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象元子的预感一样,那天夜里九点左右,桥田常雄果然给店里打来了电话。接电话的里子走到正在座位上服侍客人的元子身边小声道:

“桥田先生来电话说,一会儿他带两位客人到店里来。两位客人,一位是安岛先生,另一位是村田先生,据说这两位客人是国会议员的秘书,曾经到店里来过一次。”

里子说的这两位客人,元子一想,过去桥田是曾经带着来过。桥田有“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理事的身分,所以他经常和医生一起到店里来,有时也领着国会议员的秘书来。但不论和谁一起来,酒钱都由桥田算帐支付。为考入医科大学而办的专门预备学校,赚钱很多。桥田平时为帮助学生走后门升医科大学,当然要经常和医生打交道。可是,他和国会议员的秘书到底有什么关系?元子就想不出所以然了。秘书比桥田和那些医生们都年轻,两人都是三十二、三岁。

这时候,元子回想起,她在傍晚来店的途中,遇到兽医牧野并和他站在路上谈话,她从谈话中得到启示,浮现出了那些灵感。她心想,桥田常雄今天晚上到店里来,一定会向她伸出引诱的触角,那么,关于买下巴登巴登酒吧店的事,恐怕机会来了,桥田会不分场合向她调情的。

所以,元子今天夜里等待桥田来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急切。

九点半过一会儿,桥田和另外两位男客终于来到了店里。元子对两位国会议员的秘书还有点印象。

“欢迎,欢迎。”

元子和女招待们把客人脱下来的大衣拿在手里,她一看客人的服装,突然惊奇地叫起来:

“哎呀!”她皱紧眉头,紧盯着三个人身上穿的黑制服和扎着的黑领带:

“您们是去参加什么丧事回来的吗?”

“是呀,一个人今天过头七,”桥田口里喷着酒气回答。

“唉,原来是这样。”

“因为闷得慌,到这里来开开心。老板娘,这两位先生你还记得吧?”!

“呦,好久没见啦!欢迎,请!”

元子朝二位客人表示敬意后先站起来,把客人带进座位。先进来的三组客人,分坐在座席和柜台上。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兴旺啊!”桥田用手巾擦着手,边环视酒吧店里的情景说。

“托您的福呀!”元子坐在桥田和他的客人中间,接着又道:

“不过,我这个店太狭窄了呀!”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出了店的缺陷。

“今后再扩大一下不就好了吗?”桥田那宽阔的前额上不觉红起来了。

“可是,这个店是没有办法再扩大了,大楼的面积是有固定规格的。”元子故意拐弯抹角地说给桥田听。

“是吗?看来在这个杂居楼上是有些不方便呀!”

“是呀,但凡地方再宽敞一些,我也能想出办法的……”元子说到这,忽然象注意到了什么:

“哎呦,光顾我们说话了,对不起,您们想用点什么?”元子朝无聊地坐在了一边的那二位客人,笑盈盈地鞠躬致歉。

听元子用了“我们说话”这个辞儿,桥田会很高兴地觉出,元子和他的亲密关系非同一般。二位客人点要的酒盛在玻璃杯里端了上来,桥田干杯以后,立刻将一只手紧紧搂在元子的脊背上。今天晚上,元子把特意洒上了浓郁香水的上身,亲热地倾斜在桥田身上。

“嗳,这黑色的领带真叫人琢磨呀!西服也是黑的……到底是谁去世啦?”元子说着又把眼光移向了二位秘书。

桥田磨磨蹭蹭不想回答,二位秘书也把目光盯在酒杯上不说话。这二位客人和桥田平素带来的医生风度不一样,长相英俊,身材动作也很灵活。

从他们都不肯马上回答的情绪来看,去世的人一定不是个普通人物,虽然没有特殊保密的必要,可是看样子,他们好象不愿意在酒吧间里,当着女招待们的面随便说出来。

元子分析,二位客人既然是国会议员的秘书,那么死去的人可能就是哪个国会议员。今天过头七,假若看看报纸,也许能知道是谁。

国会议员去世,秘书戴黑领带是理所当然的。那么桥田也穿丧服,恐怕是和死者生前也有交往的缘故吧。

“我们带着这身打扮到这里来,可真有点不合适呀!”名叫安岛的先生苦笑着说。他长着一头浓密的头发,梳成三七分的发型,略显削瘦。

“可也是呀!因为太忙,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忘了带条替换的领带。”梳成背头的村田先生手捧玻璃杯,也向前弯着身子补充说。

此间,桌上玻璃杯的数目不断増加,气氛越来越活跃。

元子一面应酬桥田,故作漫不经心地听着两位秘书的话,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二位秘书一个劲儿地和女招待们逗笑取乐,其他闭口不谈。有关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不消说,就是能够假以类推的情况也只字没提。

二位秘书之间的关系,虽然看起来亲密无间,可是似乎也有点儿距离,二人的交谈,总觉得象对外人一样客气,双方的态度都有这种成分。

元子根据这一点来判断,这二位客人不是同一个议员的秘书,很可能各有各的主子,作为议员的亲密同事,他们的秘书相互联系也是亲密的。

假如这个判断正确,那么,在这二位秘书当中,哪一位是今天过头七的议员的秘书?哪一位又是已故议员同僚的秘书?从二人的情绪来看,村田先生虽然表现得快活一些,但是因为他时而沉思不语,很可能他就是已故议员的秘书。脸型漂亮的安岛先生,可能是受他主人的委托,义务性地来参加主子同僚的丧事,来到酒吧店之后,宛如沉浸到解脱的自由中来了。

桥田当然没有厌倦的感觉,相反,在他脸上流露出了喜悦表情,那是他尽到情义后的喜悦。他笑容满面地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搂抱着元子。

二位秘书和桥田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很亲密,也格外客气。桥田对议员秘书虽然多少表现卑躬一些,但二位秘书并没有对桥田表现傲慢。他们之间似乎是相互依赖的。

桥田并没有和他带来的二位客人自由交谈,而是和元子交头接耳不停地说着。

“我说,老板娘,还不赶快下决心吗?”

