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桃惊讶地看去。

循着几人的视线,果然看到了苏甜甜与常清静,此刻正坐在桃树下休息。

苏甜甜受了伤,面色惨白,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格外令人心疼。

常清静没醒,双目紧闭,眉头皱得紧紧的。

宁桃悄悄走到一边,魂不守舍地想,虽然不知道这把剑为什么和小青椒那把长得一模一样,但她千辛万苦拔出来的这把应该是假的,毕竟这剑发烫,而行不得哥哥剑身入手极凉,甜甜带回来的那把是真的,那把真的已经回到了常清静身边了。

就在宁桃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处置这把剑的时候,孟玉琼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撞的刹那间,愣了一下,敏锐的目光快准狠地一个下移。

宁桃下意识地又把剑往身后藏了藏,孟玉琼却面带惊讶地走了过来。

呃,藏失败了。

桃桃苦着脸看着走来的孟玉琼。

“宁姑娘?你这剑?”

宁桃忙不迭地把这剑拿出来,硬着头皮说:“我在山洞里看到的,以为是常清静的剑,就带出来了,但是刚刚听你们说甜甜回来了,带回了小青椒的剑,这可能……”

桃桃故作轻松地顿了顿,“可能是假的吧?”

孟玉琼接过她手里的剑,盯着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不是假的。”

孟玉真也走了过来,极为惊喜:“诶!这不是我的剑吗!”

“你的?!”宁桃睁大了眼,愣愣地问。

“对对对!!”少年格外高兴地看着她,“宁姑娘这就是我的剑!我属火,这剑烫一点儿,是我当初仿照小师叔的行不得哥哥打造的。”

孟玉真神采飞扬,看着她眼神几乎快温柔出水了!

“宁姑娘!多谢你!!”

宁桃震惊地看着孟玉真喜不自胜地接过剑往腰上一别,拍了拍剑身。

仿造行不得哥哥打造的……桃桃心情复杂地想,这难道就是古代版的追星男孩儿吗?!

“宁姑娘,你渴不渴?”孟玉琼莞尔浅笑,关切地问,“要不要喝点儿水休息一下。”

桃桃本来是想摇头的,但是对上孟玉琼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轻轻松了口气,也笑起来:“好啊!”

稍作休整之后,接下来,那位楚沧陵又带着人进去了一趟山洞,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想来也是看到了宁桃看到的那空无一人的神龛。

“度厄道君不见了??”刚接过宁桃还回来的水囊,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一向沉稳的孟玉琼手上一抖,泼出了点儿水来。

盯着地面,孟玉琼缓缓地皱紧了眉。

众人面色微变,面面相觑,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位度厄道君走火入魔,恨透了世人。出来后第一件事,岂不是要去报仇?

当初把这位送进去的,大多都是在场众人的师长。

这些世家少年们面色骤变,纷纷走到一边联系师门去了。

“这事得赶紧回禀谢前辈。”孟玉琼神情严肃,“劳烦金道友联系谢前辈了。”

金桂芝忧心忡忡抛出了传信双鱼符:“我这就去,诸位道友稍安勿躁。”

这双鱼符被抛向半空,忽而鱼尾一摆,化作了两条在半空中摇曳的鲤鱼,霎时间金光流泻,金光散去后,半空中隐隐勾勒出道清越的身姿,随之响起一道如破冰碎玉般冷澈的嗓音。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只看到个清越的身姿盘坐在石台上,身后壁苔绣合,石罅崖隙藤蔓垂条,瘦竹三两。

看不到人,只看到个下半身,一袭白裳,外罩绣梅花纹的黑纱袍,朴素又冷清。露出的骨节如梅骨般瘦长。

这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岭梅仙君,罚罪司司主谢迢之了。

在座的少年纷纷面露好奇,使劲儿盯着这半身看,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谢迢之在三十年前就已经闭关,他们年纪都不大,这位岭梅仙君闭关之时,大多还没出生,自然也没亲眼见过谢迢之的真容。

“空了?”

