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将夺来的汽车又开回了简易旅馆。

简易旅馆前面的广场上已不见了那年轻男子的身影,一定是去寻找他的同伙和汽车去了。结城把车停在广场的角落里,等待着对手的出现。他正要点烟,却突然从暗处伸出来一个脑袋。

“喂,到哪儿去了?”

说着,发现驾驶室里坐着结城,却不见了同伙,不觉吓了一跳。

“呀!”结城向对方微笑道:

“在找谁呢?”

“他上哪儿去了?”

那男子瞪着结城,眼里显然流露出愤怒和不安的神情。

“他?你说的是谁我不明白,他叫什么名字?”

“什么?”

“还打算像在云仙一样对待老子吗?现在咱们是一对一了,而且这次也不会遭到突然袭击了。你要知道,老子几年前还参加过六次轻量级拳击赛,很擅长右侧钩击。”

结城说着将右胳膊透过窗户跃跃欲试,对方胆怯地向后退却着。

结城笑着下了车。

对方是一个瘦高个,他对结城摆开了架势。

“我并不想打你呀?”

“他在哪儿?”

“他?是不是长谷川呀?”

“是的。难道被你杀了?”

“老子可不是那种人。”

“那么,他在哪里?”

“你叫什么名字?”

“安藤。”

那人鲁莽地说。

“喂,他在哪儿?快告诉我!”

“告诉你可以,不过有个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

“对。我问长谷川,他不回答,所以我把他绑起来给丢在山里了,那一带会不会有野狗出入也未可知。”

结城威胁道。对方喊叫着:

“混蛋!”

然后又咋了咋舌头道:

“快说交换条件吧!”

“老实告诉我,在云仙揍老子的是不是你们?”

“不回答又怎么样?”

“那老子就不告诉你长谷川的去向。他若被野狗咬死了,可不是老子的责任!”

“那你就是杀人犯!”

安藤的这句话,不觉让结城冷笑了起来。

“老子已经被当作杀了两个人的嫌疑犯而遭警察追捕,现在再添一人又何妨?”

“知道了。”

安藤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问什么?”

“在云仙揍老子了吗?”

“啊,和他一起干的。我们受命让你说出新车的秘密。这得怪你自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也不致于受那皮肉之苦了。”

“下命令的是雨宫?”

“啊,是的。”

“那么,杀雨宫的是谁?”

“不是你吗?”

“不是老子!”

“那就不知道了。老子们认为肯定是你。”

“把雨宫的事告诉老子!大概他是你们的上司吧,不过他已经死了,说说也没关系。”

“想打听什么?”

“雨宫喜欢玩女人吗?”

“为什么打听这个?”

“雨宫肯定玩弄过中野的野田美佐子。是吗?”

“部长是喜欢与女人交往。”

“知道野田美佐子吗?从雨宫那里听没听到过她的名字?”

“好像听到过,不过记不清了。”

“在京都旅馆杀死野田美佐子的不是雨宫吗?或者是你们受他之命而杀的?”

“我们没有杀过人!”

“但是你们追踪老子,你们应该知道京都案件!”

“嗯,知道!”

“那时,雨宫也到过京都,是吗?”

“——”

安藤没有马上回答,他考虑了片刻道:

“到过!”

“是吗?”

结城轻轻叹口气,那时雨宫在京都的话,他杀野田美佐子的可能性极大。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安藤厌烦地望着结城。

“他在哪里,告诉我!”

“是谁杀了雨宫,知道吗?”

“不知道。我已经说过爹少遍了,我们认为是你杀的。”

“你在水上温泉买过偶人吗?”

“偶人?”安藤呆然若失。

“对,是温泉的偶人,买过没有?”

“老子对那玩艺儿不感兴趣。”

“长谷川呢?”

“他也一样!他的爱好是集邮。喂,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还想让你办件事!”

“什么?”

“请给我写个字据!”

结城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把他领到路灯下。

“在这里,我说你写:‘京都旅馆野田美佐子被杀之日,我曾目击新日本汽车公司的雨宫部长到过附近。’”

“为什么要写这个?”

“我说什么,你就应该不做声地写出来,你可不想让你的伙伴死掉吧。”

结城把笔记本和钢笔塞给他。安藤一边嘟囔着一边写了。

“再把你的住址和姓名写上。”

笔记本上写着东京都世田谷区代田X街目白庄内安藤满平。

“顺便把你的驾驶执照给我看看!”

“干什么。”

“我想知道这上面的住址是不是真的。”

“你可真谨慎哩!”

“我再不能背上不白之冤的罪名了。”

“明白了!”

