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歌生理期,周行衍也只是平静的阐述一下事实,想让她老实点,没什么别的想法。

结果女人反倒更不消停,撑着沙发翻过身坐起来,细白的小手摊开在他面前,抓了抓,挠痒痒似的隔着空气挠他:“那,我用这个?”

“……”

周行衍按着她的脑袋重新扣回自己怀里:“越说你越不老实了?”

向歌锁在他怀里低低地笑,半晌,才无比自然开口:“行行,过两天有场秀,我要去意大利几天。”

周行衍动作一顿,下巴搁在她头顶磨了磨:“什么时候。”

向歌仰头:“下个礼拜。”

周行衍没说话。

向歌笑眯眯地舔唇看着他:“我今天还签了几个小众牌子,现在也是有人要的模特了,你再等我努力两年,到时候变成秀霸那种,就有钱养你了。”

周行衍抿着唇:“以前怎么没人要了?”

向歌脑袋仰得酸,又垂下头靠回去:“我矮啊,又没有大赛名次之类的,做T台模特不够格呢,就只能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地拍拍平面。”

她说得漫不经心,周行衍听着却总觉得莫名不爽。

听不得有人说她不好,在他看来,她好得挑不出差错来,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完美,做什么都不应该出现“不够格”的情况。

即使说这话的人是她自己也不行。

周行衍垂眼:“怎么不够格,亚洲女性平均身高差不多160cm,模特172cm刚刚好,太高了不具有代表性。”他一本正经说,“你们时尚圈有没有那种听取意见建议的机构之类的,我去写封信,建议他们改改T台模特身高及格标准。”

向歌呆了呆,被他一板一眼的样子逗得发笑:“周医生,你看言情小说吗?”

“干什么?”

“你刚刚感觉就像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我女朋友就是正义,我女朋友想当模特身高一米五?那就开家模特公司给她,个子就要一米五的,多一厘米都不行’”向歌拖腔拖调的学着电视剧里的总裁口吻,说完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周行衍侧头,表情认真:“然后男主给女主开了家童装公司?”

“……”

向歌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没幽默感。

向歌去米兰照例是没跟周行衍说,也不是不想告诉他,她一个人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一时间到哪儿去提前给人打报告的习惯养成不了,而且想着他工作又忙,知道了也没时间送她。

结果周行衍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消息,当天请了半天假,向歌已经叫了程牧来接,保姆车就停在楼下,周行衍也不开车了,干脆和她一起。

程牧看到这个自己送了两次早茶高冷寡言的医生上车,皱着眉看着旁边向歌裙摆下暴露在晚秋微凉空气里的一截小腿,手里的衣服展开给她盖在腿上。

程牧忍不住内心默默佩服了一下向歌,向歌姐就是厉害,看上的男人说把就真的把到手了。

他还想说,其实车里开了空调的,不怎么冷来着,您也不用这么宝贝着。

直到人送到机场,宫茉今天没来,于是程牧跟着下了车,看着周行衍像个老妈子似的一遍一遍嘱咐来嘱咐去,从早到晚提醒了个遍,恨不得自己跟着一起去。

向歌懒趴趴地趴在台面上,身上的大衣披在肩头,歪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突然抬手环住他脖子亲了亲。

程牧别开脸去,满脸单身狗的悲凉。

向歌唇瓣蜻蜓点水似的贴了贴,笑的眼角微扬:“周医生又要独守空房了,真是可怜。”

周行衍没反驳,反而垂着眼抿唇,眼角微微有点向下,有种淡淡的委屈的感觉,莫名的像只被主人丢在家里不带他出去玩的大金毛。

“是啊,真是可怜。”他低缓说。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少有了,像是砰的一枪开过来,向歌瞬间就软了,已经到了安检时间,她却有完全挪不动脚的感觉。

她眨巴着眼,勾着他脖颈的手臂紧了紧,仰头凑上去再次吻他。

像是早有感应,他抬手扣住她后脑。

肩部动作幅度有点大,女人身上披着的驼色大衣就随着动作滑落在地,机场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大衣落在上面轻飘飘的,近乎无声。

身形高挑纤细的女人微仰着头,手臂勾着面前的男人,旁若无人的和他接吻。

良久,向歌放开他,餍足地舔舔唇:“行行。”

