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下来,元子站在S堂前的大路旁边。

楢林谦治和茶馆算帐以后出来,磨磨蹭蹭,不知不觉来到元子的身旁站了下来。

“到哪儿去?”楢林含糊其词地问道。看来,他对元子约他到饭店的真正目的很难猜透,元子当时在谈话和表情中朝他暗示的情热,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有意,楢林很想先把这一点揣摩清楚。

“可是,由女方主动约请,您可不能拂了我的面子,您不会拒绝我吧?”元子斜眼瞟了一眼楢林。

出租汽车停下来,元子撩起和服大衣的下摆,先上了车,把大型手提包仔细放在大腿上,又作了个请楢林上车的姿态,自己把身子向里挪了挪。

楢林磨磨蹭蹭地看了看,带着一种任其发展的心情,不慌不忙地上了车,咕咚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请开往汤岛。”

元子一说,青年司机连话也没回就驶车跑开了。

楢林虽然大大方方地坐在车里,但是元子已经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并不象他坐的那样平稳。他咳嗽了一声,又抽出一支香烟衔在唇间,元子立即打着火机送上去。在火光的映照下,看得出来,他那迷迷惶惶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只听元子说了一句去汤岛,就判断元子的话语中向他暗示的情热不是开玩笑。

“咱们到那种地方去,你回来不就晚了吗?”

院长好象是尽力镇定着自己的激动情绪,慢悠悠地吐着烟雾问。

“没有关系,我九点以前回店里就可以。”

元子说着把手提包打开,从中取出香畑的时候,又看了一下贴边装着的复印件,接着吧唧一声,把手捂在关严的提包盖上。

这一次是楢林打着了火机给她送过来,看得出,他的手指和火光一起急速地抖动。

元子心里暗暗思忖,楢林自从答应了自己的约请,尽管装得很坦然,但还是慢慢失去了平静,显然是好奇心很强烈,他本来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元子认为是自己刚才那番话打动了他:临时情人也好,也不找您要钱,只是请您帮我出出主意,作个参谋好了。

楢林爱姿色,元子是有所了解的。但是临时姘一姘,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看起来楢林也动心了,不管怎样,发生一次肉体关系无关紧要,他很想从元子身体上体味一下滋味,也许此时他的眼前出现了那个三十岁女人熟透了的肉体,所以他的心脏急速地跳动,连呼吸都逐渐急促起来。

对楢林来说,元子是他从在烛台俱乐部的时候就认识了的女人,现在已经二年多了。这二年中的前半部分,元子不过是在烛台店的桌位上做女招待的助手,后半部分,她又自己开店当了老板娘,楢林和她只是这样的一种相识而已。而今天,却由她突然主动要求这种关系,一定是元子憎恨波子之余,想要背着波子发泄自己的愤恨。楢林对元子的引诱,看来就是这样理解的。若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熟透了的三十岁的女人身体,一定会更炽烈地燃烧起来,这现成的美昧吃起来不是更甘美吗?楢林想到这里,心脏跳动更加激烈起来。

出租汽车从神田朝御茶水的坡道方向驶去,路上有灯光照明。

元子把楢林的手指握在手里,楢林突然惊动了一下,但他的眼光却一直朝前看着,没有马上把元子的手拉近自己的身边,只是让元子随意握着自己的手指玩。楢林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还有几分迟疑。

楢林不肯一下子把自己的情热扑向元子,一定是还有最后一点忧虑在他心中奔驰,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危险。他似乎在考虑和元子的关系一旦暴露出来,怕波子和他吵闹不休,当然也怕元子敲他的钱。所以,他那内心早就燃烧起来了的欲火,迟迟不敢明朗地向元子表示出来。他的这种暧昧表情,虽然里面包藏着狡猾,但也的确有一缕胆怯的疑云使他一时解脱不出来。

“你在汤岛有熟悉的地方吗?”楢林面色踌躇地问。他所说的熟悉的地方,是指经常带着情人去的旅馆。元子听了楢林的这类问话,象是胸内堵上了一把泥,说:

