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于黎明前归来的D的身影,在做了那个梦之后便一直无法成眠的黑璐迦婆婆,不禁“哎呀?”地低叫了一声。

即使在黑暗中,猎人看来仍宛若钢铁般隐隐生辉,他全身湿透,正不停往地上滴落水珠。

“又去游泳了?你也真辛苦哟。”感慨完后,她伸手摸摸白天时遭巴兹拉一党拷打的手腕处绷带。

对此,D问:“伤势重吗?”

“你真有心呢。被用鞭子打了哪,皮肉裂开了。”

“我想看一下。”

“啊?”老婆婆有些不舒服地说:“你、你的兴趣还真是奇怪啊,竟然想看别人的伤口……在沼泽里有发现什么吗?”

“我有事想确认。”

“知道啦,你做的事应该不会有错。”

随着她那与年龄不相符的利落动作,绷带开始划出螺旋轨迹。

“看吧。”

伸出来的前臂上,有近十公分长的新近撕裂伤,露出了肌肉。或许是药的缘故,呈现出橘色。白天时,D还没回来这里前,老婆婆便已自行做了治疗。

“看完了。”D静静说道。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在那沼泽下面,真有贵族的遗迹吗?”

“有。”

老婆婆睁大双眼,接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说:“你已经知道了吗?知道那个贵族在那里研究过什么?”

“世界。”

“啊?”

“那贵族可有子女?”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好象有个小孩……虽然只是传说……但我记得是个女儿哪。”

“是怎样的女孩?”

面对D接二连三的询问,老婆婆翻了个白眼给他。

“这些事只是传说……好象是个大美人,不过,据说是个残忍得不输给父亲的女孩。每晚都会到村里,只挑小男孩来吸血杀害呢。至于长相……听说是有头淡绿色的头发,然后总是穿着白色晚礼服。”

老婆婆狐疑地盯着D看,但他那只消直视一阵,便会令人浑然忘我的俊美面容,却连眉毛也没动上一动。

“还有其他子女吗?”

“没啦,没有听说过哪——对了,”老婆婆一拍双手。“虽然对贵族女儿的事我只晓得这些,不过相传有个跟她形影不离的侍女哟,那人又是个比主人父女还有——”

“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一头黑发,身穿蓝礼服?”

“说的没错……出现的贵族是那个女人吗?”

“袭击活祭品的是她。”

“恩……出现了奇怪的角色哪。那人可难对付了,要是不赶紧找出巢穴,在她心脏打下木桩,还会出现牺牲者的。”

“我的木针确实射穿了她的心脏。”

沉默降临,这是恐怖的沉默。

“被你的木针……射穿胸口……却还是逃走了?”

“正是如此。”

“怎么可能……竟然没办法消灭她……不会有这种事吧。”

“我会完成工作。”

老婆婆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身体放松下来。

“光是听到你这句话,就让我感觉好象又活过来了一样——万事摆脱了呀,D。”

徐徐站起后,老婆婆望向窗户那边。窗帘并为放下。

似水微光渲染东方天空。

“果然秋天的晨间景色就是不一样呢。再留在这村子一阵吧,D,到时森林里的数叶会红的变成一片火,然后在叶片转黄以后,这村子就会变成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工作应该不会拖到那时候。”D说。

老婆婆凝视黑衣骑士,他秀丽的侧脸朝着窗户方向。

黑璐迦老婆婆深深了解到,这名青年绝不曾见过赤燃森林的秋天。恐怕他也不会在村里待到那时;若非如此,村人们看到的就一定不会是贵族,而是吸血鬼猎人D的尸首。

老婆婆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幅光景。

缭乱飘落的金色落叶中,黑衣青年飘然离去的光景。

恐怕他便是为此而来。

淡淡哀愁满溢老婆婆心头,她忆起了八十年的岁月,心中反复涌现喜悦、愤怒、痛苦,以及哀愁,最后变得宛如枯枝般枯寂——而从那心境中再度浮渗出的情感,乃是她未曾感受过的痛切思念。

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在感伤什么啊?人类不就是一边反覆经历许多哀伤难过的事,一边活下去的吗?——老婆婆身旁,秋夜正欲破晓天亮。