周行衍垂眸,抵在后脑的手指和她柔软的发丝缠绕:“嗯。”

“行行。”

“我在。”他声音低柔。

向歌看着他,眼眸黑亮,有柔软通透的光。

她不说话,只专注的看着他,一遍一遍的叫他名字:“行行。”

周行衍看着她,不说话。

只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够静止沉默,就这么一遍一遍的听着她喊自己的名字,心里都是充实而满足的。

只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温度,她的味道,好像连生命都被填满了。

周行衍和向歌在一起以后,梁盛西曾经问过他,你有多喜欢她。

他当时没答。

到底有多喜欢她。

周行衍不知道。

他认识向歌八年时间,无论是分别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还是重逢后的分分秒秒,周行衍都没有一刻考虑过这个问题。

只清楚地知道,只要一见到她,一想到她,心就沸腾着发酵,有东西满的像是快要溢出来了。

周行衍低叹一声,忽然抬起双臂,环绕着她将她拥进怀里。

他敛着睫,头低垂,唇瓣翕动缓缓摩擦着她的耳廓,嗓音又沉又淡:“向歌。”

他声音低,轻如耳语,似是无奈的感叹,又像是自暴自弃地沉沦:“我有多喜欢你。”

向歌身子微颤了下,眼睛倏地睁大了。

周行衍和向歌这两个名字连接在一起,好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又好像是无比自然理所应当。

甚至彼此连一句喜欢都未曾出口。

向歌其实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其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唯独在面对感情和家庭关系的时候,她会变得无比的矛盾,会下意识的怯懦想要退缩,会不自觉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曾也不配拥有。

从小的成长环境和经理让她心底有深埋着的小心翼翼。

她比谁都骄傲,也比谁都自卑。

直到周行衍出现了。

身后就凭空多出了一双无形的手,不断的推着她,让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

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鼓励着她,勇敢点,再勇敢点,催促着她让她想要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直到他出现。

他太好了,他光芒万丈,他像是冬日清晨第一束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照射,驱散了她每一个漫长无垠夜晚中永无止境的黑暗。

也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一遍一遍的告诉她,你很棒,你善良又勇敢,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连每一根睫毛都可爱。

心脏清晰又微弱的颤了颤,直到指尖发麻,向歌抱着他的手臂收紧,鼻子皱了皱,声音软软的哑:“你故意的吧,你就是想让我误机。”

周行衍失笑。

怀里的身子纤细,没骨头似的,仿佛稍微再使点力气就会断掉,让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

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想抱着她,宠着她,把这个世界上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他低低笑了声:“那你还走不走?”

向歌沉默了一会儿,手臂松了,身子微微向后撤了撤:“行行,我会变厉害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我也会登上顶点,成为我的领域里最厉害的人,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上午天光浅淡,透过机场通透的玻璃天窗一层层撒下来,她睫毛扑扇,末端染了浅金色的绒毛。

整个人浸透在阳光下,仿佛一副完整的,动态的画,像沉睡的雄狮缓慢苏醒,像破茧而出展翅欲飞的蝶。

周行衍敛睫凝视她,半晌,缓慢而清晰:“好。”

机场里人流来去匆匆,瞬间擦肩而过,并不多做停留。

天高而淡,蓝的通透,云层薄而柔软,不时有飞机起飞的呜呜低鸣。

是个好天气。

九、十月各种大小秀堆叠在一起,最忙的时段儿明明过去,向歌却好像变得更忙了。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二、三月份的秋冬时装周已然开始筹备,向歌从十月起一直马不停蹄地忙,各个国家大大小小秀场走了无数,终于换来了秋冬时装周不少牌子的青睐提前邀约,隐隐有了点小秀霸的势头。

