儿了。”

“竹刀?这么说来,你太太有练剑道啊?”

“从前练的,而且还是五段。”

“太太是剑道五段还把全部薪水拿去打小钢珠?真是不要命了,未免太不知死活了吧!”

“但那和塔子喝酒没关系啊!唉,或许她是想说咱做人老爸的那么放荡,女儿才会学坏呗!话说回来,咱一个人那么生气,像傻瓜一样。校方也包庇她们,没做任何处分。”

“还真是宽大啊!”

“大概是因为她们平时很乖呗!不过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辅导老师体谅她们还得配合警方做笔录。”

“高中生喝酒得做笔录?太夸张了吧!”

“不不不,是另外一回事。塔子她们喝酒的那天,酒馆对面的药局遭了小偷。”

“小偷?”

“‘壮丹药局’保险箱里的钱被偷了。是下午三点多时的事,光天化日之下犯的案。”

“那个保险箱里放了多少钱啊?”

“多少钱啊?虽说是保险箱,其实也只放了店东牡丹奶奶的私房钱而已,好像是十来万呗!话说回来,那案子倒也很奇特,挺不可思议的。”

“哦?怎么个不可思议法?”

“咱从头说明呗!那个药局是牡丹奶奶开来打发时间的;其实不只‘牡丹药局’,‘水缥酒馆’也一样,生意都不怎么好。那条街在咱小时候算大的,还满热闹;但现在不一样,银行和邮局全搬走了,又盖了忒大型连锁超市,市中心已经转移到国道沿线。牡丹奶奶人是还活着,不过药局开不下去了,所以那间店现在也没啦!其实四年前就已经门可罗雀了,所以放暑假后,奶奶下午都把店交给孙子喜一顾,自己出去散步。”

“喜一是——”

“小增的弟弟,当时还是国小五、六年级。那孩子忒聪明,现在念高知的私立高中,不晓得是土佐塾还是学艺;成绩忒好,上东大不是梦想,和他读安专的姊姊差多啦!这种孩子果然从小学时就与众不同。那年刚放暑假时咱感冒,到‘牡

丹药局’去买药,看到喜一独自在顾店;他不光是坐着而已,已经开始写暑假作业了。咱就说啦,才刚开始放假,不必那么急。结果他回说,不快点写完暑假作业,没办法准备入学考。”

“哇!”海晴国小、国中暑假时从没坐在书桌前的记忆,对此只能感叹不已。“真了不起耶!”

“就是说啊!和咱家那个每到八月三十一日就要全家出动写作业的女儿大不相同。而且他的工艺作业也快做完了,那时咱看见旁边放着一个木头书架,大小和喜一本人的身高差不多,做得有模有样的;要是不说,根本看不出那是国小学生的暑假工艺作业。”

“是他一个人做的吗?”

“好像是。那孩子不只作业,啥事都不喜欢让大人帮忙,说他不靠大人的力量,自己也能做好。该怎么说咧?自尊心很强。像那个书架,咱好意想帮他做,向他借工具,他却要咱别帮忙,说啥都不让咱碰他的作品。”

“真是连大人都自叹不如啊!”

“该说他根本就是大人啦!咱还听说他自懂事以来就开始写日记,无论大小事情都写得仔仔细细,文章结构忒严谨,有些连大人都写不太出来咧!才能这种东西真格地可怕!”

“好羡慕喔!”一如往例,海晴又衷心地欣羡起这个早熟的小学生。“真厉害!”

“案发的那一天,牡丹奶奶吃完午饭,又照常把店交给喜一顾,自己出去散步,喜一也照常边写作业边顾店。写作业之余,他还抽空写寄给老师和朋友的暑期问候卡;写完了以后,就到附近的邮筒去投件。”

“放着店里没人顾啊?”

“大概是想反正不会有客人上门呗!后来喜一也忒后悔的。唉,也难怪啦!要等牡丹奶奶或其他家人回来,得等到傍晚;他写好了问候卡,当然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寄出去啊!”

“原来如此,那时正好是案发的下午三点左右?”

“对啊!喜一说他是两点五十五分出门的;因为他特地挑了平时没半个客人上门的时段寄信,出门时确认过时钟,时间应该错不了。”

“这孩子真的做什么事都想得很周到耶!”

“就是说啊!喜一把整叠卡片塞进邮筒以后,就立刻回到店里;时间大概只过了五分钟左右,店里的时钟当时是三点一分或两分。”

“就在这期间遭了小偷?”