“……有个好法子。”老婆婆对D说道。“是以前来村里的魔道士教我的法术哟,那能找出吸血鬼的老巢。因为到了这把年纪,用那法术实在有点太费劲,所以原本不想使用,但现在还是试一下好了。”

或许是下定决心,她肩膀僵硬了起来,而一只美丽得令人不寒而栗的手轻轻按上她的肩头。

“要是委托人死去,叫我来就没用了。”

“没关系的呀,因为我也有责任。要是能更早一点——在注意到苹果的异状时,马上联络你就好了。”

“我不会阻止你的。”

“我知道,没关系的呀,因为是我自个执意要做的——不过至少在我比较不想睡以后再做吧。”

D无言走向门口。纵使是拥有超人体力的半吸血鬼,睡眠亦不可或缺。

虽然她想睡一会就起来,却睡了超过三个小时。

喝下一杯热茶后,黑璐迦婆婆开始着手准备,又过了一小时,当她在地板上画完魔法阵时,她听见划破空气的劲锐风声。

在察觉到那声音有好几道,而且是向仓库射去后,她想冲出去,却被一双男性手臂从背后捂住了口鼻。

因为巴兹拉和他的部下打开了后门的锁,一声不响地潜了进来。

恩恩啊啊地挣扎的老婆婆,目睹到自仓库升起的浓烟与火焰后,脸色转为惨白。

院子里,搭着火箭的射手们形成圆圈包围小屋。

“别出声啊,婆婆。”

巴兹拉恐吓道,他裹着喉咙的绷带下埋有人工声带,这是贵族文明遗留下的好处。

“黎明对半吸血鬼来说,是代谢技能最缓慢的时候,再加上火攻,这可是最难对付的攻击,哪怕是大名鼎鼎的猎人[D]也逃不出来的。他敢逃出来试试看,马上会成为一秒能射三箭的二十名射手的猎物。可别恨我唷,婆婆。因为那家伙昨晚救了赛西儿的关系,一下子就出现别的牺牲者了。不报复他不行哪,这事村长也同意了。”

看见老婆婆浑身发软后,巴兹拉命手下放开她。

“竟然做了这种事……”老婆婆无力倒坐椅子里,用濒死病人般的语气说着。“那个猎人明明就是最后的希望……靠着那名青年,之后说不定能拯救数百、数千人的性命呀!”

“放心吧,村子的话,会由我们来保护啦。会靠咱们所有的人,连村里的小石头都翻开找上一遍,把贵族给逼出来的。老人家就别瞎操心,去煮你的药草就好了。”

“要怎么处理活祭品?”

“赛西儿的话,会送回原本的地方。这次连她养父母也已经抓起来,再也无法闹事了,连村长的流氓儿子也被关到牢房里去了喔。”

“你还搞不清楚吗?会被你们这些人给消灭的话,那就不是贵族了。”

当一名貌似副头目的人正要猛地给她一巴掌时,外头响起了不知是惊慌还是恐惧的吵嚷声。

“出来了是吧!”

巴兹拉大吼后望窗畔奔去,手中晃动着一张硬弓。

D突如其来地静立在风势助长下,已化为火团的仓库前。

“快逃!D!”老婆婆大喊。“这些家伙打算杀你!然后再把赛西儿送回同个地方当活祭品!”

“还在干什么!快射!”

听到副头目的斥责,射手们肩膀颤抖,紧张得浑身僵硬如石。但尽管如此,朝向D的箭矢却是一枝也无法射出。

黑衣上处处腾冒火焰,但仍淡然静立的身影——那股美丽、那种气势,令所有人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感动,因为完全僵住。

“口去!搞屁——”一样物体“咻!”地打断叫骂声,钢箭笔直往D胸口射去,然后——没羽而入,D的身体连动也没动。

连放箭的巴拉兹也因得手的太容易而“噢?!”地叫了一声。D抗拒超过一百公斤的冲击力数秒后——背后露出箭镞的他猛然地往前倒下。

“这怎么可能……”茫然走近窗边,黑璐迦婆婆楞住。“这味道——你先在箭上涂了大蒜精对吧?”

