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冈县警察署搜查一科的古川警部走出会客室,在微暗的走廊里徘徊着。鉴别班的人仍在会客室里继续采取指纹。

花岗岩铺地的门口外边,有石子铺地的为上、下汽车用的门廊,院子里栽种着山茶树和百日红,有10米高的罗汉松树篱做为院墙。

从大门到房门的距离很近,大门口的铁栅栏门白天像是经常开着。

周围的环境不大像是住宅区。外面的公路有6米宽,斜对过有两三家商店。商店后面有一栋10层的公寓楼。在这一带中等水平的住宅中,只有吉见教授的住宅格外宽敞,而且很清静。

在门外拉起的警戒绳索之外,有许多闲人正向里张望着,看来这一带决不是行人稀少的区域,而且在白天,这里也像是主妇和推销员来往行走的路段。

看来,会找到目击者的。

古川关心着他派到附近的每一个人的调查情况。他尤为关心的是目击者的问题,这是因为在作为现场的会客室里没有发现凶手的任何遗留物品。

当古川等人来到这间铺着厚波斯地毯,有着整套会客用具和硬红木橱柜的大约20张草席大小的会客室时,室内一片寂静,仿佛任何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只能听到暖气管道中的水缓缓流动的微小声音。向室内一扫视,才看到沙发旁躺着一个半老的男子。

茶几上放着一个还剩多半杯咖啡的杯子和盛砂糖及牛奶的银器。现场的情况就是这样。

经现场查证已经判明,吉见昭臣是因氰化物中毒而导致死亡的。遗体散发出来的微臭气味和尸斑的情况均与中毒死亡的特征相吻合。对杯中剩余的咖啡的化验结果,索恩拜因氏反应呈阳性。

警方推测,可能是有一个人前来访问独自在家的吉见,吉见将客人让到了会客室里并以咖啡进行招待。这个凶手找机会往吉见的咖啡里放入了氰酸盐,待到吉见喝了并确实被毒死以后,就带上自己用的那个杯子逃跑了。凶手为不使吉见怀疑,自己也喝了咖啡的话,杯子上就会留下唾液或指纹。这样一来,与其洗掉,不如将杯子带走更能彻底消灭罪证。

凶手也没有留下其他任何痕迹。只从现场来看,连凶手的性别都无法判明,恐怕指纹也采取不到吧。

能够找到凶手出入现场的目击者就好了……

这时,古川看到有两三个新闻记者穿过前庭向这边走来,他也就大步向走廊的深处走去。

在窗外设有很好看的石灯笼的日本式房间里,吉见夫人喜代江正在和一个30岁左右、穿藏青西服的男人谈话。房间里有暖气,很暖和,但喜代江的面庞有些苍白,身体不断微微颤抖。她50来岁,风度文雅,面容端庄,而表情却有点严峻。

古川警部说了声“对不起”便走了进来。喜代江以手示意叫他坐在坐垫上,并向古川介绍说:

“这位是大学研究室的助手山田先生。”

古川寒暄过后坐了下来,看着喜代江说道:“我还想请您再详细谈谈事件发生当时的情况。”

山田见机想起身告辞。

“昭一几点钟从长崎动身,您能再打个电话问问吗?”喜代江对山田说。

山田走了以后,古川再次表示慰问后说道:

“……为慎重起见,我想再问一下,您丈夫没有自杀的动机吗?即使学校方面没有问题,而在其他方面,比方说在健康方面……?”

“没有问题……今年秋天他的老毛病哮喘也没怎么犯,他身体情况还好……今天早晨我出门的时候,他还说他要到很久没去的附近的高尔夫球场去出出汗呢……”

面色苍白、眼睛有些发红的喜代江尽量控制着感情回答道。

“夫人是9点离开家的吧?”

“是的,吃完早饭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车……”

“您走后,就只有教授一个人在家了吗?”

