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大家在食堂品尝了大师傅现场烤制的大列巴。对,就是那种俄罗斯传过来的大面包。

新疆瓜果多嘛,传进来之后东西自然要改良。师傅在面里加了很多葡萄干跟各色干果, 用纯牛奶和黑蜂蜜还有鸡蛋和面,全程完全不加水。这样的面团经过三次低温发酵全程低温烘烤之后, 烤箱一开, 满屋飘香,那果香奶香面香混合在一起,当真是叫人还没吃就晕乎乎了。

咬一口,这满满的葡萄干和核桃仁真是绝了, 光是香味就能分出麦香、奶香、葡萄干的甜香和核桃仁的油香,一口下肚,当真好幸福。

苏县长还笑:“这个大列巴饱腹感强, 减肥效果很好的。”

在场的女士都默默地给他个眼神, 让他自行体会。搞笑的嘞, 这么好吃,饱腹感强就能少吃吗?怎么可能。人类吃东西起码有一半的时候根本就不饿不过是馋而已。

最后没吃完的部分大家也选择打包,刚好可以在路上当干粮, 省得浪费。就是不好意思再要酸奶了,不然在路上用列巴蘸着酸奶吃, 真是绝啊。

哎,为什么天底下的美食会如此之多,还偏偏都叫她碰上了呢。看看这些天吃,陈老板明显觉得裤子都紧了好多。

大家出了食堂门, 就瞧见小轿车开进来。车子一停,包着头巾戴着墨镜的穆总推下车门,朝大家挥挥手。

陈凤霞乐颠颠地上去跟人打招呼, 笑得见牙不见眼,当真灿烂得要闪瞎了人的眼睛,还主动邀请:“穆总,吃早饭了吗?这边有列巴,他们说吃了不长肉的。”

可惜对于注重身材的穆总而言,任何含有淀粉的食品都是罪过。她微微笑:“我喝过咖啡了。”

真狠啊,难怪人家能当大老板。

既然人都到齐了,大家也不耽误时间,赶紧出发吧。车子开出城区,大家就叫高坎上的荫房吸引了眼球。这瞧着跟蝈蝈笼一样的东西是用土坯建成的,一座座的,蔚为壮观,是用来晒葡萄干的地方。

郑明明昨天在外面玩的时候,去荫房看过,知道那些土坯有间隔,既可以通风用能够避免阳光直射。她又一次感叹:“劳动人民有大智慧,总是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穆总叫她的话给逗乐了,嘴角弯弯。

两辆车一前一后,直接开出了吐鲁番的地界。因为从农场到吐鲁番远比陈凤霞想的距离近,所以她就下意识地认为克斯县的遥远也就是相对意义上的远,结果好家伙,是真远。

从早上八点钟准时出发,车子一直开到晚上六七点钟,坐在车上的人都感觉自己浑身要散架了,居然还没到克斯县。

娘哎,陈老板都过意不去,中途主动要求和司机换班,不然就这样疲劳驾驶下去,非得出车祸不可。

司机也没和她客气,一路往前开呗,在新疆开车也是件很爽的事,相当自由飞翔。

等到晚上八点钟,他们进入了草原。吉普车在笔直没有弯道的路上前行,大片如茵绿草就这样悠闲地绽放在阳光下。姿态更悠闲的是成群的绵羊,只只都肥肥壮壮,无论他们如何寻找,都没瞧见牧羊人的身影。这草原上,压根就看不到什么人影。

不得不说,羊羔的主人可真够心大的,居然不担心自家的羊变成.人家的烤全羊。远处的群山顶峰积雪经年不化,被太阳照出了一种叫人目眩神迷的色泽。草原是如此宁静又温柔,一条路似乎能走到天荒地老。

郑明明突然间冒了句:“这像不像直到世界尽头?”

陈敏佳笑了起来,还唱起了歌:“打一多噶一你波哭哇莫嘻多里爹那给苏爹拉列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车上的成年人一致表示听不懂。

三小只同学却兴奋起来,跟着唱:“阿奇卡嗯诺哟哦打打噶一 诺苏被爹我西里子哭苏……”

哦,到这会儿似乎能听出来了,好像是某部动画片的歌。

张副县长更是喊出了名字:“灌篮高手。”他龇牙咧嘴,“你们唱的跑调了。”

小孩子们齐齐“哼”,需要在调上吗?他们一开口,他就应该听出来才对。

郑明明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草原,突然间提议:“我们要不要下车野炊啊?”

太阳已经往西边跑了,新疆的日夜温差很大,外面很快就起凉风啦。

司机立刻笑着拒绝:“别别别,你们不适合下车。”

为什么?

他指着车外道:“有狼啊。”

小三儿发出惊呼:“狼!”