安藤从胸前口袋里掏出驾驶执照给结城看。住址和姓名都相符。

结城将执照还给了他。

“你可以顺着前边的路向东京方向开,你的同伴现在正躺在通往秩父山的路上。”

“要是被野狗吃了可不轻饶你。”

“那一带没有野狗。”

安藤满平以全速将车向东京方向开去。结城从后门回到了简易旅馆。

走进房问后他坐在了床上。刚才还不感到疲劳,现在却一下子觉得很疲倦,大概是解除了紧张的缘故。他点燃香烟,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3点多了,到天亮之前还可以小睡一下。于是他躺下了,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再过40分钟,那二人可能又会返回这里来。他们会气愤不已,他不想把事情搞糟了。他们是遵上司之命而行动的,也不用担心向警察报告。

结城跳下床,走出房间向停车的车库走去。

上了车,他不知道上哪儿去好,住哪儿都有危险等待着他。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四处逃窜,若不找到真正的凶手,岂止是到10月为止,恐怕这一生都将会在警察追捕中度过。

“倒不如潜回东京。”

结城下了决心,他必须跟下垣部长联络,他还想跟野崎泰子见面,问她知不知道西冴子的行踪。

结城发动了汽车。

若沿着刚才的路向东京驶去恐怕会碰上他们两个。

结城把车开上了另一条路,上了国道6号线,将近天亮时分,他进入了东京的浅草。

结城把车停在沿隅田川而建的隅田公园,在车内打了一会儿盹儿。

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下了车,他投身到纷杂的人群之中。人们的着装已经变成了夏装。

他在东武浅草站内买了报纸,利用公用电话跟“艺术世界社”取得了联系。

野崎泰子接了电话。

“我想跟你见见面。”结城压低声音说,“我现在在浅草,可能的话到这里来一下好吗?”

结城按约走进了仲见世附近的咖啡馆,选了一个面向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依旧戴着太阳镜展开了报纸。京都杀人案、云仙案件、水上温泉案件都不再登载了,这意味着什么呢?结城无法判断。

是警察难以抓住事件的真相,因而什么也不登了吗?那样倒好。然而三个案件都被警察认为凶手是结城,若不登载的话,却不能说是个好兆头。

报上登载了新日本汽车公司人事变动的小消息:

“新日本汽车股分公司、业务部长宇崎记行(45岁)——由业务部次长荣升。”

结城不了解宇崎记行这个人。

结城谨慎地把名字抄写在笔记本上,丢下报纸。

他将服务员端来的汉堡包权作早餐吃了,又喝了杯牛奶。刚用完,门开了,野崎泰子走了进来。她还穿着工装裤和宽松的罩衫,肩上挂着照相机。她摘下蛤蟆镜,在店中巡视。结城招招手,她慢慢走近了桌子。

她“嗨”了一声,在对面坐了下来。她要了咖啡后说:

“没问题吧,在这种地方出现?”

结城取下蛤蟆镜看了泰子一眼道:

“四处逃窜,连个真凶手的影子也找不到!”

“不是听说发现真凶手的线索了吗?”

“没有。我以为是真凶手的那个家伙被人杀了!”

“那么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请帮帮我好吗?”

“你以前说过,不过那约定还有效吗?”

“约定?”

“如果发现真正的凶手能让我写报道的约定。”

“有过那种约定吗?”

“忘了可就不好办了啊!”

泰子像个男人似地说道。

“知道了,我守约。”

“OK!这样我就可以帮你了。首先想知道什么?”

“西冴子的住所知道了吗?”

“是说西冴子呀!”泰子叹了口气。

“她的行踪你不拜托我,我也要找哇!不只是我,所有的艺术记者都在拚命地寻找她。另外,她不仅有新闻价值,而且还有可能重返歌坛!”

“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吗?”

“一点也不知道。不过她怀孕了,不可能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做工,一定是在朋友家躲藏着。她想生下死去的恋人的孩子。”

“有没有在与论岛的可能?”

“你是说原田伸六那个医生吗?那里没有呀!那个医生的事全都让艺术记者知道了,都拥到那里去了,却没有发现西冴子。”

“真怪呀!”

“什么?”

“我见过原田医生,也谈过话,我的眼力如果不错的话,他倒是个重友情的人,至少他是山村的好友,山村死了,留下恋人西冴子孤身一人,我想他为了朋友也应该竭尽全力保护西冴子的。”

“是啊!”泰子将面颊支在桌上,眼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道。

“我对男人之间的友谊是怎么回事虽然不大清楚,但我猜想可能是那医生的朋友们在保护着西冴子。”

“西冴子的确是在东京?”

“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我写过地的报道。我刚才说过,所有艺术记者都在盯着她的时候,如果藏在地方的乡村小镇反而更会惹人注目,所以,我想是在东京,人躲藏起来,在嚷杂的东京反而更安全。”

“山村和原田医生应该是大学时代的朋友,因而,如果那时他们就有了朋友关系,或许有可能知道西冴子的居所。”

“是啊,试试看吧,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吗?”

泰子眼里闪着光辉。

“新日本汽车公司的雨宫业务部长在水上温泉被杀死了。”

“在报纸上看过了。让我去找凶手未免有些勉强我了吧!”

“不,我想了解一下死了的雨宫的有关情况。他有妻室,但有没有其他女人呢?”