桥田小声问元子。在他邻座的安岛和村田先生,正在和身边的女招待们诙谐地又说又笑。

“决心?什么决心?”

元子嘴角也浮现出微笑。

“你别装糊涂,我可是那么热情地向你表示情意呀!”

“您的话是真心话吗?”

“真的,我多么喜欢你呀!”

这段对话使元子想起了傍晚在路上和兽医的交谈,内容十分相近。

旁边是里子、润子、美津子等在侍奉二位秘书,她们脸朝着客人,耳朵却竖着听老板娘和桥田的小声谈话。

桥田醉眼朦胧地贴近元子。

“那好哇!”元子点头同意了桥田的求欢。

“啊!什么!你同意了?老板娘?”

桥田睁大那充血的眼睛,握着元子的手。

“是呀,我同意了。”

“你这么轻率地答应了,算数吗?我可不是说醉话呀!”

“我明白,您这些话,以前就说过多次了。”

这一次,桥田又用力握了一下元子的手,意思是表示谢谢。

“不过,不是马上啊!”

“怎么?”

“可不是吗,我是女人啊,总归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下决心啊!在这里不行,我想在其它什么地方再听听您的心里话。”

“言之有理。”桥田用舌头舔着嘴唇上的酒滴,接着说:

“那么,找个晚上到什么地方去吃晚饭吧,不过,也不能太晚了,你还要上班啊!”

“可以。您在哪儿请客?”

“哪儿好啊?”

这一次,桥田用回避的眼光扫视了一下四周,把嘴贴近了元子的耳边:

“赤坂的Y饭店,那儿的十五层楼上有西餐馆,就到那里去吃吧。”

“明天晚上?”

“嗯,你等一下。”

桥田大大方方地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翻开看了看,一只手挠着头皮:

“埃呀不行。明天晚上,后天晚上,以及大后天晚上,我都有事,太不凑巧了。”桥田皱紧眉头说。

“我也不那么急,过四、五天也无所谓。”

“真的吗?那就定在四天以后的晚上怎样?”桥田满面喜悦地问元子。

两个人单独吃晚饭,饭后将会出现怎样一番情景?干什么呢?桥田的企图,元子是一清二楚的。

“桥田先生。”安岛秘书微微笑着把脸转向桥田。

“我们差不多该失陪了。”

桥田一听把头转过去:

“再坐一会儿,时间还早哩!那么这样吧,我们再去一家怎么样?”桥田的表情似乎有点儿慌张。

桥田和元子的甜蜜约会已经成功了,现在,他才注意到刚才没有放在心上的二位秘书,并且表示想和他们一起到其它店去转悠一下。

“不必了,桥田先生,您就留在这里吧。”村田也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元子回到公寓,就从壁橱里把读过的报纸拿出来,查找死亡记事,正好在一周前的朝刊的下栏找到了。上面记载:

江口大辅氏(参议院议员。天云运输公司董事长)

过去曾住在东大附属医院里,三月七日下午二时五分死去。死因胃癌,六十八岁。追悼会于十一日下午二点在青山斋场举行。丧主长子义雄氏。住址:东京都目黑区柿之木坂一〇之七一三。

江口大辅氏原籍熊本县,在地方区被当选四次,担任过参议院文教委员长。由于他的死,参议院各党的议员数……

没有错,就是这个人。元子凝视着这则报道沉思。

元子这次不仅查明了死者的名字,而且查出了已故江口大辅氏参议员兼文教委员长这一经历。“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理事长桥田常雄,他为什么也穿丧服去参加死者的头七丧事呢,元子看了这则报道,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第二天的晚上。

元子刚来到店里,酒保朝她走来说:

“老板娘,有人找您。”

“喔?是谁?”

酒保用眼神朝桌子方向表示了一下。

一个女子站起来,恭敬地朝元子低头施礼。

元子初次见到这个女人,看脸相已过三十岁了。这个女人穿了一身深色和服,她给元子的第一印象是,穿戴十分潇洒漂亮,那素淡的腰带也和衣服很相配,看上去既肃穆,又风雅。全身穿戴虽说不上是上等,但却给人以高尚、优雅的感觉,那待人接物的礼节也象是很有素养,使人感到和蔼可亲。她那薄施脂粉的长方脸膛,那苗条的身材,也都给人以好感。

这个事前就在店里等侯着的女人走到元子面前:

“您,您这店里能不能把我收下?”她的声音很微弱,好象是害怕身边的酒保和女招待们笑话,脸颊羞得绯红。

“您?”元子因为对面前的女子颇有好感,便眉开眼笑地看着她。

“是。没经人介绍,我就贸然跑了来,请您原谅。如果可以的话,请您把我收下,在您店里当女招待,可以吗?”她虽然是请求,但是态度并不卑屈。

“是这样。噢,您先请坐。”

元子想要的女招待,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看也有三十二、三岁。她脸上化妆很淡,脂粉没能盖住眼角上那明显的鱼尾纹。

但是,她穿着和服的身姿却实在令人啧啧称赏,楚楚动人,元子早有收留这种给人以好感的女招待的打算。

元子想首先听听这个女子说些什么,就让她坐在椅子上。她连坐椅子的姿势也与众不同,给人以自然美的娇态。元子若无其事似地不转眼睛地看着她。

“忘告诉您了,我叫岛崎澄江。”她把两手规规矩矩放在双膝上,再一次低头施礼。

元子也报了自己的姓名,接着亲切地问:“你有在酒吧工作的经验吗?”

“不,倒没在酒吧干过。”岛崎澄江轻轻摇着她那长方型的脸回答。

元子很注意她“倒没在酒吧”的说法。

“那么说,你是在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工作过?”