“您真坏,您看我是那种人吗?”说完吃吃地笑了笑。

“不是那个意思。因为看你那么干脆地提出要去那个地方……”

“我只是想,汤岛那样的地方很多,其实我到那个地方去,这还是头一次呢。”

元子在大衣袖筒里用力捏了一下楢林的手指。这一下,楢林才开始有了反应,但还是很微弱。

从这一带开始,路上的车多起来,出租汽车之间,只隔三、四米的距离行驶,频繁地出现急刹车,每次刹车,随之,二人的上身就猛地前扑,实际上是司机发坏,故意紧急踩闸奚落他们。青年司机听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又看到他们在车上打情卖俏的情景,很生气。

汽车爬上了急坡,隐在昏暗中的汤岛神社的牌坊,从左边的车窗上看起来微微发白。过了这里,道路两侧就出现了霓虹灯,司机佯作不知地继续向前跑,正在这时:

“就在这儿停吧!”

元子让司机停车,司令就急速踩闸,他们的上身又猛地向前倾了出去。

“多少钱?”

司机没有说话,只用指头敲了敲计数器,元子看了看数字,付了钱,从车上下来:

“真粗野!”元子不满地骂了一句。

司机咕咚一声把车门关上,从车窗探出头来朝着元子和楢林:

“混蛋!”随着大声的叫骂,他又缩进去,把正方向盘开车。

楢林面含愠色走出一步,什么也没说就站在那里,张大眼睛瞪着出租汽车。

“这就是司机油子,不治一治就成习惯了,把公司的名字和汽车号码抄下来,写信告他们。”

元子把手提包夹在腋下,从衣带子中拿出小笔记本,把车盖的标志和红尾灯照明下的汽车号码都抄了下来。

“这个司机是嫉妒我们哪!”元子又把手提包拿在手里,朝楢林莞尔一笑。

“是的,混蛋的家伙!”楢林也恶言恶语地骂。可是他看了看元子衣带内的笔记本,又皱紧了眉头问:

“你真的要写信吿他吗?”

“那当然啦!这个司机太坏啦,我要把信写给警视厅的交通科,据说那里最能治出租汽车了。”

“我们的名字是不是要写在信上?”

“怎么能写名字哪?那我们的去处不全暴露了?当然是匿名信。”

“这还可以。”

“是匿名信,但那事实是真的,警视厅把那个司机和出租汽车公司的负责人叫去,一定会严厉惩罚,活该倒霉。”

“您说的也是。可是认真想一下,那司机有气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他们没白没黑地干,怎么能没有怨气呢?”

“可也是呀,因为我们是要去寻欢作乐,对他们来说,即使是工作,也不会不生气。仔细想想,这些司机们也怪可怜人的。算了吧,信就不写了,好吗?”

“我看也是,不写吧。”

楢林立即同意了。他怕以后引出麻烦来,怕自己的名字被暴露出来,所以他极力回避这些事。

两人同时把视线从驶去的汽车的方向移开,看到路两侧排列着旅馆和饭店,装饰着霓虹灯的各种各样的招牌,在寒冷的夜空里,反射出道道五颜六色的光彩来。

楢林受了侮辱从出租汽车上下来,又置身于这样一个特珠的环境当中,心中不觉进退两难。他回味着刚才元子说的那句话:“因为我们是要去寻欢作乐呀!”这句话在他那早已不平静的心目中,又撩起更激烈的波澜。这一次是他主动靠在元子身边,把元子的手指握在自己手里。

“进哪家?”

这些建筑物既有西洋式的,叉有日本式的。

“我说不准,咱们边走边找吧!”

两人沿着坡路不紧不慢地走着,为了躲避私人车的车灯照射,他们不得不躲在路旁走,很自然地形成了找旅馆的样子。

“你不要紧吗?”

“您指的是什么?”

“你上班不怕晚了吗?”

楢林这次的问话,并不是真的关心元子,而是在关键时刻,表现出的最后一点踌躇。

元子挽起袖口,在灯下看了看手表。

“我九点以前回店就可以,出租汽车跑的很快,路上再别耽搁,三十分钟就能回到银座,谁也不会多心的。”

“这么说,九点以前是你们作老板娘的玩乐时间了?”

