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起来就像全身浴血一般,眼中犹绽放着血光。不论是法尔休雅、普罗周,还是那些下属。其中,唯有D洋溢一股凛然的清凉之气。

“先把那个男人交过来。”

法尔休雅单手伸出。

“你休想。”

D横身挡在苏的前方。

“哦。”

“等这对兄妹凑齐之后,再进行治疗。”

两道看不见的视线,在空中激荡出隐形的火花。

法尔休雅的手下全部定住不动。两人的杀气,令机器人功能陷入障碍。

“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普罗周伯爵举起右手。

“什么事?”

法尔休雅应道。

“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拥有D的面貌?”

“他是【神祖】寄放在我这里的人。有人告诉我,当我面临最大的危难时,便可派他上场。至于D的面貌,或许是他觉得这张脸比其他人好看吧。”

“比其他人?”

伯爵望着那名男子,皱着眉头。

“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啰?”

“有。”

一旁传出一阵沙哑声。普罗周以不解的表情望着D的左手。

“还有另外两人。分别是法尔休雅与……”

苏猛然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左手一提到【绝对贵族】的名字,男子那张D的面孔马上变成法尔休雅。宛如男子体内沉睡的另一个人格蓦然苏醒。

手持长枪的普罗周,脸上表情从原本的不安转为惊讶。突然见那男子的脸变换成另外一人,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

“这家伙是什么啊?”

“我是……法尔休雅。”

对方语气慵懒地应道。

“你等一下……我现在马上……替你治疗。”

他说话的对象,当然是正牌的法尔休雅,但得到的却是冷淡的回应,法尔休雅望着那名和自己长相相同的男子,眼神与普罗周伯爵相仿。

“你是谁?”

这个问题若是出自D、普罗周、左手,或是苏的口中,一点也不奇怪,但偏偏问话的人竟是法尔休雅。

那名男子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含意,他只是茫然伫立,微微摇着头。

“我是法尔休雅。”

这次是以清楚的声音回答。

“我就是你。所以你得为我疗伤不可,让我见识你的本事吧。”

语毕,男子正欲踏步向前时,一把长枪赫然从他背后直透胸前。

像迎风摇曳的草丛般发出譁然声响的,是法尔休雅的手下和苏,至于被刺穿的当事人、D,以及法尔休雅,则是不发一语。好一幕诡异的光景。

“要是又多一名【绝对贵族】,可就麻烦大了。”

普罗周左右晃动着手中长枪,如此说道。眼看堪称是法尔休雅2号的怪人滴血未流,脸上也没半点苦痛之色,但普罗周似乎不以为意。

“不过,我早知道这样对付你只是白费力气。既然如此,这招你看怎样?”

普罗周单手抽出长枪,横向扫去。

长三公尺的枪尖,化为沉重锋利的劈刀。

脖子被切断的声音与常人无异。

“噢——”

普罗周似乎颇为钦佩,重新握好手中的长枪。

法尔休雅2号的人头并未飞出。因为在头颅被切断的刹那,他已伸手按住头顶。普罗周也是以这个方式抵挡【葛兰剑】的攻击。

切痕转瞬间已平复。

“这下可伤脑筋了,就算把他大卸八块也无济于事。嗯,把他丢进油锅,或是放火烧,总杀得了他吧。”

普罗周以枪柄搔着鼻头。

“D,这家伙有一张和你同样的面貌。你想想办法吧。”

被他这么一说,想必D也感到头疼,但两人之间确实无法以毫无瓜葛一语带过。

“有两个法尔休雅,两个我。法尔休雅是我,我是法尔休雅……”

谜样般的青年,道出谜样般的话语。苏抬头望向他,旋即脸颊浮现一道红晕。

“你还没说清楚。”

从地底传来【绝对贵族】的声音。

“还有另外一人。D,【神祖】为何把他托付给我,你知道原因吧?”

“你为何这样问?”