“喜一赶回药局时,看到一个男人从店里小跑步出来;他以为是客人,想追上去,那人却一下子就消失无踪。”

“那就是犯人?”

“嗯,应该就是呗!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咱等一下再仔细跟侬讲。总之喜一回到店里后完全没发现异常,继续顾店、写作业,直到牡丹奶奶回来……这段时间内没半个客人上门。快五点时,牡丹奶奶回来后,喜一就和奶奶交班,回家去了;而奶奶随后便发现保险箱出事。当时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保险箱一眼,发现锁被弄坏,里头的钱也被偷了。后来她报了警,闹得沸沸扬扬的。”

“保险箱是被什么弄坏的?”

“喜一做工艺用的铁槌,听说就掉在保险箱旁边。犯人看准没人顾店时摸进店里,起先大概打算把保险箱整个带走呗!但看到喜一做工艺用的铁槌放在一旁,就顺手拿来把锁敲坏。”

“只要有五、六分钟,就足以犯案了。”

“是啊!所以喜一看到的那个男人似乎就是犯人。不过,喜一没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一方面是因为转眼间就不见人影了,另一方面是因为那男人还戴着白口罩和墨镜。在那种大热天耶!”

“可疑到了极点啊!”

“不过,喜一说他刚看到时,一时之间以为是咱。”

“咦?木贼先生?为什么?”

“因为体格有点像,而且那个男人跑出店门后,就往咱家的方向去了;不过见他在玄关前晃了一下,又一溜烟地跑到后面去,喜一才知道自己认错人。”

“那个男人该不会也想到木贼先生家偷东西吧?”

“警察也这么说,跑到咱家来问了一堆问题,还问有没有东西被偷。当时咱和咱老婆都在工作,至于女儿塔子嘛,就像刚才说的一样,在酒馆喝酒;所以当天没人在家,正好方便小偷上门。咱连忙检查家里,幸好没东西被偷。”

“那么那个男人跑到木贼先生家周围干嘛?”

“谁知道?说不定他本来想下手,可是看门窗锁得紧紧的,只好死心;再说,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总之,警方要搜查那个男人的下落,但这时候却出现了奇怪的证词,就是在药局对面喝酒的塔子她们……”

“从令嫒她们的位置看得见药局的店门口吗?”

“对啊!正好可以清楚看见客人出入。警察问塔子她们有没有看到可疑的男人出入‘牡丹药局’时,侬知道她们怎么回答的吗?她们说:‘咱们只看见喜一拿着邮件出去,过了五分钟后回来;下午一点到六点之间,出入店门的只有喜一一个人。’”

“请等一下,令嫒她们没看见牡丹奶奶散步回来吗?”

“有,但出门的时候没看到。”

“这么说来,牡丹奶奶是在下午一点前出去散步的?”

“应该是呗!总之,塔子她们坚持出入药局的只有喜一和牡丹奶奶,还说假如有个带口罩和墨镜的男人出入,她们不可能没发现。”

“不过令嫒她们当时在开宴会吧?又不是一直监视着对面的药局,说不定聊天聊得一起劲,就看漏了。”

“对啊,警方也这么说,再说她们又喝了酒。可是塔子她们却坚持没看漏,说她们并没喝醉,而且季里的爷爷也可以作证。”

“季里子同学的爷爷怎么说?”

“他也说要是有那么可疑的男人在店门前闲晃,他一定会发现,因为从酒馆可以把药局门口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难保她爷爷没老花看错。”

“这么一来,喜一证词的可信度就成为关键了。”

“是啊!不过喜一也对自己的眼睛有绝对的自信;警察问他会不会那个男人不是从药局、而是从隔壁人家走出来的;但他说自己绝对没看错,确实是从药局走出来的。”

“请等一下,‘从隔壁走出来’是什么意思啊?要是那个可疑男子真的是从隔壁走出来的,这件案子不就变得更复杂了吗?因为这代表钱不是那个男人偷的。”

“警方是这样想的:偷了钱的犯人没走‘牡丹药局’的正门口,而是从后门离开;接着从隔壁人家的后门侵入,再从隔壁人家的正门玄关离开。这么一来,喜一和塔子她们的证词就没有矛盾之处了呗?”

“原来如此。那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样?”

“也不对,药局的后门是从内侧锁上的,就算想出也出不去。警方又猜测犯人可能是爬上二楼后跳窗逃逸,所以便调查家中有无留下任何痕迹,但最后还是没找到任何有力的证据。”

“所以呢?结果怎么样?”

