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介一走进家门,发现洋一郎竟然在家,着实吓了一跳。

“咦?爸怎么在家?没去上班?”

从房内走出来的洋一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凝视着凰介的眼睛。

“爸,水城家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凰介如此询问,洋一郎显得有点意外。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她今天没来,级任导师说她家里有事请假,而且昨晚在大学……”

说到这里,凰介开始支支吾吾。

“……大学怎么了?”

“没有啦,大学没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洋一郎温柔地对凰介说道:

“要不要到爸的房里坐一下?”

洋一郎坐在房间内的床上,面对着凰介。凰介也在他的正前方坐下。洋一郎以平淡的口吻将两件事告诉了凰介。第一件事,惠昨晚九点多从研究大楼的顶楼跳楼身亡。第二件事,亚纪今天出了车祸。

有好一阵子,凰介陷入完全失去感觉的状态,不知道现在应该想什么才好。

“亚纪只是手臂骨折,她现在应该已经跟水城回家了吧。”

“惠阿姨为什么要跳楼自杀……”

“爸也不清楚。她原本似乎想割腕,左手腕上还有伤口。”

凰介也知道割腕失败的伤痕是什么意思。咲枝担任心理辅导老师的学校里也有手腕上带着那种伤痕的女生。

“爸刚刚也去看了顶楼中央的那滩血迹。惠原本用美工刀割腕,但是没死,所以从顶楼跳下去……,看来她真的打算结束生命。”

说到最后一句时,洋一郎带着叹息。

“爸,会不会是因为妈死了,所以惠阿姨也想死?”

咲枝的死带给惠的冲击太大,使她决定陪咲枝一起死。凰介在心中如此想着。洋一郎慢慢闭上眼,只说了一句“或许吧”。凰介无法判断洋一郎是真的这么认为,或只是随口敷衍。

“说不定……”

凰介开始想着亚纪的事。说不定亚纪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她是故意让车撞的。就像惠陪咲枝一起死一样,亚纪也想要陪着惠一起死。

“爸,她是不是故意让车撞的?”

听到凰介这么问,洋一郎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说亚纪是故意的?绝对不会。她只是因为惠的过世而陷入神智不清的状态而已。”

“就算神智不清,也不应该在那种地方被撞吧?亚纪家前面根本没有斑马线哩。”

“其中的缘由……我们外人不了解。”

洋一郎缓缓地摇摇头。

“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吧。总之,惠的过世让她受到很大的冲击。爸到水城家的时候,亚纪就坐在沙发上。爸为了鼓励她,想要摸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了……。如果那时候爸能够察觉她的心情,陪她聊一聊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

“爸,她真的不是故意让车撞的吗?”

“那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可是,说不定……”

“凰介,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

凰介这个问题极为单纯,却让洋一郎愣愣地盯着地板好一会儿,在脑中思考该怎么回答。终于,洋一郎抬起头说道:

“总之,亚纪的事就交给水城处理吧。我们只要等他们需要帮助时再伸出援手就行了。”

凰介努力让自己接纳洋一郎的话。虽然心中充满了不安,却不再说什么。

“原来那是一个预知梦……”

凰介忍不住又回想起昨晚的梦。

“那只是个偶然。你的梦跟惠的自杀没有关系。”

“可是,在我梦见惠阿姨死掉的那天晚上,惠阿姨真的死了。这怎么可能只是偶然?”

他说到这里突然惊觉,自己会不会拥有奇怪的超能力,能够让梦境变成现实?如果真是如此,今晚要是又做了什么不吉利的梦该怎么办?他忽然觉得睡觉是一件好可怕的事。要是梦见洋一郎死掉该怎么办?要是梦见亚纪死掉该怎么办?要是梦见自己死掉……

“你最好不要瞎操心。”

洋一郎似乎看出凰介的不安,轻轻对他微笑,接着站起来,从书桌上取来笔记本和铅笔。“你看这个。”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些东西。

凰介一看,洋一郎在笔记本上是这么写的:

1.做梦——死

2.做梦——没死

3.没做梦——死

4.没做梦——没死

“这是什么……”

凰介看完笔记本上的文字,抬起头来问道。

“像这样列出来,应该就可以消除你的疑虑。仔细看,做了某人死掉的梦,跟那人死掉,这两件事可以产生四种关联,对吧?做梦,死了。做梦,没死。没做梦,死了。没做梦,没死。”

的确是四种。

“以你的例子来说,是里面的第一种。做了惠死掉的梦,而惠真的死掉了。”

“意思是说,命中率是四分之一吗?”