“你刚才不是自己说了吗?我就是你。还有,虽然嘴巴上没说,但其实你已经说了——【神祖】就是我。”

苏脚下一阵虚浮。法尔休雅这番话在她脑中剧烈地闪烁,几欲令她闭上双眼。

【神祖】就是我。

我指的是谁?是法尔休雅,还是……

“替他治疗吧。”

D说。

“喂。”

普罗周提出异议,但D仍自顾自地说道:

“代价是交出苏和马休。”

“过来,为我治疗!”

仿佛受到法尔休雅的邀约所引导,和他拥有同样面孔的魔人,朝真正的法尔休雅走近,伸手搭在他的伤口上。

法尔休雅为法尔休雅进行治疗——面对这光怪陆离的光景,却没人发笑,也没人畏怯。

接着,众人耳中传来一句意外的话语。

“无法治疗。”

“什么?”

法尔休雅剑眉紧蹙,普罗周伯爵则是咧嘴冷笑。

“造成此等伤势的对手,与我的技艺相当。不仅伤及你的筋骨,甚至断绝了你的生命之源,就算是鬼神也无计可施。”

伯爵朗声大笑。法尔休雅对另一个法尔休雅做出回天乏术的宣告。这的确是个黑色幽默,毋庸置疑。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D能够治愈吗?”

法尔休雅以极度痛苦的声音问道。近乎逼问。

“他和我一样无法治愈。”

“这么说来……?”

“还有另外一人。如果是他的话……”

面对如此平凡无奇的回答,不知为何,苏感到背后一阵冰凉。

“那就叫他出来!”

“这并非我所能操控。想必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烦啊!什么还有另外一人?什么无法操控?到底在胡说些什么!?D,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法尔休雅就躺在这里。现在是大好机会。由我来取他性命。”

“喂,你少啰嗦好不好。”

面对沙哑声的制止,伯爵完全不予理会,只见他手中长枪猛力一挥,以迅捷如电之势朝法尔休雅呼啸而去。

一道银光从他的枪尖下方弹跃而来。

“你干什么?!”

伯爵双眼几欲喷出火来,狠狠瞪视着D。

“他该得到应有的代价。”

D回答道。

“你这家伙……”

那是怒不可抑的面向,不,是狂枪。伯爵朝D刺出长枪。

D竖起长剑格挡,但刚猛的冲击力道仍旧直透双肩。

D腾空一跃,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青色圆弧。

勉强接下那几欲连同长枪和人头一起断成两半的一剑,普罗周握着长枪插向地面。

房内顿时一阵天摇地动,苏发出一声尖叫。

D随着一部分掉落的天花板一同落地,脚下满是粗大的裂痕。为了避开裂痕,D踩向地板的大理石,但大理石却应声碎裂,使D失去平衡。

只见长枪寒光一闪,毫不容情地刺向D的胸口,他勉强纵身闪过攻击,却无法采取攻势。

普罗周不让他有半点喘息的机会,他的长枪突刺有如排山倒海而来。

不停地闪避、挡架,D的双脚处于平衡与不稳之间,在地面上滑行,倍受折磨。一旦他找到可以站稳脚步的场所,长枪想必会一枪贯穿他的胸口。

D停下脚步。

普罗周收起长枪。那命运的瞬间,以慢动作深深刻印在苏的眼中。

两人生死攸关的动作,就此停顿。

他们同时望向某个方向。苏也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

眼前站着一名身穿银衣,从未见过的男子。

这名男子只是静静伫立原地,便为D和普罗周伯爵的生死斗划下休止符。

“【神祖】大人。”

不知是谁如此喊道,苏全身顺着这句话所带来的影响。

一股炽热在脑中烧灼,极寒之气令内脏冻结。思绪一片零乱,勉强要凝聚心神,却又开始精神涣散。就只是因为这么一句话。

“原来另外一个人……就是【神祖】大人。”

普罗周伯爵的口吻,带有无比虔诚的味道。

“既然如此,一切都有可能。要解救法尔休雅也不是难事。”

“大人……”

法尔休雅的声音听来相当空洞。他以“大人”来称呼。想必那是他必须如此尊称的人物,同时也是昔日将他放逐至浩瀚宇宙的宿敌。

就像是宇宙间诞生的巨大星云,欲吸收无数的恒星,室内开始弥漫起一阵像是云雾般的物质。

“这是阿卡西亚纪录的碎片。”

