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又去K宾馆见了还留在那里的佐佐木的儿子——佐佐木浩一。

浩一说J大考试之后他还要参加W大的考试。而母亲因为要准备葬礼、接受警察调查等事情,暂时不能离开鹿儿岛,所以母亲后天才到东京。吉敷想,佐佐木是地方上的名流,他一死,肯定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吧。

这是吉敷第二次见佐佐木浩一了。浩一是个瘦弱白净的少年。看起来比较内向,话也不多。

吉敷去了他住的房间,但他说在学习。于是吉敷邀请他去楼下的咖啡厅。吉敷觉得如果和小谷一起来,浩一可能会紧张,所以他一个人来到宾馆。

坐在一楼的咖啡厅,大厅中央有人在弹奏钢琴。这对命案组的警察来说多少算是精神上的放松。

“考试考的怎么样?”吉敷问道。

“还行吧。”浩一鼻音很重,好像是感冒了。

“觉得能考上J大吗?”吉敷问了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勉勉强强吧。”浩一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最初在樱田门见面时,因为父亲刚刚去世,浩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你的成绩够J大的录取线吗?”

“现在来看成绩够了。但只看成绩还拿不准。”

“嗯。关于你的父亲,他是个精英意识很强的人吗?”

“是的。”

这就是浩一全部的回答,他好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吉敷不知怎么办好。他从包里拿出壶井的照片。那是两年前的资料了,照片上市壶井的遗容。

给一个参加高考的学生看死人的照片的确有点说不过去。但现在除了这张也没有其他照片了。况且照片上壶井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看起来是张不错的照片。

“你知道这个人吗?”

浩一仔细的看了照片,脸上瞬间掠过一丝诧异的神情,但接着马上摇头说道:“不认识。”

“他看起来像不像你父亲的某个朋友?”

“我不知道。爸爸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

“这样啊。那他有没有去过你家呢?”

“我不知道,我妈妈可能知道。”

是啊,佐佐木的妻子都说不知道,儿子就更不知道了。

吉敷原本还想问问佐佐木德郎在昭和五十五年八月和六十年八月的情况。但总是拿死去的父亲的事情问浩一,容易让他分心,再影响了考试就不好了。更何况吉敷在怀疑他父亲是杀人犯。再说,浩一对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可能也记不清楚了。看来他们父子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

“你和父亲,感情不亲吗?”

“完全不亲。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你没有兄弟姐妹是吧?”

“是的。”

“你喜欢你父亲吗?”

浩一听后低下了头,默默想着,看起来有些为难。吉敷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浩一嘟囔着说了一句:“不怎么喜欢……”

“浩一,其实我想知道的是你父亲去世当天早上他的举动。他带着装有你考试用具的包,却没去J大考场给你送文具,反而坐上了开往中野的巴士。这让人很难理解。他是不是在中野有什么朋友?”

吉敷说完,浩一又低下了头:“这个……”

“有没有想到什么?”

“爸爸的朋友我都不认识。”

“那你母亲认识吗?”

“嗯,她有可能认识。”

“你父亲是在东京上的大学吧?”

“对。”

“毕业后马上回了九州?”

“据说是这样。”

“他有东京的朋友吗?”

“我不清楚。”

“哦……”

看来儿子对父亲的事情一概不知。

“那出事当天早上,你父亲的行为举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什么特别的……”

“你们是住在一间房间吧?”

“是的。”

“有没有找他的电话,或者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吗?”

“没有。”

“一次也没有?”

“没有。”

“如果有人留口讯,屋子里的红色煤油灯会亮,灯亮过吗?”

“这么……”

“没注意过?”

“嗯。”

总之,佐佐木德郎并没有什么异常。

“至于你父亲是要坐巴士去哪里,你也没什么头绪吧。”

“是的,没有。”

“嗯……”

吉敷抱着胳膊思考着。浩一不像是在撒谎。

“但上次你说每到晚上他都会外出?”

“是的。”

“从到东京的第一天开始?”

“对。他让我在房间学习,说为了不打扰我复习,他出去一下。”

“他说没说去哪里?”

“没说。”

“父亲有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表现?”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回来时好像喝过酒一样,脸是红的。”

“喝过酒?”

“是的。”

“每天都这样吗?”

“好像是的。”

“可能是去见谁了吧……”

“这种事他从不对我说。只是……”

“只是什么?”

“他总是一边说‘太脏了、太脏了’,一边掸衣服。然后马上去洗澡。”

“哦?一直是这样吗?”

“对,每天晚上都是这样。”

之后吉敷开始寻找昭和五十五年巴士纵火案的相关人物——做土木建筑的谷川的下落。吉敷不久就找到了他,但可以确定这次巴士纵火案发生时他在别的地方,因此和此案无关。

吉敷把这次纵火案嫌疑犯的模拟画像拿给谷川看,谷川说完全不认识。

之后,吉敷和小谷在新宿地下街走了一天,把模拟画像一个个拿给睡在地上的流浪汉看。

过了两天,没有任何成果。蓬头垢面的流浪汉都摇头说没见过。其实其中很多人喝劣等酒都喝得醉醺醺的,根本没仔细看。

深夜他们返回警察局一科,吉敷发现自己的西装脏得不行了。他不自主的掸起了西装。突然,他的手停下了,因为他想到了佐佐木德郎的话——

“太脏了,太脏了”。

这和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一样的。

再看桌子上,有一条留言——“鹿儿岛警署的人来过电话,请你给他回电话,他今天值夜班。”

吉敷立刻拨通了电话,留井马上来接了。

“我是东京警署的吉敷。”

留井好像分外想念吉敷,他大声说:“哦哦,我一直在等您的电话呢。您现在还在工作呐?”

