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什么都不缺。父亲在大型保险公司工作,家庭富裕。如大姊大所言,他外表不错,也并非没能力。

只不过他太贪心了,守如此想着。三浦什么也不缺,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然而在自己拥有十,而周围的人也拥有十的状态下,若想对周围的人显一不优越感,就只有设法拿掉对方的什么才行。若不这么做,他就无法满足。

三浦那种人——现在大多数人也是如此——如果想获得满足感和幸福感的话,无法以正面思考生活,只能以负面思考活着。

那家伙势必很愉快吧。守的脑海中浮现出三浦的脸,并自言自语着,“他纯粹只是为了自己快乐,就任意从别人身上攫取东西吧。”

大约过了凌晨十二点以后,争执声越来越激烈。

是以子和真纪。守关在自己房里,不过那逐渐升高的分贝,即使在楼上争吵内容也听得很清楚。

“我不相信!”真纪的声音哽咽着,激动得语尾都在颤抖。

“爸好可怜,妈,你认为爸是那种人吗?”

“你爸和我之间的事,不用你插嘴!”

以子大声地反驳。虽然生气着,但她比真纪冷静。

“我也相信爸不是那种没责任感的人。不过,这又能怎样?我呀,真纪,在你还包着尿布的时候就是计程车司机的老婆,车祸是怎么回事、有多不合理,比你知道的还透彻!”

“爸不是那种不看号志灯撞死人的人,也不是撒谎隐瞒事实的人。”

“对,谁跟你说不是了?”

“你不是说了吗?要去低头跟人和解,那不就表示我们不对……?”

“没办法跟你说下去了!”

楼下传来以子以手掌敲打桌面的声音。

“死了一个人,难道考虑赔偿是羞耻的事吗?再说,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为了爸,无论如何是有必要和解的。”

“我可不同意,”真纪坚持着:“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种怯懦妥协的行为,妈。”

“呵,随你!”以子放话说道。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来势汹汹地说:

“真纪,你呀,”以子的声音开始颤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爸,你再好好想想,就只是这样吗?你该是因为爸会进监狱、有前科才觉得困扰的吧?没面子、很丢脸,不都是为了自己。依我来看,那只是自私自利的藉口!”

沉默。

真纪哇地哭了出来,守听到她跑上楼,粗暴地打开门,一切恢复了安静。

过了约莫十分钟,守去敲真纪的房门,没有回应,守打声招呼,推开一条缝。真纪坐在床上,两手捣着脸颊俯视着。

“真纪姊……”

“是不是很过份!”她发出浓浓的鼻塞声说:“就算是妈妈,有些话也不应该那么说啊。”

守靠在半开的门边,沉默地望着真纪。

“我说的话错得那么离谱吗?”

“没错呀。”

“那,妈为什么……?”

“姨妈说得也没错。”

真纪撩了撩头发,抬起脸,说:

“这种回答太狡滑了吧。”

守微微一笑:“是呀。”

“守,你怎么想?”

“我也认为姨丈不是那种会做出不负责任、违反规则的事的人。”

“我问的不是这个,问的是你父亲出事的时候……”

真纪脸颊还淌着眼泪,直视着守。

“我老爸没有辩解的余地。他的确花了公款。”

“有确实证据吗?”

守点点头。

“打击很大吧。”

守没有回答。事到如今他根本不想用言语说明当时的事,他觉得这事不知哪里混入了捏造的成份。

守无法原谅父亲的并非他花了公款,而是他后来失踪的事实。父亲将他所犯的罪像甩掉拖鞋般地轻易扔掉了,然后自己一个人穿上新鞋溜掉了。

“真纪姊,”

“什么事?”

“这件事谁都没有错。”

“谁都没有错?”

“姊姊打从心里相信姨丈,所以不想还没听姨丈解释就和解。还有,担心万一姨丈成了前科犯的心情。”

真纪眼也不眨。

“连守都这么说。”

守没有退却,继续说:“你的各种心情都是真实的,而且等量齐观。对姨妈而一言,她也应该会因为没人相信姨丈说的话,而且还被一句‘若无法举证就只好认了’搪塞住,而气得内心翻腾不已吧。”

守经常想,人的内在很像双手紧握的形状。右手和左手相同的手指相互交错紧握在一起。与此相同的,两种矛盾的感情却又像紧握的双手般背对背对望着——尽管彼此都是自己的手指头。

他想,母亲也应该是如此吧。

离婚证书碰也不碰,活着的时候,不曾责怪过丈夫,也不舍弃日下的姓。不过,母亲应该是憎恨着父亲的。尽管那也许只是瞬间。

真纪站起来,从衣橱内取出小型旅行袋,开始往里头塞衣服。

“你要离家出走吗?”

“到朋友家住,”真纪微微一笑说道:“我还会回来。”

“去前川先生家?”

“不是,他和父母住一起,不可能像少女漫画的剧情一样,何况……”

她噤声不说了,守等着她想说的话,可是,真纪没再开口。

守一直送她走到马路叫计程车。回到家,以子很罕见地在起居室抽着烟。

“真纪离家出走并不稀奇,不用担心。”以子红着眼睛说着。

守决定到外面去慢跑,每晚慢跑约两公里是他的日课。

等他换上衣服下楼后,以子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当他通过走廊时,听到了叹息声。

和母亲的叹息很像,守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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