【神祖】说。

“连我也无法轻易解读,但有人却已巧妙窥探出它的奥秘。然而,不能看的事物,终究不该窥探。由于触犯了禁忌,所以他的存在已从历史中抹除。你们看,阿卡西亚纪录会从保管库外流,宇宙必定不再是宇宙的原样,刻划在时空中的历史亦将逐渐消逝,因为历史是由时间所构成。”

此刻,奇马这名男子的存在,已从法尔休雅的脑中消失。不,是从所有知道他的生命体的记忆中消失。

“竟然有这种事!”

普罗周伯爵脸色大变。

“大事不妙。”

法尔休雅也紧握双拳。

“该怎么办才好,【神祖】大人?”

普罗周问道。

“你帮不上忙。”

“是。”

“法尔休雅应该也没有办法。你们当中,唯一有可能办到的,就是名为D的男子。不过,他的力量连我也无法掌握。法尔休雅,你想得到和D同样的力量对吧?”

“……”

“D与你交手,并治愈你所带给他的伤,但你却只有死亡在等着你。在那时,你已经败在D的手下。”

仿佛会将听者的灵魂拖向黑暗地狱的声音——这就是【神祖】的声音?

但法尔休雅却发出低声冷笑。

“我会败北?只有将我化为飞尘的对手存活,而我就此灰飞烟灭,那才称得上败北。我和他尚未分出胜负,我和D都还未断气。”

只见【神祖】举起右手,似乎在空中抓住某个东西。

那是一块云雾。

【神祖】朝它瞄了一眼后说道:

“这里清楚记载了你的失败。”

“这怎么可能。”

【绝对贵族】的自信似乎仍未因此动摇。

“我不相信。我还能用双脚站立。”

“阿卡西亚纪录的宣告,正代表了命运。”

【神祖】说。

“除了一种方法外,没人能够颠覆命运。”

法尔休雅的眼中登时绽放精光。

“哦,什么方法?”

开口询问的,是一个沙哑的声音。

“那就是改写阿卡西亚纪录。”

【神祖】毫不迟疑地说。

“改写阿卡西亚纪录?”

沙哑声、普罗周、法尔休雅——这三人的叫声听起来犹如出自同一人之口。

“可是……有可能办到吗?”

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神祖】脸上。

“只有我能办到。不过,你也可以。法尔休雅——如果我这么做的话……”

不知他是何时来到法尔休雅身边。也有可能是法尔休雅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朝他靠近。

两个身体就这样重叠在一起。

“噢?!”

普罗周的叫喊

,传出骇人的惊愕与绝望。

【神祖】的身体倏然被吸进法尔休雅体内。

“法尔休雅那家伙竟然得到了【神祖】的力量?!”

对这阵沙哑声做出反应的人,是普罗周伯爵。

他手中长枪跃动。同一时间,鲜红的光束贯穿他的身体。

同处于室内的法尔休雅手下发射光束炮,集中的炮火悉数被伯爵的皮肤和衣服所吸收。

面对持续的攻击,普罗周伯爵以长枪画出一道圆弧。

光束反向射回。

被光束贯穿的法尔休雅手下们,转眼间化为离子,凭空消失。

因为死亡光束尽数被普罗周伯爵的枪尖给反射回去。

“得趁现在取他性命才行。”

那是极度痛苦的决心展现。因为伯爵很清楚眼前怪异的合体将带来什么后果。

他摆出欲掷出长枪的姿势。眼前的距离,只要将手伸长便可触及,但他却非得这么做不可。

法尔休雅右手握拳,高高举起。

在他胸前张开手掌。掌中浮现一颗直径不到五公分的殷红球体。

长枪激射而至。

原本理应贯穿法尔休雅心脏的长枪,命中了球体。

转眼间,长达六公尺的巨大长枪在毫未减速的情况下,被红色球体吞没。

“这是【神祖】的……不,是我的血之球。”

法尔休雅妖气逼人地说道。腹部的伤口已不再出血。

“在过去,【神祖】与我是势不两立的敌人。想必你们不知道个中的缘由。我并非单纯只是个嗜血的恶鬼。一切都是出自对【神祖】的反抗。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他的目光贯穿普罗周的身躯,望着D。这已不是法尔休雅先前的眼神。

“我是……”

他正要说话时,双眼忽然眯成一道细缝。

他的目光凝聚在普罗周背后的门口。

普罗周回身而望。

有两道人影伫立。

“原来是米兰达。”

他如此说道,声中似乎充满怀念之情。

“马休?!”