“结果就那样啊,陷入迷宫之中。牡丹奶奶可能是嫌麻烦,就撤回报案了。她看得很开,说反正被偷走的钱不多,把店丢给孙子顾的自己也有责任。”

“嗯,的确很不可思议。”海晴歪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喃喃说道:“不过还真巧,令嫒她们当时正好待在那里。”

木贼亦有同感。假如当天下午塔子她们没去“水缥酒馆”喝酒,季里子的祖父也不会跑到店里来;平常那个时段鲜少有客人上门,若是塔子她们没光顾,水缥爷爷应该会窝在家中看电视吧!换句话说,便无人能明确证明未曾有任何可疑男子出入药局过。

木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开始怀疑:当天塔子她们在遭小偷的药局前喝酒,真的只是偶然吗?

当然是偶然——对于自己荒诞的疑念,木贼不由得苦笑起来。倘若塔子她们不是偶然在那儿,岂不是事先预料到当天“牡丹药局”会遭小偷?怎么可能!塔子她们要怎么预料这种事?除非她们与犯人共谋……

木贼僵住了身子。塔子等人当然不可能与犯人共谋。但若是退一百步想,假设真有这么荒谬的事,这件案子的不可思议之处便完全消失了。塔子她们坚称没看见可疑男子,是为了包庇犯人,在塔子等人的伪证之下,案件呈现了不可思议的面貌,而这正是这件窃盗案不了了之的最大原因。因为她们四人异口同声地主张没看见犯人,因此警方不得不怀疑犯人并非从店门口离去,或是喜一的目击证词有误。

不,慢着,不是四个人;加上季里子的祖父,是五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事?难道爷爷也是共犯?不,倒也不见得。爷爷究竟有无看见犯人,还无法确定;说不定他本人并没把握,只是受四个高中女生的证词影响,错以为自己绝没看见而已。他年事已高,这是极有可能的。

爷爷不是共犯,只是被利用——这个看法应该无误。这么一来,犯案的便是那个男犯人及塔子等五人,而被偷的金额是十万圆,一人可分得两万。虽然不是值得冒险的金额,说不定是因为他们误以为保险箱里有更多钱。

天啊!木贼只觉得一阵茫然。这么一想,一切都显得合理了,不是吗?塔子她们不只喝酒,竟然还和窃盗案有关连?

“不过犯人还真大胆耶!”海晴的声音让木贼回过神来。“弄坏保险箱、拿走里头的钱,的确只需要五、六分钟;但犯人难道没想过,要是他正在破坏时喜一回来,该怎么办吗?”

这倒也是。事到如今,木贼才发现这一点更加不可思议。在短短的五、六分钟之内,犯人毫不迟疑地弄坏保险箱并抢走里头的钱财,这代表他很清楚牡丹奶奶的保险箱放在何处。这也就算了,为何他会动起砸锁的念头呢?他使用喜一的铁槌,代表自己没准备工具;换句话说,起初他可能打算直接带走保险箱。既然如此,为何刻意改变计划,当场将锁破坏?喜一不知何时会回来啊!

木贼开始认为:喜一目击的男人,说不定真是从“牡丹药局”的隔壁住家走出来的。换句话说,那个男人和案件其实毫无关系,并非犯人。那么钱又是谁偷的?是在喜一目击男人身影之前——比方喜一和吃完午餐的牡丹奶奶交班之前——被偷的吗?

遭小偷之事是壮丹奶奶自导自演……?这也说得通。奶奶在交班给喜一之前,便先弄坏了保险箱;那里头的钱呢?莫非原本就是空的?仔细一想,保险箱中装有十来万圆只是牡丹奶奶的片面之词,连她的家人也无法确定。

木贼试着想像。奶奶每天都去散步,或许问题便是因此而生。也许奶奶散步时认识了朋友,她平时常对那个朋友吹嘘保险箱里子虚乌有的钱;某一天,那个朋友向她调头寸,但奶奶拉不下脸坦承根本没那笔钱,因此自导自演,假装遭小偷。她怕警方彻底调查后,自己的独角戏会穿帮,因此才撤回报案。

木贼歪了歪脑袋。这说法有可能,但他却觉得不对劲。牡丹奶奶自导自演说虽可成立,却无法说明塔子她们当时为何正好待在那里。木贼现在确信她们在那儿喝酒绝非偶然;倘若她们真是出于好奇心喝酒,即使季里子的祖父再怎么开明,也不会挑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公共场所喝酒吧!照理说,应该会选在某人的房间——比如家人不在的塔子房间——才是啊!木贼感到这群女孩们别有用心。

但若喝酒不是偶然,就只剩下女孩们是共犯的解释。正当木贼为了这个事实叹息之时,突然灵光一闪:假如塔子她们喝酒并非偶然,且没作伪证的话……换句话说,真的没有可疑男子出入药局的话,那代表什么?

