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如其名,但胡来来也有懂事的时候。

自从知道叶孟沉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后,她便不再隔三差五跑到他的面前瞎晃,过上了清心寡欲的日子,李寒秋担心她这样下去憋出毛病,强行拉着她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学车之旅。

事实证明,这招的确管用,因为在教练每天不重样的骂声里,时间过得飞快。

当然,除了骂声,在此期间还时不时穿插了一些其他的好消息。

比如,收到录取通知书这天,胡来来终于抢到了博物馆的门票,再比如,在去参观博物馆当天,她又接到了消失已久的师父的消息,于是二话不说,先去了一趟古玩市场附近的杂货铺。

杂货铺门口撑了一把太阳伞,伞下摆了一台老虎机,老虎机前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胖大叔,从她六岁第一次来这里,老虎机就被他霸占着,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老虎机还被他霸占着。

周围人不知道他的名字,直接喊他虎爷,胡来来也不知道,反正只管叫“师父”。

好在对于自家师父隔三差五就失踪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并且习以为常,所以没有过问什么,甚至省去了最基本的寒暄问候,直接举着录取通知书,冲到他的面前,迫不及待地炫耀。

“师父,你看,以后我就是有身份的人了!”

虎爷算是第二个知道她报考专业的人,因此欣慰归欣慰,但早没了惊喜感,只是象征性看了眼,教育道:“以后你研究的也是有身份的人,至于这么高兴?又忘了我说过的平常心?”

研究的也是有身份的人?嗯,话糙理不糙。

胡来来受了教,点点头,连忙收起录取通知书,不小心瞥见他面前摆了一摞的硬币,心思一动,没头没尾道:“师父,你有没有发现做好事有助于提升赌运?”

“没有。”

“哦,那肯定是你做得不够多。”

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自己就是掌管赌运的神仙,虎爷却没有配合她的演出,拆穿道:“行了,和你师父还玩什么拐弯抹角,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

目的达成的人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两声,不再旁敲侧击,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师父,最近我发现现在的消费者太容易被骗了,你说咱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改善一下?”

“你觉得呢?”虎爷也不和她客气,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希望,“工匠不问世事,江湖自多险恶,只要心里存了花小钱发大财的心思,压根儿用不着骗,他都能上当,这样的人会听你的话?”

闻言,胡来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还真是一针见血的评价,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

其实她倒不是自以为有多了不起,因而打算拯救众生,那就真的太不自量力、不切实际了,她只是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人接收到正确有用的信息,这样至少可以从根源上减少这类现象的发生。

可到底还是把问题简单化了。

胡来来有点泄气,同时又想通了一些事,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况且以后还长,人才又那么多,总会有办法的对吧。

于是她重新振作道:“好,师父,你不用说了,道理我都懂……”

“只是做不到?”

“……”

虎爷不是不知道她的想法,耐心开导:“你不是已经在微博上尽自己所能,科普那些常见的作假方法么,这就已经够了,别再瞎操心了,快去参观你的博物馆吧。”

博物馆?

博物馆!

胡来来如梦初醒,赶紧从塑料凳上跳起来,着急道:“那师父我先走了啊……”

匆忙的尾音飘散在空气中。

博物馆地处偏僻郊区,加上今天又是工作日,开放时间缩短为四小时,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幸运的是,她赶在开馆前抵达。不幸的是,当她下车后,空无一人的周围突然刮起妖风,将她推倒在地,同时抢走了她的包。

装着珍贵门票的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胡来来完全没有反应时间,一脸懵逼望着绝尘远去的人,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

“上车。”

她循声望去,没想到是金钱,见他身下跨着一辆honda cb400,还以为他要带自己去追抢劫犯,立马跳上后座,轰隆隆的发动机声拉开追逐战的序幕,如同警匪片里的场景。

眼见着胜利就在前方,谁知这时机车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最后停在派出所门口。

“……”

胡来来的一腔热血瞬间被浇灭,知道自己肯定空欢喜了一场,表情复杂道:“干嘛来这儿?”

