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实实在在挨了顿收拾, 哪怕事后从他三婶婶那头骗到许多好吃的,可只要想起他老娘动手那架势,还是感觉屁股墩生疼。

他们识字班已经放假了, 从年前一个月放到正月中旬,说的是过了十五再回学堂来报道,算来得有一个半月的假期,那些个考得好的是能好好放松,考得不好的就惨了……拿铁牛来说,他娘深深反省了, 觉得自己前头顾着生意有些疏忽儿子的课业, 最近天天监督他抄写, 看见儿子溜达出来就问他今天份写好了吗?

别看刘枣花大字不识, 她还不好糊弄, 铁牛每天写好的拿给她检查之后她就给放进木箱里锁起来,不给反复使用的机会,确保每天交上来的字都是新写的。

看老娘这么严防死守,铁牛还假哭来着, 说他娘伤他心了,当娘的真一点儿不相信儿子。

刘枣花不吃这套, 当即回怼过去:“我前头多相信你,你又是咋回报我的?要不是你夫子路过我招呼他一声这还给你蒙在鼓里。臭小子长本事了, 知道表现好就告诉家里,表现不好就藏着掖着!你怎么不想想你读书认字是为了我吗?在县里进学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隔几丈远何娇杏他们都能听到刘枣花训儿子的声音。

谁也没去拦着就是。

半大小子是得有人管着,撒手放他出去当心耍野了收不回来。虽说铁牛平素还是听话,做啥都知分寸,没闯过什么祸,防患于未然不是坏事。

本来嘛, 这年头读个书比何娇杏她上辈子难太多了,尤其乡下出身的娃,多数人没受过教育。铁牛真算得上是命好的,他八/九岁开蒙是大了一点,好歹有个读书的机会,不像很多人比他聪明比他天分好,因为穷啊,读不起书。

程家兴就是村里数得上的聪明人,他没进过学堂,以前是没那条件,现如今是没那心情。忙生意就忙不过来,让他去学堂里坐下跟六七岁一个个的排排坐听课……纵使脸皮再厚,也绷不住。

他也就是私下里把三字经记住了,然后拿着买回来的书本对照着认字,有空就认一认。想着慢慢来能把常用字认熟了是最好,要是没啃下来,就把这重任交给闺女以及还没生出来的儿子,让他们好好的学。

铁牛苦哈哈的赶进度呢,刘枣花指望他趁着学堂放假这一个多月加把劲往前赶一赶,最好能实现弯道超车。他这天天练字练得手酸,大榕树村那头又有新消息传来。

是刘枣花,她做着麻辣烫买卖每隔两三天要回去拉一次蔬菜,最近一次回去就听说杨氏有好消息了,刘枣花回来告诉黄氏以及何娇杏,说老四离家之前不是回乡办了席,那会儿应该就怀上了,之后没多久杨氏就猜自己有了,她怕嚷嚷早了揣不稳,才没声张。

“老二是啥时候知道的?”

刘枣花笑了一声:“弟妹不告诉咱,她还能瞒着亲相公?娘你想想,二房今年养了多少家禽家畜,怀上娃就受不得累,这段时间不得老二顶上?要不等不到跟咱报喜就能累没了。”

黄氏本来想着那倒是赶巧,正好冬天里农事不多,接着她就听到“累没了”这话,顺势往大媳妇那头飞了个眼刀。

“你这嘴上咋没个讲究?人刚怀上你就没了没了。”

刘枣花自己打了下嘴:“我没多想,说溜了,娘别跟我计较!”

知道她说者无心,黄氏提醒了一番,转而问她杨氏出镇去看过大夫没有?大夫咋说?她身子骨咋样?这胎怀得如何?

“她言语不多,这点娘是知道的,能知会我一声就不错了,哪能掰开来同我仔细分说?这些事弟妹一概没提,她既然没提,想来没啥毛病,倒是老二使我问娘打不打算杀年猪?要杀他就留一头,不杀索性全卖了。他说杨氏顾不上了,正好现在肉价紧俏,喊一声就有屠户上门来收。”

黄氏转头看何娇杏:“三媳妇你说呢?”