“是的。”

吉见教授的住宅,是一所占地1500平方米的和洋合璧的宅邸,最近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居住。他们有三个子女,长子昭一是J大学毕业的精神科医生,现在吉见的契友任院长的长崎的一家医院工作。两个女儿也都结婚了,长女家在广岛,次女家在东京。这次变故当然都通知了他们,但现在还都没有回到家里。这里本来还有一个帮忙的年轻姑娘,但从9月份就辞职不干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新人。在这期间,有时请过去的女佣人来帮忙,但多数时间家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您是先坐出租汽车到博多车站,然后再坐新干线火车去广岛的吗?”

“是的。女婿开车到广岛车站接我的。”

喜代江今天是为观看外孙女在日本舞蹈演出会上的表演,一个人去在某大制铁公司工作的住在广岛的女婿家的。这次去女儿家,是和8岁的外孙女早就约定好了的。吉见教授像是留下来看家的。

“您是在6点稍前一点时间,依然从博多车站坐出租车回来的吧?”

“是的,是5点45分。我是赶回来给丈夫做晚饭的。”

喜代江回到家的时候,大门口的拉门没有上锁。吉见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常常是这样。

家里的电灯都没亮着,到处一片漆黑,只有暖气还通着。喜代江开始还以为丈夫是去打高尔夫球时忘了锁门呢。但是由于他的鞋全在门口放着,这使她感到奇怪,于是忙着去找他。

喜代江发现倒在会客室里的丈夫的时间是6点15分左右。这时吉见的手脚都是凉的,已经开始变得僵直。由于一看就知道是横死,因此在立即与特约医生联系以后,又给警察署打了电话,并且保护了现场。

“那么……夫人听说过今天有什么客人要来访吗?”

刚才已经听取了一些情况,现在谈话触及到了核心问题,古川的表情自然变得严峻起来。古川政雄警部今年41岁,圆脸,气色很好,戴黑边眼镜。他是这次事件中县警总部派出的特搜班班长,是实际上负责指挥这次搜查的头头儿。

“我没听说过,一点儿没有那种迹象……”

“有没有接到过说要来访的电话呢?”

“没有,今天早晨我在家的时候,没有人来过电话。”

夫人时不时地用雪白的手帕捂着嘴,稳健而沉着地回答着问话。

“那么说来,是夫人走了以后,有人先来电话或者突然来访而后行凶的吗?”

“是的……”喜代江回答。

喜代江凝思片刻,但好像没有想出其他要说的话。

“您觉得当时是教授亲自煮的咖啡吗?”

“我想是的……因为厨房的煤气灶上还放着咖啡渗滤壶,而且我丈夫在今年春天戒了烟以后常喝咖啡,来客人时也几乎都是咖啡招待。当然我在家的时候,煮咖啡的活儿就是我的了。今天我要是在家,也许不会发生……”

喜代江用手帕捂着双眼忍住呜咽。

“您今天一个人去广岛,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呀?”

“啊……舞蹈演出会的日程是暑假期间决定的,我去广岛大概也是那时定下来的吧……”

“是家里的人一起商量的吧……?”

“是的,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和外人商量。”

“那么,外人没有人知道吗?”

“唉呀……这也难说,也许在什么地方无意中说出来让别人听见了,比方说昨天参加婚礼时,他说不定会偶然谈起这件事……”

“吉见先生昨天参加婚礼了吗?”

“参加了。是一位现在石油化学公司工作的大学研究生院的毕业生和一位银行董事的小姐结婚。昨天下午6点钟在饭店举行婚礼,听说规模盛大,有二百多人参加。”

喜代江没有参加婚礼,前面介绍过的研究室的助手山田好像参加了。古川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婚礼上的情况。

“再谈谈咖啡的事。另外一个杯子还没有找到吗?”

“没有,家里都找遍了……”喜代江心情沮丧地皱了皱眉头。

会客室茶几上的和吉见的咖啡杯一样的另一个杯子,连同杯托儿一起不见了。这套茶具是名家柿右卫门制作的,一共有六个杯子,现在厨房的碗柜里还有四个,而缺少的一个,在家里各处找都找不到。

推测是凶手将那个沾上指纹和唾液的咖啡杯子拿走了。同时可以推定只来了一个人。

“5点45分夫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没发现附近有可疑的车辆和人影吗?”