作伪证的变成喜一。令人惊讶的是,假设戴着白口罩与墨镜的男人从未存在过,也完全说得通。为什么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犯人就是喜一。

不,慢着。若喜一自行破坏保险箱并拿走了钱,那钱到哪儿去了呢?藏起来了吗?不可能。既然警方调查过他家,用一般的藏法应该会被发现——对了!邮件……答案出人意料地轻易浮现。喜一将钱装入信封,和暑期问候卡一起丢入邮筒中;只要他胡捏收件地址,日后信件便会退还给寄件人。喜一脑筋那么好,为了避免被怀疑,肯定计划得极为周全。

但犯人若是喜一,塔子她们又是扮演什么角色?木贼无法理解。假如她们是刻意选在那个时地喝酒,代表她们和喜一是共犯?但假使如此,塔子等人应该宣称自己也看到了喜一目击的男人才是啊!为何反而照实说?

照实说……木贼的视野倏地由负片反转为正片,他恍然大悟。或许塔子她们是刻意在“牡丹药局”前“监视”,以妨碍喜一犯罪。当然,这个假设要成立,得建立在塔子等人事先得知喜一计划的前提上。她们可能事先得知喜一的计划吗?

或许可能——经由喜一的姊姊增子。也许喜一陶醉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将计划钜细靡遗地写在日记之中,又阴错阳差地被增子看见……

于是,增子找了死党

季里子商量,但季里子也无计可施;她们又拉塔子入伙,但塔子那丫头只会大惊小怪,肯定帮不上忙。能监视药局门口的场所只有酒馆的柜台,因此她们姑且以未成年饮酒为烟雾弹,守在那儿。这么大胆的点子是谁想出来的?虽然没有根据,但木贼总觉得是第四个人——班长——的主意。她不只提供点子,又判断人数越多越有利于提升目击证词的可信度,因此加以协助。

不,慢着。推敲至此,木贼遇到了瓶颈。虽然塔子她们在外监视,喜一依旧实行了计划。喜一自然也看得见塔子她们喝酒,但这并未发挥抑制作用;或许喜一认定塔子等人已喝醉,无法提供确切的证词吧!话说回来……

木贼觉得不可思议。塔子等人不惜付出被辅导的代价进行妨碍,但行动未免稍嫌消极了一点。她们大可在喜一有动静时,派个人伪装成客人造访“壮丹药局”,随便编造藉口,赖在店门前不走;如此一来,喜一自然做不了有效的伪证。既然打算妨碍,至少得有这些行动吧!

或是她们自忖无法阻止喜一实行计划,因此志不在妨碍?喜一企图将罪行推到虚构的男人身上,而塔子等人的任务,似乎于证明该男子并不存在的阶段便告结束;她们就此满足了?

不……不,或许这正是塔子等人的目的——木贼突然思及这个可能性。成为代罪羔羊的虚构男人。

倘若她们真正的目的便是拯救那个男人——不,追根究柢,那个男人真的是“虚构”的存在吗?

喜一是怎么指证的?他说有个戴着口罩及墨镜的可疑男子走出药局,并往木贼家的方向而去;假如少了塔子等人的证词,木贼岂不是沾上嫌疑?当时他的工作多半在外头跑,无法提出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再说……木贼想到了一件事,更是胆战心惊。当时的自己也有动机。一个疯狂沉迷于小钢珠、甚至把薪水全数花完的男人,会因为没钱打小钢珠而觊觎邻居老奶奶的私房钱,也不足为奇啊!

喜一连这点都计算过了?随着一阵战栗,木贼更想起了某个决定性的关键。案发数天前,暑假刚开始时,木贼到“牡丹药局”去买感冒药;那时他想替喜一做工艺作业,因此伸手去拿搁在一旁的工具。虽然最后喜一没让他帮忙,但他那时碰到的工具是什么?

