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隆回到MB运动经纪公司时,大辛蒂已经坐在前台开始工作。公司坐落于市中心的公园大道上,所在的地理位置堪称一流。自从温的曾曾……祖父荷恩(也可能是洛克伍德)拆掉印第安人的帐篷,在这里盖起自己的房子以来,洛克-荷恩大厦就一直是属于温的家族的产业。米隆以极其优惠的价格在这里租到办公室,作为回报,米隆的所有客户都委托给温做资产管理。这对米隆来说是一桩很合算的买卖,一流的地理位置,加上商界传奇温莎·荷恩·洛克伍德三世的财务管理,为MB运动经纪公司罩上了其他小公司望尘莫及的光环。

MB运动经纪公司在大厦的12楼,有部电梯可以直达他们的办公室,牛吧。电话铃响了,大辛蒂并没有接起电话,而是抬眼看着米隆。她今天的模样更加可笑,要达到这样的搞笑程度着实不容易。首先,办公室普通规格的家具对于大辛蒂来说明显太小了,桌子架在她的腿上摇摇晃晃,桌腿都不能着地,就像是一位父亲走进了孩子的小学教室;第二,她还没有清理过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如果在平时,非常注意公司形象的米隆一定会对此发表一番评论,可是眼下明显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再说这样做还有可能招致危险。

“记者们削尖脑袋,想出了各种花招想混进来,波利塔先生。”大辛蒂总是称呼米隆为波利塔先生,看起来还是个重视礼节的人,“其中有两个还号称自己是来自名牌大学的潜在客户。”

米隆对此并不感到奇怪,“我已经告诉楼下的警卫了,要他们小心这些家伙。”

“也有很多客户打电话过来,他们非常关心公司最近发生的事件。”

“把客户的电话接进来,其他闲杂人等一律拒之门外。”

“好的,波利塔先生。”呵,就差敬礼了。大辛蒂递给米隆一叠蓝色的纸片,“这是今天早上客户打来的电话。”

米隆接过纸片,开始翻阅上面的留言。

“至于你的行踪,”大辛蒂继续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告诉他们你只是出去一两天,后来我们改口说是一两个星期,再后来我们只能开始编造紧急事件,诸如你的家人病了、你去帮一个生病的客户处理事情等等。可是有些客户已经厌倦了这些说辞,很不耐烦了。”

米隆点点头,“你有离开我们公司的客户名单吗?”

大辛蒂把早已经拿在手里的一张纸递给米隆,米隆接过,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波利塔先生?”大辛蒂还有话说。

他转过身。“嗯?”

“埃斯波兰萨不会有事吧?”

细小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位置传来,与大辛蒂硕大的身躯十分不协调,仿佛站在米隆面前的巨型身躯肚子里吞下了一个小孩,而现在这个小孩正在求救。“是的,大辛蒂,她不会有事的。”

“你会帮她的,是吗?哪怕她不愿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米隆轻轻点头,她似乎并不满意,于是他说:“是的。”

“太好了,波利塔先生,你这么做是对的。”

他没有什么话需要补充了,于是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米隆已经6个星期没有回公司了,真是奇怪,自己历经艰辛多年奋力打拼创下MB运动经纪公司——M代表米隆(Myron),B代表波利塔(Bolitar),朗朗上口的名宇,不是吗?可是他突然间抛弃了它,转身离去,抛弃了奋斗多年的事业,抛弃了踉随多年的客户,还有埃斯波兰萨。

装修巳经结束了。他们从会议室和接待区划出一小块地方,作为埃斯波兰萨自己个人的办公室。可是新房间里还没有添置家具,看来埃斯波兰萨一直都在用他的办公室。他在办公桌旁刚刚坐定,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他等了几秒钟,目标落在客户墙上了。客户墙贴着MB运动经纪公司所代理的所有客户的运动照片,他在其中一眼找到了克鲁·海德。克鲁站在投篮区,身体略微前倾,正要伸手投篮,他的脸颊微微鼓起,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中流露出坚定的神色。

“这一次,你究竟做了什么,克鲁?”他问。

照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没准是个好事,但是米隆仍然凝视着照片,目光久久不能离开。这些年来,米隆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将克鲁从泥潭中拉出来,次数如此之多,以至于米隆认为:如果这次自己没有跑去加勒比海,与世隔绝,能否再一次接拯救克鲁?