周行衍空闲时间也不多,忙起来更是暗无天日,两个人经常连打电话的时间都少,向歌在国外就只晚上忙里抽闲能视个频,等她回国呆不了几天又要走,时间更

是宝贵,周行衍恨不得洗澡都拉着她。

想到自己几个月前在机场被那双坚定又璀璨的眼睛蛊惑,还鼓励着她说“好”,而后面对着无边的漫漫长夜,周行衍指节抵着额角,何止后悔。

又不是养不起她,就应该把她绑在身边,无聊的时候去随便拍拍平面不知名小杂志就挺好。

周行衍甚至连元旦都是和梁盛西一起过的。

一个有女朋友的奔三男人,元旦却只能和女朋友通过三毫米的手机显示屏相见,还要忍受身边兄弟时不时毫不留情地幸灾乐祸。

周行衍肠子都悔青了。

隆冬将至,天气潮湿刺骨的冷,下月月初春节,街上已经带了年味。

苏影后和周院长上个礼拜已经直飞海南,此时享受着阳光海浪和沙滩,完全不被寒冬困扰,顺便通知了他一声过完年再回来。

林染转了科室,本身骨科就和其他科室不太一样,骨科手术对于医生的体力要求很高,对于女性医生来说确实会有比较大的压力,之前一直不肯转科室,也是因为周行衍的缘故。

走之前,女人理干净桌子上的东西往外走,周行衍刚好进办公室,准备下班。

她看着他笑了,语气故作轻松,好看的眼睛里却带着微弱的希冀:“我走啦,祝你以后幸福啊。”

周行衍冷淡点头:“谢谢,你也是。”

官方到毫无感情掺杂似的答复。

连最后一点希望都灭掉了。

女人离开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周行衍仿若未觉,进屋脱掉白大褂挂好,换上外套。

梁盛西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忍不住摇头:“林妹妹也好歹也追了你六年了,你还真是一丁点感觉都不带有的。”

周行衍表情无波无澜,抓起桌上手机:“我也六年前就明确拒绝过了,”他手揣进大衣口袋往外走,侧头看他,有点好笑挑了挑眉,“你现在又不站妖精妹妹这边了?”

“我肯定是誓死支持我妖精妹妹的啊,”梁盛西连忙道,“我只是感慨一下,我们阿衍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冷酷无情啊。”

周行衍勾唇笑了下,没说话。

梁盛西也没说话,两个人上了电梯,他又忍不住瞥身边的男人。

其实他说他也只是调侃,他认识周行衍这么多年,又何尝会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是无情。

他只不过所有的深情,全部都给了那一个人而已。

梁盛西还记得大学时期的周行衍,比起现在来冷漠得只多不少,整个人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没有一丝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息。

后来通过长时间的相处,几个人熟悉起来了,他的话才显得稍微多了一点,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依旧沉默,课余的时间似乎总是在忙,几乎在寝室里看不到他人。

直到有一次联谊,梁盛西喝了一点酒,有点迷糊的从KTV包厢里出来去洗手间,看见周行衍靠坐在洗手间的大理石地面上。

梁盛西以为他喝多了,走过去蹲下,叫他,刚想嘲笑一下他什么酒量啊,一共也就喝了没几杯。

周行衍抬起眼来。

梁盛西一下就噎住了。

那双黑沉的眼猩红,眼角湿润,漆黑的瞳仁暗的仿佛丁点亮色都透不出来。

薄薄的唇片紧紧抿着,毫无血色。

他看了他良久,才低缓开口:“我把她弄丢了,”

梁盛西一愣。

周行衍声音嘶哑,像混了沙,眼神有种空洞洞的茫然:“我找不到她……”

梁盛西觉得,他确实是喝多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冷淡到似乎毫无情绪波动的男人,也有那样浓烈到惊心动魄的感情。

是怎么说的来着,越是看起来薄情的人,动起情来越是歇斯底里。

那次只有梁盛西一个人看到了,事后周行衍没什么变化,该怎么样依然怎么样,梁盛西也就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

他依然经常不在寝室,对身边各种女孩子似有若无的暗示视而不见,多数时候是安静的听他们逼逼,偶尔说两句话,却力度极强,句句怼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某次,他们下课回来,陶远要去买新一期的一个什么杂志,刚好顺路一起去学校旁边的一家报刊亭。

等陶远买完准备走,几个人几步迈出去,周行衍却一动不动。

他似乎是在发呆,脸上没什么表情,从梁盛西的那个角度却能看见,那双漆黑的眼底仿佛有低低几簇光涌动,而后缓慢地,变得鲜活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安安静静的复活了。

他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那是一本时尚杂志,很薄的一本,封皮的纸质看起来也有点粗糙,有点廉价感,封面上的那姑娘长得倒是真美。