“没有,也没干过。”

“哟,这么说,招待客人这一行你一点经验也没有呀!”

“我在饭庄的房间里当过服务员。”

“现在还是吗?”

“是。”

难怪和服穿戴这样内行,她那自然美的风韵也颇为媚人,从这一点来看,她就是在饭庄里工作,估计也一定是个大门头。

岛崎澄江所以要辞退现有的工作单位,要求到酒吧来工作,可能是因为和老板发生了什么争执,也可能是对工资待遇等不满。在酒吧里当女招待,实际收入是比较多的,就是年轻的艺妓也想转到酒吧来工作。

元子尽管看中了岛崎澄江,可是要把她收下当女招待,总嫌岁数稍大了一点。她恋恋不舍地看看岛崎澄江的脸;越看越觉得地长相美丽,不仅容貌漂亮,姿态也优美好看。

不过,元子进一步观察,这个女子虽然在举止礼节方面颇有素养,高尚,优雅,可是又由于她过于文静,沉默寡言,不免给人以寂寞感,酒吧客人更喜欢的,是那种动作虽然粗俗、少礼貌,但却活泼、有说有笑的女招待。元子边想,边用生意人的眼神凝视着岛崎澄江。

“那么,你为什么要辞掉现有的工作?”

“那个饭庄最近要歇业。”

“哎呀,是吗?”

“现在还没有,但是不久就要关门了。饭庄一歇业,象我这种年龄的人,很难马上找到新的工作。所以想趁饭庄尚未歇业的机会,先到这类小店来请求一下。”

元子听到这里,不免苦笑起来。她想:

岛崎澄江这个女人意识到自己年龄大了,就跑到这里来要求当招待,可见在她眼里,咖尔乃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店,是生意不兴旺的酒吧,这一点使元子有点不高兴。可在外人看来,这也是事实吧。

元子想到这里,不觉激起了奋发图强的精神,波子舍弃的五楼上的酒吧,她迫不及待地想弄到自己手里。

“老板娘,我不行吗?”

岛崎澄江不知道元子有什么打算,心情不安地泛起了满面愁容。

“倒不是不行。”元子截住要考虑考虑的下一句话,突然转换话题问道:

“你现在所在的那个饭庄叫什么名字?”

“叫‘梅村’,在赤坂第四条街,沿着一条林荫道向西走去就是。”

元子听了岛崎澄江的回答,不觉回想起那一带的地理,又问:

“那一带是不是挨家排列着很多饭庄?”

“是的。梅村就是其中的一家,是个小饭庄。”

元子原来以为只是普通的饭庄,可是从岛崎澄江的回答中,她明白了那是有艺妓等经常出入的地方。

岛崎澄江穿起和服来,为什么那样清爽时髦,这一下,元子彻底明白了,在那种类型的饭庄房间中当服务员,穿戴打扮和举止动态,自然不能不受其熏染。

那一带的路面相当狭窄,来往过路的行人都有互相让路才能通过的感觉,可是就在这样狭窄的小路上,潇洒的店门一家挨一家,家家都有个横梁木门式的院门,院内生长者各种树木,一侧的黑墙上挂着纸灯笼形的幌子,上面写着店名。梅村当然也是这当中的一家。

“梅村饭庄为什么要歇业呢?”

元子认为可能是因为生意不好才歇业,她想问问岛崎澄江是不是这个原因。

“真实原因是这样,女老板的男主人死了。”

“啊!那太可怜啦……不过,做饭庄生意的,就是男主人死了,女老板为什么就不能继续经营了呢?”

“您的话本来也有道理……可是,那男主人和女老板,他们并不是夫妇。”

元子乍听愣了一下,但又一想,在那种饭庄的女老板,这是常例。她又问:

“莫非是小老婆?”

“是的。”

“可是,那种关系的男人死了,不也照样继续营业吗?”

“是的。那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董事长……不,男主人是某公司的董事长,也是国会议员,所以梅村饭庄的主顾,主要是男主人交际中的客人。如今董事长已经死去,很可能那些主顾也就不来了,又没有其他老主顾,这样下去,饭庄的生意就很难维持下去了,另外,董事长活着的时候,饭庄平时所需要的各种资金,也是他给通融,现在这方面的资金来源也断绝了。在这种情况下,女老板自然失去了继续经营的信心。”

“请等一下。”元子头脑里蓦地闪现出了报纸上的铅字。

“女老板的男主人叫什么名字?”

“我们不敢公开对外讲,实际上就是江口大辅先生,他是参议院的议员,又是运输公司的董事长,因患胃痛,大概在八天以前去世了。”

果然是他!元子直盯盯地看着岛崎澄江,又问:

“那么,那梅村饭庄找到买主了吗?”

“没有。还没到那个地步。”

“嗳,澄江小姐。”

“啊!”

“这里谈话不方便,咱们到附近的茶馆去吧。这里一会儿就要来客人啦……”

元子急速地改变了情绪,首先自己兴奋起来。

“是,我陪您去。”岛埼澄江温顺地站了起来。

“店里的事拜托给您们啦。”

女招待们一听元子的吩咐,一齐慌慌张张地应答:

“老板娘,您去吧!”

酒保赶快从柜台下面把元子的手提包取了出来。

岛崎澄江跟在元子后面,恭恭敬敬地向酒保和女招待们鞠躬告辞。两人走出去后,大家一齐望着她们的后影消失。

来到林荫道一角的一个茶馆,元子进去了。从外面看,玻璃窗,玻璃门,就象一个化学试验室一样。有一次,元子和东林银行千叶支行的行长、副行长进行谈判,就是在这个茶馆里,当时还有个画家在街道上透过玻璃窗看光景。各酒吧间的女招待要转换工作单位时,酒吧阎的老板娘和经理也常在这个茶馆里商谈。

眼下就有两三组客人在座位席上正在商谈此事,这种商谈要么在酒吧开店之前进行,要么安排在下班之后。

元子打算找个适当的位子,她突然朝一个角落看了一眼,发现波子坐在那里的桌子上,波子正在和一个中年男子交谈,举止轻佻地朝这边看着。元子和波子的目光一交合,波子马上变了脸色。

“咱们坐在这儿吧!”

