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般的女人,于去年12月3日夜里和4日下午出现了两次。不,绝对不能说是幻影,因为若是幻影的话,不可能身上洒着格兰香水在饭店的盥漱室内和别人撞在一起并将手提包里的东西撒落出来。”福冈县警察署搜查一科特别搜查班古川政雄警部戴着黑边眼镜的眼睛放射着柔和的光芒说。

小田原警察署刑事科长佐佐木和股长乌田以极大的兴趣注视着古川。

“问题是那张图画明信片。她手提包里的东西散落了出来,当时帮她捡拾东西的那位太太记得其中有一张漂亮的图画明信片,画面上有积雪的富士山,还有其它的山和湖水,湖面上有一艘拖着白色航迹的游艇。那位太太说她后来想来想去觉得那画面不是箱根就是富士五湖的风景。”古川继续说。

“富士山、湖水、游艇……这样的图画明信片,在箱根的确很多。”佐佐木习惯地用手指摸着他的双下巴用同意的表情点着头说。

“啊……我们九州人很少有机会去箱根,幸亏那位太太是东京人。……后来我们对被害人吉见教授与箱根和富士五湖的关系进行了彻底的调查,但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吉见教授是学校里的权威人士,同时又有议论说他与政界和财界有幕后联系。就是说,他是一个毁誉参半、褒贬不一的人物。他经常外出旅行,但箱根和富士五湖好像几乎没有去过。可能是因为他有哮喘病,不喜欢寒冷的地方。也没有发现那里有他的亲戚和熟人。这可太伤脑筋了……”古川说。

佐佐木频频点头地听着,而乌田只是用深陷的眼睛有点生气的样子凝视着古川。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先不谈动机,那个诡秘的女人杀了吉见教授的可能性非常大……除她以外,再没有别人了。很遗憾,关于她的具体线索,目前只有一张图画明信片。”古川接着说。

“你刚才的话注意到了最近富士五湖或箱根发生的事件吧?但是,有什么根据呢……?”乌田说。

“啊,最初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是委托杀人。那个诡秘的女人是杀害吉见教授的凶手的可能性很大,然而她却不是对杀害教授有直接动机的人,这样就只能解释为她是受人委托而杀人的。——在注意到绿宝石饭店的小姐永原翠被杀事件以前就有了这种想法,现在将两起杀人事件联系起来看,这两起事件可能是一种交换委托杀人事件。”

古川警部继续以谦虚的口吻平静地说。他一转脸,眼镜片接触到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反射出一道白浊的光。他的温和的面貌变得严肃起来。虽说是春分刚过的季节,3月23日下午小田原警察署刑事科的一室里却洒满了初夏般的阳光。

“真是变化无常的天气。”古川苦笑着说。

“看起来好像有点牵强,但不可否认,对一起杀人事件作出这种特殊的设想,将搜查的目标转向这个方向,是要有一种果断和冒险精神的。因此,我今天才出差到这里来的。在你们负责的事件的搜查中,如果能发现与我设想的情况相吻合的要素就太好了。若是无所发现,我们就必须在过去未解决的事件中,搜查与吉见教授有关的一鳞半爪。再无所发现的话,就只好袖手等待今后在日本或国外什么地方发生与吉见事件成双成对儿的事件了。”

古川说到这里打住了,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起来。

刑事科长佐佐木眯缝着他那胖圆脸上的细眼睛看着乌田。乌田感到,这与其说是在探询他的意见,不如说是在催促他发言。

“从18日开始,我们一直对那个女人进行暗中监视。”

乌田警部补快嘴说道。每当他对当场的话题特别感兴趣、心情异常兴奋的时候,说话总是快人快语,而平时进行案情调查听取情况时,总是不慌不忙、推推托托的。

古川警部放下茶杯看着乌田。

“我期待着有人去接近她。她对永原翠是具有杀人动机的,但她本人有确凿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乌田接着说。

“就是说,怀疑是那个女人委托别人杀害永原翠的吗?”