有种妖精一般的,直直勾着你眼球的美,嚣张又浓烈,让人移不开视线。

周行衍在把那本杂志买回去的时候,陶远和林修然都没看到封面,只知道周行衍从那以后的兴趣变成了买时尚杂志,陶远还在说他不是看上了哪个妹子准备投其所好就是准备转去隔壁设计院了。

当时梁盛西表示赞同,直到他时隔多年,在医院再次看见向歌的时候。

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再加上之前他也只偶尔瞥到过几本,第一眼见到她时,梁盛西确实没认出来。

但是她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实在是太有个人特色了,是那种即使只看一眼,都没有办法轻易模糊的人。

一声轻响,电梯到层停下,金属门缓慢打开。

周行衍抬脚走出去,梁盛西紧随其后。

两人一边往外走,他突然开口:“找到了吗?”

周行衍侧头:“什么?”

梁盛西没看他,只往前走:“你之前不小心弄丢的,现在找到了吗?”

周行衍一愣,步子放缓了。

人站定在车前,垂眼,唇角弯了弯:“嗯,”

他噙着笑,语气淡淡,“找到了。”

周行衍到家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黑暗,房子里一片明亮。

鞋柜旁边立着双高跟靴子,客厅茶几前放着一个摊开的行李箱,里面衣服充电器什么都有,内衣搭在箱子边,沙发上搭着件呢子连衣裙。

向歌穿着毛绒绒的珊瑚绒睡衣整个人歪倒在沙发里,抱着个靠枕睡得香。

冬天房子里冷,她在睡梦里皱了皱眉,蜷着身子往沙发里缩。

她这个不告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毛病算是改不了了,每次还都美其名曰给他个惊喜。

周行衍叹了口气,进屋打横把人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开了电热毯,抽走她怀里的抱枕。

周行衍弯着腰俯身,单手撑在床沿,侧着头看她。

她睡着的时候长睫低低压下来,眼角微微上翘,会弯出一个软软的弧度,像是在笑。

唇瓣也润润的,时不时还会瘪瘪嘴,露出一个她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有的可爱表情。

周行衍低垂着眸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床上睡得香的人,无意识弯起唇角。

无论怎么看,好像都看不够。

向歌这次回来有很长的一段假,一直到过年都会在国内,直到二月份纽约的时装周。

冬天房间里阴冷,仿佛比外面都低上个几度,本来就爱赖床的人更是成天成天不想起床,早上被周行衍叫起来吃个早饭,等他去上班以后又火速窜回卧室钻进被窝,一边开着空调享受感觉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有过的休假。

工作的时候时间一向走得慢,休息起来打马而过,除夕前一天,周行衍终于休息。

周父周母去了海南,苏静年人也在法国,除夕夜也就变成了周行衍和向歌两个人过。

向歌每天在家本来就已经开始闲得长毛了,终于好不容易有点事情做,她无比积极,各种年货往家里折腾,客厅大落地窗前挂着一长串火红的灯笼,玻璃上都倒着贴了大大的福字,对联搞了好几副回来让周行衍挑,连床单被罩都换成了红色。

周行衍家原本简约到有些性冷淡的风格一点一点开始发生变化,连新年的碗筷她都买了十分鲜艳的颜色。

向歌什么都不会做,除夕晚上的年夜饭全都是周行衍在弄,向歌漫无目的在厨房里转圈,自告奋勇帮他洗菜刷锅摆盘,一边自我检讨:“我是不是应该学学烧菜了。”

周行衍熟练的翻锅铲:“你不是会卷寿司卷吗。”

向歌想起之前宫茉教她,被她卷的无敌难看的寿司卷:“那算烧菜吗?”

他嗯了一声:“不用学,你会这个就行了,别的我不是都会吗。”

向歌本来也不是真心诚意地打算开始学做菜,给她个台阶她顺着下了,晚上周行衍包饺子,就凑到旁边捏太阳花。

小的时候家长会给小朋友包的那种,两张饺子皮儿边缘捏在一起,捧了一罐红糖过来塞进肚子里,再封好边,

圆鼓鼓的样子。

周行衍看着她满手的面粉玩的不亦乐乎,忍不住笑:“这是吃的东西,你当橡皮泥玩儿?”