何娇杏道:“咱们回去过个年,跟着没准又要出来,倒是不必做腌腊肉。至于说过年吃这口,回去上屠户家买更方便些,就别让二哥留了。他养个猪不容易,就怕杀了他又不肯收我们钱,那不是让嫂子白忙一通?”

经由何娇杏一提,她们几个就想到一处去了。

出来做起买卖感觉累是累,但有挣头。二房却没出来,他们夫妻两个在乡下住着,靠种地糊口,养家禽家畜补贴家用。对他们来说猪是大件,要养成不容易,真要是杀来分给家里人吃了,还不收钱,肯定要心痛的。

黄氏包括刘枣花都带入进去想了想,要不是有现在这个条件,要是三四年前,要他们杀一头猪分给家里人让全家痛痛快快过个年,想想心都能痛麻了。

“那就不杀了,回去买肉吃。”

程家富后来回村去拉菜,顺便把话带回去,说娘跟老三他们商量了今年不杀猪,让程家贵卖整。

猪不猪的倒不是最要紧,程家贵问他大哥县里面的几时回来?还是卡在腊月尾?

“这个前头也合计过了,我们回来还要收拾,哪能等到月底?估计搭上下旬就要回来,可能二十一二号上。人有点多,可能分量拨回,老二你缺点啥跟我说说,我们一并买了带回来,省得你还要跑。”

“家里啥都有,只等你们回来。今年真是……年头上老三就进县里了,三四月间大哥你也出去了,后来老四上了京城,也不知道这会儿安置下来没有。这一年咱兄弟没几个碰头的时候,到过年了都凑不齐人。四弟这一走不知几时能回来,他都不在弟妹指定在娘家待,还说弟妹给他生了儿子,也没见着一回。”

程家富拍拍他肩膀:“总有见着的时候,你啊,多注意你媳妇才是,都到这会儿也别顾着男人家脸面,洗衣裳做饭这些活你勤快点抢着做了,别劳累她。这一胎可千万顾惜好,无论如何也要平平安安生下来。”

他两兄弟还挺投缘,聊起来差点忘了时辰,还是程家贵想起来问大哥是不是留下吃个饭再走,程家富一看天色,哪敢再逗留下去,这就打住不再多说,拉起蔬菜准备回县城去。

当爹的看他这就要走,哼了一声,让别磨蹭到月底去了,早点收了工回家里来。分开一整年了,到这会儿还不聚聚?兄弟之间也该坐下来吃几碗酒,说一说心里话。

程家富答应得好好的,也实实在在把话带进县里去了,他告诉黄氏爹想娘得很,问了好几遍啥时回去。

忙的时候无暇去想这些,这会儿听老大说起,黄氏也惦记起来,她恨不得这就回去。以前老在乡下困着,就想出来,出来时间长了,又很想家。

从腊月中旬,程家兴就在为回家过年做准备,一过腊月二十,店里就停了买卖。放不住的食材基本都用光了,能放得住的就装好囤在店里,办的年货拉上,人分批走,黄氏以及何娇杏、东子包括冬菇是头一批,他们先回去。

刘枣花拼着多卖了两天,把存货清空之后才通知常客说将近年关店要关门,这一回去最早也要正月十五过后才回,请大家到时候再来捧场。

上马车前她都还在跟人说吉祥如意恭喜发财。

整个冬天刘枣花一门心思扑在她生意上,分出来的精力都用来督促铁牛了,还真没怎么关注村里边。哪怕回去之后,她也没第一时间去窜门子,而是先铺好床,沉沉的睡了一觉,睡舒服了这才起来收拾一番。把屋里挂的蜘蛛网清掉,将桌椅板凳上落的灰尘弹掉,屋里屋外清扫干净,猪圈鸡圈暂且不管,她把灶屋收拾出来,张罗饭菜吃饱先去了老屋那边看怀着娃的杨氏,看她气色挺好的,站着跟她说了几句又去何娇杏跟前转了一圈,最后才沿着村道走了走。

她说是在县里面忙成习惯了,这一回乡除了清扫屋子竟然没有别的事情,乍一闲下挺不习惯的。

同村那些媳妇儿看她那样,没觉得这是不习惯,这明摆着是显摆来的。

“刘氏你生意做得不错吧?那个麻辣烫很好卖?”

