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是个聪明女人,从她和钟跃民重逢那天起,她就明白,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她不在乎, 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时准备搬出这座小楼,她甚至已经和几家音像出版社联系好, 准备再出几张唱片挣些钱维持生活,秦岭认为,顺其自然的生活方式最适合自己,她愿意享 受这种豪华的生活,但如果有一天生活要求她放弃这些,她同样也会顺其自然,能养活自己 的工作很多,她一样可以生活得不错。既然李楚良是个商人,愿意用商业思维去处理事务, 那就谈谈,她同样也可以用商人的思维来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

秦岭和李楚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在谈话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双方谁也不许说伤人的话 ,即使分手也应该心平气和。

李楚良很伤心地说:"小岭啊,这些年我待你不算薄吧?给你买了房子车子,都是最好的, 你该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没有第二个女人,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秦岭平静地回答:"阿良,我承认你对我好,但是你不想想,你对我好的目的是什么,是搞 慈善,还是搞扶贫?都不是,你的目的是得到我,我也把自己给了你,坦率地说,这是一种 交换,咱们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你并没有吃亏。"

李楚良说:"你要这么说,当然也可以,平心而论,我一直认为你很有经营商业方面的才能 ,因为你的头脑很冷静,我欣赏你的直率,同时我也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正因为喜欢你, 才愿意花大价钱,只要物有所值。但我希望你真正属于我,而决不允许别的男人染指,做个 不恰当的比喻,这好比我买了一辆卡迪拉克汽车,它的价格不菲,我买它是为了自己使用, 可有一天我发现它成了公车,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它,这样对我就不公平了。"

秦岭笑了:"阿良,你是个好商人,在商务谈判方面确有独到之处,你的比喻很有意思,我 很希望自己能变成你的卡迪拉克,可你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你的汽车总要有个牌照登记 手续吧,那上面写谁的名字呢?"

"当然是写我的名字,因为是我花钱买的。"

"这就对了,你的汽车应该用你的名字登记,但你的妻子呢?是否也应该用某种合法的形式 固定下来呢?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妻子好象不是我,而是一个居住在新加坡的女人,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和你是有契约的,她有责任遵守契约,如果她和别的男人相好,那应该 视为违约,至于我,我不记得咱们有这方面的契约。"

李楚良想了想也笑了:"小岭啊,我说你是个好商人嘛,你说得有道理,使我无话可说,好 吧,我想提个建议,咱们能否重新签个合同,我和新加坡的妻子离婚,然后买断你这辆卡迪 拉克,请告诉我,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买断的意思是……"

"一旦你成为我妻子,就要遵守契约,这是唯一的条件,你可以开价。"

话一旦说到这个份上,就有些伤感情了,其实这种商务谈判式的交谈,都是双方情绪化的表 现,在彬彬有礼的交谈中,话中暗藏机锋。

秦岭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再这么谈下去,双方受伤害的程度会更重,秦岭不想再进行这种谈 话了,她站了起来∶"阿良,我得承认,我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刚才我和你说的那 些话,都是气话,请你不要当真,你为一个女人花了很多钱,这个女人当然应该忠实于你, 毕竟这是个男权的社会,而男权社会的道德准则大部分是为了约束女人的。譬如你,一个成 功的商人,可以有妻子为你生儿育女,还可以有情人点缀你的生活,你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要 求你的情人忠实于你,是什么理由使你这么理直气壮呢?其实说开了,那不过是因为你为这 个情人花了钱,就是这么简单,除此之外,你的任何指责都不过是借口。可我不明白,一个 如此简单的问题,你何必要搞得这样复杂?你看,我处理问题就比较简单,我的东西已经收 拾好,只想麻烦你最后一次,能帮我叫辆出租车吗?"

李楚良没到想秦岭已经决意离开他,他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目的无非是希望秦岭能忠实于 自己,他不想失去这个女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竟然把商务活动的原则应用 于感情方面的谈话,把自己平时极力掩盖的商人面目,突然暴露在秦岭面前,这实在是愚蠢 之极。

李楚良抢上一步,堵住客厅的门,他的精神完全垮了,他哀求道∶"小岭,你听我说,我刚 才说的完全是气话,请你原谅我,我爱你,不想失去你,现在我一切都听你的,如果你同意 ,我马上回去办离婚手续,请你做我的妻子,好吗?"他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秦岭的心又软了,她给李楚良擦去眼泪,温柔地抱住他,神色黯然地说:"阿良,你容我想 想,好吗?毕竟,走出这一步是需要勇气的。"

周晓白匆匆走进"红玫瑰"咖啡厅,她从没来过这里,这么豪华的消费场所可不是军人能消 费得起的。

一个扎着玫瑰红领结的服务生迎面向她鞠躬道:"请问,您是周小姐吗?"