“这可真有意思。”

泰子微笑了,结城却苦笑了。

“对我来说并不觉得有意思。”

“这与发现凶犯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在京都被杀的是一个叫野田美佐子的女人。人们怀疑是我杀的,这是错的。我想那个野田美佐子是否与雨宫有关系。”

“嗯,这是真的?”

“我想没错,只是没有证据,因此想请你调查一下雨宫是否与野田美佐子有关系。”

“我可以委托一个朋友,他是个私人侦探,业余调查很在行。我可以让他好好调查调查。”

“需要花多长时间。”

“三天怎么样?”

“弄清楚后请通知我,调查费用由我支付。”

“在哪儿联系才好呢?”

“三天之后我跟你联系,在那之前我会在什么地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跟‘艺术世界社’联系好吗?”

“那也可以,但也可以和我的公寓联系。”

野埼泰子取出名片,在背面写上了公寓的地名和电话号码。

“其他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可是太热情了!”

结城笑道。泰子取出香烟点着后说:

“因为我认为你的事会成为一篇好报道的。在我看来你跟西冴子一样,可是一个藏金的宝库,因此才热情呀。”

泰子这种故作平庸的语调反而让结城看出了她是一个热心快肠的女人。

结城默默地盯着泰子的脸。她好像是被炙了似地用手一边抚摩着脸一边问: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仔细看你还真漂亮。我很佩服你。”

结城说,泰子倒脸红了,嘿嘿地笑出了声。

结城在咖啡店与她分了手,一个人钻进了仲见世嘈杂的人群之中。在这嘈杂的人群中,结城发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他不觉止住了脚步。那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子,平凡的面孔被太阳晒得很黑。

“在与论岛见过她。”

结城想起来了,她叫阿菊,是原田伸六医生的女儿,曾经和西冴子一起在海岸边待过,结城全记起来了。

结城不知道原田菊为什么到东京来,是在东京的公司就业了呢,还是因为有什么事暂时来东京的?

“也说不定她是去见西冴子的。”

结城想道,他的脚也不由得跟在她后边走去。

原田菊跑到浅草寺里停下了脚步,从包里取出纸片,看了起来,好像是在看地址。

“她好像是去拜访什么人。”

结城想。这想法愈加增强了她是去西冴子住处的可能性。

原田菊独自点了点头,收好纸片又走了起来。

出了浅草寺,来到千束街,原田菊顺便在水果店买了时令水果,在花店买了鲜花。前边是一条从昔日的吉原通往山谷的路。

阿菊在半道上向右折,向隅田公园方向走了约100米,一座三层楼的漂亮医院耸立在眼前。阿菊确认了那家医院的招牌,走了进去。

结城跟上去,到了入口处。在“大仁医院”的招牌上写有内科、妇科之类的诊治科目,还可住院治疗。

“西冴子也许住在这家医院。”

如果西冴子住在这家医院,那么这里的院长一定是原田伸六的朋友或者什么人。

结城重新戴好太阳镜,进了医院。候诊室很大,约有20个患者在排队,但不见阿菊的踪影。

结城有些迷惘了。西冴子即使在这里住院,如果正面问,大概也得不到肯定的回答。

结城进了传达室。

“我想找院长谈点个人的事。”他说,“我是与论岛的原田伸六介绍来的,他应该知道的。”

传达室的女办事员用内线电话联系着,但对方会怎样回答尚不能作出判断,如果谨慎的话也许不会见面的。

联系完后,女办事员微笑着对结城说:

“院长要见你,院长室在二楼。”

结城上了二楼。他敲了一下写有“院长室”的房门,有人答应,结城便走了进去。这里也没有阿菊的身影,恐怕她已经到西冴子的病房去了。

大仁院长是一个和蔼的年过半百的老头。他正在看病历,此时抬眼看了看结城。

“听说是原田伸六的好友?”

院长微笑着看着结城。

“我曾到与论岛拜访过他。”

结城强调着与原田伸六是好友的事,又谈了不少有关与论岛的事。

院长默默地听着。

“每次与他相见,总是被他说‘不要满足于在东京之类的地方,还是到离岛的无医村去吧!’真让人头痛呀!”

院长用手摸着脑袋说。

结城抬眼看着窗子,敞开着的窗户对面是新落成的病房。

“西冴子就住在这里吧?”

结城故意笑道。

院长的眼神在一瞬间有了警戒之意,但马上又恢复了笑容。

“你是听谁说的?”

“原田。原田说他的女儿要到这里来看西冴子。”

他故意说道。他谈起了原田菊的事,院长这才对结城完全放心了。

“阿菊正好今天来了。”

“是吗?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她还是被太阳晒得那么黑吗?”

结城故作不知地说。

“还是那么黑。”院长哈哈地笑了,接着便告诉了他西冴子的病房在哪儿。

“她住在另外一处病房,是以‘田岛荣子’的名字住院的。”

“还没有生吧?”

“嗯,还没有。唉,与其说是为了生孩子住院,不如说是为了逃避嘈杂的世人之眼才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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