是铁槌……敲坏保险箱的铁槌柄上清楚地留有木贼的指纹。当然,警方必然会认定喜一以外的残留指纹便是犯人的指纹。

或许——木贼继续思考,态度冷静得连他自己都大为意外——木贼偶然在铁槌上留下指纹,喜一才想出这个计划的。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喜一需要代罪羔羊;他打算将罪行推到木贼头上。喜一唯一的失败便是将计划钜细靡遗地写在日记上,且被姊姊增子偷看到……

若是没有这个瑕疵,或许木贼便如喜一计划的一般,被当成小偷逮捕。塔子她们在这紧要关头以舍身战法救了他,他的女儿塔子……

“——果然是被偷的。”这句对白让茫然自失的木贼回过神来。一看之下,在接待室附近偷听两名刑警与瓶窥高子说话的白鹿毛铃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被杀的被害人似乎就是那些迷魂大盗的一份子。”

“咦?是吗?”海晴自然无由窥知木贼这数分钟之间复杂的心境变化,悠哉至极地将身子由他转向铃,并盘起手臂。“那瓶窥同学也是受害人——?”

铃正要点头称是,从接待室彼端出现的路考茶、弁柄及高子却打断了她。高子没瞧海晴等人一眼,便迅速离开;而两名刑警则向海晴及铃说了句“感谢协助”,行礼后便告辞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洗柿刚结束总务的小型会议回来,他一面目送刑警们的背影,一面小声问道:“气氛很严肃啊!”

在铃简单地说明来龙去脉之时,海晴替木贼及洗柿换去了凉掉的茶水。时值下班时间将近的午后时分,四人一面啜饮新泡的茶,一面交头接耳。

“——就是这么回事。”

“还真是怪事啊!”

“根据瓶窥同学的说法,那张折价券是上周日去高知玩时,连着钱包一起被偷走的。”

“她遇到扒手了?”

“不是,她看完电影后,在闹区被搭讪;他看对方长得帅,就答应和他一起去喝酒。正喝得兴起时,她却突然发困;醒来后,那男人和放在手提包里的钱包都消失无踪了。刑警先生拿了被害人的照片请瓶窥同学指认,她说的确是那个人。”铃又对木贼及洗柿简单地说明了专找女性下手的迷魂大盗之事。“据目前了解,那个集团有三个人;而刑警似乎认为这次被杀的被害人是其中一个,因为结束问案之前,年轻刑警曾对年纪较大的刑警说:‘看来最好再找浅钝谈一次。’”

“不过,就算那个叫浅钝的小子真是迷魂大盗之一,我看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认识被害人的。”

听完简略说明后,洗柿展现了他敏锐的一面。“认识被害人,代表他也是同伙,等于承认自己的窃盗罪行。”

“我想,警方应该会隐瞒安眠药的事,只要他指认被害人吧!当然,这只是我的想像。”

“原来如此。不过还真奇怪耶!”洗柿自行续了杯茶。“那个被害人干嘛小心翼翼地把折价券保留下来?那个女孩的钱包应该早被他丢掉,湮灭证据了吧?”

“嗯,好像是。”

“那为何只留下折价券?他又用不着。”

“不,对那种人而言,说不定用得着。”

“咦?什么意思?”

“我看他打算再扒一次瓶窥同学的皮吧!”

“扒皮?你是说,再对她下一次安眠药……?”

“我想这次的目的不是钱,而是她的身体。你们看,瓶窥同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或者该说是个……性感小辣椒?说不定他们觉得这种肥羊偷完钱就放走太可惜了,想再下手一次——”

“等等,她既然能指认被害人的照片,表示把那个男人的长相记得很清楚;既然这样,怎么可能会上第二次当、乖乖喝下安眠药呢?假如又在街头碰上那个男人,她一定会防备的。这一点,那个男人应该也很清楚吧!”

“所以下次接近她的就换成另一个人。”

“啊,对喔!原来如此,他们有三个人嘛!”

“折价券不但印有姓名,又可让他们拿来充当失物,藉口要物归原主而邀她出来,是绝佳的道具;所以被害人才会刻意留下折价券没丢。”

“原来如此,脑筋转得还真快。那帮人真坏耶!”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像!”

“不好意思,虽然时间还有点早……”木贼一面看着时钟,一面起身。“今天咱先回去了。”

“好,请慢走。”由于木贼平时鲜少在下班时间准时离去,因此引起洗柿的兴趣。“有啥事要办吗?”