元子故意不理睬波子,笑着对岛崎澄江说。不过,她的眼角还是在斜视着波子的姿态。波子的穿戴打扮比以前大不一样了,洋服是从前穿旧了的,现在又重新拿出来穿在身上,项颈上那三串珍珠首饰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不值钱的便宜货,发型蓬乱,大概每天不到美容院去了,很明显是自己梳理一下而已。

看样子,楢林妇产科医院的院长已经和波子断绝了关系。院长被元子敲诈了五千万元,大概吓破了胆,没有力量再给波子钱了,他害怕和波子的关系如果再继续下去,不定还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楢林如果为波子的巴登巴登酒吧店继续出钱支持,他就必须动用内部收入和匿名存款。可是,楢林的偷税事实自从被元子抓住后,他就不敢象从前那样大胆动用这部分钱了,他一直是谨小慎微不敢轻举妄动的。另外,象波子那样的女人,对金钱的要求是无止境的,而元子的存在,又使他产生了很大的压迫感。这些就是楢林先生可能和波子断绝关系的具体因素吧。

元子在诈去楢林五千万元的时候,曾经向楢林发过誓,今后不再找他的麻烦。可是,作为楢林来说,并不完全相信元子的誓言,只要偷税行为不停止,只要还有那种犯罪事实,他就很难放心元子不给他抖落出去,和波子的关系越是继续下去,这种危险就越大。波子和元子是仇敌,这一点院长是清楚的。

元子一面这样分析,一面向男侍要了两份咖啡。

和波子谈话的那个中年男子身穿黑色西服,目光炯炯有神,挺严厉。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身分,一时还看不清楚。是不是波子和楢林断绝关系后又选择的新男人?也看不出来。这个男子看外表,象是房地产介绍人。

波子不得不放弃巴登巴登酒吧店。楢林院长和她断绝关系,要给她一笔“赡养费”,她可能要利用这笔赡养费,再找个条件差的小地方做生意,眼下也许就是为了这件事,和房地产介绍人交谈着。院长为波子已经花了大量的钱,现在断绝了关系,就是给她赡养费,也不会太多,想用这点钱把排场阔气的巴登巴登店开起来,是不可能办到的。

原来的护士长中冈市子会怎么样呢?院长既然和波子断绝了关系,市子会不会再和院长恢复关系了呢?如果那样,市子委曲求全的愿望也就实现了。

突然,波子从对面席上站起来,横眉怒目瞪着元子,全身象根木桩一样僵直不动。

“我说,澄江小姐,你就留在我店里干吧。”元子满面荡漾着亲切的笑容,好象是故意作给波子看的。

“老板娘,您答应把我雇下来啦?”岛崎澄江张大了眼睛,深情地看着元子。

元子又用眼角瞟着波子:

“是呀!就这么定下来吧!”

对面因为波子站了起来,她带来的那个中年男子也跟着站起来。波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边,他也跟着朝这边看,目光炯炯有神。

“太感谢您啦!老板娘。”岛崎澄江温顺地弯下上身深深鞠躬。

“请不要客气。”

元子眼角瞟着的波子开始走动了。

“她气乎乎地会不会到我这儿来哪?”元子正猜着,波子已大步朝门口走去。“拍案而起”这个词正好形容此时的她。

波子带来的中年男子算帐付了钱,背影非常骠悍。

“这个女人活脱一只落水的母狗!”元子突然地笑出声来。

岛崎澄江吃惊地看着她。

“对不起,失礼了。”元子用手帕捂着嘴,说:

“我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来。”她又用手帕揩拭了一下眼角,然后又把手帕折叠在手中。

“我想问问你,关于梅村饭庄的情况,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那高级饭庄的世界,一无所知,所以很感兴趣。”元子满脸表现着好奇情绪。

身为赤坂高级饭庄梅村的女服务员,澄江对元子的问话作了简洁的回答。

“我在梅村当了十五年女服务员。”

“有那么长的时间?”

“比我还老的女服务员还有两个,一个干了十八年,另一个干了十六年,我是最新的新手。”

“高级饭庄的女服务员,都是那么长的工龄吗?”

“这要看女主人怎么样而决定,梅村的女主人可是个好人。”

“这么说,梅村这个店有相当的历史喽?”

“是二十二年以前开业的。”

“是前些天死去的那个参议院议员,也就是天云运输公司的董事长出的钱吧?”

元子又想起了那则死亡新闻的报道:“江口大辅氏,熊本县出身,在地方选区当选四次,担任过参议院文教委员长。”

“是的,听说是这样。”澄江回答。

“女主人是赤坂那个地方出身的吗?”

“是的,艺名小奴,但她的真名叫梅村喜美。”

“对不起,她多大岁数啦?”

“属猴的。”

“长得漂亮吧?”

“是的,现在还很漂亮,面庞白晳,瓜子脸,大眼睛,眸子乌黑,模样很惹人喜爱。只是身体比较弱。”

“她和董事长有孩子吗?”

“一个也没有。女主人很寂寞,她的靠山江口董事长死了,没有心思继续经营,也是因为寂寞而丧失了信心。”

“她的生意可兴旺吗?”

“是的。梅村店虽然比较小,客人来往却很频繁。”

“也有艺妓出入吗?”

“是的。不过,和大饭庄不同,梅村的宴会,一般都是别处的宴会结束后,又在这里举行的小规模宴会。此外,还有内部同事的小范围集会,高尔夫球活动回来后的休息,以及打麻将等。”

“有多少房间?”