又是毫无意义的反省——米隆的天分之一。

对讲机里传来大辛蒂的声音:“波利塔先生?”

“嗯。”

“我知道你对我说过,只接听客户的电话,可是这次这个电话是苏菲·梅耶。”

苏菲·梅耶是洋基队的新老板。

“接进来吧。”接着听到“咔嗒”一声,米隆对着电话说:“你好。”

“米隆,我的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苏菲·梅耶向来都不喜欢说客套话。

“我们也正在想方设法把事情搞清楚。”

“他们认为是你的助理杀了克鲁。”

“埃斯波兰萨是我的合伙人。”米隆纠正说,尽管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乎这一点,“她没有杀人。”

“我和杰端德在一起,”杰瑞德是苏菲·梅耶的儿子,也是洋基队的“协同总经理”——协同这个词意味着他是依靠老板母亲得到的这个工作头衔,杰瑞德这个名字则意味着他出生于1973年以后。“我们得给媒体一个说法。”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梅耶女士。”

“你告诉过我,克鲁已经改掉了所有的坏毛病,米隆。”

米隆没有说话。

“毒品、酗酒、狂欢、麻烦,”苏菲·梅耶说,“你告诉我说,他已经戒掉了所有这些恶习。”

他想要为自己辩护几句,但又觉得这样做也许并不合适,于是米隆说:“我想我们最好能够见个面好好谈谈。”

“杰瑞德和我现在正跟随球队在外地比赛,现在我们在克里夫兰,今天晚上我会乘飞机回家。”

“那么我们明天上午见个面怎么样?”

“好,我们在运动场等你。”苏菲·梅耶说,“11点钟。”

“我会去的。”

米隆挂断电话,大辛蒂立刻转接进来另外一个客户的电话。

“我是米隆。”

“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是马迪·图威。明尼苏达维京队的防守边锋。米隆深呼吸一口,开始发表他草草想好的演说词: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什么都不必担心,财务状况良好,刚刚得到了一些新合约,现在正在忙着执行新的合约,等等,都是些诸如此类安慰人的话。

马迪不理会米隆这一套,“见鬼,米隆。我选择MB是因为我不想让一个跟班的处理我的事情,我要和老板,也就是你直接打交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当然明白,马迪。”

“埃斯波兰萨很好,但是她不是你,我信赖的是你本人,我雇用的是你,明白吗?”

“现在我回来了,马迪,一切都会好转,我可以保证。你们球队几个星期后会来这边,是吗?”

“两个星期后,我们和喷气机队有个比赛。”

“太好了,那么比赛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好好聊聊。”

米隆挂上电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客户的情况,甚至不知道马迪现在是在主力位置,还是处于被淘汰的边缘。天啊,他有太多信息需要赶紧补充了。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总共持续了两个小时,内容都差不多。多数客户被暂时安抚下来了,还有一些持观望态度,不过还好离开MB的客户数量没有再增加。麻烦还没有解决,但米隆已经尽力稳定住了局面。

大辛蒂敲敲门,说:“来麻烦了,波利塔先生。”

一阵刺鼻但并不陌生的气味从门口弥漫进房间。

“什么……”

“别挡路,辣妹。”一个又粗又哑的声音从大辛蒂身后传来。米隆试着想看淸来人是谁,但大辛蒂庞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终于,大辛蒂舰一旁,曾经在法庭里碰过面的那两个便衣探员快步走过来。块头较大的一位五十多岁的样子,眼神蒙昽,神情疲惫,给人一种脸没有刮干净的感觉,他穿着一件风衣,袖子直到肘部,鞋子已经被擦得斑驳。个子较小的一个年轻一些,说到相貌,呃,真的可以说非常对不起观众,他的脸让米隆想起虱子的放大照片。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还配了一件背心——Sears休闲法则的拥护者——和一条印着卡通图案的领带,一看就是1992年的款式。

