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多大了呢?今年十六了。不算大,有些人家的姑娘在这个时候还没出阁呢。可也不算小了,成亲都快两年了。

卢氏很焦急,离京之前,赵氏可是私下里将程素素托付给她的。两人一致认为,谢家长房就谢麟一颗独苗,他得开枝散叶,光凭一个老婆,恐怕不太够。这个谁都不能拦着人家!程素素得早些生个儿子,才能松一口气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那是白搭!

谢麟的年纪奔三十去了,好好一个男人,家里的饭吃不进肚里,总要找个能管饱的。

这就很不妙了!

可程素素不开窍呀!

要怎么劝呢?

卢氏愁苦着脸,决定相机行事。她找到程素素的时候,程素素正在发呆。卢氏小心地叫她一声,问:“姐儿呀,在想什么呢?”

“三娘,你说……”

“啊?”

“这个谢先生——”

卢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摒住呼吸:“怎么?”

“他在想什么呢?他会愁什么呢?怎么才会高兴呢?”

卢氏喜极而泣:“姐儿,姐儿上心啦。女人呐,就得想法儿拴着男人的心,才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您老想到哪里去啦?我就是研究研究谢先生啊!您不要用这种“我家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眼神看我啊喂!】程素素别过头去。

她的婚姻,称斤论两来的,差不多称头了,人们管这叫做珠联璧合。谢麟主要看中她哥,她主要看谢麟还算开明、有用。结婚以来,倒是有了一些相濡以沫。谈情说爱,奢侈。奢侈就不是必需品。

还是谈工作吧,这个总不会有错。

既然卢氏误会了,那就让她自己高兴去吧,省得念叨。

程素素也不点破,继续研究谢先生。

她研究谢麟,乃是因为江先生的提醒。江先生说了不少话:“难关好过,心结难解。东翁受压抑,将毒憋在心里,对性情不好。吃糠咽菜长大了的,跟锦衣玉食长大的,精气神儿就不一样。骑马坐车,有人相伴说说笑笑,那跟凄风冷雨只剩两只脚走路,一段路走下来眉眼□□天差地远。”

程素素以为,谢麟打小就受压抑,要憋毒早就憋成西毒了好么?

不过江先生话虽多,从来不讲废话,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

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儿——我并不很了解谢先生呀!

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卢氏眼看着程素素表情从迷茫变得严肃,然后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喊道:“姐儿,你做什么去?”

程素素道:“去书房。”

“姑爷不是去府学……”

程素素脚下一顿,“我等他回来。”

卢氏偷笑。

程素素到了书房,翻了本谢麟的手札慢慢地看。书房是许多人家的重地,机密颇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入内的,便能翻看许多机密了。程素素将谢麟的手札拿在手里,越看越心焦,一时之间也很难看出些旁的东西来。

额头沁出汗来,眼也有点花,谢麟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考试的书呆子。想要弄明白聪明人的心理,进而加以引导、疏解……

门被推开了,程素素挂着一脑门儿的汗抬起头来——谢麟表情轻松地维持着一个推门的动作。轻松变成了微愕:“怎么热成这样了?”

正在研究谢先生、准备当知心小姐姐的程素素:……江先生,说好的抑郁呢?

谢麟顺手解下外衣,扔给看雨,大步走了过来:“看什么呢?”

程素素哭丧着脸:“看不明白。”

谢麟歪头一看,是他写的手札,笑道:“那个是顺手写的,别往深了想。想深了反倒要想迷了。”伸手往她额头抹去。

程素素往后仰了一下,摸出帕子来擦脑袋:“哦,出汗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谢麟:……

两人一坐一站,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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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兴冲冲地跑到书房,身后跟着捧着一大抱字纸的高据。谢麟去欺负小学生,江先生与程素素聊完天之后也没闲着,一面看着高据写作业,一面自己写计划。

他就等着地方上抢水殴斗呢!江先生胆子极大,准备借这个机会,叫谢麟展现一下对地方大族并无赶尽杀绝之意。比如高家,这一次必然抢不过别家,打一打,谢麟就可以对高家略作回护,以示公正了。

反正,最坏的事情是邹县令做的!搞垮高家最狠的一记,是邹县令出的手!也不怕邹县令不服,这货做官的本事就那些了,只要保他的官不降,他就不会有怨言。

此外,殴斗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地方,比如勘测田亩数,确定人口数,等等等等。勘测田亩重新登记,也可以做文章。查出的不全入账,以示并非酷吏,只是给地方上立规矩。既避免激起反抗,又可以为赋税的征收留有余地。

走近了却见看雨在挂衣服,江先生倒有心说笑两句:“看雨又长高了,不用踮脚了。”

看雨对他吐吐舌头,冲里面挤眼睛。

江先生一看,坏了,是他劝程素素开解开始谢麟,这会儿好像是撞破什么好事了?

谢麟与程素素已经看到他了,谢麟将椅子拖开半尺,方便程素素起身。江先生笑容微带一点点古怪,道:“啊,来得不巧。”

谢麟道:“先生什么时候都是巧的,先生有要紧事?”