“露馅了哪。毕竟对手是吸血鬼猎人D嘛,不先搞好这种程度的准备可不成,而且这弓——可是在[都城]买来的——装着光线式瞄准装置,只要瞄中一次,直到射中为止,箭都会一直追着对方。”

这才是巴兹拉的杀手锏。他向庭院问道:“怎样?”

“已经死了。”一名战战兢兢走近D的男子说。

“尸体嘛……对了,就绑上重物扔进沼泽吧。要是照着一般那样处理,总觉得有点无法安心。”

或许是由于杀死D的兴奋,巴拉兹声音高亢。他望向老婆婆与地板上的圆形魔法阵,嗤笑道:

“哼,虽然不知道你想搞什么鬼,但要是你认为靠着这种跟不上时代的法术能干什么的话,那可是大错特错。喔,别乱来。要是你就这样乖乖听话,至少还不会从这房子里被赶出去,但也免不了会被孤立就是了。”

巴兹拉一群人离开后,老婆婆一时间陷入了放松状态,不久后,她缓缓起身,站到魔法阵中央,如此喃喃自语:

“我要试着继续下去哪,D。要是你还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的话,就在贵族的巢穴里显露吧。”

负责处理D的,是两名男子。他们和巴兹拉等人分手后,在前往沼泽的期间,表情不舒服地彼此对望数次。

因为他们虽身处连一声鸟鸣也无的荒凉小道,却有种被某人一直盯着的感觉。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一下子就抵达了沼泽边。

来到沼泽旁,他们用运货的帆布抱住D身体,装入石块后扔入水中。

至于进到沼泽中央后再把D扔下去——这种事他们压根连想都没想过。

这是正确的做法。

两组马蹄声一溜烟地奔离后,从涟漪已经消失的水中,一枝黑色状物猛地喷出,然后又落回水中。

那是射穿D心脏的钢箭。

接着,在不到一呼吸的时间内,绝对称不上狭小的沼泽水面,开始出现奇怪了奇怪现象。

扔入D尸体处的水面,缩陷成漏斗形状后,浑浊沼水开始滔滔不绝往那流去。

这是幅宛如噩梦的景象,简直就像有匹与沼泽一样大的巨鱼正猛力吸水一样。

“妈的!放我出去!”

尽管他抓住铁格子死命摇晃,但人在隔着一扇门的办公室内的保安官却毫无反应。

相对地,从隔壁牢房传来了声音:“算了吧,要是我们再继续乱来,赛西儿会吃苦头的。”

听到恋人养父的意见,莱尔咬咬嘴唇松了手。

由深夜时,被从父亲亦即村长家中,送到保安官事物所的拘留室以后,他抗议与忍耐的行动反覆了数十次。

他被拘留后,赛西儿的养父也马上被抓来,却不知养母以及赛西儿本人情况如何。保安官把两人关起来离去后,便再也没人来过。

“喂,老爹,你想赛西儿会怎么样?”

被冷静不下来,无法忍受沉默气氛的莱尔一问——

“我还想问你呢。”

回答的声音,软弱得令人无法想象他是昨晚曾冲去拯救赛西尔的勇者,这回答恐怕也已重复了无数次。

“口去!他妈的!”

反正我们也会受到残酷的惩罚——莱尔半自暴自弃地踢了铁栏杆。

像是以这个动作作为信号,连通拘留室的门打开,数个人影走了进来。

“你这个混蛋村长!”

在猛然抓来的手臂与指头前方,莱尔父亲不悦地撇撇嘴。他身后是保安官与两名护卫。

“你们的惩罚,已经在村营会议里决定了。”

听到村长宣布,即便是莱尔也不禁屏息了

一会。边境村庄的刑罚,为了因应严酷环境而十分苛刻,最轻微的也是鞭打一百下。只消打到一半便会皮开肉绽,最后甚至还会见骨,之后还有刷上盐巴这种温柔无比的手续在等待受刑人。最重的刑罚不用说自然是绞刑台,其次则是放逐。

“两人都打一百鞭。你老婆不会被处罚——最好心存感激啊。”

“你这混蛋对赛西儿做了什么?!”