“报案啊,你不是被抢了么。”

闻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差点被风吹歪的脸,没忍住,对金钱一阵怒吼:“报案骑这么快干什么!是不是太想被抓起来了!”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抓他们的人真的出现了,打趣道:“哟,小姑娘挺自觉啊,还知道超速了,那就出示一下证件吧。”

空气突然安静。

见状,经验丰富的交警同志了然道:“没带?正好,进去吧。”

“……”

看,老天爷果然公平,关一扇窗前仍不忘泼一盆冷水。

倒霉二人组认栽,乖乖走进去。

报案的事倒简单,棘手的是违规驾驶,因为胡来来距离身份证上的十八岁还差好几天,所以监护人必须到场,问题是,她不可能打给胡良松,否则他和叶定章准会急得进医院,可别的号码她又记不住。

思来想去,只剩一个人可以帮她,不过,他最近这么忙,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吧。

左右为难的人不禁陷入沉思,眉头皱成波浪,一旁的金钱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打算再次出手相救,被无视的警察叔叔也刷了波存在感。

“小姑娘,我们不是想告你的状,只是让你家长过来签个字,所以你别怕被骂,也别使用沉默权了,快打电话吧,再耽搁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咱们这儿可不包晚饭啊。”

“……”

高挂天空的太阳丝毫没有下山的打算,但这样耗着确实无济于事,胡来来只能按下拨号键。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绝对不会打这通电话,生怕被误会是在故意捣乱,一接通就忍不住噼里啪啦解释一大堆,却被对方打断道:“说重点。”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委委屈屈的小语气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听上去不抱任何希望,“要是你有时间的话,能来派出所赎一下我么?”

“地址。”

连原因都不问,简简单单的两字回答干脆又动听,胡来来一愣,如同癌症患者得知自己被误判后的心情,赶紧报上详细地址。

尽管时间溜得悄无声息,可认真算起来,距离他俩上次见面也快过去大半个月了。

挂了电话后,她既期待又忐忑地等待着,可惜这样的状态很快结束在身边那道让人不容忽视的视线中。她还以为对方又在试图和自己眼神交流,于是分了一点精力。

“想说什么就说吧。”

“没什么。”

“……”

金钱的确没有想说的,只是在想她刚才打的电话,第一次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害怕的事。

可胡来来当他在卖关子,懒得和他计较,只想他快点回家,免得又被误会,却在这时透过一屋子的烟雾缭绕和人来人往,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院子里没什么遮挡物,而七月阳光炽烈,毫不受阻地扑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满载流光。

更重要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像是生气的前兆。

胡来来瞬间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待会儿肯定免不了一顿骂,急忙站起来迎上去,补充解释了一下事情始末,走近后才发现他的头发似乎短了点,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幽深清冽,不掺杂绪。

熟悉又陌生。

叶孟沉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左腿上,见白皙的皮肤被强烈的光线照得晃眼,和凝固的暗红色血渍形成鲜明对比,就算伤口不大,也无法改变它极其碍眼的事实,于是眸色骤凉。

从小到大,他没少帮胡来来收拾烂摊子,派出所也进过几回,所以什么都没问,直接赶了过来,但没想过她会受伤,在听见“飙车”两个字后,不再沉默,眉间晕开一抹冷然。

他轻瞥了眼第二次打照面的男生,问道:“谁弄的。”

坐着的人没说话,直视着他。

其实刚才追抢劫犯的时候,金钱就想带她去处理伤口了,可胡来来当时急着找回自己的包,再加上觉得伤势不严重,所以果断拒绝了。

现在她是不想他担心,依然不在意,大大咧咧道:“不小心被生活绊了一跤而已,没什么。”

还有心情开玩笑。

叶孟沉见不得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眉一皱,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又有了重新冒出来的苗头,蹙眯着黑眸看她,重复道:“别让我问第三遍,谁弄的。”

“……抢我东西的狗崽子们!”胡来来放弃了活跃气氛的念头,埋着脑袋,如实回答。

虽然和飙车无关,可这个答案也不怎么样,所以他的脸色并未好转,但见面前的小姑娘愤愤又委屈,便渐渐隐去眉宇间的寒意,放缓语气,又问道:“还伤着哪儿了。”

胡来来想了想,打算说严重些,以此避免可能出现的“打骂”,于是试探道:“幼小的心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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