“总共有五间。其中一楼二间,一间十铺席大,一间八铺席大;二楼三间,一间十二铺席大,一间八铺席大,再一间是休息室,四铺席半大。”

元子心算了一下:一楼二间客室,另外一定还有厨房,女服务员住的房间,以及女主人兼帐房的起居间。除了这些地方,还会有藏衣室、走廊、浴室、厕所、仓库等。就是不算二楼,光是一楼这些地方,也能有三十坪左右,如果再加上庭院和通到门口的通路,就是狭窄,地基面积也可能近五十坪。

“女主人的住屋是后面的另一栋房屋,那里有八铺席大和六铺席大的两个房间,另有厨房和澡塘,是一栋平房。”

澄江望着元子那若有所思的样子说:

“唔,原来是这样。”

“那一带的饭庄,房屋正面地方虽然狭窄,但是里面很深。”

“是的,不错。”元子记得自己曾经走过那种地方。

这么说来,梅村的地面面积就可能超过六十坪啦。

在,赤坂这个地方,连里面的小巷也渐渐建起了高级公寓和酒吧间杂居大楼,甚至“爱情”旅馆也勇登大雅之堂,以前的面貌正在被取而代之,变成了最有生气的街道之一。那么土地的时价怎么样呢?

仿佛受到远方感召物的刺激,元子内心又兴奋起来,她透过茶馆的大玻璃窗,看到成群的青年男女往来于对面的林荫道上,这宜人的风景在元子胸中唤起了未来的希望。

“女主人那么漂亮,董事长死了以后,也没有再找一个新的支援者吗?”

“没有,事到如今,女主人好象一点这方面的打算也没有。董事长生前非常喜爱女主人,所以他死后,女主人也很难忘掉他。”

“多么动听的故事!”

元子听了岛崎澄江有关女主人的介绍,发出了女人特有的感慨。但是,她最关心的,还是关于梅村歇业的事,尽管这与她并没有任何直接关系。

岛崎澄江始终话不多,可是她对元子的问话,一直是有问必答。

“澄江小姐,你刚才说,梅村的宴会,一般都是别处的宴会结束之后,又在这里举行的小规模宴会,还说内部客人小范围的集会很多,参加这些活动的人,大概都是董事长先生营业上的关系户吧?担任国会议员的政治家也不少吧?”元子对澄江刚才说的这方面的情况一再叮问。

“是的,是这样的。与董事长先生来往的工作关系中,有担任公司重要职务的干部经常来,还有挂勾的银行或来往密切的客户,他们都经常受到董事长的招待和宴请。”

“这么说,他利用梅村搞交际活动,是相当频繁的啦!”

“是的,梅村店里经常招待他们。”

已故江口大辅氏利用自己恋人经营的饭庄搞交际,是理所当然的。

“除此以外,董事长一定还经常带一些政治家到梅村店里来吧?”

“国会议员也来,但更多是他们的秘书和董事长当选国会议员的支持者,还有地方选区来京的头面人物等,这样的客人很多。”

“那么,董事长先生付给梅村店的数额很多吧?”

“是的。董事长确实在那个店里花了许多钱。不过……”

岛崎澄江说到不过时,还想说什么,可是后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她的表情也很犹豫。

事后,元子有点后悔没有让澄江把吞回去的话说出来。可是,当时她还急着向岛崎澄江问一些其它事。

“到梅村店去的,有国会议员的秘书,你已经说过了。那么,作为议员的董事长先生的秘书也来过吧?”

“对。江口先生是参议皖议员,在他议员会馆里有两个秘书,还有一个私设秘书。您可能知道:作为议员的秘书,根据国会的规定,那是公务人员,可我感觉那个私设秘书更有实权。”

“原来是这样。”

元子思忖了片刻,又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我不知是公设还是私设,他们当中有没有个叫村田的先生?”

“姓村田?名字叫什么?”

“那,不知道。这个人三十二、三岁,身体稍胖,留着背头发型。”

“噢,如果是这个长相的话,那是村田俊彦先生,他不是董事长的议员秘书,是滨中议员的秘书。”

“滨中?”

“他们是同一个党的议员,滨中先生是众议院议员,他和社长的关系很亲密。”

“那么,那个留分头的很神气的安岛先生呢?”

“噢,他才是董事先生的秘书,叫安岛富夫,他是私设秘书。”

元子原来估计错了。前些天,桥田常雄去参加已故江口大辅氏的头七丧事,回来带着两个秘书来到元子店里,这两个秘书当中,那个姓村田的先生情绪低落,愁云满面,元子把他看成是丧主的秘书;另一个脸上看不出悲哀情绪的安岛先生,元子错把他当成江口同僚议员的秘书了。看来,从人的面色和举止动态,是不能看透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关系的。

“老板娘,您是怎么认识安岛先生和村田先生的?”

这一次是澄江好奇地提出了疑问。

“是这样的,那天他们参加董事长先生的头七丧事后回来,两位秘书先生到我们店里来过。”

“啊!”澄江忽地瞪大了眼睛,接着问:

“怎么,安岛先生和村田先生也常到咖尔乃店里去吗?”澄江把脸也向前探了出去。

“不是经常,是偶尔来过,是另一个人带他们来的。”

“唉哟,那多不好啊!以后我到您店来工作,如果再被他们碰上……”

澄江说到这里仿佛害臊似地低下了头。

“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偶尔来一次两次,如果你不想见到他们二人,就让你藏在里面不出来,他们即使是在店里喝酒,时间也不长。”

“那就拜托您啦。”澄江两手合在一起道:

“不过也不要紧。我想,董事长死了之后,议员秘书同事之间的交往也会逐渐消失,那两个人也许就再不一起来了。老板娘,带他们两个到您店里来的那个人是谁?”