“好卖!当然好卖!弟妹手把手教我熬的汤底,还有我俩一起做的油辣子,那个香啊!隔半条街都能闻到,远远就把客人拉来了。”

“那你这一冬赚了多少?”

刘枣花说她没做账,人家问大概多少,她道几十两总是有的。

“你挑担去卖也要挣这么多,开店之后也才这个数?不是哄人的吧?”

看她们就不懂行:“卖麻辣烫就跟卖面条卖包子卖烧饼的一样,是天天都有细水长流的生意,它不是逮着年节卖个新鲜那种,你看我今年冬天卖了,明年还能卖,后年依旧能卖,这是个长久的生意。”

再说,不是统共进账几十两,是刨除本钱之后跟何娇杏五五对开分到几十两,这就不少了。毕竟程记那铺面也才值千儿八百两,刘枣花一冬能捏那么多钱,她是拼了命的。

……

先是村里人问买卖的事,说着说着,就变成刘枣花反问她们。

刘枣花一直爱跟人闲唠,前头没空,这一回来全补上了,她听人把东家西家的全扯了一边,该知道的都知道以后又颠儿颠儿跑去三合院那头。

正好程家兴烤的红薯熟了,何娇杏拿了一个,用草纸包着掰成两半,匀了一半给刘枣花。

刘枣花接过来先啃了一口:“还挺甜!”

“爹种的,当然好吃……嫂子你刚才不是回家去了,咋又过来?是有啥事儿?”

刘枣花说她没回去,“我进村里去溜了一圈,跟人说了说话。”

“噢?村里又有什么新鲜事吗?”

“何小菊给朱小顺生了个儿子你知道吧?”

“那不是头个月的事?”

“还有董小力那婆娘闹了半年,总算被休回去了,她还挺乐意的,说被休也比跟个烂赌鬼好。董小力就有点受不了打击,这还在跟人鬼混,他哥他嫂子实在忍不住,又闹起来。”

……

董家闹分家不是一两回了,董家大房想甩掉拖后腿的,长辈不肯点头,他们也知道赌钱不好,但没觉得那一定要命,只是嫌董小力败家。

这年头分家很难的,尤其是双亲俱在还能劳作,你要想自己当家几乎没可能。

董家那个老头子还是看重大儿,考虑过分家的事,老太太死不同意,非但不同意,她都没把帮儿子戒赌放在第一位上,眼下想的是再给儿子娶房媳妇,这回要挑个温柔贤惠的。

村里人听说之后都笑她。

温柔贤惠的嫁谁不好,干啥想不开送上门去给贼偷儿作践?

大家伙儿不知道的是,就这老太太都已经放低了标准,她最心仪的媳妇是何娇杏这样有本事能挣钱的。

刘枣花一口气说完董家的事,没等何娇杏表达感想她又说到后面去了。

“我还听说姓周的过年可能要回来,周家人说她在县里过得好,这也有了好消息,估摸是想回来挣点脸面,好叫村里的别看低了她。”

周氏改嫁到清水镇,清水镇在河对面,鱼泉村人赶集会去。何娇杏早先就听娘家人说过,说在镇上见过她,周氏现在嫁那一家条件是还可以,却是打着娶的名义买回去的人,两家不算结亲。

本来以为她不会回来了,想来可能是有了喜事她男人高兴吧。

现在程家跟周氏两不相干,本来不必太在意,她回就回,偏偏杨氏有了……就怕闹不好横生枝节。

何娇杏在心里打了个转,还想着是不是跟程家兴说一声。

她本来盘算着是不是让程家兴去给他二哥提个醒,又想起来,自家是刚才从县里回来,才知道这事。可程家贵一直在村里的,这消息甭管真不真,他恐怕早就知道,心里应该有数,倒是不必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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