苏放声喊道。

“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是我将他从牢里救出。”

米兰达以轻蔑的目光瞄了身旁的马休一眼。他手里握着一把大型弩弓。

“我从地下潜入这座城内。那些防御机构就跟骗小孩的玩具没什么两样。接着,我在其中一座地牢里发现这个小子。每次见到他都得替他解危,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本想让他自生自灭,但又有点同情他,所以就带着他来到这里了。顺便向一名护卫要来了这把武器。你就待在那里别动。”

公爵夫人以她敏锐的感觉要查出众人聚集在此,实在易如反掌。

夫人雪白的脸庞望着普罗周。脸上有一道红线,从眉间直透下巴。她钟爱的白色洋装染成一片鲜红。

“我都听说了。普罗周,我们已经无法阻止法尔休雅。既然他已得到【神祖】的力量,就连D也无法对付他。因此,眼下我们务必得联手才行。”

这是何等令人惊异的言辞,何等凄美。

这名美女从胯下到头顶被一刀两断。

看。她一步一步朝法尔休雅走近,脚下拖出一道温热的血痕。

她一面走,一面将右手伸入胸前的洋装内。

普罗周望着她伸出右手,握在掌中的物体。

“噢?!”

他发出一声低吼。那是一颗满是鲜血,但仍兀自跳动不停的心脏。

“由我先来。普罗周,接着换你。”

语毕,米兰达做出投掷的动作。

但在此时,她的身体出现严重痉挛。从她身后传来弹簧声以及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红黑色的血渍从刺穿她左胸的铁箭末梢向外晕染开来。

“哥?!”

苏一脸茫然地望着手持弩弓的哥哥。

“不可以……拿那种东西……丢向法尔休雅大人。”

被附身的马休,双眸正诉说着大贵族在他内心所发挥的影响力。

然而,为了那位想取他性命的贵族,而一箭射向解救他的贵族,实在是很严重的变节行径。

米兰达手握箭矢,走了一、两步。她的步调极为沉稳。她转头望向马休,微微一笑。

“如果没能贯穿心脏,我就不会死。我的心脏在这里。”

语毕,她挥动着高举的右手。

她将心脏丢向法尔休雅掌中的小球,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后,就此消失。

“普罗周,再来就靠你了。”

接着,她一身鲜红的洋装向前倒卧,不再动弹。从失去心脏的那一刻起,她原本不死的生命便走到尽头。

目睹完米兰达悲惨的死状,普罗周以凶狠的眼神望向马休。

“我们就非得保护这样的人类吗?”

这是锥心泣血的一句话。只见普罗周紧咬嘴唇,牙齿咬破了唇皮,鲜血溢流。

“不过,身为一名贵族,我会遵守自己的誓言。D,他们两人就交给你了!”

他的巨大身躯往地上猛力一蹬。

马休必定仍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再以弩弓瞄准伯爵,射出一记快箭。

一道银光在空中将箭击落,化为D飘至马休面前的刀身,刀背击向这名年轻人的头顶。

腾空跃起的普罗周,手中高举着一把剑身长达三公尺的长剑。想必平时都悬在长袍下。

从法尔休雅头顶疾砍而下的这一剑,在他伸出左手挡架的那一刹那消失无踪。消失于浮在他左手前方的另一颗小球中——法尔休雅的血之球。

“果然伤不了你。不过,我的鲜血绝不会输给你这种人!”

普罗周蓦然转身。他背对【绝对贵族】,朝D伸出左手。

“你的剑借我!”

D将击昏马休的那把长剑抛出。

伯爵一把握住后,双手倒持剑柄。

“法尔休雅,这便是我和米兰达的力量!”