“咱们的话既然说到这里,我就告诉你,他是桥田先生。”

“桥田先生?莫非是桥田常雄先生吗?就是那个医科大学入学考试前的专门预备学校的理事长?”澄江忽闪忽闪地眨巴着眼睛等着元子的回答。

“啊呀!怎么,您也认识桥田先生吗?”

这一次又是元子很意外。

“是的,我很熟悉他。”

“很熟?这么说,桥田先生也常到梅村店里去吗?”

“是的。”

两个议员秘书参加江口头七丧事的晚上,跟随桥田到元子的咖尔乃店。此后,她从报纸查知了那件死亡记事,并产生了一种直感,这就是:

预备大学必须炫耀它的大学考试合格率,否则就会影响预备学校的经营,所以无论如何要在提高升学率上下功夫。

特别是医科大学,无论在哪儿,考生都争着往里挤,只要能当上医生,一生就有了铁饭碗,深受社会尊敬。同时,对医生收入的征税率,也得到了破天荒的优待,一律实行百分之七十二为医院的必要经费。

尽管如此,每年在报纸上公布的偷税人,还是医生为数最多。可见,人类对金钱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在偷税的医生当中,差不多都干妇产科、外科和整容外科专业的,这些医科的患者因故不办健康保险手续,只用现金支付,这就给那些心术不正的医生提供了机会,把这一部分钱作为帐外收入隐瞒不向税务部门报告,逃避交纳税款。楢林妇产科医院的院长楢林谦治,不正是这当中的一例吗?

作为竞争撖烈的医科大学的预备学校,其学生的升学率,必须高于普通大学升学预备学校的几倍。实际成绩的高低,可以说是预备学校存亡的决定条件。

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学费,比普通学校也相差悬殊。正因为这样,学校越兴隆,效益就越高。不过,这也有它不利的一面。其它预备学校,都是和综合大学的各个学科分别对口,而医科预备学校却只与医大挂勾,升学率降低,无异于意味着预备学校经营的破产。

江口大辅生前是参议院文教委员长,在文教行政界一定很有势力,自然,在医科大学里,也会叫得很响。身为医科升学预备学校的理事长桥田常雄,为了维持预备学校的经营,经常到江口大辅那里去溜须拍马,这是很容易想象的。私下也肯定会送去厚礼。桥田为人极不正派,他肯定能做出这种事。他屡次为江口的恋人开办的梅村饭庄效劳,不难理解,也是为了讨好江口大辅先生。

“澄江小姐,你已经是我店里的人啦。”元子的语气和蔼亲切。

“谢谢您了。”澄江深深低头施礼感谢。

“我的店,目前正象你看到的那样,太小了,但是,今后我想扩大,我的计划也已成竹在胸了。”

“唉呀,是吗?”

“所以,要请你作我的得力助手啊!”

“得力助手?哪儿的话,象我这种年龄的女人……”

“不,你很漂亮,看着也很年轻,并且,象你这样地道的日本传统气质的女招待,正是我十分需要的。你的举止高雅,动作沉着、文静,给人以惠中秀外的好印象。”

“老板娘,让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啦……”澄江似乎不知所措。

“我从刚才就一直这样看着你,连我这个女性都被你的魅力动了心。我是诚心诚意地请求你到我店里来。”

“我是在饭庄里当了十五年服务员,对酒吧间里的情况,一点也不熟悉。我就是到了您的店里,也要靠您多多指导才行。”

“你能保持现在这样的风韵和气质就很好,那些故作姿态的酒吧女招待作风,最好别学。”

澄江表示感激元子的好意。元子瞧着她那羞红了的脸色,又道:

“澄江小姐,我看咱俩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关于梅村店的情况,我还想进一步了解一下。象你刚才说的有关经营饭庄的生意,我太感兴趣啦。”

“想问什么,您就说吧。”

“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理事长桥田先生常去梅村饭庄,一定是想通过江口大辅先生,使自己经营的预备学校的学生,更多地升入医科大学吧?”

“是的,是这样。”澄江立即作了回答。

“那见效了吗?”

“升学率好象是很高的,不过,详细情况我不了解。据我所知,到董事长先生那里去求助的,不只是桥田先生,另外的议员先生也有为上大学的事请求他帮忙的。那一般都是各个选举区的有力支持者,为了他们的子弟升大学,来请江口先生走后门通融,江口先生若是拒绝了他们,那么,下一届的选举就有失掉选票的危险。凡是来要求他出力帮忙的,他都千方百计给予解决。还有滨中议员的秘书村田先生,他经常到梅村店里去,也是为这一类的事找江口大辅先生。”

“江口先生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呀!所有请他通融解决升学的事,他仿佛一个一个都能给以妥善安排,是吧?”

“是的。不过,董事长先生对滨中先生也有所求,例如,选举区支持者的子弟就业问题,他就是请滨中先生等其他议员帮助解决的。滨中先生曾经是通商产业的次官,所以在各方面企业中,他都神通广大。滨中的秘书村田先生,和江口的秘书安岛先生之所以来往亲密,也是因为这些微妙的关系。不论是议员先生之间,还是他们的秘书之间,他们的相互依赖就象一种游戏一样,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彼此之间是互相利用的一种交易关系。”

元子把茶馆的女侍叫过来,重新要了两份咖啡。

元子听了澄江的谈话,完全清楚了村田和安岛这二位议员秘书的关系。

原来议员先生们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们为了确保自己的选票而奋斗,要付出为人所不知的辛苦。在世人眼中,在位的现议员和落选的前议员是绝对不同的,他们为各官厅和企业出力的效果也随之发生变化。所谓效果,就是斡旋啦、推荐性的介绍啦、势力啦、施加压力啦,等等,地位显赫的大人物姑且不说,一般有点小名气的议员,落选之后,效力会大大削弱,听说干过大臣的人也不例外。