那位岭梅仙君谢迢之好像并不惊讶,淡淡地说,“那就回来,我自然会安排人对付此事。”

“谢前辈。”楚沧陵毫不客气地打断,定定地说,“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至于谢迢之反而比楚沧陵更不客气:“光凭你们几个小的,对付不了他。”

话音未落,这传讯符就被那头干净利落地掐断了。

虽然被明晃晃地鄙视了,大多数少年缓过神来之后,心里都稍微安定了不少。

当初带人把度厄道君关在这儿的是谢迢之,谢前辈既然说不用他们操心,那想来是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楚沧陵面色一直不是很好看,盯着手中的【蒿里】,面色阴沉。

稍作休整之后,众人便撤离了扃月牢,一路上互相搀扶着伤员往城镇的方向去,苏甜甜又是扶又是背常清静的,当人问起,就仰着头笑着说不必帮忙。

千里迢迢地赶过来,非但连度厄道君的脸都没看到,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这些一向心高气傲的世家少年们都有些脸上无光。

等到傍晚回到客栈的时候,常清静终于醒转了。

第一眼就和苏甜甜撞了个正着,苏甜甜移开了视线。

正巧吴芳咏在这儿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递了只水囊给苏甜甜,絮絮叨叨地说:“甜甜妹子,你出来也就算了,何苦自己拔剑,你看看你这手。”

苏甜甜有些羞怯,昂起小脸,“嘻”地笑起来,“那是因为这是小牛鼻子最重要的剑嘛!”

她笑起来自然又明媚,就像是之前那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并不存在一样,又像只靓丽活泼的蝴蝶,惹得一众世家少年纷纷大笑起来。

“常道友,”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笑得十分荡漾,“这一路都是苏姑娘背你的,我们让她歇歇她都不肯。”

“因为,”苏甜甜也不羞,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喜欢小牛鼻子啊!”

她喝完水,把水囊还给了常清静。

少女这一笑倒映入小道士的眼里,常清静微微一怔,猛地一颤,水囊洒出了点儿水,落在他白皙的指尖。

常清静有些茫然,有些怔愣地缓缓攥紧了手指,看向了苏甜甜的耳垂。

薄薄的,白皙的,通红的耳垂。

心脏几乎疯了一般的剧烈跳动起来,又渐渐收紧了,紧到他呼吸骤然急促。

踉踉跄跄的步伐,坚韧又好像蕴含了力量的单薄脊背。

这一幕一直在眼前来来去去,常清静皱紧了眉,眼神微闪,努力平复了心神,不再作他想。

苏甜甜摊开手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手肿的高高的,手上满是斑驳的血痕,一众多情的少年们心疼极了,争相恐后地拿出伤药。

常清静目光微微一动,垂下了眼。

宁桃又拉低了袖子,悄悄挡住了手掌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就是不太想让人看到她自己手上也有伤,总感觉被看到了会很尴尬,就好像,就好像故意争宠一样。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孟玉琼格外关注于他。

少年眼睛尖,目光一顿就皱起了眉:“宁姑娘?你受伤了?”

桃桃往后缩的手僵在了半空,,迎向了一众少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小……小伤——”

“我看看。”

手腕被人攫住,桃桃愣愣地看着突然扳过了她手的常清静。

常清静离她很近,皱着眉认真地看着她掌心。

老实说,她掌心比苏甜甜弄得还凄惨一点儿。

太近了。

近到她甚至能看清楚常清静那纤长的睫毛,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是梅花、降真香、乌金剑鞘、黑色的皮革手套、血和尘烟的味道。

他冰凉的手指握在她手腕上,手上戴着的那黑皮手套,皮革冰凉,就像一块儿捂不热的寒冰。

孟玉真怔了一下,懊恼地锤了一下脑袋:“我怎么把这事儿忘记了!”