“不,我个人的意见不是那样。那个男人的言行,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太多了……”

乌田焦躁地皱着眉头。古川沉默着等待他下面的话。

“无论如何,我们对住在北镰仓的那个女人的身边情况继续进行了监视。她终于在前天,连休日的第二天下午,穿着比平时华丽的和服去了东京……”

久米悠子坐横须贺线的火车在品川下车,再坐出租汽车去了麻布狸穴街的真诚饭店。下午6点整,她走进这家老式饭店里的法国菜餐馆。

“在面向庭院的餐桌那里,一个40上下岁、细长脸盘儿、知识分子型的男人招呼她坐下。监视着他们的两位刑警一边在餐馆门口和饭店的大厅走动,一边观察他们的情况。”

男人要了菜和酒,两人吃了一个来小时的饭。席间,男人对悠子说话,但悠子大多是低头不语,至少在表面上两人并不亲密。

7点左右,男人把悠子带到了饭店一楼的房间里。

“可是,过了不到15分钟,女的就变了脸色跑了出来。一位刑警跟踪女的,另一位敲男的的房门……”

“当然,当时对双方都不能采取粗暴的手段。”佐佐木看着古川补充说。

“总之,上级指示,尽量查清情况,特别是如果发现有人秘密接近久米悠子,就要咬住不放,把他的身份调查清楚。”

“是的。”古川点头称是。刚才几乎是乌田股长一个人在谈,但并未说明是否属于古川要求的情报范畴,古川只是以某种直感倾听着。

“悠子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张皇失措地跑进了出租汽车。当时没有好好地问问情况。好在知道她的住所,打算以后再去找她问清情况,于是刑警就回来了。但那个男的的房间里,由于只去了一位刑警……”乌田继续说。

“他跑掉了吗?”

“刑警只有一个,而房间有两个门。”乌田龇一龇满是缝隙的前牙稍微笑了一下。

“有两个门?”古川问。

“那是楼下面对着庭院的房间,是老式饭店,房间带有阳台,从院子里可以自由进入。刑警开始敲门,但没人答应,门也锁着。后来想到后去院子里一看,阳台上的门半开着,屋子里已经没人了。”乌田回答。

古川警部和乌田警部补两人暂时都沉默不语地相互对视着。

“屋子里什么也没留下吗?”过了一会儿古川平静地问道。

“不可否认,他迅速、机敏地逃走了。大概是把随身物品装进皮包,拿着大衣从阳台上跑了。但是,他既非幻影又非超人,至少留下了两件东西。”

乌田以高兴的样子,眯缝着眶瞜眼,摩擦着瘦尖下颚回答。

“一件东西是眼镜。浴室的架子上有一副玳瑁框儿的平光眼镜。大概他平时不戴眼镜,这个平光眼镜是化装用的。”

“你说得对。”

“另一件东西,是浮在便池中的撕碎了的飞机票碎片。大概是把使用过的飞机票撕碎了,想放在便池里冲走,但没冲干净的碎片又漂上来了。”

“从哪里登机的机票呀……?”

“还可以看出一个‘福’字,今天见到从福冈来的你,我想他一定也是从福冈来的。”

乌田和古川两人再次相对而视,这次古川感到同这位有点古怪的警部补产生了共鸣。

“这家伙在投宿卡片上是怎么写的?”古川问。

“姓名写的大友明,住所写的京都市。当然,那个住所没有叫大友明的人,但至少他留下了笔迹。”乌田说。

这时,佐佐木警部不慌不忙地作了如下说明:今年1月10日至13日,一个40上下岁的男人在芦湖岸边的一家叫“麓馆”的日本式旅馆住了三夜,他向女服务员这个那个地问了许多关于绿宝石饭店的小姐的情况。11日傍晚他在该饭店听永原翠弹钢琴,12日夜里有一个男人向翠的朋友梅崎定勇询问关于翠的情况,估计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在“麓馆”登记的姓名是池上驹男,但笔迹和大友明的笔迹相同。