而且,如果只是过去当过议员的话,那就更惨了。所以国会议员在竞选中,无论如何,都要争取自己取得胜利。

因此,议员对选举区里的大小头目,一刻也不能怠慢,这是自己当选和落选的关键。议员必须在选区里取得为选民着想的好名声,选民一直都在比较着议员竞选者的名声好坏。

可以经常听到或在报刊上看到这样一些关于竞选的事例:

凡是选区内的红白大事,不能忘掉发贺电或唁电,献赠用大字写着名字的花环;到海外旅行的时候,给选区里寄明信片;选民集体赴京的时候,让自己的秘书在国会议事堂里当向导,并亲自和颜悦色地出面会见;为其准备丰盛的盒饭;时而把自己关于时局的感想、把登载着自己在国会上质疑记录的“官报”,制成复印件,作为国会报告寄给选民;回到选区的时候,对当地随意提出来的各种陈情,都热心地洗耳恭听;有时候,还从中央请来著名人士举行文化讲演会,对参加会议的人,要配备赏花季节那样丰盛的盒饭,再添上二十毫升的好酒。所以说议员需要“政治资金”,这是理所当然的。

据澄江说,议员必须接受选区头面人物关于子弟升学、就业等各种要求。这些事让一个人来做是很难办到的,所以议员只好在各个部门请求老议员和同僚议员的协助。另一方面,对方当然也有类似请求。相互有这种交往关系的议员,包括他们的秘书之间,也就是澄江所说的相互利用的交易关系。

“就是说在大学里,依靠在教育行政界里有威望的议员的通融,走后门上大学;

而在企业里,又依靠有权势的议员走门子在公司里找到工作,对吗?”

元子一面吸吮着新端来的咖啡,一面提出了这些问题让澄江证实。

“不错,是这样的。”

由于参议院议员江口大辅是梅村的援助者,在梅村当女服务员的澄江,通过经常出入客人的谈话,而积累了这方面的知识。

“不过,企业也是有限的,他一个过去的通商产业次官,神通再广大,能把所有要求就业的人都安排到某个公司去工作吗?”

“您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听说在找到好工作之前,许多人先安排到二、三流公司去过渡。”

“用这种方法照顾得过来吗?”

“不,好象不容易,这是因为选区的这种要求是没有止境的。”

“我看也是。年年不都有新的毕业生吗?”

“议员们一直都在千方百计为他们出力,秘书先生也争相为他们奔走各地。凡是来要求议员帮忙的,几乎都是选区有势力的人士,如果不顾情面拒绝他们,下一届的选举马上就受影响。”

“那么,在这种时候,他们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只好说留在我的事务所里干吧。”

“当办事员?”

“不,是正经的秘书名义。不过,凡是这些人,如果进行入公司考试,肯定考不取,他们的成绩是很糟糕的。所以只好给他们一个议员秘书的名义,让他们四处闲逛。至于本人,还到处炫耀自己已经成为某某议员的秘书,在议员会馆里谋事,很露脸。当然,议员先生也会得到操纵选区选票的他的老子的感谢。”

“他们自然是指刚才说的那些私人秘书喽?”

“是的。不过,和有实力的私人秘书不同,他们只是徒有虚名,没有本事,毫无用处。但他们却到处显示自己带衔的名片,这也有一定的效果,本人自然是很得意的。”澄江笑着回答。

“听你这番话,是说在某议员健康活跃的时候,当然可以。可是,如果议员连续落选失势,或者死亡,那么,靠他的后门入公司的人又怎么办呢?就是说,先生无权了,或者不在这个世上了,这种人在公司内的名望和地位不是受影响吗?”

“唉呀,您的观察力可真敏锐呀!”澄江以敬佩的眼神看着元子。

“我只不过是一点直感,那有什么特别的观察力啊。”元子苦笑着说。

“我听人说的情况,确实是这样。议员先生一旦死去,最困苦的是他的秘书。如果秘书能作为议员先生的接班人,接受议员选区的地盘,在下届选举中参加候选人竞选,那处境还能好些。如果不是这样的秘书,那就只有树倒猢狲散,消声匿迹。”

“哦,那太可怜啦。”

“其次,正象您刚才说的,靠先生的庇护走后门进公司的那些人,和秘书一样,日子也不好过。假如有的人进公司后能够发挥出工作能力,那情况还会好些,否则,一旦先生的势力地位降低,这些人就要在公司内遭到冷遇。”

“是呀!”

“不只是青年人。听说有这样一件事,某大公司接受一极有影响的政治家的通融,任命某人为该公司董事,不过在任何部门里都没有实权,业务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也无可奈何。从公司角度来说,开始就是打算让他来玩的。只是为了公司遇到困难,或者想取得什么特别权利的吋候,要通过他请求有权势的政治家来通融。某大公司是出于这种用心才接受他为董事的。然而,那位被人们认为有可能当选总理的有实力的政治家,突然因急病死亡,结果,那靠政治家庇护的董事,不过一个月就被开除了。”

“真不象话!”

“是的,太露骨了。那个董事是个好人,也常到梅村店里来,他还有一副好歌喉,常哼着小曲乐哈哈的。可是现在,他的消息一点也听不见了。”

开始话很少的澄江,和元子谈着谈着,渐渐地越来越融洽,无所不谈了。

“是呀,男人们的世界是残酷无情的呀!”

元子再一次往嘴里送着咖啡,心里暗自思忖,既有参议院文教委员长的经历,又在教育行政界颇有影响力的江口的去世,肯定要给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理事长桥田常雄带来极大的困难,他那预备学校的升学率可能要急剧下降。桥田是一个相当狡诈的人,他必定要考虑今后的对策,但是眼下的危机却是难以摆脱掉的。

可是,桥田去参加江口氏头七丧事的那天,晚上回来顺便到店里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悲观颓丧的表情,相反,在两个秘书面前,公开搂着元子的肩膀,提出厚颜无耻的约会。

“喂,澄江小姐,经常在梅村店里和议员秘书会见的那个桥田先生……”

“噢,就是预备学校那个理事长?”