随着一声震天撼地的呐喊,伯爵一剑刺穿自己的身躯。

贯穿的剑尖,准确无比地朝法尔休雅的心脏刺去。法尔休雅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烦,他举起有如重力磁场般的血之球迎击。

剑尖沾满鲜血——只听见啪嚓一声破裂声响,血之球破灭,一击必杀的长剑不偏不倚地刺穿法尔休雅的心脏。正是那把贯穿普罗周心脏,吸取他鲜血的刀身。

法尔休雅喉中迸发临终前的凄厉惨叫,仰头倒地。

他双手握住刀身,想要拔出。以普罗周的胸膛厚度和两人的距离来看,没入法尔休雅体内的刀身长度还不到二十公分。

但他却没能拔出。非但如此——

“哦,刀身还继续往里钻呢。”

正如沙哑声所言,涂过普罗周鲜血的这把剑,逐渐钻进相互重叠的两人体内,令法尔休雅的努力全化为乌有。

不知是否已气空力尽,只见法尔休雅的右手离开刀身,举向空中。

飘荡的云雾包围住他的右手。

一秒——两秒——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

苏奔向D的身边。在关心马休的安危之前,她先开口询问自己最关心的事。

“他死了吗?”

她指的是法尔休雅。

“还没。”

左手冷冷地应道。

“他还握着拳头。”

当苏发现法尔休雅的手以及从他手中掉落的白色碎片时,【绝对贵族】的双眼陡然圆睁,散发出金光。光芒射向空中。它连接地面与幽暗的天空,彷如一场悲壮而空虚的尝试,默默等待地球以外的生命体传来回应。

“带马休离开这里。”

语毕,D抽出白木针,射向法尔休雅的心脏。

就在看似刺中的瞬间,白木针反向射回,D扬起左手挡架。五根白木针从手腕穿透手肘,鲜血飞溅。

当D垂下左手时,他看见普罗周的尸体就躺在法尔休雅脚下,身上仍插着长剑,法尔休雅则是巍然矗立,仰望无尽的虚空。

沙哑声强掩惊骇,如此说道:

“他将记载自己死亡的阿卡西亚纪录给捏碎了。”

“没错。”

法尔休雅应道。声音没有透过嘴唇的开阖,而是直接传入D的脑中。

“我已学会精神感应。问我是怎么学会的是吧?这是其他天体的生物藉由比雷射更快的超光波通讯传授予我。还不只这样呢。看来,想透过知识和能力的交换来突显自己存在的欲望,外星人一样无法抗拒。”

D迈步飞奔。

【绝对贵族】正在吸收外星文明的力量。势必得在他真正成为【绝对存在】之前取他性命!

D在疾驰的同时,垂下右手。他以指尖取起长剑握在手中,以必杀之剑刺穿对手心脏,直没刀锷。

就在这一瞬间,超光波的通讯断绝。

“噢……力量逐渐消失。莫非是【葛兰剑】?”

法尔休雅的魔刀,贯穿了自己的主人。

“吾命休矣。”

法尔休雅脚步踉跄。

“不,如果是以前的我,恐怕已就此丧命。D,我已从无限大光年的远方得到不死的力量。”

【葛兰剑】悄然无声地朝D飞去。

D握住剑柄,化解【葛兰剑】的攻势后,法尔休雅缓缓睁开眼睛。

他眼中已无瞳孔,只充斥着耀眼金光。

“我能随意操控阿卡西亚纪录,与宇宙的尽头和意念相通——D,我已超脱出生物的层次了。”

法尔休雅的声音悠扬清越。白雾中绽放着金黄色光点。纪录外漏的情形愈来愈严重。

“那又如何?”

D问。法尔休雅那令人惊叹的宣告、支撑这一切的诡谲气势,仿佛对这名青年的内心不具任何影响力。

“站在你面前的我,如今已是一种【存在】。”

“你想说自己是究极进化对吧?”