"是的,我找一位姓秦的小姐。"

"请随我来。"

服务生引周晓白穿过大厅,来到一张靠窗子的桌前。

穿着雍容华贵的秦岭站起来和周晓白握手:"周小姐,请坐,原谅我的冒昧,把你约来,实 在是不得已的事,请不要介意。"

周晓白微笑着:"别客气,秦小姐,我也是久仰你的芳名了。我感到奇怪的是,你是怎么知 道我办公室的电话的?"

"这很简单,钟跃民常和我说起你,也说起过你在哪个军队医院工作,我一查就清楚了。"

周晓白凝视着秦岭喃喃道:"你果然漂亮。难怪跃民当年被你迷住。"

秦岭笑道:"你也不差嘛,漂亮的女医生可并不多见。"

"秦小姐,你真会说话,好吧,咱们说正事,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秦岭直截了当地问:"钟跃民究竟出了什么事?请你详细告诉我。"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得比我详细呢。"

"那天夜里,钟跃民从我家走的时候,情绪很异样,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来,我给他 公司打电话,才知道他出事了。"

"哦,钟跃民常在夜里出入你的家吗?他可真有艳福……"

秦岭正色道:"周小姐,这不是咱们今天要谈的,请你谈谈钟跃民的案子……"

清晨,一缕阳光从铁窗射进监舍,离地面高约25米的窗户上安装着很密的铁栏,阳光被铁 栏切割得支离破碎,这时,牢头儿迟宝强把枕头摆在室内唯一的一小块儿阳光里,他横着身 子躺在那里享受着难得的日光浴,两个年轻的室友在为他做按摩,迟宝强闭着眼睛,舒服得 直哼哼。钟跃民冷眼看着他,心里在纳闷,这个流氓的心理状态倒是很稳定,哪怕是在最糟 糕的环境里,他也能因陋就简地创造出环境所能提供的最大享受,在某种意义上,有了这样 的心理素质,坐牢也许就成了休养。钟跃民很怀疑这种人在外面是否享过福,闹不好是进了 监狱以后才享起福来。他仔细观察这家伙,他的上身胸大肌和胳膊上的肌肉异常发达,但双 腿却显得又细又瘦,通常这种情况,是因为少年时干过某种依赖上身动作的粗活儿造成的, 从徒手格斗的角度看,这人的"下盘" 实在不堪一击,以钟跃民的腿功,只需轻轻一脚就 能踢断他的腿骨。他的皮肤黝黑粗糙,手指的关节粗大变形,赤裸的身体上伤痕累累,胸前 纹着一个硕大的心形图案,两支带羽的箭交叉着穿透那颗心,心形图案的两侧还纹着两个直 径五公分的字,"忠"和"孝" 。钟跃民看得笑了起来,这人已经坏得流油儿了,还讲什 么忠孝,这不是扯淡么。

走廊里传来用钥匙开锁的声音,迟宝强象兔子一样窜起来,迅速坐到墙角里,把双手规规矩 矩放在膝盖上,看来他也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监舍的铁门被打开,一个看守员把脑袋伸进来问:"哪个是钟跃民?"

钟跃民答应着站起来。

看守递过了一包东西:"这是你家里送来的东西,你清点好。"

监舍的铁门关上了,钟跃民默默地清理物品,迟宝强走过来,蹲在一旁动手乱翻钟跃民的东 西。

钟跃民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迟宝强挑出两件衣服,连同香皂牙膏一同拿走,钟跃民眯缝起眼睛看着他,把拳头攥紧又松 开了,此时他最担心的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下子废了迟宝强。

钟跃民想,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窝心的事?为了怕一个恶人受伤,只好委屈求全地受这个恶 人的欺负,这叫他妈的什么事?他强咽下这口气,靠着墙合上眼睛,他觉得这些人大概是坐 牢时间长了,心理有些变态,虐待一下新来的人,心里能找到某种平衡,发泄完了也就算了 。

钟跃民没有想到,这些人想的和他并不一样,他们不想让钟跃民过安稳日子,在他们看来, 节目才刚刚开始,大伙正在兴头上,怎么能匆匆收场呢?他们很快就让钟跃民忍不下去了。

这是钟跃民进看守所以后的笫一顿牢饭,大家都规规矩矩坐成两排,等一个值日的服刑犯给 大家分饭,每个人都分到两个窝头和一碗菜汤。

轮到钟跃民时,分饭的人竟隔过了他,钟跃民奇怪地四处看看,发现几个年龄大的室友都只 分到一个窝头,而迟宝强和几个喽罗的面前却摆满了窝头。

钟跃民站起来和颜悦色地问道:"这里的规矩是不是还有绝食这一条?"

