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欧维特别不喜欢这只猫,而是他根本就不喜欢猫。他总是认为它们非常不值得信任。特别是当它们——比如恩斯特这样——长得跟助动车那么大的时候。实际上很难下定论,这到底是只出奇大的猫,还是只出奇小的狮子。不要跟搞不清会不会趁你睡着时把你吃掉的东西交朋友,这是欧维的人生哲学。

但索雅无条件地爱恩斯特,所以欧维学会了把这种理性思辨深藏在心里。她喜欢的,他知道说坏话没有好果子吃,虽没人理解,他自己最清楚缘何得到她的爱。于是,在拜访森林木屋时,他和恩斯特都学会了容忍对方的存在——除了有一次,欧维往厨房凳上坐的时候,压到了恩斯特的尾巴,被咬了一口。或者说,他们学会了与对方保持距离,恰如欧维和索雅的爸爸那样。

哪怕欧维坚持认为这该死的猫崽子本无权自己坐一个凳子,还用尾巴占一个,但为了索雅,他只好作罢。

欧维从来没学会钓鱼。但自从索雅第一次带欧维来森林木屋,两个秋天来了又去,屋顶从造好以来还头一回没漏水。而那辆卡车,只要有人转钥匙,就一定能发动起来,都不带咳嗽一声。关于这些,索雅的爸爸从没有开口道过谢。但他再也没有提欧维“从城里来”这档子事。对索雅的爸爸来说,这就算是最真诚的情感流露了。

两番春夏之后,在第三年,一个凉爽的六月夜晚,索雅的爸爸死了。欧维从未见过谁哭成索雅那样。头两天,她几乎下不了床。也曾遭遇死亡多次的欧维,与围绕死亡产生的情感之间仅有些微不足道的关系,他只能在森林木屋的厨房里无助地消磨时间。镇上教堂里的牧师来交代了一下葬礼的细节。

“好人一个。”牧师指着客厅墙上一张索雅和她爸爸的合影,简短地评价。

欧维点点头,不知道他想要怎样的回答。于是,他出了门,去检查卡车有没有什么毛病要修。

第四天,索雅下了床,开始疯狂地清扫木屋,欧维像未卜先知的人躲避一场即将到来的龙卷风一样保持着距离。他在院子里四处寻找可以让自己忙活一阵的事做,修补春季风暴中破损的木棚。第五天,他在里面装满新砍的柴。修剪草皮,砍掉从树林里长过界的树枝。第六天晚上,杂货店打来电话。

大家都说是意外。但所有见过恩斯特的人,都不相信它会意外地冲到车轮下。悲伤对生物起了奇怪的作用。

欧维从没有比当晚更快地在路上开过车。一路上索雅都捧着恩斯特的大脑袋。到兽医院的时候,它还在呼吸,但伤势太重,失血过多。

在手术室里跪了近两小时后,索雅亲吻着猫咪的额头,低声说着“再见,亲爱的恩斯特”。之后,那些说出口的话语就像包裹着一团迷雾,成了:“再见,最亲爱的爸爸。”

然后猫闭了上眼睛。

从候诊室出来,索雅把额头沉沉地倚在欧维胸口。

“我失去太多了,欧维。感觉我的心就像在身体之外跳动。”

他们沉默地站了很久,彼此拥抱着。最后她抬起头面向他,严肃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现在你得加倍爱我。”她要求道。

于是欧维对她撒了谎,说他会的。尽管他心里很清楚,他已经不可能比现在更爱她了。

他们把恩斯特葬在他曾和索雅的爸爸垂钓的那个鱼塘边。牧师也在,还念了悼词。之后,欧维把行李装上萨博,让索雅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沿着小路返城。他们在回城路上的第一个小镇短暂停留。索雅要在那里见一个人。欧维不知道是谁。这是他身上最让她欣赏的品质之一,她后来这样说。她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在车里等上整整一个小时而不追问自己究竟在等什么或者要等多长时间。欧维并不是不抱怨,天知道他有多会抱怨,特别是需要付停车费的时候。但他从不多过问她的去向,总是会等她。

索雅终于走出来坐回车里时,她尽可能小心地关上萨博的车门,她知道,这样,欧维才不会拿那种就好像她踢到了个小动物似的幽怨眼神瞪她。她把手放到他手上。

“我想我们得买套自己的房子,欧维。”她轻声说。

“有什么好处呢?”欧维问。

“我想孩子应该在房子里长大。”她回答,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挪到自己的肚子上。

欧维沉默了好久。哪怕对欧维来说也算得上很久。他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她的肚子,就好像期待着那儿会竖起什么旗子。最后他在车座上坐直身子,把电台的频道旋钮朝前拧半圈,又朝后拧半圈,调整后视镜,然后缓缓点头。

“那我们需要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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