陈凤霞等人也惊呆了,说来惭愧,她以为前面那身形彪悍的动物是牧羊犬。草原上都没有牧羊人,那总归该有牧羊犬吧,没想到居然是狼。

野狼并没有攻击吉普车,相反的,司机师傅刹车的时候,那几头狼还受到了惊吓,拼命往前跑,快的跟风一样。陈凤霞注意到野狼逃跑的时候,尾巴夹得紧紧的,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其中两只跑得要飞起,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视野外。剩下的两只跑了一段之后,就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似乎想要观察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普车再要靠近的时候,它们吓得又撒开蹄子往前跑,如此两次三番,终于变成了小黑点跑远了。

车上的客人们都觉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到巅峰,个个都惊魂未定:“真,真有狼啊。”

刚才他们要是下车的话,会不会被狼袭击,变成狼家的盘中餐?

张副县长笑着摇头:“这个一般不会,它们一般不会袭击人,但有可能会叼走绵羊。”

郑明明满怀好奇:“狼都一直在草原上吗?那牧羊人还不看着羊?”

司机大笑:“不,它们一般在山上。有可能是山上太冷,食物不够,它们才跑下山找吃的。”

天,夏天的雪峰也不能提供充足的食物吗?

这段小插曲让大家的精神振奋起来,原先因为连续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而精疲力尽的众人可算是不那么疲惫了。

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他们总算进入了克斯县境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躺在床上睡大觉。因为克斯县足有三个上元区大啊。而上元区的面积已经差不多赶得上一个地级市的大小了。

所以,车子还得继续往里面开,按照司机的说法,要继续开三个小时左右才能进县城。

OMG,陈凤霞奄奄一息地问大家:“我现在要告诉人家穆总,我是真不知道克斯县有这么远,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广大人民群众一致摇头。

谁信啊,你摆明了就是在使坏。

张副县长倒是笑了起来,还安慰了她一句:“这就更加说明有在我们克斯县也办家纺织厂的必要性了啊。”

陈敏佳好奇追问:“嬢嬢,江海纺织厂的工人愿意来新疆吗?”

这么远呢,江海的工人和涌泉县的农民不一样。后者是因为家乡更穷更苦,好歹在新疆还能有拼一拼的机会。

陈凤霞摇头:“这我可说不准,也许人家会看在是港资企业的份上过来呢。这谁也说不清楚。”

张副县长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陈老板会积极推进穆总在克斯县投资的事。他本来还以为是她现在手上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呢。

陈凤霞笑嘻嘻:“我是拿不出来啊,搞工业,先进的机器可贵了,我哪里能买得起。现在有财神爷在前面,你可得好好把人给留下来。”

结果还没等张副县长琢磨好到底要如何打动对方把人留下,他们就连人带车被留下了。

前面的人在车灯下勒马,大声喊:“张副县长,是你吗?”

车灯照亮了一个骑马女子的脸。

车子停下,张副县长摇下车窗,赶紧喊:“小王医生,怎么了?有急诊?”

“有人难产,我找不到车,只能骑马。可是天太黑了,我现在已经搞不清楚是不是迷路了。”

头脸上裹着纱巾的女人焦急坏了,她下马往车子走时,陈凤霞察觉到她浑身都在打哆嗦:“有人阑尾炎,乐主任在开刀,大家都忙,分不开身。”

陈凤霞越听越糊涂,乐主任开阑尾炎应该是外科大夫啊,这个生孩子不是归产科管吗?

张副县长却没空解释,他赶紧安慰小王医生:“别慌别慌,克拉马村是吧,我们马上开车送你过去。你一个人还行啊?”

小王医生这会儿像是反应过来了,立刻问车上的女同志:“生过小孩的女同志能不能陪我过去一个?我可能需要人帮忙打下手。他们很多人不会说普通话,比较难明白我的意思。”

陈凤霞一愣,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对了。她是生过两个小孩,应该算经验丰富来着,可她也没给自己接生过啊。

穆总已经从她的车上下来了,她看到出诊箱还有小王医生穿着的白大褂已经大致明白应该是要车出急诊,就主动提出:“坐我的车过去吧,没关系的。”

陈凤霞咬咬牙,直接点头:“行,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情况紧急,大家也不矫情了,陈凤霞和县政府的司机还有小王医生都上了穆总的车。司机是换过来开车的,他熟悉地形,而且他可以当翻译。

张副县长还得把剩下的人先送到县城安置下来,就只好跟他们挥手道别。

车子再度开起来的时候,陈凤霞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她感觉无论滑沙还是滑雪都不曾让她如此心跳加速。

穆总夸奖小王医生:“你们真不容易,晚上还要骑马出诊。”

小王医生摆手:“这不算什么,现在天好路好走,下雪的时候才崩溃呢。不过我也是头回单独出诊,我刚才找不到路都吓死了。”

出来的时候就是着急,想尽快都孕妇身旁,根本顾不上害怕。

陈凤霞想到了自己看过的一部英剧《呼叫助产士》,觉得这些迎接新生命的人实在太厉害了。

小王医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我不算什么,我就是助产士,我们乐主任才厉害,她是全能手,什么病都看什么刀都开。”

陈凤霞惊讶:“她是全科医生吗?”

小王医生摇头:“不,她是妇产科主任,我们都是江海上元医院过来的。这边县医院开不了腹部手术,所以所有的手术都是乐主任上,否则病人就只能去州医院。”

天啦,这也太玄幻了吧,她怎么敢啊?

