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村的知青点设在两个已经废弃的破窑洞里,这两口窑洞以前是村里一个老光棍的家产, 他死了以后这窑洞就渐渐废弃了,这次支书常贵得到公社通知,要他解决十个知青的住处, 还按国家规定发下了知青的安家费,以常贵的精明,当然不会用这笔钱给知青打新窑洞,他 叫人修整了这两口破窑洞,就算是完成了上面交待的任务,按他的理解,这些知青娃呆不长 ,他们以为农民就这么好当?要是没点儿扛饿的本事,就趁早卷铺盖卷。

知青们来的头一天晚上,村里的会计张金锁来敲常贵家的窗户请示,问县知青办分给知青的 粮食咋办?

常贵说:"不是和你说了么?发一半给他们。"

张会计踌躇道:"这……怕顶不到麦收?"

常贵不以为然地回答:"咱村谁家能顶到麦收?没吃的了就去要饭,往年不是都这么过的? "

张会计有些胆小:"我怕上面怪罪下来,说咱克扣知青粮食……"

常贵一言九鼎:"上面还管这么多?咱村的事,我说了算,就这么办。"

常贵在石川村已当了十几年支书,他已经习惯于这种思维方式了,出了石川村他屁事不顶, 可就在石川村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说话就是圣旨。

知青们到了石川村的笫一个晚上,情绪都不大好,尽管他们在下乡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陕 北是贫困地区,他们是知道的,但当他们进了村才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首先 这两口破窑洞就让他们大吃一惊,其中一口窑洞的顶部竟裂开了一道一公分宽的缝隙

,破烂 的门窗根本挡不住风,窑洞里的温度和露天差不多,钟跃民抱了一把高粱秸想烧烧炕,谁知 烟道向回倒烟,把大家又薰回了露天,知青们只好作罢。

知青中只有钟跃民和郑桐两人心情还不错,因为他们早已学会了苦中作乐,心里明白发愁也 是白搭,不如自己找点儿开心的事,当然,能拿别人开心就更好了。

钟跃民建议知青们先开个会,商量一下今后的生活,其实谁也没选他当负责人,只不过他自 己觉得有这份责任。

男女知青们都盘腿坐在土炕上,一开始谁也不说话,情绪都很低落。

钟跃民情绪饱满地首先发言:"我说同学们,今后咱们可就在一个锅里抡勺子啦,大家还都 不熟悉呢,都不是一个学校的,这样吧,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跃民,这位是郑桐,我们 都是育英学校的,我看看,咱们是十个人,七男三女,唉,狼多肉少呀,三个女同学先自我 介绍一下怎么样?"

女生们只好自我介绍。

"我叫李萍,翠微路中学的。"

"我叫王虹,人大附中的。"

"我叫蒋碧云,师院附中的,钟跃民,你刚才说狼多肉少是什么意思?"一个眉眼清秀的女 生显然对钟跃民的话感到刺耳。

钟跃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明摆着的嘛,既然让咱们一辈子扎根农村,就得男女比例 搭配合理,比如咱们知青点,就该五男配五女,这样不容易打架,你看,象这样七男三女, 就得有四个男的打光棍,这不是狼多肉少是什么?"

蒋碧云愤怒地瞪着他:"钟跃民,你说话怎么这样流氓?"

"哟,你还真有眼力,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是流氓来了?真不好意思。"

郑桐笑道:"你这人挂相儿,怎么装好人也装不象,这才一天就露馅了吧?同学们,这是我 们学校有名的流氓,曾因打架斗殴,调戏妇女,多次被公安机关拘留,请大家以后提高警惕 ,特别是女同学们。"

男知青们都笑了起来,蒋碧云鄙夷地扭过脸去。

郑桐指着几个男生道:"跃民,刚才我和这哥几个聊过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钱志民,海 淀中学的,这是张广志,这是曹刚,石油附中的,这是赵大勇,这是郭洁,他俩是北安河中 学的。"

大家这才一一握手。

曹刚打量着钟跃民说∶"我见过你,那次和我们学校刘利华打架,你也去了吧?"

钟跃民说:"我还去你们学校打过架?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曹刚肯定地说:"没错,就是你,那天你穿一身将校呢,拎把菜刀,口口声声说要剁了刘利 华。"

钟跃民想起好象是有这么回事,他摆摆手说:"不提了、不提了,那都是没参加革命之前的 事,贺龙还玩过菜刀呢。"

郑桐问:"跃民,县知青办发给咱们的粮食不多,我算了一下,怎么省也吃不到麦收。"

"这好办,有就吃个饱,没了咱再想办法。"钟跃民才不想操这个心。

郭洁认真地说:"能想什么办法?总不能真去要饭吧?"

钟跃民一听就喜上眉捎:"怎么不能?听我爸说,这一带农民有个传统,青黄不接时就成群 的外出要饭,我早就想尝尝要饭的滋味,要是在北京,咱到哪儿去找这机会?"