“算是吧!哪个老板娘暗地里不是这样的?”

楢林从身后用力按了一下元子的肩头。

通过门前铺着石块的短路,楢林走到前面,门里紫色的灯洒下暗淡而柔和的光束。一位上岁数的女服务员领着他们,上了铺着红色绒缎的弯弯曲曲的狭窄楼梯。

一块木牌垂挂着,上面写着“桐间”二字,房间有六铺席大,放着一张小茶桌,看上去已经陈旧得好象是用了几十年,桌面的一端,被烟草熏的烟痕仿佛一条一条黑色蚯蚓爬在上面。屋角处有小型梳妆台和红色的座垫。狭小的壁龛内挂着低档价值的字画,摆着象是从夜市里买来的盆花,还有小型电视机,并在电视机上放着住店价目表。电灯从天棚上吊挂下来,隔扇退了色,花纹象云朵一样沐浴在灯光里,暖气比较暖和。

楢林趁着女侍回去端茶的机会,把相连的另一个房间的隔扇拉开,探头往里瞧了瞧,又回头小声叫了一声已经脱了大衣、身穿小花和服坐在桌前的元子。

元子听见楢林叫她,就站起来,走近楢林身后。隔扇那边是三铺席大的卧室,两条薄被叠在那里,薄得象夏衣一般。被面是大花红色图案。并排放着两个枕头,也很扁薄,如果杷头放上去,就会变成平的了。在这三铺席大的卧室里,因为放者一个西服衣橱,所以再放两条被子就满了,几乎看不出露出来的榻榻咪。

“这地方太寒碜啦!”楢林脸上到底露出了扫兴的表情说。

“这地方也挺好啊!多象是私奔出来宿在农村旅馆里啊!”元子边笑边说。

“噢,私奔?”……

“是不是还有点古老的浪漫味道?”

“看来你还是一个很爱幻想的女人啊!那么多阔气的饭店、旅馆,你都不去,偏偏选中这个小旅馆……”

“我觉得到那些豪华的旅馆去,反而有危险,很可能偶尔碰上熟人。就连银座酒吧间的女子,说不定也能碰上。这个小旅馆由于这样简陋,他们一般是不到这里来的。所以我觉得咱们住在这里放心。”

“是吗?”

“再说,院长您如果在这种地方突然遇上了您所熟识的病人,您不觉得难为情吗?您经手治疗的病人,富人家的夫人、小姐,有钱的高级夜总会的女招待,不是很多吗?这些人万一遇上您多不好意思呀!”

“可也是呀……还是安全的地方好,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反正不会呆很长时间。”

楢林回到原来的房间,转过身来,冷不防,朝站在那里的元子扑过来,伸开双臂,紧紧搂住她的脖颈,又将那肥大的身体压向她,嘴唇也随着凑了过来。

“等一会儿。”元子用手把楢林的嘴挡了回去。

“怎么啦?”

“女侍来啦。”

“……”

“您太性急啦!既然来到这里,还是从容点好。”

“所以啊,在那之前,我们只是亲吻一下还是可以吧?”

“不行,现在不行。在那种事之前,我还有话想问问先生。”

“什么事?”

“象我这种长相的女人,您是怎么动了心的哪?虽然是我引诱您……”

“……”

“说实在的,我是喜欢先生的。不过,您眼里只有漂亮女人,那么,现在您怎么又跟着我这个丑女人来了哪?”

“不,你是很有魅力的。”

“撒谎!”

“真的。”楢林小声说,但语气很强烈。

“……说实在的,从前,你在烛台的时候,太朴实了,不吸引人,最近,有了老板娘的派头,又受了银座的熏陶,不那么土气了,一下子焕发了魅力。年轻女子,虽然乍看起来漂亮,但是气质轻薄,一会儿就厌了。我被你吸引,可从来没意识到,今晚你使我明白了这一点。”

“如果是真心话,我就太高兴了。您不是同情我,才说得这么好听吧。”

“我不是奉承你。嗳,我吿诉你,那个桥田就是那医科大学预备学校的理事长。”

“嗯,他可是常去我们店的一位好客人呀。”

“桥田君常到咖尔乃去,也是他迷上你了,真的,他经常说你的魅力太迷人了。”

“怎么会哪?”

