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一个暖房招待会

好多天以后,吉丁听说全城都在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人们说,就在群众集会的第二天,盖尔·华纳德就给托黑加了薪水。托黑一直很恼火,并且极力拒绝。“你贿赂不了我,华纳德先生。”他说。“我不是在贿赂你。别自以为是了。”

当罢工的问题解决以后,一度中断的施工继续在城市各处兴隆起来,有那么多新的委托业务源源不断地涌进设计院来,所以吉丁日以继夜地忙工作。弗兰肯整天高兴地对每一个人面带微笑,还为员工开了个小型弧对,有意要对他说过的话消除可能造成的影响。戴尔·恩斯沃斯先生和夫人在滨河盘旋路旁修建的那座宫殿似的宅第——吉丁搞的那个用文艺复兴晚期的风格和灰色大理石建成的宠物爱心工程,现在终于竣工了。戴尔·恩斯沃斯先生和夫人举行了一个暖房招待会,盖伊·弗兰肯和吉丁都在邀请之列,可是,就像最近时常发生的那样,路谢斯竟然被忽略掉了,十分的偶然。这次招待会上弗兰肯玩得很开心,因为每一平方英尺的花岗岩都在提醒他,康涅狄格州的采石场又收到了一笔数目惊人的款项。吉丁很喜欢这次招待会,因为雍容华贵的戴尔·恩斯沃斯夫人用一种使人消除敌意的口气说:“不过,我敢肯定,你是弗兰肯先生的合伙人!当然,牌子上写的是弗兰肯-海耶设计院!看我真是十分的粗心!我借此想说的真心话就是——如果你还不是他的合伙人,人家就会说,只有你才有资格做他的合伙人!”

办公室的生活就这样周而复始地过去了。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切是那么顺利。

因此,参加完恩斯沃斯家的招待会后的一天早晨,当吉丁看到弗兰肯带着一脸的紧张和焦虑走进办公室时,着实吃了一惊。“噢,没什么。”他冲着吉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真的没什么。”在制图室里,吉丁发现,三个制图师正围在一起,头凑在一起,以一种不曾有的热心和兴趣阅读《纽约旗帜报》的某个栏目。他听到了令人不快的痴笑声。当看见他过来时,那张报纸突然不见了,动作也太快了。他无暇过问此事,办公室里还有一位承包商的接待员在等着他呢,而且还有一大沓的信件和很多设计图要等他签字。

三个小时后,在匆忙的一大堆约会中,他已经把这个小插曲淡忘了。他感到神清气爽,不禁为自己的精力充沛而高兴。当他必须到图书室去查看一份新的设计图以便与它最好的样板进行比照时,他走出了办公室,吹着口哨,快乐地挥动着手中的设计草图。某种动机驱使着他途经接待室,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那幅草图向前晃过去又拍打到他的膝盖上。他忘了那种情形下他如此仓促的停留是相当不得体的。

有一位年轻的女士站在楼梯扶手前,正在同接待员说话。她纤细的身段似乎是正常人的体型按比例缩小的一样,她的线条如此修长、脆弱,如此夸张,使她看上去像一幅风格化了的妇女素描,使得正常比例的人体相形见绌。她身着一套朴素的灰色西服,衣服那简练的剪裁与她的外貌有意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优雅。她把一只手的指端放在扶手上,那是一只纤长的细手,给她那笔直专横的手臂线条画上了句号。她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却并非椭圆形的,好像是两只长长的矩形的切口夹在两条平行的睫毛线间。她神情冷漠而安详,精巧的嘴唇透着一丝恶意。她的脸,她淡色的金发以及西服似乎都是无色的,而只是从真实的色彩的边缘撷取了一点抹上去的,却反衬出整个真实世界的粗俗。吉丁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因为他第一次领会当艺术家在谈论美的时候,他们所说的真正意义上的美指的是什么。

“如果我要见他,那就是现在。”她正跟接待员这么说着,“他请我来的,而我只有现在才有空。”那并非一个命令,她说话的神气仿佛她并不想采用命令语气。

“是啊,可是……”接待台上的一只传呼器响了,接待员慌忙地把线路接通,“是的,弗兰肯先生……”她转向来访者,“您现在就进去,好吗?”

那位年轻女子转身走向楼梯,经过吉丁时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从他身上一掠而过,未做停留。他从呆呆的仰慕中清醒过来,不失时机地看见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是疲惫的,但透露出一种傲慢不恭的神情,留给他的印象是无情的冷酷。

他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那种无情的冷酷感便也随之消失了。可是仰慕依旧留在他心里。他热切地走近接待台。

“刚才那位是谁?”他问。

接待员耸了耸肩膀。

“那是老板的小姑娘。”

“哎呀!这个幸运的小气鬼!”吉丁说,“他还一直瞒着我。”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那位接待员冷淡地说,“那是他女儿。是多米尼克·弗兰肯。”

“噢,”吉丁说,“噢,天哪!”

“怎么?”那个姑娘挖苦地看了看他,“你读今天早晨的《纽约旗帜报》了吗?”

“没有。怎么啦?”

“那就去读读吧。”

她的控制台上的传呼器又响了,她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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