“关于自称池上的男人,从其他渠道也得到了情报。1月12日,永原翠上的音乐大学的恩师夫妇住在绿宝石饭店,她那天弹了钢琴,好像是为了向恩师表示欢迎之情。……恩师的侄女、28岁的成濑文子也陪同前来。突然,一个男人于9点左右给她的房间打来电话,约她到一楼的俱乐部见面。他说前年秋天去欧洲旅游和她是一个旅游团的。”

后来文子对向她了解情况的搜查官说,她当时和那个男人谈了40分钟,她一直信以为真,但回到房间后回想起来,觉得他的态度不大自然,她有点后怕。

“她说当时那个男人说他叫池上,住在‘麓馆’。”

“在俱乐部的交谈中,也谈到永原翠了吗?”古川问。

“是的,他问文子和翠是否很要好,文子回答说很一般,他就没再问下去,却问了很多文子自身的情况。”

“是吗……”

“……另一方面,第二天的傍晚,县警总部的老练刑警去北镰仓访问了久米悠子,再次听取情况。”佐佐木点着香烟继续说道。

“开始她像蛤蜊藏在贝壳里似的,沉默不语,再一追问,她竟然哭了起来。经过好一阵劝说,她才说出在三天前的3月18日晚上,突然有一个自称大友的不认识的男人给她打来电话……”

那个男人在电话里说,他是悠子的亡夫久米伦也在巴黎留学时代的好朋友,当时久米将书籍、衣物存放在他那里,现在想归还悠子。他说话稳重而有礼貌,悠子觉得这个人可以相信,于是约定于21日晚6时在麻布的真诚饭店内的餐馆见面。

在吃饭的时候,悠子觉得对方的谈话云山雾罩的。因为她也不了解对方的性格,就没怎么在意。饭后甜食端上来以后,还没下筷子他就说要将久米的遗物交给悠子,于是站起身来。这时,悠子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把悠子带进他的房间以后,立即关上电灯,欲施强暴。悠子在万分危急之际,撞倒对方,拼命跑了出来。——悠子是边哭边这样说的。”

“关于对方那个男人,她真是毫无所知吗?”“啊,据和她谈话的刑警说,她的话是可信的。18日晚给悠子打来电话的事,得到了传呼她来接电话的房东主妇的证实。同时,久米悠子这个女人,性格比较幼稚、开朗,听说要归还丈夫的遗物,就被骗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也是可信的。……只是……”

佐佐木说着捻灭了香烟,用胖乎乎的手指头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

他从抽屉里取出本薄薄的杂志放在古川的面前,是今年4月号的《食品学会》。佐佐木继续说下去:

“据悠子说,3月5日下午她整理家里东西的时候,忽然在家门入口处的木架上发现了这本从未见过的杂志。后来,她和那个自称大友的男人见面的时候,因为彼此没见过面,他在餐馆的桌子上放了一本《食品学会》杂志。两人来到大友的房间以后,经悠子一问;他承认了日前悠子在家门入口处的木架上发现的那本杂志是他放在那里的。悠子说她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就把这本杂志交给刑警了……”

古川看到,这本杂志的封面是某大型、整洁的工厂的内部照片。这期的内容是刊登儿童食品公害问题的专集,专集的标题是用特大号粗体铅字印刷的。

古川把手伸进西服口袋,取出一张装在信封里的照片放在杂志的旁边,说道:

“请有关方面确认一下从麻布的饭店逃跑的那个人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好吗?”

两个人是达成这种约定的呢……?

在这次罪行中——不,其中还存在假定的因素——以上这些疑问特别引起了乌田的关心。“交换杀人”这种犯罪的方式,通过阅读外国小说,在他的脑海里是相当熟悉的,但约定的方法,随着当事人的性格和条件的不同而千差万别。

但是,不论什么情况,为了达成两个人的约定,必须双方彼此互相信任。这是绝对必要的条件。

可是,人能够那样相信别人——自己以外的人吗……?