“你不信?可他对你的态度,你也不是没有感觉吧。他在咖尔乃花那么多钱,就是对

你有意。当然也是他有钱才能这样。医科大学的预备学校收入很多。”

“是吗?”

“是的。一般的预备学校给人家提鞋也跟不上。桥田君这么喜欢你,那么,你总该相信我说的不是奉承了吧。”

“……”

“我想在桥田占有你之前,先占有你的身体,也可以说乘他不备先下手为强。所以……”

楢林又把脸向元子靠近过来。

“女侍上来啦!”

果真,从隔扇外传来一声:

“可以进去吗?”

上了岁数的女侍走进来,把点心放在那张带着烟痕的小桌上,又将暖瓶里的开水冲进陶质茶壶里,准备冲茶。

“过了初午,天气就暖和一些了。”

女侍拿起茶壶,边往盘子里的两个茶碗里倒水,边对两人和蔼地说。

“是呀,现在不正是观赏天神的梅花季节吗?”元子回答。

楢林没有抬头,他从口袋里取出了报纸,装着看报。

“已经接近盛开季节了,您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没有。”

“神社院里的梅花在灯光的映照下,雪白雪白的,四外来参观的人很多。这是因为在舞台和流行歌中,汤岛天神是有名的。”

“我听说过,但还没有去。”

“如果有时间的话,请一定观赏观赏,从神社院内,能俯瞰神田一带的居民区,也是很美的好地方。”

“真想去看看呀。”

两人聊起来没完没了。低头假装看报纸的楢林听着她俩无聊的谈话,早就焦急起来了。

女侍为二人准备好了茶,虽然回去了,可是又听到附近浴室里发出了流水声。一会儿,隔扇外面又传来女侍的声音:

“浴槽里开始放热水啦,请您照看一下。”

女侍这次的话音一落,脚步声就渐渐消失了。

楢林听听女侍走远后,对元子说:

“你为什么和她说这么多废话?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可是也不能不敷衍啊,没有办法呀。”

元子双手捧着茶碗悝悠悠地喝着说。

“你不是一定要在九点回到店里吗?现在已经七点半啦!”

“时间是有点紧张。”

“那就快换衣服吧。”

“等一会。院长,这样的事,可只限这一次呀!”

“明白啦。”

“我是做着生意的人,以后见面,态度上可不要带出来啊!”

“那当然啦。”楢林在急急忙忙地脱着上衣。

元子看着楢林的动作,继续说:

“男人里,不是有人喜欢向朋友夸耀吗?比如,那个女人我玩过了,而且还把那些情景得意地告诉别人,我很讨厌这种人。”

“我可不是那种人。”

“是呀,您若是把咱俩的事吿诉波子,那可不得了呀!您就是不告诉她,她已对我很反感了。如果她知道了咱俩的事,我就更要挨她的打击了。”

“不必那样担心,这是咱俩的秘密。”

楢林一直盯着元子的脸,眼里闪着欲火,他双膝跪立起来,绕着小桌靠近元子的身边。

“噢,浴池的水满了,我得赶快去关上。”

元子用力把楢林的手从肩上甩开,站了起来。

她走到拉窗的一侧,手扶着墙,躬着腰,先后拽下两脚的袜子、内衬和雪白的脚胫坦露出来,之后,她敏捷地打开拉窗,啪哒啪哒地跑向楼道对面的卫生间。

楢林看了看扔在榻榻咪上的两只白袜,也跟着出来。左边毛玻璃门就是浴室,这时,里面流水声已经停止。

楢林把门拉开一看,热气蒸腾中,元子关上浴槽的水龙头刚刚直起腰。花瓷砖上浸满了水,她只好提起小花和服的下摆。粉红色的和服长内衣也从下摆露了出来。

元子关上水龙,又从浴室出来,楢林那胖大的身体从正面紧抱着元子,顺着短小的走廊走到卧室前,拉开隔扇,走近铺着两条被子的狭窄地方。在台灯的照明下,楢林急促地呼吸着,把元子压在被子上面。元子衣着散乱地一屁股坐下来,立即用两手把膝盖前的衣服合拢。

“别急,等一会儿。”

“怎么啦?”