“宁姑娘你没事吧,我这剑认主,别人碰肯定要被燎出几个大泡出来。”

苏甜甜的目光在此刻好像也顿住了。

但隔着一众少年,宁桃有点儿看不清楚她的反应。

手腕被拽着,宁桃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默默却坚定地把手腕从常清静手里抽出来,干笑:“还、还好!!”

常清静好像没有留意到苏甜甜的视线,眼睫一颤:“我去给你拿伤药。”

常清静一走,众人这才凑上来看,一看这掌心纷纷皱眉,七嘴八舌地感叹。

“嗐,怎么烫成这个样子。”

一众养尊处优的世家少年,不约而同地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宁姑娘,你一个姑娘这也太能忍了吧。”

“刚刚怎么没说啊,来,我这儿也有伤药。”

被一众围观群众包围,宁桃微囧地动了动手指,就算是真疼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意思说疼了。

没一会儿功夫,怀抱里就被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红红白白黄黄的小药瓶子。

刚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多留意宁桃这姑娘,如今回到客栈,一众少年这才正眼,细细地端详了一眼宁桃。

唔,圆脸,长得不算多美,但样貌清秀,眼睛像葡萄一样黝黑漂亮,骨肉匀称,有股和其他姑娘家都不一样的特殊的气质。

一个年纪不大,刚刚踏上修行大门的小姑娘,竟然能在扃月牢这么险恶的环境下活下来。

又想到之前她头发乱蓬蓬,衣衫褴褛地突然冲出来,那惊艳的一刀。

日光落在宁桃身上,就连这样貌清秀的小姑娘也闪闪发光了起来。

修真界美人太多,像这种凡人小姑娘倒别有一番意趣。

“诶,宁姑娘,之前你那一刀,当真是归元刀法吗?常道友都没学会,你竟然这几天功夫就学会了?”

桃桃当然死不承认这是因为老师教的好,认真地说:“可能,是因为时间紧迫吧,人面临危险的时候都会爆发出巨大的潜能嘛。”

这话说得有道理又谦逊,听着就舒服。

于是,众人又大笑起来。

想到之前宁桃失踪后他们还抱怨了几句,那几个抱怨的世家弟子面色微红,这姑娘受伤这么重也不哼一声,看来的确是个不矫情性格坚韧的。

“宁姑娘,那你下次教教我呗。”孟玉真挤进来,“我要是学会了,小师叔得对我刮目相看。”

宁桃没有藏私的意思,老头儿的风雷刀法和剑法本来就在修真界广为流传,孟玉琼愿意学,她也愿意教。

“好啊,”桃桃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但是我不能保证我的经验有没有用。”

金桂芝笑了笑,也发自内心地有点儿喜欢这姑娘了。

不矫情,不骄傲,宽容大方,心地又好。这些品性虽然普通,但能做到着实难能可贵。

看着眼前这一幕,苏甜甜眼神有些黯然,又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唇。

想了想,猛地站起身,推开了面前的桌子。

金桂芝留意到了苏甜甜这边儿的动静,惊讶地问:“甜甜,你不继续坐会儿?”

苏甜甜勉强笑了笑:“我、我想上去休息休息,有点儿累了。”

“哦,”金桂芝不疑有他,体贴地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又笑盈盈地看向了宁桃这边儿。

苏甜甜不上不下地僵在原地,张了张嘴。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她不应该嫉妒桃桃。

苏甜甜失魂落魄地想,她只是、只是适应不了这个落差。

苏甜甜头脑发昏,胸膛里堵着一口气,飞也般地跑上了楼。

片刻之后,哐当一声巨响突然从楼上传来。

宁桃和一众少年齐齐一愣,惊讶地看着苏甜甜擦着眼泪,哭着从楼上跑了下来。

跟着苏甜甜身后的竟然是楚沧陵!!!

楚沧陵扶着“蒿里”站在楼梯口,看向苏甜甜的眼神轻慢,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东西。

“你也配学这归元刀法?”

男人眯起眼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当这是多么好学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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