江先生有了学生,不用自己动手,高据便将字纸按着记下的序号慢慢摆好。程素素揣了手札,也凑近了看两眼,这图画得粗糙。不幸程素素自己也不会精密的地图测绘方式,只好将吐槽的心压下了,听他们叽叽喳喳。

听不多会儿,程素素就知道江先生说“难关好过”是什么意思了,看起来难,其实不过是磨时间。早先花了几个月,先装傻,再将官吏收拢到手心里,现在该是用他们来做事的时候了。

到后面几张纸,又是关于谢麟说过的常平仓的事儿了。江先生还是那个建议:“这个锅可不能背!东翁既志存高远,这些事情越早揭出来越好,免得到时候要兜一个更大的烂摊子。”

程素素听个差不多,便说:“你们慢慢聊,四、五月里,我得连做两场法事。”

谢麟问道:“什么法事?”

程素素她爷爷周年祭,正经的祭日是在四月,不过多少年了,大家习惯过五月端午一块儿的。此事一经说明,江先生便叹道:“程公确是……唉……程公当年的境况,比东翁可要艰难,终能成事,可见事在人为的。东翁当努力呀!”

谢麟表情慷慨:“这是自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江先生道:“程公成事,在于明白富民。仓廪实而知礼节。”

哦,江先生什么都明白,程素素再没有二话,微一颔首,走了。

待她走远,江先生方说:“东翁心情不错?”

谢麟笑道:“唔,我认真考了他们一回,看本府生员都是……忍不住训了一训。”

高据猜测,消音的那个词,一定相当不友好。江先生没理这茬儿,追问道:“只因这个?”

“当然。邬州十年没出进士了,近些年每年举人也少,他们现在越糟糕,咱们的余地就越大。等到八月,硬灌我也多灌出几个举子出来。”

江先生同情地道:“这群菜鸡要惨啦!东翁,真的只因为这个?东翁回来的时候,就这么有成算了?刚才娘子没说什么?”

谢麟道:“她来看书的。”

主雇二人大眼瞪小眼,江先生终于确认,自家老板和老板娘,又走岔路了!

这心真是白操了!

谢麟微笑,他看江先生的样子也猜到了,刚才表现不大对。然而要他装可怜,他对着年纪这么小的妻子,也怪难为情的。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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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拖,便拖到了七月,期间两人都有事忙,谢麟几乎脚不沾地。他一面操练府学的生员,一面与江先生按部就班地梳理邬州,安定邬州大族的人心。他手里还攥着整个邬州的生员,读得起书的,多半不会太贫穷,有功名的在族内能说得上话,谢麟攥着他们,就攥着许多人家的未来。双管齐下,邬州渐渐落入他的掌中。

程素素已经祭了两回祖父了,端午节过后,在通判娘子催促下,跟盘龙观订好避暑的院子。如今天热,收拾包袱要搬过去了。这时,高英那边贩货的商队也回来了——赔本了。

高英面色苍白,这一趟路子也对,人也可靠,人算不如天算,半道遇到了暴雨,翻了两艘船。水打湿了货便卖不上价。因翻船,还死了伙计,又要与烧埋、抚恤的钱。再算上人工费、车马费等等,倒赔了百多贯。高英狠一狠心,将自己首饰等变卖了,勉强凑够了程素素的本钱与预计的利润,一并拿来给程素素。

自商队进城,到她凑够钱,又是几天过去了。程素素已经知道她那里出了事——通判娘子等还没忘记要买这铺子里货的事儿,都想赶个早了结此事,既是追赶新的花纹式样,也是在程素素面前提起这份人情。去了见是这等情状,先向程素素告了密。

高英抬了钱到府衙来的时候,程素素已经将这一趟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了。

高英交割了钱款,来见程素素,不得不提起赔钱的事儿来:“兴许我就是不能做大买卖的料子,并没有赚什么。想着以后,还是将铺子租出去收租得了。”倒不是没想过接着干,而是没有钱再能重整旗鼓了。

程素素见她实诚,且翻船的事同行的都受了损失,并非她判断的失误,只是运气不好。笑道:“既是一同做买卖,没道理叫你一个人赔钱。钱你先带回去,赔了多少,我与你分摊。这里还有一些,算我借你的,你再试一回。这一回,赚了一起分,赔了,不用你管。”

取了一只巴掌大的漆匣,里面却是四只小小的金铤:“这是二十金,你再试一回。”

高英惊愕得语无伦次:“这、这、这、多……信我么?我……”没遇到这么好说话的官家娘子。

程素素微笑着,正要说什么,张富贵一头扎了进来:“娘子,娘子大事……呃……”看到高英,他就不说话了。

高英知机:“妾这便告辞了。”

程素素道:“钱带走,接着干吧。做什么,不要问我了,我也不懂买卖的,凭你自己的心。”

高英紧紧握着漆匣,默默屈膝一礼,默默地退出了。

张富贵的气到这时候还没喘匀,凑上前来道:“京里,四房郎君借了米枢密的亲兵,来报讯。咱家咱家相公,不好了……卧病不起,御医来过两回了,叫咱们早做打算。大官人去了下头县学,娘子,快拿个主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感情戏,写废两千字,英俊的我宣布放弃治疗,能不能凑一块儿看他们俩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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