迟宝强笑道:"你刚进来,肚子里油水大,怕你吃坏了肚子,你先扛几顿,这得慢慢适应。 "

钟跃民开始较真了:"没关系,我不怕吃坏肚子,我在外面吃过比这更差的东西,你能不能 开恩赏我两个?"

"不行,我得对你的身体负责,出门在外,身体最重要,真要吃坏了肚子,不是给政府添麻 烦么?对不对,哥几个?"

喽罗们七嘴八舌地起哄道:"就是,只要你身体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哥们儿,你好好歇着,这点儿活儿不算什么,我们哥儿几个替你干了……"

钟跃民终于火撞脑门了,他决定教训一下迟宝强,要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他脸色一变,冷冷 地问道:"可我不明白,你们都凭什么这么从容地吃别人的饭?"

迟宝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晃晃硕大的拳头:"就凭这个。"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抢别人的饭?"

"没错,是这道理,学着点儿吧,哥们儿。"

钟跃民走过去一脚踢翻了迟宝强的碗:"那你先别吃了,咱们比比拳头,谁输了谁饿着。"

迟宝强停止了咀嚼,诧异地盯了钟跃民一眼,站了起来:"嘿,这不是斗气儿么,身上又痒 痒了是不是?"

钟跃民向几个喽罗一指:"你们,一起来。"

几个喽罗骂骂咧咧地要爬起来,被迟宝强制止。

迟宝强脱下上衣,活动着手腕,把指关节按得叭叭直响:"小子,昨天我走了眼,没想到你 还是个敢磕的主儿,咱们可说好了,要是见了血,在看守那儿可得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我没问题,看你的了。"

迟宝强凶狠地向钟跃民脸上打去,钟跃民低头躲过一拳,随即一个勾拳击中他的腹部,迟宝 强疼得弯下腰,钟跃民站立不动,静静地等他恢复原状。

迟宝强终于直起身子,挥舞拳头向钟跃民扑过来,钟跃民右腿闪电般飞起,脚尖踢中他的右 下颚,这一脚力道非同小可,迟宝强四肢摊开飞出三米多远,身子狠狠地撞在水泥墙上又弹 了回来。钟跃民静静地站在那里,等迟宝强爬起来。他只用了三成的力,还真怕把他踢伤了 。

迟宝强艰难地爬起来,他吐出了一口血水,看样子他的牙床被踢烂了,右面颊肿胀起来,但 他还不想服输,稍微定定神又一拳向钟跃民的脸部打来,钟跃民闪过拳头,左右开弓,随着 两声脆响,迟宝强的脸上挨了两记沉重的耳光,他被打得一愣,还没醒过味儿来,脸上又挨 了四个耳光……

钟跃民象猫玩老鼠,不停地变幻着步法,两只手左右开弓,不停地扇迟宝强的耳光,无论他 怎样护住脸部,钟跃民仍能准确地打中他的脸,转眼间,迟宝强两边的脸都肿涨起来,成了 酱紫色,眼睛成了一条细缝。

钟跃民觉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容易出事了,他一脚踢中迟宝强的小腹,迟宝强捂着肚子 栽倒在墙角,痛苦地翻滚着。

钟跃民用手指着几个喽罗:"你们,一起来。"

喽罗们惊恐地望着他,动也不敢动。

钟跃民一把抓住一个喽罗的头发,用一记沉重的耳光把他打倒在迟宝强的身上。

钟跃民正准备抓第二个,喽罗们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大哥,我们服了……"

钟跃民摇摇头说:"就这点儿胆量,还想欺负人,是谁把你们惯成这样?不行,都给我起来 ,排队站好。"

喽罗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排好队,钟跃民挨个赏了每人两记耳光,这两记耳光打得重了些, 这些家伙被打得口鼻喷血,面颊呈酱紫色,他们被吓坏了,没想到挨耳光也能被打得这样重 。

迟宝强挣扎着要爬起来,钟跃民又一脚踢中他的下颚,他栽倒在墙角不敢再动了。

钟跃民指着迟宝强冷冷地说:"也该给你立立规矩了,三天之内,不许吃饭,不许说话,如 有违反,我打掉你的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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