“不,只是去买个东西。咱刚刚想起女儿的生日是在下个礼拜,偶而总要送点好东西给她嘛!平时咱连信都忒少写。”

“哈哈!”见了木贼意外的一面,洗柿显得乐不可支。“很好啊!令千金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过年轻的女孩子喜欢啥啊?”站是站了起来,木贼的表情却甚无自信。他向铃问道:“侬觉得送啥比较好?”

铃吃吃笑着,也站了起来。“不如我陪你去选吧?”

“侬肯陪咱去啊?”见铃一口允诺,木贼明显地松了口气。“万事拜托啦!请白鹿毛小姐挑侬觉得好的,咱会请客道谢。”

“股长,那我也先失陪啰!”

“好、好,慢走。”洗柿挥手目送两人离去,但将近五点之时,他却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欸,山吹。”

“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也可以早点回去吗?”

“好啊,请便。”

“其实啊,我今天和学务长约好了一起去喝酒。”海晴明明没问他,洗柿却兴冲冲地一面说明、一面准备回家。“我以前一滴酒都沾不得,太不上道了,有很多人等着向我讨旧帐,真是伤脑筋啊!哈哈哈哈!我老婆倒是没好脸色,问我怎么突然又开始喝起酒来了;这阵子她的脾气很差,哈哈哈!好啦,那我先走了。”

洗柿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去后,只剩海晴独自留下来加班;他致力于制作二年级生的成绩单,真到八点为止。本来为了节省经费,一到六点就会关掉电源;但今年将送走头一批二年级生,因此洗柿向学务长商量,让夏天就业时期的供电延长到晚上八点。

八点结束工作后,海晴便前往最近常去的居酒屋。从前他几乎滴酒不沾,但来到高知之后却养成了晚酌的习惯,晚餐也从一成不变的拉面套餐变为居酒屋餐点。

当海晴哼着歌前往居酒屋“韩红花”时,竟在路上巧遇独自行走的铃。“咦?”

“哎呀,山吹。”即使在昏暗的街灯下,铃的笑容仍像大白天时一样毫无阴影。“你现在才下班?”

“是啊!白鹿毛小姐呢?”

“陪木贼先生买完东西了。虽然他好意说要请客,不过我婉拒了,去办其他事。”

“其他事?”

“你不是告诉我青磁先生的电话吗?”

“哦,你去找他啊?”

“我才刚和他聊过。今天朱华小姐没空,他说改天再替我介绍。”

“那晚饭呢?”

“现在正要去吃。山吹也是啊?”

“我正想到‘韩红花’去,你要不要一道去?”

“啊!我听说那里东西很好吃,早就想去了。”

店内客满,他们等待片刻后,有张桌子空了下来,于是两人便行入座。

“山吹,”他们一面闲聊工作上的事,一面吃喝一阵后,铃突然如此喃喃说道。“你都不问耶!”

“问?问什么?”

“紫苑的事啊!比方问我为什么对她的事那么感兴趣、去找青磁先生和朱华小姐打算问些什么之类的。一般人一定会问东问西,但你却完全不问。”

“啊,我该问吗?”

“也不是啦!不追问是再好不过。”她停止吃吃娇笑后,便以那眼白泛青的静谧双眸凝视着海晴。“我只是觉得你很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自出生以来从不觉得自己有半分神秘色彩的男人抓了抓鼻头。“是吗?”

“山吹的爸妈住在东京?”

“对,在练马的富士见台卖干货。”

“有没有兄弟姊妹?”

“上头还有男女各三个,共七个孩子,我是老幺。”

“哇,大家庭耶!那——你会一直留在高知?”

“会吗?我想不会吧!明年应该就会回去当SKG大楼的警卫。”

“SKG……”铃的嘴角意味深长地翘起。“SKG大楼啊……山吹,你知道那栋大楼的所有人是谁吗?”

“所有人?不清楚耶,是谁啊?我没注意这些事。还是应该知道一下比较好吗?”

“怎么会?”铃爽朗一笑,畅快地喝干了啤酒。“不知道的人比知道的人来得珍贵多了。”

铃的视线往一旁流动,并朝着出入口举起了手。海晴回头一看,龙胆隆义正一脸无趣地伫立在那儿,似乎在等吧台空出。“要不要一起坐?”

“可以吗?”他扶正眼镜,交互打量海晴及铃;犹豫片刻后,他脱下鞋子,在铃的身旁坐下。“那就打扰了。”

“老师常来这家店吗?”

“嗯,还好啦!”他似乎正在回想铃和海晴的名字,语尾含糊不清?“偶尔来。”

“老师,你今天有来学校吗?”

“有啊,怎么了?”