刺鼻的气味弥漫着整个房间,似乎正在向四周的墙壁渗透。

“拽查令!”大个子不耐烦地说,要是嘴里再嚼一根雪茄,那效果就更好了。“我们是曼哈顿北警局迈克尔·查普曼的手下,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他。现在,你从椅子上站起来,混蛋东西,我们要搜查这里。”

米隆皱起眉头,说:“老天,你们中的哪一个喷了古龙香水?”

虱子迅速地看了一眼他的搭档,那表情像是在说:嘿,我宁愿为这个家伙挨子弹,也不要为这个气味背黑锅。可以理解。

“你给我听着,混球,”大个子说,“我的名字是温特斯探员。”

“真的吗?你的母亲给你取名叫探员吗?”

大个子微微叹气,继续说:“这位是马丁内斯探员。你离开这儿,蠢货。”

房间里,气味越来越难闻。“哎呀,我说,温特斯,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向男性空中服务员买古龙水了。”米隆说。

“你再说一句试试,搞笑小子。”

“我说真的,大个子,标签上是不是写着‘免费’二字?”

“你是个喜剧演员吗?波利塔。很多家伙都自认有趣,可惜他们没去拍电视剧。”

“我以为你们已经搜查过这里了。”

“是的。这次我们是来找账目的。”

米隆指指虱子,“他不能一个人来吗?”

“你说什么?”

“这股古龙水味道恐怕再也赶不走了。”

温特斯拿出一副乳胶手套,以防止破坏可能存在的可疑的指纹。他动作夸张地把手套戴上,摆一摆手指,咧嘴笑了。

米隆眨眨眼,“你想叫我弯下腰,抓住脚腕吗?”

“不。”

“哎呀,我们需要来个约会。”想激怒警察吗?利用同性恋幽默吧,屡试不爽,到目前为止米隆还没有碰到过一个不痛恨同性恋的警察。

温特斯说:“我们会把这里变成垃圾场,王八蛋小子。”

“这很值得怀疑。”米隆反驳。

“哦?”

米隆站起身来,把手伸进身后的档案柜。

“嘿!你不能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米隆不予理会,直接拿出一台小摄影机,说:“我只想为你们的工作做个记录,警官。在如今恶意控诉警察腐败蔚然成风的环境下,我们不希望让别人产生误解。”米隆打开摄影机,把镜头对准大个子,“不是吗?”

“是的,”大个子直视着镜头说,“我们也不希望产生任何误解。”

米隆的眼睛一直看着取景器,嘴里说着,“镜头捕捉到了真正的你,警官。我敢打个赌,在我重播这些内容的时候,仍然能够闻到古龙水的香味。”

虱子终于忍不住笑了。

“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波利塔先生。”温特特说。

“当然,和警方合作是我的天性。”

两位警官开始搜査房间,主要的工作就是把所有能够找到的档案记录等装入箱子里带走。那双带着乳胶手套的双手碰了所有的东西,米隆感觉自己好像也被那双手摸了个遍,他尽量表现出清白无辜的表情——谁知道那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是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这真是有趣的罪恶感。他心里清楚任何档案都没有纰漏,可是心里还是下意识树立起一道自我保护的城墙。

米隆把摄影机交给大辛蒂,自己则开始给离开了MB的客户打电话,多数人不愿接听,少数接听电话的人也不愿意多谈。米隆尽量态度温和地和他们沟通。很多人都是支支吾吾,没有确定的回复,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想重新蠃回他们的信任还需要一段时间。

两位警官完成工作后,一言不发地走了,连再见都没有说,真是缺乏风度。大辛蒂和米隆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事情难办了。”米隆说。

“怎么了?”