另外,双方从一旦说出口以后到约定计划完成的过程中,不论如何互相信赖,在他们之间,一定会产生预想不到的各种反应和纠葛的……

这样一种人间趣味,极大地刺激着搜查官乌田的情绪。

不论怎么说,当前的情况是,和“大湖浩平”联手的是那个“诡秘的女人”。

从一开始就与其他刑警不一起行动、今天独自来到湖尻的乌田,沿着老旧高级住宅区静谧的马路向永原家走去。

箱根尚未迎来樱花开放的季节,但乌田肌肤所感到的已是白云蔽空下的和煦春风。路旁住家围墙内的三色紫罗兰已经盛开。箱根的阳春游览季节

即将来临,只有树林环绕的这一地区,还保持着品位高雅的幽静氛围。

从1月10日开始,频繁出现在永原翠和久米悠子身边的那个男子,是住在福冈的国立J大学的副教授、42岁的大湖浩平这一点几乎已经成为不容置疑的事实。将大湖的照片拿给和那个男子接触过的人们——“麓馆”的女服务员、成濑文子、梅崎定男、久米悠子,还有尾随悠子去过真诚饭店的两位刑警等人看的结果,都说像是那个男子。当然,那个男子也特意化了装,如戴墨镜和玳瑁镜框的平光眼镜等,但从年龄和身材上看,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

为了搞清这一事实,古川警部回福冈以后来电话谈了关于大湖有无不在现场证明的调查结果。他说,在那个可疑的男子出现在东京和箱根的日子,都没有大湖不在作案现场的明确证明。

在永原翠被勒死的3月8日那天的前一天,大湖对研究室的助手们说,他去大阪照顾他舅母住院治病,向学校请8日和9日两天的假。

为了向他舅母了解事实真相,最方便的办法是向大湖的妻子问他舅母的住址。但为慎重起见,福冈县警的搜查部门没有那样做。那样做的话,马上就会被大湖知道。大湖要是在搜查员去大阪之前求他舅母作伪证,为他提供不在现场证明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县警总部的刑警访问了在大分县内陆地区经营农业的大湖的弟弟家,用其它的口实问出了他舅母的住址。去大阪天王寺访问他舅母本人时,发现她并非像大湖对助手们所说的那样高龄,也不是一个病人。

她马上想起了3月8日这个日子,因为多年没有联系的大湖那天打来了电话。大湖在电话里说他有事来了大阪,但没有时间来看望她,频频向她表示歉意。

那个电话是从哪儿打来的,她也无从知晓。

从电话是中午过后打来的来看,搜查员估计是大湖到东京以后马上打来的。

现在看来,大湖浩平受X的委托勒死了永原翠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的话,在永原翠遇害约三个月以前的12月4日,是否是X在福冈杀害了吉见昭臣教授的疑问,就显露出来了。

X——肯定是那个“诡秘的女人”。

现在,搞清女性X的本来面目,是搜查人员的迫切任务。关于大湖杀害永原翠一事,他漂亮地消灭了罪证。他在车库把翠勒死之后,把尸体用波尔舍914轿车运到了下边的原野上,而汽车里他没留下任何指纹,也没发现他的遗留物品。当天,在与事件有关的地方,一个亲眼看到过他的人也没发现。

这样,无论他多么可疑,也不能逮捕他,而且他对永原翠没有任何直接的杀害动机。

另外,福冈和小田原两个搜查总部虽然提出了以在真诚饭店吃饭不给钱和对久米悠子施暴等理由作另案逮捕,以查明杀害翠的问题,并严厉追问那个诡秘女人的身份的意见,但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逮捕大湖。

暂不逮捕的理由是,那样做可能招致如下的最坏结果:不论怎么追问,他对X的问题坚决采取缄默态度的话,在此期间X可能远走高飞,甚至有自杀的危险。到那时候,不仅不能将X逮捕归案,吉见事件也将成为未解决的悬案,那大湖恐怕也将因证据不足而不得不予以释放。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最保险的办法是找到那个诡秘的女人X以后,一举搞清X和大湖的问题。