“您是妇科医生,让您看到我的身体,怪害臊的。”

楢林明白了元子的话是什么意思,畏畏缩缩向后退。然后,他使劲地摇着头说:

“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恋爱,象在诊察室里的那种意识,我一点也没有。”他的语气尽量表现得和蔼慈祥。

“可是……”元子又将两手压在大腿上。

楢林下一步要干什么,元子心里明镜似的。

“你又不是年青姑娘,老大不小,干着买卖的行当,磨磨蹭蹭的把戏,也该适可而止了。”

果然,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接着高声说道:

“都让时间白白浪费了。快,浴衣在那里,快换上吧……我来帮你。”

楢林按着元子的肩头,解开了她的和服丝带。他的手指虽然粗大,可是也许是因为干妇科医生的关系,动作起来相当灵巧,很结实的带结,马上就松开,飘然落了下来。随着丝带的松解,太鼓也塌落下来,滑向身后。这时候,楢林又趁势去解她和服上身上饰用的衣带。

“慢点,别太性急了。”

尽管元子要求,楢林也不听,执拗地为她解衣带。元子往相反的方向扭动者身体,淡红色的上身衣带终于松解垂落下来。

到此,楢林还没有住手,他又把元子的脸从对面拽过来吸吮着她的嘴唇。这时,楢林的眼镜滑落了下来。

元子固执地把脸向下躲闪,可是怎么也挣脱不出楢林那强有力的手。后来,由于楢林越来越紧逼过来,元子使尽全力把脸闪开,楢林的嘴从元子的嘴唇滑向鼻翼和腮颊。

“稍停一下。”

元子轻声笑着说。接着,她立即拿出手帕,象是厌恶地擦脸上粘乎乎的东西。

于是,楢林住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元子的脸。他看元子当场就把他吻过的地方擦了又擦,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一副十分扫兴的样子。

“美事之前,我还有话想对您说。”元子陡然板起面孔来说道。

“有话?”

“咱们在银座喝茶的时候,我不是就说过吗?”

楢林把手从元子肩上抽了回来。

“您不想当我的资金赞助人也可以。您把我当作一时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可以。我没有要求您象对波子那样给我钱。我对先生的要求,只是请您帮我出出主意,因为我没有个知心人和我商量。”

楢林印象里的元子的话只有这些。

“你是要说让我当你的知心人,帮你出主意的事吗?”

“是。”元子用力点点头,又说:

“……那个事我还想再和您确认一下。”

“那就说吧,什么时候都可以。”

“咱们到那间房里去吧。”

“就在这里不行吗?”

“在这里不行,还是到那里去好。”

元子从被子上站起来,用嘴咬着丝带的一头,手绕后身,把垂落下去的装束提了上来,做成太鼓状,然后把嘴衔住的一头从中穿过去,再拽到前面紧紧地扎结起来。丝带头上染上了一点口红。最后,又把垂落下去的上衣带子夹进丝带里面。

元子的动作虽说风骚动人,但却表现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楢林只能望而兴叹,不敢再对她动手动脚了。

“请到这边来。”

元子先出了卧室,走到另一个房间。楢林无可奈何地从被子上拾起眼镜,跟来隔着小桌,正襟危坐在元子的对面。

元子在明亮的电灯下,把脸转向一侧,对着小化妆盒上的镜子,向上拢了拢蓬乱的头发,又整理整理脸庞,在被楢林的唾沫沾污的地方,特别仔细地重扑脂粉。

楢林很难猜透元子的真心,他迷惑地坐在元子的面前注视着她的动作。

“你的话要说很长时间吗?”楢林以探询的口气问。

“不,一会儿就谈完了。”元子边说边往下嘴唇上抹口红。

“不是要在九点以前回到店里去吗?”