向歌手上已经开始捏第三个太阳花,比起前两个歪歪扭扭丑不拉几边缘的花边倒是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她满意地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会儿,递到他面前,扬着眼笑:“行行,送你一朵太阳花。”

周行衍抬眼看她:“我已经有了,”他手里还捏着饺子皮儿,突然倾身过去亲她唇角。

向歌唇边也沾了一点点面粉,他也不在意,笑着舔了舔:“一个就够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年气还没过去,大洋彼端美利坚的时装周已经拉开了帷幕。

周行衍今年不用值班,两个人一整个春节终于有机会待在一起,直到初六,周行衍上班,向歌也准备着去时装周。

二月中下旬,从纽约开始。

去年春夏时装周,向歌作为替补模特去了巴黎,没有大赛名次,身高也不够,在那次时装周之前并不为人所知。

今年,她签了纽约巴黎几个模特经纪公司,大大小小数个品牌的秀。

有欣赏偏爱她的设计师,有为她量身而制的设计,国际化的面孔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出众镜头感和那浓郁独特,自由率性的气质,让她终于能够,在如今亚洲模特备受瞩目的国际市场上发出了一点声音。

从二月到三月,从纽约走过伦敦,再到米兰巴黎,她就像是一个不眠不休的小陀螺,仿佛有用不尽的精力,在当季走秀五十八场,锋芒毕露名声大噪,隐隐有国内新秀霸的势头。

那一刻,她作为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七三的“小矮子模特”一直被人所诟病的身高问题,似乎也变成了独特的吸睛特征。

三月底,向歌回国,机场甚至已经蹲了几家国内的时尚杂志记者拍照。

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拍她,直到她人大大咧咧的拖着箱子出来,看见几个人扛着长焦相机往她这边走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现在摸出墨镜好像也有点太迟了,好在人并不多,宫茉和程牧也就在不远处,看见她出来连忙过去。

向歌倒是不慌不忙,甚至在反应过来以后,一瞬间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漫不经心似的露了个她自己最满意的角度给镜头。

马不停蹄几乎没有休息的转了将近两个月,向歌小陀螺终于转不动了,在家里躺尸了几天,接了国内某个知名杂志封面,又收到《SINGO》的续约意向。

人才刚刚缓过来,隔周,白远道电话打过来。

《茧》拍摄结束近八个月,终于要首映了。

四月底,清明刚过,正是谷雨。

寒潮基本结束,天气开始回暖,初春植物开始抽芽。

《茧》首映礼那天,向歌特地忍不住提早和周行衍说了,男人淡淡抬眼,说他不休息。

向歌当然知道他不休息,但是还是和他说了。

是头一次想要任性地不管不顾,让他来看的。

对于向歌来说,这部电影不是不重要的。

这是她的第一部电影,大概也会是最后一部,也是因为它,她涅盘重生,像是新篇章奏响的序曲,她的人生从那以后终于驶向新的航道。

她本来以为,她告诉他,他可能会来的。

向歌当时非常理解的点点头,没说什么。

当红袖服和妆都弄好,时间差不多,宫茉来接她。

首映礼在市中会展剧场,演员到的时候,大堂里已经挤满了记者。

一进门就是一张海报牌,入口两边立着易拉宝,导演和演员一字排开,下面乌压压的记者和镜头。

向歌穿了件浅蓝色抹胸礼服,腰线掐的细,蜿蜒向下极显身材,到裙摆散开。

她自我介绍做完就安静站在江叙后面,身边是刚从海南回来,肤色健康的深了一个度的苏艺宁。

苏影后笑眯眯的看着她,压低了声音悄悄跟她咬耳朵:“我儿媳妇儿的胸最近是不是变大了?”