小王医生苦笑:“这有什么办法,跟病人说了,他们都说没关系,真主会保佑的。只要有医生给看病就行,至于是什么医生,他们管不了。其实他们很好讲话,从来都不吵不闹,挺好的,就是条件太艰苦了。”

司机一路将车子开进村庄。入村的路口已经有焦急的男人和年老的女人在等待。瞧见摇下的车窗里小王医生的脸时,他们明显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陈凤霞惊讶:“他们认识你?”

小王医生拿着医药箱下车,随口答应:“可能认识吧,我们有巡回医疗队,我是这边负责流动产检的。”

陈凤霞既然答应要给人打下手,就赶紧跟着下车。

穆总有些犹豫,小声问:“我能去吗?”

陈凤霞不假思索:“多个人多双手。”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哎呀,生小孩时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没生过小孩。”

陈凤霞一点儿不奇怪,厉害的女同志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未必会对生娃养娃感兴趣。

两人跟在小王医生身后,在手电筒和马灯的照射下抵达孕妇家中。谢天谢地,这间屋子虽然小而且破,但好歹有灯,不然绝对会把人逼疯。

小王医生先是摸了摸孕妇的肚子,然后拿木听筒听了会儿,皱眉抱怨了句:“上个礼拜我怎么说的,这个小孩必须得去医院生,胎位不正。”

陈凤霞本来憋着气呢,这房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腥膻味混合着臭味,简直能熏死人。

现在听了这话,她吓了一跳,赶紧问:“我们把她抬上车吧?”

小王医生摇头,眉头皱得死紧:“来不及了,她不是第一胎,我怕她会在路上生。热水烧好没有,赶紧拿热水过来。”

陈凤霞还以为跟电视里放的那样,要用热水煮那些剪刀什么的,结果人家居然就是单纯地给孕妇擦了下半身,然后小王医生自己洗手消毒戴手套给人做检查。

陈凤霞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干脆蹲在床边安慰那个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的孕妇:“没事的,你看,大夫来了,我们陪着你呢,不要害怕。”

其实人家也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是她跟穆总一左一右这么守着,似乎就很有点那么回事的意思了。

穆总连孩子都没生过,更加不晓得要讲什么。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没事的,生下来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孕妇还是安慰她自己。

小王大夫看她们都找到活干了,索性只忙自己的事。不知道为什么,陈凤霞老怀疑这年轻的助产士喊她们一道过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因为从头到尾也没她们什么事啊。

结果她一大意,就差点儿出事。痛狠了的孕妇生了一半突然间直起身体,吓得她跟穆总赶紧伸手死命摁住。

这普通的床跟医院的那种生小孩的床不一样,人家屁.股待着的地方再往下是空着的,你坐起来也还有缓冲的空间。这边是实打实的床板,你娃娃生一半,就坐起来,是要直接压断了小孩吗?

小王医生都硬生生给吓出了声冷汗,她冲着屋子外面喊:“你让她不要动,也不要用力了。”

陈凤霞跟穆总也不敢再放松,一左一右摁着人家的肩膀,坚决不能让人再来这么一下子。

这回顺畅多了,虽然是个屁.股朝下的小家伙,还是顺顺当当地生了下来,是个挺结实的小姑娘。小王医生一边给人打包被,一边又忍不住说这家人:“让你们把人送去医院生你们不听,这要是出事怎么办?一尸两命啊。”

然而产妇的家人都笑嘻嘻,那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抱着孩子还亲个不停,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这回小王大夫都不用人翻译了,她听的次数太多,早就懂了。真主会保佑他们的。

开玩笑哦,真主真能保佑的话,还要她来他们家给孕妇接生做什么?

唉,但是这事你是讲不通的。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对生活的看法不相同,你不能强求别人接受你的观点不是。

小王大夫也就是抱怨两句,就洗手收拾她的产包,等到忙完了,她没有喝奶茶,而是接了哈密瓜直接开啃,完全没什么形象可言。

陈凤霞也没客气,同样接过瓜就开始吃的汁水直流。新疆的夜晚即便是夏天也带着凉意,可她刚才愣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实在需要吃点儿凉的压压惊。

只有穆总谢了奶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灌。

陈凤霞很想提醒她,这个奶茶虽然加了盐,可是热量值也相当可以,还不如吃哈密瓜呢。

可是看对方苍白的脸色,她估摸着见惯风雨的穆总此时此刻需要点热乎乎的东西补充能量。

吃完了瓜,小王大夫开始掏口袋,她摸出五张百元钞票递给端吃的给他们的年老妇人:“上学的钱,开学给古丽交学费。”

那年老的妇人说着什么,两个小小的孩子从外面进来,好奇地瞪大眼睛看小王大夫。

年轻的助产士伸手摸摸他们的脑袋,声音温和:“好好学习,将来会写汉字了要给我写信。”

陈凤霞瞪大了眼睛,等等,助产士这是在援助这两个小孩上学吗?有没有搞错,孩子都没钱上学了,他们的母亲怎么还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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