莱尔没有被法外开恩的喜悦,反而勃然大怒。

太过轻微的惩处,肯定会要求某些代价。与赛西儿连在一起,代价便一目了然。

在自己儿子面前,村长冷冷说道:“与其发火,不如去跟赛西儿道谢。虽然你昨晚的胡闹难以原谅,但她发誓绝对不会再配合你们的意图,会乖乖顺从命运,她已经在和昨晚相同的地方等着入夜了。”

“可别小看我!狗屁村长!我一定会逃处这个破烂牢房,救走赛西儿给你看!我对这种卑鄙的村子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等到你们发觉时,我跟赛西儿就已经远走高飞啦!”

“随你胡说吧,反正对你们的惩处在明天,贵族应该会对送上的人感到满足吧。”

“他妈的!你明明是村长,却只能靠牺牲村里的人来拯救村子吗?!”

村长一瞥赛西儿的养父,“你老婆已经回家了,不过有派人监视不让她搞鬼就是了。”

如此说完后,他便对儿子的叫骂充耳不闻地走了。

“放弃吧。”稍微有点人情味的保安官在门旁说道。“巴兹拉说他杀死了D,你们对赛西儿已经爱莫能助了哪。”

“D……被杀了?”莱尔完全无法置信。D在沼泽旁轻而易举震慑住巴兹拉等人的刀法,至今仍历历在目。

“恩恩,听说尸体已经沉入沼泽了。即使是半吸血鬼,泡在水里的话也没办法复活的。”

此时,莱尔真的忍不住瘫坐到地上。看见他为此极度绝望的恍惚模样,保安官说道:“振作点,赛西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救了你们,要是不知道感恩可是会遭天谴的哪。”

即使保安官走了出去,莱尔仍没站起。

他听到赛西儿的养父从邻室发出叹息。

“没关系的拉,老爹……D说过那女的疗伤要花上两天,今天一天内赛西儿还是安全的啦。”

“可是,你在村长家没听到吗?夏克罗家的女儿在我们赶走那女人后,被杀死了呀。”

“一定有什么弄错啦!”

“就算那样,我们也没办法了啊!”

莱尔并未回答这参杂焦躁、愤怒与哀伤的话。

在边境,白昼的意义远超出市区居民的想象。

唯有这段时光,人们才被允许真正地活着。

耕种田地、采集果实、喂养牛只、捉钓鱼类——除了这种生活上的战斗外,还要加上另外两种战斗:一种战斗是驱逐妖兽、猎杀雾状生物,靠打桩机遏止想经地底入侵的妖物。

然后,最后一种战斗——是在某些地区不施行已久,但某些地区却因严格要求而至今力行不悖的行为。不过,夏离思·多尔却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形之一。

务必削好白木桩、磨尖箭镞、研利剑刃、屋檐下悬吊大蒜、用大蒜汁液涂染孩童衣服——这种针对夜晚的准备工作,他们已有许久不需进行,但纵使如此,它仍作为一种习惯,被兢兢业业地延续下来。

如今,人们为了没有忘记做这些准备,为了有事先储备木桩与大蒜而感谢上苍。

然而,现在最需要这些的人却不被允许得到它们,而极力想给予这些物品的人也无计可施,白昼时时刻刻消逝。

在沼泽旁,黑璐迦婆婆下了马车走近水边,她脸色阴郁。秋日正落至远山峰顶。

她不知所措地望向水面的眼瞳中,如涟漪般泛起隐约、却无庸置疑的惊愕之色。

“这、这……到底是?”她呻吟道。

背后响起一个嘲讽声音说:“果然来了啊。”

但在转身的老婆婆眼中,却看不到任何人,她只能判断出那声音是属于谁的。

“是巴兹拉吧,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我猜想搞不好会有哪个白痴想来救吸血鬼猎人。不过我也是才刚到,虽然我成功杀死了之前的所有敌人,但唯独对那位帅哥,就算是我,到现在也还没有自信真的已经做掉了他,所以才掉头回来。”

“这沼泽的水——不是你弄的?”

“我可办不到这种高难度的事啊,看来照着直觉做是正确的哪。”不见身影的声音,朝手指沼泽的老婆婆回答道,他出人意表地并未掩饰语气中的惊讶之情。

“那么,到底是谁……”

“虽然我不太想说出来,但应该是被扔入沼泽里的那个家伙。”

判断的声音冷静沉着,毫无自大狂妄。老婆婆不禁一寒。

“先前我就想问你一件事。”声音改变话题。“老婆婆啊,对之前那个魔法阵——我也有印象喔。”

“咦?”