关于X的本来面目——当然首先要把焦点放在久米悠子身上。悠子说大湖浩平是和她“素不相识”的人物,但她的话并没有得到证明。

警方认为,在去年12月3日和4日的两天里,X出现在福冈,接近吉见教授,又杀害了教授。可是,很快就查明了悠子在这两天里有可靠的不在现场证明。那两天是星期五和星期六。星期五那天,悠子和往常一样到镰仓的出版社去上班,因为感冒有点发烧,4点钟的时候提前下班走了。据她自己说,她下班回北镰仓自己家以后,马上就徒步大约15分钟去了她的娘家,在娘家静养到星期日的夜里。这一说法,得到了她娘家父母及哥哥一家共五口人的证明。而且,邻家的主妇提供证言说,星期六下午4点半至5点之间,她曾隔着篱笆和院子里的悠子道过寒暄。

在福冈的饭店举行的结婚披露宴会是3日星期五那天的下午6点开始的,那个诡秘的女人混了进去,但混进去的准确时间不清楚。另外还有一个疑点,即4日下午2点20分左右去福冈的吉见教授家的女人X,在教授家杀死教授以后立即乘飞机返回,5点钟前后到达北镰仓,也不是不可能。还有,悠子的家属事先统一口径为悠子作不在作案现场的伪证,而邻家主妇和悠子说话的时间也许比主妇记忆的时间晚一些,这些情况也应该考虑到。考虑到以上各种情况,诡秘女性X就是悠子的可能性,是不能全部否定的。

但是,当拿悠子的照片给12月3日夜间在盥漱室和女性X撞在一起的东京某公司董事夫人坂口清子看并向她说明了悠子的身段时,对方回答说七成不是同一个人。

结果,总起来说悠子是清白的观点逐渐占了上风。

乌田从最初就持这种观点。要说悠子和大湖二人在互相勾结、互相了解的情况下制造了两起凶杀案件,那么,大湖的行动中不可理解的地方就太多了。而且,如果悠子和大湖是共犯的话,虽然《食品学会》杂志一事是间接地对大湖不利,那悠子也是不可能向搜查员透露的。

姑且将悠子除外的话,搜查当局就必须重新在,永原翠的身边寻找女性X其人。

女性X的条件是:1.具有杀害永原翠的动机。2.在吉见和翠两件被杀事件发生以前就和大湖有接触。3.在吉见教授被毒杀的12月4日下午及其前后,没有不在现场证明。4.在永原翠被绞杀的3月8日下午6点半钟前后,大概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

陆续发现的几个对翠可能有杀害动机的女性成为调查的对象。这些人是在东京或箱根有住房的翠的男朋友——实业家、画家、职业高尔夫球运动员等人的妻子、未婚妻或情人等,梅崎定男的妻子也在其中。

其中也有因在吉见教授被害一事中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或因年龄关系立即被排除于调查对象之外的人,但也有几个有必要对其进行调查的“涉嫌人”。

然而,和女性X哪怕极短时间有直接接触而可以提供一些有关她的情况的证言的人,只有坂口清子一人,而且坂口对X的容貌记得也不甚清楚。女性X当然会尽量躲避他人的注意,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作为女性X其人,乌田一生警部补把翠的妹妹永原茜也考虑在内,但并没有理论根据,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一提的茜对姐姐翠抱有杀意的动机。

只是以前向梅崎定男了解情况时,听梅崎说过翠和茜像是同父异母姐妹。乌田想起这句话时,茜在他头脑中的形象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了……

在翠被绞杀的现场永原家的车库里,现在只有一辆黄色的波尔舍轿车。这辆车在现场查证完毕送回车库以后,好像一直没有动用过,前灯向里凹陷着,发动机罩上积满了尘土。

乌田侧视着车库走上石头台阶的时候,从上边传来了脚步声。他抬头一看,茜正从大门里走出来。

茜匀称的身材穿着春式米黄色仿麂皮茄克和西装女裤,背着挂肩式皮包,腋下夹着写生簿。看到乌田,她轻轻“啊……”了一声,明亮的大眼睛含着微笑,停住脚步看着乌田。

乌田也回报以微笑,说道:

“好久不见……去上班吗?”