“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或许是感受到铃的语气中别有含意吧,龙胆谨慎地打量她和海晴的表情。“发生了什么趣事吗?”

“有刑警来学校。”对吧?如此征求海晴赞同的铃,更显得是故作无心。“安艺警署和高知南警署来的。”

“高知南警署来的?”龙胆已将海晴代为斟满的酒杯端近嘴边,手却又停了下来。“怎么会大老远跑来这里?”

“那位刑警姓弁柄”铃展露刚从青磁那得来的情报,避开了问题。“听说他和老师是朋友?”

“弁柄啊?我的确认识他,我们都是高知大学的。”虽然龙胆试图将眼前的话题当作一般的闲话家常并浮现微笑,但他的嘴唇却是僵硬的。“他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铃简短说明某个男人在高知市的闹区被杀,身上却带着安专学生的学生折价券之事。“——所以,他们也找了那个姓瓶窥的女孩来问案。”

“还真奇怪啊!”龙胆终于浮现了微笑,却有种瞧不起人的味道。“我不知道那人为什么会带着别人的折价券,但凭这种东西,恐怕无法明白他是什么来路吧!”

“哎呀,但他们说上衣绣著名字喔!对吧,山吹?”

“对。”海晴完全没察觉流动于眼前两名男女间的奇妙紧张感,仍旧发挥着他的食欲。“听说是绣着YOSHIKI·U.”

“这种名字很常见啊!”龙胆的眼底宛若出现了座冰山,脸庞透着残酷之色。他浮现了某种欲以憎恶相称又嫌过于冷酷的表情,但一瞬间后,又立刻回复那瞧不起人的神经质笑容。“既不知道是姓还是名,也不知道U是哪个字的缩写——”

“说得也对。”铃的态度与她的台词相反,显然不同意龙胆的意见。“说不定会因为被害人身分不明,就此成为悬案。”

“对了,白鹿毛小姐。”龙胆总算想起了名字。显然地,他希望藉此转变话题。“你也是高知大学出身的吧?这么说来,算是我的学妹。”

“是啊!不过没在校园里见过你。说不定我们曾擦肩而过呢!”铃说道,眼睛并未看着龙胆。“比方说在‘白蓝庄’——”

所有的表情从龙胆的脸上烟消云散,在一阵毫无防备的空白后,他总算发出声音——宛如喘息似的声音。“你该不会是……”

“我和她住在同一座公寓。”铃替海晴斟酒,似乎刻意避开龙胆凝视自己的视线;她劲道过猛,不小心洒了些酒到桌上。“和紫苑……我和紫苑瑞枝常来往,虽然时间不长……”

“是吗……”紧张的丝弦似乎断裂了,龙胆喝了口刚才便一直拿在手上的酒。“是吗……原来你……”

“这么一提,弁柄先生也提到了那个紫苑小姐的事。”海晴完全没理会眼前的暗潮汹涌,正盯着菜单思索接下来要点什么。“顺口提的。啊,不对,是我问起他才说的。”

龙胆原先陷入了宛若窥视灵界后的虚脱状态,这会儿则惊讶得哑口无言。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海晴,彷佛怀疑这个男人为何会在此地;接着,某种奇妙的感觉朝他侵袭而来。这和铃带给他的震撼不同,而是种令视野扭曲的冲击;同时,他的嘴巴和舌头擅自说起话来。

“我到现在还无法相信……瑞枝已经不在人世了。”宁死不愿在他人面前吐露真情的念头与一吐为快的冲动,在他的眼球深处形成了红色漩涡;他的鼻孔隐隐发痒。“知道瑞枝死了,而且还是上吊自杀而死时,我发过誓,我绝对……绝对……”

残留于头脑角落的理智,让龙胆领悟到这种奇妙的告白冲动是出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外力影响;虽然他不晓得这是眼前男子的特殊能力,但他无与伦比的直觉警告他,若是继续坐在此地,将会连不该说的事也全盘托出。这股恐慌,将他的下半身从束缚中解放出来。

“……抱歉。”他抬起腰来,吐了口气。“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我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很不舒服……”

龙胆没回头看要他多保重的海晴及铃一眼,便离开了居酒屋。他的姿态真可用连滚带爬四字形容,那背影显示他毫无多余的心力掩饰自己的慌张。

“是喝醉了不舒服吗?”海晴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是始作俑者,一脸担心地看着龙胆跌跌撞撞的步伐。“不要紧吧?”