“是的,刚去新宿地下街问了一圈。”

“您辛苦了。那么,有什么收获吗?”

“很遗憾,毫无所获啊。我们在找这次纵火案的嫌疑犯。当然,他在新宿的可能性很小,但我们以为,说不定那些流浪汉里会有人认识他。”

“您是带着模拟画像去的吗?”

“是的。”

“哦,这样啊,您辛苦了。我们这边的话,要说流浪汉具体有多少人,也说不清,但人数和东京那边差不多,所以也是相当可观啊。”

“的确很多。那您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哦,您吩咐我们调查的事,首先是关于两年前的昭和六十年八月二十三日星期五那一天。”

“对对,有什么发现吗?”吉敷不由自主得探出身子问道。

“佐佐木请假了,没去上班。”

“请假了是吗?!”

“对,佐佐木只请过这一次假,他母亲去世时他都没请假。所以他的同事回想起来,都说觉得不可思议。”

“是吗。”

佐佐木在壶井死的前一天请了假,这样一来他的嫌疑就更大了。——

即使星期五不请假,佐佐木也可以完成杀人,因为有周末两天时间就够了。因此,之前吉敷已经放弃了这种思路,却没想到那天佐佐木真的请了假。

留井也说道:“这样的话,怀疑佐佐木杀害壶井的这条线,就更清楚了吧。”

吉敷回答说:“还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呐。”

“还有,关于那名女子。据说壶井生前,两人是情人关系。”

“嗯。”

“那名女子现在还在鹿儿岛,叫茂野惠美。她住在市里山下町的一栋公寓里,今年二十四岁,还在做女招待,在一家叫‘城堡’的俱乐部。”

“她和壶井交往时,也在这家俱乐部吗?”

“据说是的。传言说她的父亲原来是M帮会的一个头儿,在那次枪战中死了。”

“哦,这样啊。那她承认和壶井的关系吗?”

“没有,这个女的很奇怪,一直不说话。既不承认他们的关系,也不回答我们问的问题。真拿她没办法。”

“是吗。”

“哎,我们会继续调查,但您不要抱太大希望啊。我不懂怎么和女人打交道。”

“嗯,好的。”

“另外还有浅灰绿色的麻质夹克,这个也有点难办。我们找到了一家店,那里两年前夏天卖过类似的衣服,但毕竟过去两年了,店里根本记不得当时卖给了什么人。”

“那么那家店卖过鸭舌帽吗?”

“没有,他们不卖帽子。只卖西装。”

“这样啊。那就这样吧,看来这条线也很难往下走。”

“这样可以吗?”

“可以。但是茂野惠美那边,还要麻烦您继续调查一下。”

“啊,让我调查啊,好吧……”留井好像想说“我还是继续调查麻质夹克这条线比较好。”

“因为这个女子至关重要。她应该知道很多关键线索。比如壶井为什么要来东京。调查的时候,她有没有说过来东京的事?”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

“麻烦您问问她。她可能没和壶井一起来,但或许她知道壶井来东京的理由。”

“嗯。”

“壶井可能和她谈过自己来东京的事情。说不定壶井来东京的钱还是她给的。”

“唔。”

“如果壶井和佐佐木私下有交情的话,这个女的可能也知道。”

“哦哦,是啊。”

“那个叫‘城堡’的俱乐部,大吗?”

“很大呢,在鹿儿岛是数一数二的。”

“那N证券的精英科长也有可能会去啰。”

“不会不会,佐佐木对这种事情一概不感冒。”

“一概不感冒?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是个很刻板的人。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沾染女人啊赌博啊之类的事情,从不去有女人做陪的店。”

“啊,原来如此。那么也没法通过茂野来了解壶井和佐佐木是不是朋友了吧,看来这条线也断了。”

“看来是这样啊。”

“茂野在山下町的公寓是很高级的地方吗?”

“很高级。”

“不是当时发生枪战的那栋公寓吧?”

“不是那栋。但是茂野在那栋千石公寓也住过。据说是因为千石公寓发生枪战那么大的事情,才在匆忙之下搬到现在的公寓。”

“这样啊。那从搬来之后就一直在这个公寓住?”

“是的。”

“那壶井应该也去过这个公寓吧。”

“有可能。但她好像和很多男人有关系。”

“她这么一个不爱说话的怪人,身边还有这么多男人啊。”

“不是,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过即使真是这样,也不足为怪吧。”

“是吗。”

“不过他们真是不配啊,一个是五十五岁的游手好闲之徒,一个是当时只有二十二岁的活泼年轻的女孩。”

“总之还是拜托您协助调查一下刚才我说的事情。这个女的很关键。”

“好的,我会试试看……”留井听起来没什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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