他听说茜从东京的美术大学毕业以后加入了某美术团体,从事油画创作或给少女杂志画插图。

“不,我没有正式工作,从那以后一直呆在家里……”

茜心平气和地说着,视线转向停放着波尔舍轿车的车库。

“很对不起,在你要出去的时候,能耽误你一点儿时间吗?当然是为了那次事件……”

“啊,可以……没关系。”茜爽快地回答着,返回了身子。

乌田将手伸向风衣口袋,快步登上石阶,向茜的身后追去。

“就在这里谈吧……3月4日的傍晚在你姐姐去别人家里教授钢琴的后山路上,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跟在你姐姐的身后,你是这样说过吧……”

乌田说到这里,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举到翠的眼前,冷不防地问道:

“是这个人吗?”

茜收回下巴,审视着大湖浩平的面部照片,微微皱抿住嘴唇。乌田的眍瞜眼儿紧紧地盯视着她,一点点细微的反应也放过。

茜以感慨颇深的表情,兴趣盎然、目不转睛地较长时间观看大湖的照片,仿佛在审视多年不见、面目全非的宿朋旧友。——至少给乌田的印象是这样。

随后,她缓缓地、但是断然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不是他。……可是,我是在下边的马路上中途停车从车里看到的……后山树林里光线又暗……但我觉得不是相片上这个人。”

目击过出没在翠和悠子身边的那个男人的多数证人中,在看过大湖的照片以后作否定回答的,只有茜一个人。

“……现在的母亲,是姐姐的生母,不是我的生身母亲。”

把乌田让进会客室,面对面坐下以后,茜用天生的低沉但圆润的声音直率地回答了乌田的问话。

这时,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女管家送来了咖啡,然后就走开了。此时家里鸦雀无声,非常安静。茜接着说,父亲去饭店了,母亲在事件发生以后健康大受损伤,今天又去仙石原医院看病了。永原家是古老而坚固的英国式洋房,窗户小,光线不足,会客室墙上贴着古典的壁纸,笼罩着暗淡沉静的气氛。

事件发生那天晚上点着烧柴式样的煤气炉的壁炉里边,今天摆放着盆栽的淡紫色洋兰。

“我是2岁的时候被这个家收养的,听说我的生母死了……我自己完全不记得了。在我18岁的时候,因为为朋友献血,才知道了自己的血型。由于我早就知道现在的父母的血型………心里感到疑惑,一问父亲,才告诉了我实情。”

茜恐怕是父亲永原允在外边的私生女儿吧。

“当时我心理上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可是,从那以后,我和父母、姐姐的关系,本质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大家都很理智,他们对我很亲切体贴,我也喜欢他们,亲属也都对我很好。”

具有西方型面孔的茜微笑着镇静地说。这些话表明了她非常坦率的性格:可是,这是不是演技呢……

“向你询问这么深入的问题,失礼了。”

乌田暂且结束了这个话题。不是亲生母亲养育的、正处于多愁善感的思春期的、又知道翠是自己的异母姐姐的茜,说不定郁积了多年对翠的憎恶……关于这种可能性,当然不能向茜本人提出质询。

知道了翠和茜是异母姐妹之后,就更深切地感到,她们二人虽有些相似,但有明显的不同之处。两人都有点洋味儿,但总地说来,茜的身材比翠高一大截,体态较粗壮。在人品方面,乌田只见过翠的尸体,但一看就有一种神经质、傲慢小姐的感觉。与此相比,茜虽然精明,但给人一种坦率、不拘小节的感觉。

“可是,只是作为参考想问一下,去年12月3日和4日的星期五和星期六两天,你也在家里吗?”