“档案都被拿走了,没有档案我们怎么工作啊。”

大辛蒂打开手袋,给米隆看里面的几张光碟,“所有档

案都在这里。”

“所有档案?”

“是的。”

“你把所有档案都做了备份?”

“是的。”

“邮件和通讯资料当然都在,可是我需要合约……”

“所有合约都在这里了,”大辛蒂说,“我买了一个扫描仪,扫描并储存了公司所有的档案资料,另外在花旗银行的保险柜里还有一个备份。我每周都会更新备份,预防火灾或其他紧急事件。”

大辛蒂说完笑了,这次米隆没有畏缩。

“大辛蒂,你真是一个神奇的女人。”

因为隔着融成一滩的花花绿绿的脂粉可能看得并不真切,可是她好像脸红了。

对讲机响了,大辛蒂拿起听筒,“喂?”一阵停顿后,她的声音变得严肃,“是的,让她上来吧。”她放下听筒。

“谁啊?”

“邦妮·海德。”

大辛蒂把克鲁·海德的遗孀领进了办公室,米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在等对方先动作,可是邦妮纹丝不动。邦妮·海德留着一头长发,一时间,米隆好像回到了杜克大学的时光。克鲁和邦妮坐在兄弟会地下室的沙发上,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大桶的啤酒,克鲁的胳膊搭在邦妮的肩上,邦妮身穿灰色的运动衫,双腿缩在沙发上。

米隆吞咽了一下,往邦妮身边走去。她后退一步,闭上眼睛,举起一只手阻止米隆继续靠近,仿佛无法承受他的亲密带来的痛苦。米隆停在原地。

“我很难过。”米隆说。

“谢谢。”

两人静静地站着,好像跳舞的人在等待着音乐声响起。

“我可以坐下吗?”邦妮开口问。

“当然,请坐。”

她在椅子上坐下,米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到桌子后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邦妮问。

“昨天晚上,”米隆回答,“直到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克鲁的事,我很抱歉没能陪在你身边。”

邦妮抬起头来,“为什么?”

“你说什么?”

“为什么要因为你不在而道歉?如果你在,你能做什么吗?”

米隆耸耸肩,“也许可以帮帮忙。”

“怎么帮忙?”

他只能再次耸耸肩,摊开双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说什么,邦妮,也许我只是在没话找话。”

邦妮挑衅似的注视着米隆,看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睛。“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无论谁站在我面前,我都会对他一通发泄,”她说,“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尽管发泄吧。”

邦妮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然后说:“你是个好人,米隆。一直都是,就是还在杜克的时候,你的身上也总是带着一种——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想是髙尚。”

“高尚?”

“听起来有点傻气,是吗?”

“是挺傻的,”米隆问,“孩子们还好吗?”

邦妮耸耸肩膀,“提米才18个月,什么都还不懂,査理4岁了,他现在十分迷惑,我的父母在照看他们。”

“我不想总是说一些陈词滥调,”米隆说,“可是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有一件。”

“说吧。”

“告诉我埃斯波兰萨被捕的事情。”

米隆清清喉咙,“你想知道什么?”

“这几年里,我见过埃斯波兰萨几次,我很难相信她会杀了克鲁。”

“她没有杀克鲁。”

邦妮微微眯起双眼,“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了解埃斯波兰萨。”

“就这么个理由吗?”

他点点头,“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你和她谈过吗?”

“谈过。”

“都说了些什么?”

“我无法细说,”事实上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米隆几乎要感谢埃斯波兰萨什么也没告诉他,“可是她没有杀克鲁。”

“警察找到的那些证据是怎么回事?”

“现在我还不能回答你,邦妮。可是埃斯波兰萨是无辜的,我们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凶手。”

“你说得很肯定。”

“我确实很肯定。”

他们陷入了沉默。米隆心里开始琢磨下一步的行动,有一些问题需要问邦妮,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刚刚失去了丈夫,说话时千万要小心,以免触碰情感的雷区。

“我打算开始关注这起谋杀。”米隆说。

邦妮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关注,什么意思?”