喜代江咬着嘴唇拼命地想也想不起来,于是摇了摇头说道:

“想不起来了。当时门灯也没亮着,周围很暗,也许有而我没有看见……”

她感到很遗憾。她细长而清秀的眼睛里含着泪花。

这时,一个在附近进行侦察的刑警在宅院外边向古川使了个眼色。看他的眼神儿,好像有了收获。

古川对夫人说了声“对不起”,便来到走廊里。

“今天下午2点20分左右到斜对过的手工艺品商店买线的一位主妇……”

不出所料,年轻的刑警涨红着脸急促地报告说。

那个主妇说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进了吉见家的大门。当时,附近既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撒满初冬阳光的午后的马路上一片寂静。

“那位主妇说,她当时正在商店里边一个从外面很难看到的角落的货柜旁挑选了刺绣用的线,店员到里边去拿她要买的货物去了……”

主妇突然感到外边马路上有人声,她抬头一看看到一个进了吉见家大门向里边走去的女人的背影。这个女人不胖不瘦,中等身材,穿着黑色外衣,头发向上卷着。她手里拿着像是礼品的包袱。从她的背影来看,给人以文静的感觉。看来她不像是推销员,倒像是良家姑娘或少妇。买线的主妇的家离这里稍远,她和吉见家没有任何关系。

“下午2点20分这个时间,肯定没有错吗?”古川特意反问一句。

“没错,她又想了一下从家里出来的时间,然后慎重地说就是那个时间。而且我又问了商店的人,他说那位主妇确实是在2点15分左右来到商店的,2点半左右走的。”年轻刑警认真地回答道。

一个女人在2点20分的时候访问了吉见家——这要是事实的话,可是一个难得的令人兴奋的情报。在时间上也正相吻合。

事件发生的时间,推定为下午2点到3点半之间。因为尸体检验是在死后比较短的时间内进行的,所以可以得出范围比较小的死亡推定时间。另外,当时电灯没有开着,也是一种根据。

虽说福冈日落比东京晚40多分钟,但目前到4点半天也就黑了。从现在到冬至是白天最短的季节。

特别是吉见家的会客室,由于是朝东的房间,而且被院子里的海枣树遮住了阳光,所以黑得更早。吉见平时常常提醒妻子说,家里人少不安全,要早开电灯使屋子亮些。他自己在这方面手也很勤快。

如果只是会客室的电灯没有开着,可以考虑是凶手临走时关的灯,但实际情况是门口的灯和刚煮过咖啡的厨房的灯都没开着,因此可以考虑为凶手来吉见家时还不到开灯的时间,也就是说是在4点以前来的。

即使如此,也不能肯定地说那个女人就是凶手。

古川回到会客室,把他那独特、深邃、锐利的目光又投向了教授夫人。他要问问谁和吉见昭臣有积怨或者是他的死对头。

“星期六我一般都在家里,昨天为查点资料到县立图书馆去了……”大湖一边控制着他那神经质的眼神,一边声音稍大地回答着古川警部的问话。

吉见教授被害的第二天是星期日,天气和头天一样的好,但风还是很冷。大湖家那朝南的会客室比起吉见教授家的会客室小多了,质量也差得多。但因为院子里没那么多花木和高大的海枣树,因而在晴天整天都受到阳光的照射。

星期天早晨10点刚过,古川警部突然来访。灿烂的阳光洒满房间,把警部的眼镜和健康的面庞映得光彩照人。

“昨天晚上主管警察署设立了搜查总部,会议一直开到凌晨2点。今天我要去西福冈警察署。我的家离这里很近,顺便来和先生谈谈……”

古川说着走进了大湖家的会客室。

因为古川对大湖特别注意,所以今天特意登门造访再次找他谈话。从古川问话的内容来看,说明他已经从吉见夫人或山田那里听到了教授和大湖的对立情况。大湖昨天晚上得到山田的通知以后也到吉见家去了。那里的警察和新闻记者忙作一团。大湖向山田了解了一下大概的情况并回答了一个搜查员的问话后就回家了。