“是的。”

“时间不多了,今天夜里,你能不到店里去吗?”楢林在试探元子的心意。

“嗯,看情况吧,合适的话,也可以。”

“真的?”情绪不太高的楢林,眼睛里的光辉又闪动起来。

“这要根据咱们谈话的结果来决定。”元子边说边把化妆盒吧哒一声关上了。

“根据结果?”

“院长先生,”元子瞟着楢林的脸接着说:“我想向您借钱。”

楢林的脸色蓦地变了。他心里暗想,元子是在银座喝茶的时候,约他到这里来的,并且讲好,这种偷情的事只限这一次,事后不留任何麻烦,也不象波子那样要钱,只是希望他能帮她出出主意,当个参谋。

本来,楢林对元子原来的约会也半信半疑,他也似乎打算事后多少给她点钱。可是,就在刚才那将要成其美事的时候,元子突然说有话要说,她把散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又从卧室回到这个房间里来,现在又把态度一变,说是要借钱,这一切都使楢林感到闷闷不乐,他真想立即质问:“你这不是违背了原来的约定了吗?”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来。

不过,楢林的内心似乎很矛盾。本来自己就有给她钱的打算,若是在这个场合发脾气就太不体面了,再说借钱也不会很多,只要在原来想给她的钱数上加一点就差不多了。于是,他毫不介意地微微笑了起来。

“需要多少钱?”楢林轻声轻气地问。

“很不好意思说。我把我的实际情况说给您听听吧。在我店的上面,波子小姐又改建开办了一所十分漂亮豪华的店,这对我店的存亡是一个最大的威胁。就这样任其发展下去,我的店肯定要垮台,真到了这一天,我就什么生路也没有了。我的店虽小,却是我的生命,一旦跨了台,从第二天起,我就要流落街头。”

“哪儿会……”

“不,是真的。所以我打算立即把店改修得象样一点。”元子的脸上也泛着微笑说。

“你的话,听起来好象是因为受波子店的影响,必须由我来补偿你店的损失。”

元子的店虽然不大,可是要改修,也得相当多的钱才能完成。楢林刚才那甜蜜蜜的心里,就象撞在铁棒上一样碎裂了,炽烈的情热又象浇上了一瓢凉水冷却了下来,这种颓丧情绪已经在脸上表露出来了。

“我说的不对吗?院长?波子小姐的后盾不就是您吗?”

“……”

“您不就是波子小姐的财东?”

楢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一副阴郁不乐的表情。

“要我承担这个责任是没有道理的……你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院长这次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

“是的。因为这些话使人感到耻辱,不能在茶馆里说,也不能在饭店的大厅里说。只有这个地方安静,不用担心会被任何人听去。”

元子的眼角上又绽开了微笑。

“嗯。那么,你先说个数我考虑一下,你想借多少钱?”

“我也不顾面子了,干脆和您直说吧。”

“你说说看。”

“五千万元。”元子毫无隐瞒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五千万元?”

楢林瞪圆了两眼,两道目光仿佛两把利刃要穿透元子的脸。

元子似乎忍受不了楢林那严峻目光的凝视,把脸低了下去。

楢林在元子头上大声笑了出来。

“你很会开玩笑呀!张口五千万元!”他说完后,又拖着长长的尾音笑个不停。

“开玩笑?这种事怎么好开玩笑呢?我现在没有五千万元绝对不行。”元子这次说话没有把脸抬起来。

“你那个店,怎么改修也用不了那么多的改修费。”

“不,非常需要。”元子斩钉截铁地说。

“任你怎么说需要,我并没有给你钱的义务,再说,没有钱也没法给你。”

“这点钱您还是能够拿得岀来的。”

“呕,你过于把我看得太有钱了。”

“您确实有的是钱!”元子说到这里陡地把脸仰起来,长时间凝视着院长的面孔。

“先生在银行里的匿名存款有三亿二千五百万元之多。六年来,你在各地二十个以上的银行支行里分别立了假名和不记名的存款户头,这个数目就是这些户头里的存款总额。”

元子虽揭露了楢林的秘密,但她的声调却是温和安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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