蒋碧云似乎最烦钟跃民,她马上表示:"这是谁在出馊主意?谁愿意去讨饭谁自己去,我反 正不去。"

钟跃民不想和她计较:"这好办,咱们把粮食分了,自愿搭伙,蒋同学,你能分六十多斤粮 食,你要是一天能吃二两粮的话,那顶到麦收应该没问题。"

钱志民说:"我建议,咱们男女分灶开伙,省得她们女的说咱们占便宜。"

曹刚也表示赞同:"这倒是个办法,我同意。"

男知青们纷纷表示同意。

蒋碧云哼了一声:"分开就分开,有什么了不起的?"

钟跃民嘻皮笑脸地说:"我跟你们搭伙吧?要是你们同意,我马上和他们男同学决裂,咱四 个搭伙怎么样?"

郑桐不放过任何攻击钟跃民的机会:"跃民,你丫最好搬到女宿舍去住,我们这儿也宽松些 。"

男知青们哄堂大笑。

钟跃民面不改色:"这我没意见,还要看女同学们同意不同意。"

蒋碧云气白了脸:"流氓……"

郑桐说:"那是钟跃民的小名儿……"

男知青们大笑。

蒋碧云气得流下眼泪……

周晓白和罗芸入伍时,袁军还在社会上闲逛,没想到她们走后一个星期袁军就作为"后门兵 "入伍了,这批新兵都属于一个野战军的,不过他们彼此都不知道罢了。

周晓白遇见袁军时,已经是新兵连结束后的两个月了。周晓白和罗芸被分到医院,周晓白在 内科当卫生员,罗芸被分到药剂室。而袁军被分配到坦克团当装填手。在北京时,他们虽然 很熟,但谁也没有谈论过家庭情况,其实他们三个人的父亲都和这个军有着很深的渊源。周 晓白的父亲周镇南在抗战时期指挥过的一支部队在解放战争时并入这个军,成了这个军的一 个主力师,因此,这支部队的军、师、团干部中有不少周镇南的老部下。罗芸的父亲和这个 军的邵副政委是老战友,两人在解放战争后期曾在一个团做搭挡,罗芸的父亲是团长,现在 的邵副政委是当年的团政委,这可是生死交情,现在老战友的女儿到这个军来当兵,邵副政 委自然要格外关照。袁军的父亲袁北光简直就是这个军的老伙计,他从三八年入伍就在这支 部队,二十多年根本没挪地方,到五九年转业时,已经是大校师长了,这支部队是袁北光的 娘家,现任军长李震云曾当过袁北光的排长,那还是三八年在冀中的事,现在袁军到他父亲 的老部队来当兵,可是了不得了,从军部到各师团几乎到处是他的叔叔伯伯,这跟回老家差 不多,许多叔叔伯伯见了袁军还提起他童年时的劣迹,说军部礼堂的舞台幕布就是袁军纵火 烧毁的,那次袁北光气得几乎发了疯,把袁军绑在板凳上抽了二十皮带,致使他在床上趴了 半个月。

那天袁军去军部机关去看父亲的老战友姚副军长,中午又在姚副军长家蹭了一顿饭,吃饭时 姚副军长拿出一瓶"五粮液"给袁军倒了一杯。袁军有些踌躇,他怕回连队不好交待。

姚副军长眼一瞪∶"让你喝就喝,你们连长有话就让他来找我,我和你爸是什么交情?过命 的交情,四一年反扫荡是我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他也没欠我的情,四二年他替我挨了 一颗子弹,我们俩才扯平,老伙计好几年没见了,老子想和他好好喝一顿酒,没机会呀

,现 在好了,这叫父债子还,老子不在,你当儿子的替他喝。"

于是袁军马上把心放进了肚子,三下两下就替他父亲把姚副军长放倒了,其实姚副军长没多 大酒量,三两酒下肚就已经找不着卧室门了。袁军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有些飘飘然了,这时在 他的感觉里,任何人都不在话下了,要是这会儿能碰见他的连长,他兴许就一个耳刮子扇过 去了,敢管我?还反了他啦,这不是找捶么?大爷我喝酒了又怎么样?

袁军晃晃悠悠走进军部大院的军人服务社,想去买些信纸和信封。他发现有个新兵也在柜台 前买东西。那个新兵回头看到袁军,无理地上下打量着他。

袁军看了他一眼,话就横着出来了:"有病是怎么着?你丫犯什么照?"

新兵操着北京口音:"你是北京兵?"

"怎么啦?"

"还认识我吗?去年在什刹海冰场你丫挤兑谁呢?"

袁军傲慢地说:"在冰场上我打的人多了,早记不清你是谁了,你是谁呀?"

"我是装司的小明,想起来没有?"那新兵挽起了袖子。

袁军轻蔑地笑了:"没听说过,你想干吗?有话说,有屁放。"

"咱们还有笔帐没算呢,上次在冰场上让你们跑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在这儿碰上啦!"

袁军微笑着:"怎么着?看这意思,你是想和我单练一把?咱们找个地方吧。"

新兵一把揪住袁军的衣领:"走吧,咱可说好了,要是见了血,可得说是自己不留神嗑的。 "

袁军一拧他的手腕:"没问题,牙掉了咽到肚子里,谁说谁是孙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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