铃沉默不语,严峻的双眸依旧盯着龙胆离去后的空间。她那双眼白泛青的眼睛滑向海晴,海晴似乎察觉了视线,也回头望着她。

两人的视线交错时,脚下倏地传来地板抬升的感觉;建筑物因无声无息的地震而倾斜似的浮游感突然涌现,又突然消失无踪。

“……果然如此,”什么事也没发生,当然,建筑物和地板亦无任何异状。铃以莫名轻佻的动作耸了耸肩,她的表情相当开朗,彷佛已将刚才发生之事全数忘怀。“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东西?”

“你啊!”她的身子探出桌面,望着山吹的脸。她原本板着一张带有责备之意的脸,不久后却淘气地笑了出来。“我不是说过了?你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我?哪里不可思议了?”他衷心地想知道,声音中充满对答覆的期待。“请告诉我。”

“没人能在你面前说谎,任何事都会老实招出来——简单地说,就是这么回事。”

“不能说谎?”海晴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这究竟是优点或是缺点;接着,他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对我吗?是吗?我不太懂耶!这算是优点吗?”

“你刚才也看见龙胆老师的样子了吧?”铃虽对海晴那牛头不对马嘴的反应露出苦笑,却是一本正经。“今天的木贼先生也一样,他平常绝对不会谈论家人的,却在山吹面前提起了他女儿,不是吗?”

“哦……”那又如何?他歪着脑袋。“不过,那些不见得就是真话啊!不,呃,我不是说木贼先生说谎,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要说木贼先生谈论平时不常提起的女儿,是因为不能对我说谎之故,好像有点没头没脑的——”

“好了、好了!”铃隔着桌子拍了拍海晴的肩膀,又多点了一瓶酒。“只是酒席间的戏言嘛!你一当真,说的人反而伤脑筋。算了,别管那些,喝酒吧!来来来,尽量喝!”

——另一方面,东京的白鹿毛宅邸。六月某日,地点为源卫门的书斋。

黑鹤进房时,源卫门的心情已显得相当差;差归差,他今天似乎已没先前那种来回踱步及大吼大叫的气力,不悦的表情中甚至流露着认命的感觉。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一点成果都没有嘛!我已经等不下去了,小铃究竟何时回东京?新学期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总裁,所谓‘欲速则不达’,若是因操之过急而出了什么差错,说不定铃小姐会气恼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但那个山吹海晴真的有用吗?我开始不安起来了。”

“这不像是总裁会说的话。”

“但再这样下去,大学就要放暑假了!没办法在暑假前解决吗?”

“恕属下直言,属下认为最好有拖到明年的心理准备。”

“哪能那么悠哉?”

“比起小姐一辈子留在高知,应该要来得好多了吧!”

被黑鹤指出自己最大的顾虑,源卫门变得哑口无言。“所以咧?今天有什么事?”

“是,小姐关注之事似乎已渐渐明朗化了。”黑鹤简洁地叙述了“白蓝庄”女学生自杀案的始末。“——就是如此。”

“嗯。”听了女学生代替朋友赴约,却被赴约对象及其同伙强暴之事,源卫门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小铃假日大老远地从安艺跑到朝仓去向学生打听的,就是这件事?”

“看来是的。”

“这我就不懂了。那个叫紫苑的女孩子的确很可怜,我也万分同情;可是她最后是自杀的啊!警方也是仔细调查过后才这么判定的,事情已经了结,过去了。我不知道小铃和她交情多好,但终究是别人家的事,干嘛拘泥于这件事上?”

“这方面的原因尚未清楚,或许是有什么地方让小姐觉得无法释怀吧!”

“什么地方让她那么无法释怀?”

“还不明白,但根据小道消息,大学校园中似乎流传着关于那个自杀女孩的流言蜚语。”

“什么流言蜚语啊?”

“与事实不同的传言,或许小姐关注的便是这方面的问题。”

“与事实不同的传言?什么玩意啊?难道是在怀疑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吗?”

“这点还不清楚。”

“真是的,结果还是只能等山吹的成果啊?我老觉得事情根本没进展,是我的错觉吗?”

“接下来这件事不知能不能称为进展……最近发生了另一个案子,某个男人的他杀尸体被人发现,而那男人疑似为强暴那女学生的歹徒之一。”

“他杀?是被杀的啊?”

“是的,而凶手尚未被逮捕。”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你该不会说那个杀人案和小铃调查的事有关吧!”

“还无法判断。不过,或许小姐认为事情还没结束,而她的想法说不定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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