“在来这村庄前,我曾在西边的小镇看过一个魔道士表演,记得那是寻找贵族所在处的法术对吧?”巴兹拉对脸色苍白的老婆婆继续说:“看来是说中了。只是听到那个地点的人不会是D,而会是我了。好了,快说吧。”

老婆婆忽然拔足狂奔。这并非她预谋好的行动,而是由于太过害怕所以下意识做出的放射动作。还跑不到两步,有个东西猛然抓住她的脚踝。

“噫!”老婆婆因为惯性往前摔倒,抓住她脚踝的东西,乃是两只从地下冒出的手臂。

那双笔直朝上伸出的手臂松开五指,开始缓缓上升,一面抖落地球的碎屑,一面带出了手臂的主人——巴兹拉的真个身体。

“你、你……”

护卫团首领一边拍落浑身残留的黑土,一边朝惊讶的老婆婆露出满意微笑。

“如果害你心脏暂停了的话,那还真是抱歉,这是我的特技。如果对手是敌人,刚才我手里就会握着剑或者长枪了。”

只要是惯于打斗的战斗士,每个人都会去留意四面八方甚或是上空。然而,对于从自己立足的土地中——从脚下笔直杀出,并以电光火石高速出现的攻击,究竟又有谁能抵挡?

“怎么啦?难道闪到腰了?”残忍地笑笑后,巴兹拉举起背在背上连射弓。

“我现在记起来了。”老婆婆撑起上半神慢慢后退,同时说道。“十二、三年前,在从这往东的地方,有桩十多名放款商人被人袭击残杀的案件。据说不管再怎么调查,都不知道犯人逃走的方法,而且全部的人都是股间或下腹部受伤——那是你对吧?”

“你记性真好呀——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你也让我想起那件事了呢。这下子,就有收拾你的理由了哪,不过对村帐要用其他理由应付吧。真可怜,原本只要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就会没事,却只因为热心地想帮助这穷酸村子的想法,而非得早死不可。算了,你就想成[反正最多也只剩两三年好活],乖乖任命吧。”

他扣着弓身扳机的手指开始用力。

能遁地的怪人——这名男子的脚,竟像突然自己绊了一下?!

被大力一扯后,巴兹拉“噢!”地一声向前摔倒,但他仍转过上半身望向脚下,功夫着实了得。

弓没射出箭。

他能做的事,只有眼睁睁让僵硬的身体往地面摔下去而已。

因为那个从他脚踝上松开五指后,往沼泽迅速退去的东西,不管再怎么看都是一只美丽绝伦的人类左掌。

巴兹拉没发出怒骂声,他在猛一吐气的同时射出箭。

钢箭是以空包弹做动力来源,由雷射光线导向的飞翔速度,让箭射到手掌只花了0.1秒。在箭看来就要从手背把整只手掌钉到地上时——命中的前一刹那,手掌以不似人类肢体会有的高速一个翻扭,朝因无法转向而扎入地面的箭矢方向——往沼泽里跳了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巴兹拉确实听到一个沙哑戏谑的声音说:“嘿!没中!”他没能射出第二箭,而且接下来他所遇见的惊人景象,甚至令他心生战栗。

因为他在刚才那只手跳下去的沼泽旁边,见到了那只手掌再度出现。是同一只手掌?——不对,动作不同。这只手掌没有先前闪过箭矢时那种间不容发的迅捷;相对地,在五指抓入黑土,逐渐攀爬上岸的动作中,有着能令观者为之神迷的优美。

难道?!

巴兹拉记了起来,记起在沼泽水位下降一半以上后,在那中央确实露出了尖塔的废墟,以及状似城墙的物体。

难道这就是扔下D的后果?