“不是。我们不知道你昨晚梦见惠的机率有多大,也不知道昨晚会死掉的机率有多大,所以没办法计算机率。爸想表达的意思是这样。”

洋一郎用橡皮擦将笔记本上的部分文字擦掉,又写了不一样的文字。

1.刷牙——死

2.刷牙——没死

3.没刷牙——死

4.没刷牙——没死

“以这四种来看,你也是符合第一种。昨晚睡前你刷了牙,然后,当天晚上惠就死了。”

“嗯……,确实是这样。”

“但是,你并不认为惠的死是因为你刷了牙,对吧!”

的确不会这么想。看见凰介点头,洋一郎便以温和的语气说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你梦到的内容刚好是惠死掉,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的梦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你认为自己做的梦跟惠的死一定有关。但是,如果要这么想,任何事情都可以创造出关系。我们每天都会做各种事,这个笔记本上的‘做梦’可以改成‘刷牙’,也可以改成‘上厕所’或‘鸡蛋很便宜’,什么都可以放进去。换句话说……”

洋一郎抬起头来说道:

“说穿了,一切都是偶然而已。”

原来如此……,凰介终于懂了。这么说来,那个梦与惠的自杀没有任何关系。

“努力思考一件事情的原因是好事,但千万不能太武断。如果太武断,比什么都不想还糟糕。”

洋一郎在脸旁摆出“L”的手势。迟了片刻,凰介也以相同的手势回应。

“OK?”

“嗯,OK。”

不安感完全消失了,真是不可思议。

洋一郎常常像这样将一件复杂的事以简单的方式解释给凰介听。凰介总是尽量不去多做无谓的联想,专心倾听洋一郎的说明。从以前到现在,凰介从来不曾因相信洋一郎的话而吃了什么亏。

“你妈将你取名为凰介,就是希望你能坚强长大。如果常常露出不安的表情,你妈会很失望的。”

“我知道了。”

凰介站起来。

“我去把衣服收进来。”

凰介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走向阳台。

“对了,爸,有没有看到我的头带?浅蓝色的,运动会上戴的那条。”

凰介试着问洋一郎,但洋一郎只是默默摇头。

“喔……那就算了。”

那条头带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凰介一边收衣服,一边感到不可思议。收到一半,洋一郎也过来帮忙。他看到凰介晾衣服的方法跟咲枝一摸一样,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那天傍晚,凰介看到洋一郎坐在厨房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某样东西。沿着洋一郎的视线看过去,竟然是流理台旁的塑胶垃圾桶。

“怎么了?”

凰介出言询问,洋一郎应了一声,抬起头来。

“没什么,只是爸爸今天得到一个教训。”

“什么教训?”

“爸爸得到的教训就是……没事别乱翻垃圾桶。”

洋一郎的表情无比空虚,凰介则是听得一头雾水。

晚上,洋一郎接到水城打来的电话。洋一郎一面透过客厅的电话压低声音与水城对谈,一面朝着厨房里的凰介不断地张望。看来他似乎不想让凰介听到谈话内容。

“借一下电脑。”

凰介很识趣地离开了,走进洋一郎的房间,关上门,打算把今天学校交代的作文做一做。一开始,他还站在门边偷听,希望能够听到谈话内容,但听来听去也只是听见断断续续的轻声细语,完全听不懂洋一郎在说什么。凰介只好放弃,离开了门边。

他走近洋一郎的书桌,桌上放着一台个人电脑。接着,他发现桌上有一张列印的纸,于是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卡普格拉斯症候群

这就是洋一郎之前在写的文章吧,似乎是一篇报告,但凰介完全看不懂。正当他想把那张纸放回桌上时,忽然注意到文章下半部有几行字是这么写的:

“站在我们精神科医师的立场来看,并没有必要为所有患者施予治疗。只需要优先治疗拥有智慧或特殊技能等价值的患者……”

凰介感觉身体逐渐僵硬,心跳越来越快,胸口越来越冷。

难道,洋一郎又要变得像以前那样吗?

那样的生活,难道又要再来一次吗?

如今咲枝已经不在了,这个家只剩下两个人……

“你要用电脑做什么?”

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说话声,凰介急忙将手上的列印纸放回桌上。

“喔,我要做作业……,现在可以用吗?”

“可以啊。”

洋一郎又走回客厅。

凰介的双眼盯着电脑,心中却在盘算着,不如把这件事告诉田地吧,那个人以前也曾经接受过自己和咲枝的请求,帮了很多忙。他一定可以再次解决问题的……

结果,那天晚上凰介根本无心写作。那幅可怕的画就挂在书桌旁的墙上,画中那个张着嘴的男人、红色的天空、扭曲的线条,似乎变得更毛骨悚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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