面前就是数十台相机镜头,和人头攒动的各家媒体记者,向歌还从来没在这种情况下被问这种问题。

她轻咳了声,脸颊肌肤晕开一点浅浅的红。

首映仪式结束,大家转道剧场内放映厅,前面已经放下来巨大的电影幕布,影片即将开始放映。

首映可以看到的人不多,入场要凭票,一般都是业内人士或者各家媒体的代表,等人差不多落座,灯光暗下来。

拍的时候所有人的戏都是一段一段的,把很后面的镜头提到前面来连着拍都是常有的事情,电影剪出来以后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向歌没看过剪辑后的成品,如今像是一个普通的观众一样坐在位置里,看着自己的电影,倒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影片涉及到的题材敏感,也正是现下很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只是大多数人对于家暴的认知还只局限于网络,并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

直到电影结束,放映厅里的灯光缓缓亮起,向歌甚至听见后排有隐约传来的抽泣声。

她旁边坐着季然,此时他正侧过头来看着她,向歌低垂着眼,刚站起来,灯光又再次倏地全部灭了下去。

向歌一愣,人站在原地抬起头来。

她身后也有好多人刚刚站起来准备离席,此时全部停住看向前面。

前面挂着的巨大幕布已经缓缓升上去,幕布的后面帷幕被拉开,巨大的舞台全貌露出来。

白色的纱幔帷幕层层叠叠掩映着里面的小小灯串,四周昏暗,地灯的光线透过地上成百上千只气球朦胧映出光。

向歌身后喧哗声更响,有女人低低的尖叫惊呼声。

周行衍身穿正装从舞台侧面走出来,他垂着眼,从气球和灯串中穿行,走下舞台,视线定定的看着站在第一排的某个人。

他手里捧着个雪白的东西,在动,直到走近了,向歌才认出,是只鸽子。

那鸽子像是受过训练,安安静静的待在周行衍手心,脑袋左右晃着,时不时咕咕地叫两声。

它的头上亮亮的,用透明的线绑着一枚戒指。

上面钻石璀璨晶亮,花样简单又细致,被他顶在脑袋上,像是给那雪白的小家伙戴上了一顶皇冠,看上去可爱又呆呆的。

向歌看着男人靠近,停滞了几秒的大脑重新开始运作。

第一反应是想笑。

她就忍不住笑,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他手里的小家伙,伸出手来,又看着它无比乖巧听话的被她抱过来,也就真的不飞。

手心里活物的重量沉甸甸的,不停地动着,有点痒,向歌好怕它突然飞走,又怕弄痛它,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是什么啊。”

周行衍垂眸看她:“是我的鸽子公主。”

向歌眼睛眨了眨,胸口有不断膨胀的情绪,她明知故问:“那你过来干什么啊,不是要上班嘛?”

周行衍黑眸看着她,柔软开口:“来娶我的鸽子公主回家。”

他们旁边坐着导演编剧以及一众演员,后面一排离得近的也都听清了,周围发出热烈的欢呼掌声和尖叫,不少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向歌长睫微颤,眼角湿润,抬眼看他。

她想笑,鼻尖却开始发酸,她又掩饰似的垂下头去,语速也加快了:“从来没见过捧着只鸽子来求婚的,万一飞了怎么办?戒指就没了呢,你有钱啊?”

周行衍敛睫低笑:“飞了就飞了,戒指换媳妇儿,好像也很值。”

“没有戒指我不嫁的啊。”向歌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瞪他,“而且你什么都不说的,就这么模棱两可的想干什么啊,空手套白狼啊?”

周围人哄笑,善意的欢呼起哄声更热烈了,周行衍也愣了下,表情宠溺又无奈。

他低垂着眼,微微倾身,温热的唇轻轻贴上她额头:“我爱你。”

声音微哑,柔软缠绕,“从一见到你开始。”

手里的白鸽长翅舒展,从她掌心挣脱,低飞一圈,又乖巧的落回到周行衍的肩头。

向歌抬臂,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

剧场的放映厅里空旷偌大,身边仿佛有无数人在鼓掌,有女人羡慕尖叫,有人大吼着“嫁给他!”有人起哄着“亲一个”。

向歌浑身发软,感受着男人也将她拥入怀中,手臂带颤,小心翼翼地一寸寸收紧。

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可迟疑,还有什么好犹豫。

还有什么要等的。

向歌闭上眼,眼角浅浅的晶莹终于缓慢滑落。

我曾深陷泥潭,也曾跌落谷底,有过最黑暗的岁月,背负着荆棘痛苦踟蹰独行。

然而我终是遇见了你。

所有困苦和痛楚终是都成为了过往,如指间烟云一般,无声消散。

纵然未来也未可知,前路荆棘遍野,我亦坦然,亦无可惧。

所有的这些,都只是因为。

你在我身边。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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