但当黑色旅人帽如黑暗魔物般缓缓现身之际,巴兹拉射出第二箭。

本该射穿对方头部的这一箭,在空中被黑衣手臂抓下。

第三箭射出。弓身上安装的箭矢共有六支,这些箭矢全数伴着绚丽火花被击飞。

巴兹拉的视野为黑暗所蔽。

D如急速陨落的秋日,划过空中。那抹黑暗是他开展得彷若鸟羽翼的外套。

白光自D身影某处迸现。

血雾喷冒。

或许D有感受到刀上传来的异样触感。

巴兹拉全身覆盖彩虹色液体,其中掺混着些许朱红,那是从被D一刀划开的头部喷出的血,其他色彩则是由他汗腺中分泌出的神奇液体。它不仅滑开D的必杀一击,令巴兹拉免于致命伤,更融化了前佣兵脚下的土壤,让他整个身体瞬间深深没入大地。

D没再继续攻击,他走近黑璐迦。

“果然……果然不愧是我信赖的男人……你还活着对吧?”

D朝不知是因感动还是因恐惧而语无伦次的老婆婆,问:“是腰痛吗?”

“才不是!是没力了啦!”

D弯身,左手按上老婆婆腰际。

同时,老婆婆站了起来,“哎呀,好了呢。你的手真像覆着冰一样,那只左手上难不成涂有秘制的灵药?”

“不算啥啦!”一个回答出现。

老婆婆一皱眉,“既然是个年轻小伙子,就别发出老头子似的声音。”

D……沉默不语。

“我想就算问你是怎么复活的,你也不会告诉我对吧?算了,无妨。重要的是,太阳马上要下山了哪,赛西儿很危险。”

一面向马车走去,老婆婆一面讲述了当天发生的事。

“……就是这样哟。我因为施法的关系晕了过去,等醒来后已经过了半天。我想说如果是你的话没准能活下来,所以才过来。有过来真是太好了。”

两人坐上马车。

“到我家再骑你的马去吧。”

“探查贵族所在的法术成功了吗?”驱车疾奔后,D立即问道。

“没有。”老婆婆挥鞭打马。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一回到老婆婆家,D便翻身骑上改造马。

“留神些,万事拜托了!”老婆婆挥手,她的声音瞬息远去。

秋风拍打玲珑美貌,D人在清澄月光下,他没走交通道路,他清楚赛西儿所在之处。马匹穿过森林,驰骋过满布岩砾的山丘。

“黑璐迦的身体有异状吗?”奔下第二山丘时,D如此问道。

“没呀。”沙哑声音自握着缰绳的左手处响起。“就连我也感觉不出异常,她是普通的人类啦。”

“你觉得在沼泽底见到的东西如何?”

“搞不懂哪。”左手声音被铁蹄声踩碎。左手紧接问:“怎么了?!”

D望着左方。

在往横不到十步处,身着雪白礼服的女孩正与他比肩而奔。

为风飘扬的暗绿秀发散送秋日香气,她的肌肤彷若月色——

马上人影向右一倾。

同时马匹一跃,着地后猛然一回旋,马蹄刨陷入土。

自尚未停止疾奔的少女足下,仿佛有月光咋现。

那光正要垂直分开她的肢体——少女却已人在空中。

在她顶上——是不知何时踏蹬跃起的D。

风声骤响。

在确实感受到砍中的触感后才向下斩去的刀刃,少女露出雪白贝齿。

D在大地上落地稳立,双眼看到了往左边

森林深处飘然远去的白色倩影。

马上会再见面的。

话语传了过来,声音乘风而来,乘着秋风。

马上会再见的……美丽男子……

马上。

D收起刀身。

“真是失败连连的一天呀。”左腰处响起声音。“是风的关系哪。”

声音的主人,对削弱的少女斩落刀势的强烈劲风,感同身受。

“那女孩……是从哪来的?”D朝停于不远处的马匹行去。

“既然昨天和今天她都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出现,搞不好她对我们的行动一清二楚哪。”声音郑重回答他,“这样的话,可能她人就在你周围——如果是躲在那个老婆婆家怎样?假如是在本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家里就成了贵族藏身的话呢?”

“你觉得贵族会住在人类的家里吗?”

“不会。”声音不假思索地回答,又说:“比起这件事,我对另一件事比较感兴趣喔。”

D默默上马。

“就是那个女孩为啥特地两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件事哪。”

马匹再度开始划破秋夜,长夜才刚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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