“12月3日和4日……你突然问我,我马上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日子呀?”茜眨巴眨巴眼,注视着乌田说。

“其实,在那两天里,九州的福冈发生了一起事件,现在考虑,那起事件和翠被杀的事件可能有牵连,因而向有关人员了解当天的情况。”

向茜透露这么一点儿情况,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吧。假如茜和这两次事件没有瓜葛,那暴露了搜查当局的意图也没有什么妨碍,但假如茜就是女性X的话,从刑警口中说出12月3日和4日这两个日子,她就会了解到调查进行的状态了。

“我想大概在家里。11月在东京举办了展览会,12月没有什么活动……叫我好好想想,也许能想起点什么……”茜低着头这样回答着,伸手去拿咖啡杯子,有点儿想避开乌田的视线似的。

“想起来什么的时候,请告诉我。……为慎重起见,让我们再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你曾经说过,出事的当天,翠为了去绿宝石饭店弹钢琴,下午6点25分左右走出家门。当时你母亲有点儿感冒,在2楼的卧室休息,女管家6点钟回家去了,只有你一个人在起居室目送姐姐出门。这些情况没有出入吧?”

“唉,是这样的。”

“翠走出大门以后,你还一个人在起居室看书来着吗?”

“啊……有一件事,当时因为受到事件的冲击,也许忘了说了。就是姐姐走后不久,在6点半钟东京给我来了个电话,是我常为他们画插

图的杂志编辑部的一位女性打来的。大约谈了20分钟的样子,谈话的内容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刚放下电话,就接到绿宝石饭店的电话,说姐姐还没露面,问是怎么回事……后来,饭店的人来了,家里就乱了起来。”

“东京的杂志编辑部给你来电话,是事先约定好了在6点半打来的吗?”

“也许是那样,我记不清楚了。”

“果然。”乌田心想,茜果然是若无其事地准备好了翠被害当时的不在现场证明。对此乌田感到一种具有讽刺意味的满足。

那天,翠在家里呆到6点22分左右一事,不仅得到了茜的证明,后来又得到了饭店柜台管事的证明。

那天,事先已经确定翠于当晚6点半钟在本地某政治家的77岁寿辰庆祝会上弹钢琴,她父亲永原允知道她平时时间观念不强,所以叫饭店的柜台管事给家里打电话,时间是6点20分,电话是翠亲自接的,她说这就从家里动身前往。

就是说,这可以证明翠至少在6点22分以前确实还活在世上。

这样说来,6点半接到东京杂志社来的电话,接着,6点50分又接到饭店打来的催问电话的茜,没有足够的时间在车库勒死翠后用车将尸体运到下边的原野尽头,然后再赶回自宅,因为从饭店开出的搜查翠的下落的汽车于7点到达永原家的时候,茜正在家门口。

当然有必要向杂志社的那位女性调查一下是否在6点半的时候从东京给茜打过电话,但乌田估计这大概不会错的。

就是说,吉见教授被害事件当时,茜没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而在翠死亡的时间,茜有牢固的不在现场的证明。那么,如果茜和大湖同谋的事实能得到证明的话……!

茜曾向搜查人员提供过3月4日傍晚有一个男人曾经接近过走在后山路上的翠的证言,在关键时刻,她否定了那个人是大湖。深入考虑一下,可以解释为这是她为大湖提供的反证。

乌田对在茜外出时打搅她表示歉意之后站起身来。茜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乌田说:

“啊……刚才照片上那个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他是杀害姐姐的嫌疑人吗?”

“在现阶段,是这样……”

“他是什么人呀?”

“他的身份还没搞清楚。”乌田慎重地回答。

“是吗……”

茜看着窗外说。

“是什么人呢?倒引起了我的兴趣。——当然,是凶手的话,我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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