吉见和大湖不单单是脾气不合,最近二人严重对立,起源是对南平食品公司的食品公害问题意见相左,这一点警方当然会了解到的。大湖将要被赶到阿拉斯加的大学去的情

况,警方早晚也会调查出来。

大湖在听到吉见横死消息的当时,就已经意识到,他将成为警方特别注意的对象。

因此,大湖淡漠地将这些情况如实地告诉了古川警部。

但是,被问道昨天下午2点到5点这段时间里他在哪里时,他心里不禁有点儿发慌。

这不是因为他无法证明他不在现场,反倒是因为他不在现场的陈述完全成立。

这不是偶然的幸运,俨然是计算停当,而后送来的不在现场证明……

“从2点到4点多钟你是在图书馆吗?就您一个人吗?”古川警部心平气和地问。

“是的,我一直一个人在乡土书刊阅览室……”

“啊,是一进门左边的那个小房间吧?为查资料我也到那里去过两三次……”

古川好像在回想那个房间的情况。

“从图书馆出来就一直回家了吗……?”

“不,到饭店的休息室喝了点儿酒……”

饭店11层楼上的休息室里,因为时间还早,只有两三对外国人。但愿态度和蔼的服务员能够记得大湖的容貌。这样的话,若警方需要大湖这段时间的不在现场证明的话,大湖就算是幸运了。

“啊,先生常常一个人在外面喝酒吗?”

“不,不常喝。昨天因为在图书馆太疲劳了,才去喝了一杯多一点儿的对水酒,酒劲儿完全醒过来以后才开车回家的。”

“是吗?那么说,您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而喝酒的啦。”

“……吉见教授到底是在昨天几点钟喝了毒药死的呢?”大湖有点急躁的样子问道。新闻报道中的时间不太准确,而且各种报纸报道的时间也不一样。

“多半是在下午2点到3点半之间,最晚也在4点以前。”

“那时候教授夫人一直不在家吗?”

“是的,到广岛她女儿的婆家去了,这不会错的。反过来说,就是凶手趁吉见教授一个人在家的机会到他家去的。”

“那么说来,是和教授比较接近的人了?是熟悉教授家庭情况的人吧……?”

“可是……前天晚上6点钟教授去参加婚礼了,说不定在婚礼上和熟人谈到第二天的安排时被外人听到了,也许凶手去教授家之前先打过电话,探听到教授只一个人在家以后才去的。”

古川警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注视着神经质地不断眨眼的这位副教授的面孔。

前天晚上大湖没和吉见一起活动,这好像是事实。昨天下午大湖不在作案现场一事,大概也能得到那间不大的阅览室的工作人员的证明。

即使如此,这位搜查官对大湖的兴趣也丝毫未减,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对前天晚上的结婚披露宴的情况的秘密侦查,好像难以进展,因为那是二百来人的自助餐宴会,而且有不少人到饭店的庭院里去了。

但是,研究室的助手山田提供了一些值得一听的情况。

在宴会快要结束的大约8点钟的时候,吉见曾在阳台的一个角落和一个年轻女人交谈过。这倒没有什么不自然,不过,因为那个女性不像是大学生,所以给山田留下了较深的印象。然而,她的衣服和发型,他却记不起来了。

对于那个女人的身份,打算马上去宴会主持人那里进行调查……

是的,前天夜里吉见参加婚礼一事,经古川一说,大湖才想起来的。

在这同一时间,大湖正在和绿园房地产公司的职员一起去看他不会购买的别墅公寓。

这时,大湖的心脏忽然受到像被鹰爪抓了一般的冲击。

说不定曾计划在前天晚上一举完成,但是,由于怎么也找不到机会,所以才推到昨天下午来实行……

因此才又给大湖送来了第二个信息……

古川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他的眼镜射出一缕闪光。

巴比松村的闪电,又掠过了大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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