“我要调查这个案子。”

“但你只是个动经纪人。”

“在调査方面,我也有一定的经验背景。”

她仔细看看米隆的脸,“温也是?”

“是的。”

她点点头,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说:“温总是让我感到害怕。”

“那是因为你是心智正常的人。”

“那么,你们打算自己调查,找出杀害克鲁的凶手?”

“是的。”

“我明白了。”邦妮挺直身体,“再告诉我一件事,米隆。”

“你说吧。”

“你更看重哪一件事情:找到凶手,还是救出埃斯波兰萨?”

“这是同一件事情。”

“如果不是呢?如果你调查的结果是,确实是埃斯波兰萨杀了克鲁呢?”

不得不说谋了。“那么,她必须受到惩罚。”

邦妮笑了,似乎看穿了米隆的真实想法,“祝你好运。”她说。

米隆把一只脚锞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慢慢来,他想。“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邦妮。”

她耸耸肩,“当然可以。”

温柔点,再温柔点。“我不想无礼,邦妮,我这么问不是想打探你们的隐私……”

“拐弯抹角可不是你的专长,米隆,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你和克鲁之间又有麻烦了?”

她笑了笑,有些伤感,“我们一直以来不都这样吗?”

“我听说,这次的情形比较严重。”

邦妮把双臂抱在胸前,“呵呵,回来不到一天,你了解的情况还真不少了。效率很髙,米隆。”

“克鲁对温这件事情。”

“那么,你想知道的是什么?”

“你提出离婚诉讼了?”

“是的。”邦妮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远处,传真机开始发出尖叫,电话仍然响个不停,但米隆并不担心谈话会受到干扰。大辛在这几年来一直都在“皮革与性欲”酒吧当保镖,如果情况紧急,她会像患了严重痔疮的犀牛一样缺凶悍,呃,尽管有些时候情况并不是那么紧急。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邦妮问。

“因为埃斯波兰萨没有杀他。”

“这都快成了你的口头禅了,米隆。你是想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好让自己相信,是吗?”

“我真的相信。”

“所以呢?”

“如果埃斯波兰萨没有杀他,那么一定是别人干的。”

邦妮拾起头来,“如果埃斯波兰萨没有杀他,那人或某件事,”她接着说,“他是我见过的依赖性最强的一个人。”

米隆点点头,希望她继续往下说。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他是如此的需要我。可是渐渐地,我感到厌倦了。”邦妮看着米隆,“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他不得不依靠别人帮他救火了。”

“次数太多了。”米隆承认。

“我不知道,米隆。”她略微挺直了身体,眼睛清澈了一些,“我不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害了他。如果我们不是一直充当他的消防队员,他或许会不得不做一些改变;如果我前几年就和他分手,他或许已经改过自新,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米隆没有说话,他不愿意指出这句话的矛盾所在:她终于还是甩掉了他,但他的结局是死亡。

“你知道20万的事情吗?”米隆问。

“我从警察那里听说了。”

“你知道这笔钱可能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提取笔现金是什么用途吗?”

“不知道。”她的声音变得遥远,目光越过米隆的肩头,落在他的身后。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吸毒?”

“报纸上说他的海洛因检測呈阳性。”她说。

“我也听说了。”

“如果这是真的,对克鲁来说可能是一种新的嗜好。我知道海洛因非常昂贵,可是20万美元也太夸张了。”

米隆同意她的话,“他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她看着米隆。

“我的意思是说,和以前不一样的麻烦,髙利贷、赌博或者别的什么?”

“有可能,我不确定。”

“你不知情?”

邦妮摇摇头,目光仍然散乱,“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克鲁成为职业棒球选手的第一年,他进入了新英格兰野牛队,他立刻要求你为他谈判合约,你还记得吗?”

米隆点点头。

“有件事情一直困扰我。”

“什么事?”