“是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您是问他的人品吗?”

“直接了当地说,就是他的人品或是性格,我在店里和他接触的时候,觉得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当然,还不能说出他是个厚颜无耻为所欲为的人。但澄江表露了这个意思。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我也觉得桥田先生是一个相当好胜的人。”

“啊,是吗?”

“桥田先生不在的时候,安岛先生和村田先生也都这么说。特别是安岛先生,因为是江口董事长的议员秘书,为预备学校的事经常和桥田打交道,所以对桥田的情况比较知底。他说,象桥田那样有魄力敢干的人,实在不多。村田接着他的话说,正因为桥田能干,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收入才十分可观。”

澄江既然把客人的话在这里说了出来,看来地对桥田没有什么好感。

“怎么,那个预备学校那么赚钱吗?”

“这我也不十分清楚,不过,专门为医大升学而办的预备学校的事情,报纸里经常报道,所以很容易想象,桥田的预备学校也一定很赚钱。”

那种预备学校不但学费极其昂贵,而且还要为走后门升学,收取数千万元的所谓通融费,报纸和周刊杂志经常将其作为社会问题刊登出来。看来澄江也看这类东西。

“我说,老板娘,刚才我不是说过某公司在那个势力强大的政治家死后,立即开除了在他庇护下取得了职务的董事吗?我听说桥田先生也作过类似的事情。”澄江尽力凑近元子的脸说。

外面的夜色越来越黑,似乎是被茶馆里的灯光所吸引,进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不过,对正在交谈的元子和澄江,没有人去注意她俩。这天晚上,元子回到自己店里的时间很晚,那是因她被澄江的谈话所吸引,在茶馆里交谈的时间太长了。

“你指的是什么?”

“他把自己学校的校长解雇了,就在江口董事长死后的第三天。”

“为什么?”

“他的校长名叫江口虎雄,他是江口董事长的叔父。据说,江口虎雄以前是公立高中的校长,年老退职后呆在家里,桥田为了取悦于江口董事长,就主动请他当了预备学校的校长。因为董事长在医科大学里也有势力,桥田请他的叔父当了预备学校的校长,那么,预备学校的学生在考医大的时候,就一定能得到后门照顾,提高升学率。可是,江口一死,他叔父的利用价值也就随之消失,所以就解除了他的校长职务。听说,校长原本是国语老师,有关医学方面的事,什么也不懂,这就更有理由开除了。不管怎么说,桥田先生对校长的处理,您不认为比刚才的那个例子更露骨吗?江口董事长仅仅刚死三天,他就作出这种事来。”

澄江的语气虽较平稳,但也露出了愤懑的锋芒。

元子听了澄江的这一席话,进一步认识了桥田的人品,他去参加江口氏的头七,回来的时候脸上竟没有一点悲伤感,现在想来,他完全是出于礼仪上的需要才去参加的。

“这样大的事情,只是作为理事长的桥田就能决定吗?”

“据说那个预备学校就是桥田一个人说了算。”

“哦,是吗?桥田先生可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啊!”

谈到这里,元子的头脑里忽然卷起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和桥田先生关于色情事的约会。三天以后,她就要陪桥田一起到饭店里去吃晚饭。元子想到这里,又把思路收回来,继续问澄江:

“那么,被赶走了的那个校长,他对桥田先生没有反抗吗?”

“别说反抗,据说他连句牢骚话都没发。他这个人的性格本来也是刚强固执的。可是他的强大后盾董事长死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力量了,他估计到就是找桥田先生提出什么要求,也不会被理睬的。所以只拿了一点退职金,就忍气吞声地走了。”

“挺可怜的。那位先生现在干什么?”

“据说还在世田谷的代田隐居。再说,他已经上了岁数,今年七十三岁。不过,他对桥田先生仍然耿耿于怀,他本来顾及自己的侄子江口大辅的面子,积极地为预备学校效了力,可到头来,桥田先生却作出这等无情无义的事来……”

“完全可以理解!”

元子木然地思考着澄江的话,跟前仿佛笼罩一片朦朦胧胧的海雾,梅村的情况,校长的遭遇,以及她自己和桥田的情事约会等,都溶汇在一起,交替地在眼前摇来晃去。

澄江看着元子那呆呆的表情,以为她听了这么长的谈话,腻了,便急速地活动着肩膀说:

“啊呀,真对不起,怎么光向您说这些无聊的话呀,太打搅您啦。”

“哪儿的话呀,恰恰相反,你说的这些事,我倒是很喜欢听。这些话,我对谁也不说,请你放心。”

“那我就放心了。”

澄江再一次朝元子合掌致谢。

“这说明你已经把我看成自己人了,我太高兴啦!出于这种心情,你能坦率地答复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就是你的个人私事,你从来没结过婚?”

“……”

“到底怎么样?”

澄江低头沉默了许久,最后小声却有力地回答说:“结过了,但是两年后就离了婚。”

“原来如此!”元子一面端详着澄江的腰部周围,一面说。

“我刚才说是在梅村工作了十五年,其实这中间中断了四年,我的结婚和离婚都发生在这四年当中。刚才,我是很不好意思对您说这事。”

“为什么离婚了?”

“和婆婆的关系不和。”

“嗯,这是常有的事。那么,后来你一直是一个人过吗?”

“……”

“喂,无论有什么事,你可都要对我说呀!”

“是。从那以后,有半年左右和一个人同居,他是个有家庭的人。”澄江的声音更小了。

“以后就一直独身吗?象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来梅村的客人不会放过吧?对吧?”元子步步紧逼,心里早已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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