“那是我们第一次联手拯救他。”

是的。深夜,电话铃响起,米隆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抓起电话听筒。克鲁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告诉米隆,他和邦妮,还有他在杜克大学的室友、野牛队的捕手比利·李·帕慕斯一起开车,确切地说,是酒后驾车。汽车撞上了电线杆,比利·李受了轻伤,邦妮伤势比较重,已经被送往医院,身无分文的克鲁则自然被警察逮捕。米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马萨诸塞,同时随身带了足够多的现金。

“我记得。”米隆说。

“那时,你刚刚为克鲁签下了一个金额很大的巧克力牛奶广告合同。酒后驾车已经够糟糕了,再加上致人受伤,这件事足以毁了他。可是我们帮他度过了这个危机。我们买通了一些合适的人,比利·李·帕慕斯和我则提供证词,声称当时有一辆小货车抢我们的道。我们救了他。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如果克鲁当时就付出了代价,如果他老老实实地坐牢,而不是逃过惩罚……”

“他不会坐牢的,邦妮,大不了也就是吊销驾照,或者做一些社区服务。”

“随便什么都好。生活就像链漪。米隆,有些哲学家认为,人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给世界带来永久性的改变,即使是最小的动作,比如晚5分钟离家,比如你上班时走另一条路——它们都会改变你今后的生活,永久性的。我并不完全接受这个观点,可是说道大事件,是的,我确实认定它的影响会像涟漪一样持续扩散。也许,这种影响并不是从那次事件才开始的,也许更早,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第一次意识到,由于自己可以将一个白球以令人惊奇的速度抛出,人们会对他另眼相看的时候就开始了,而那次车祸事件,我们只是继续了这种错误的影响,或者说,将这种影响提升到了承认水平。克鲁开始认为,总会有人救他出泥潭,而我们也确实一直都在这么做。那天晚上,他成功脱身了,但接踵而至的是被控袭击、猥亵、药检通不过等等的麻烦。”

“你认为他被谋杀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吗?”

“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米隆说,“我认为那个向他连开三枪的人才应该对此负责,别的都不相干。”

“生活并不那么简单,米隆。”

“可是谋杀通常就是很简单,说到底,凶手开枪杀了他,这才是克鲁的死因。他的死不是因为我们帮助他从那些放纵行为中脱身,而是有人朝他开枪。应该受谴责的是那个凶手,而不是你,不是我,不是关心他的任何―人。”

她想了一想,“也许你是对的。”然而看得出来她对此并不太有信心。

“你知道克鲁为什么对埃斯波兰萨动手吗?”

邦妮摇头,“警察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也许当时他正处于吸毒后的亢奋状态。”

“他充奋的时侯会变得暴力吗?”

“不会,但他当时似乎背负着沉重的压力,也许他只是因为无法从埃斯波兰萨口中得到你的下落而感到沮丧。”

又是一阵愧米隆的心头,他只好等着这种感觉慢慢消退。

“他还会去找其他什么人吗?邦妮。”

“你指的是什么?”

“你说克鲁的依赖性很强,我不在他身边,你也不愿意和他说话,他还会去找谁呢?”

她想了想,“我不清楚。”

“某个朋友,或者,某个队友?”

“我想不会。”

“比利·李·帕慕斯呢?”

她耸耸肩头,表示不知情。

米隆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可是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又过了一段时间,邦妮看看手表,说:“我得回去看看孩子们了。”

米隆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一次,她没有阻止,米隆拥抱她,她也用力地拥抱米隆。

“帮我一个忙。”她说。

“你说吧。”

“帮你朋友洗清嫌疑,”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我也不想让她因为她没有做过的事情而坐牢,可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

米隆后退一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你是一个高尚的人。”

他想起了斯劳特一家和他们的死,内心再次揪成一团。“大学时光已经过去很久了。”米隆轻声说。

“你没有变。”

“我会让你感到意外的。”

“你不会变。你仍然向往公正,仍然在坚持做正确的事情。”

米隆没有说话。

“克鲁就没法做到像你这样,”邦妮说:“他不是一个高尚的人。”

“可是他也不应该被杀。”

她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救出你的朋友,米隆,然后就不要再管克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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