这句话来自一个沙哑的声音,他并语带嘲讽地说道:

“别名——落魄惨状。”

法尔休雅双眼紧盯着左手。

“噢——”

那张小脸发出一声悲鸣,没入掌中,同一时间,D挥起【葛兰剑】,朝法尔休雅的头部横扫而去。

尽管传来一击得手的触感,但他并未就倒地。D的右手微微痉挛。一种极其怪异的手感。

一股灼热的剧痛在他脑中泛开。

黑衣青年一声不哼地昂首仰身。

“嗯——美男子的临终死状,值得好好观赏。不过,这证明我尚未成为真正的【绝对贵族】,竟然还会让美丽的事物吸引我的目光。”

苏朝单膝跪地,忍受痛楚的D奔去。

“D,你振作一点!”

她转头望向法尔休雅,眼中噙满泪水。

“住手!普罗周伯爵和米兰达夫人为了保护我们全都已经丧命。我求你住手。你要我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我到另一个世界去见我母亲,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请你不要伤害他!”

全身为浓雾包围的法尔休雅,静静聆听她那发自灵魂呐喊的刚强话语。

他点了点头。

“好个善良的小姑娘。我的目的原本就是你们两兄妹。好吧,我就饶D一命。不过D,你得吸这名女孩的血。如此一来,便可免于一死。”

泪水从苏眼中扑簌而下。犹如泪水是从眼中被硬挤出来似的。她眼中透射的光芒——是纯粹的愤怒。

要这名想保护她的人吸她的血,是何等残酷冷血的行径啊。

“不、不、不!”

苏猛力摇着头。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眼前这名贵族。当马休射杀米兰达时,她的洗脑已径自解除。

“你这样如何称得上绝对?你只是拥有和自己不相称的力量罢了——你是个怪物。因为你根本无法正确地控制那股力量。”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你这番话可真有意思——”

他那绽放金光、没有瞳孔的双眼,正注视着苏,一片云雾飘向他面前。

“哦,阿卡西亚纪录告诉我,很快就会有一件有趣的事发生。没想到你们人类也这么不认命。”

他抬起右脚。

正当这时候,某处有人伸指按下某个按钮。

设置在【都城】地下一万公尺处的超地震引发装置,以光速将压缩的大地震【资讯】传达至北部边境区,在其中心部位的地底——仅一百公尺深的地方,【释放】这项资讯。

一兆焦耳的能量,不仅能毁灭法尔休雅的王国,甚至足以震垮整个边境地区。

法尔休雅轻轻放下右脚。

“这么一来,就与人类断绝关系了。”

就在这一瞬间,超地震的能量被化消得无影无踪。

因为这名让小行星凭空消失、使地底巨大能量化为虚无的贵族——已拥有任意改写宇宙历史的能力。

谁能取他性命?谁能与他交锋?

“哦,不知不觉间,我连这名猎人的美貌也给疏忽了。可以了吧——D,快点吸血。只要你照我的话做,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可以离开这里,继续过猎捕贵族的生活。我已懒得搭理人类了。我将在这座城堡里,与宇宙的大智慧展开对谈,挑战永恒。”

苏感觉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正搭在自己肩上。

背后这名青年正以何种神情望着自己,苏不想知道。

“没关系的,D。”

说完这句话,她静静瞪视着法尔休雅。

“你到现在还很恨我。只要我的精神还在,你就称不上绝对。”

“D。”

法尔休雅催促道。

“阿卡西亚纪录上也有提到你的命运,你将会乖乖遵从我的指示——吸吧。”

苏闭上眼。

白雾在这世界游荡。

脖子上传来温热的气息。

苏心想,D体内的血液想必也同样温热。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心感,将苏紧紧包覆。

搭在右肩上的重量突然消失。

D朝前方伸出手,握住某个东西。

“你这家伙?!”

法尔休雅愕然惊呼。

他望见浓雾中有两颗燃烧的光点。几欲令他血液为之冻结的鲜红——是D的双眸。

“你……你也要改变阿卡西亚纪录吗?!”

苏感觉到搭在她左肩上的那只手传来的温暖。没错,这正是一路守护她的那名男子强壮的手掌。

“你竟然背叛我!”

法尔休雅的这声呐喊,不知是对谁而喊。

D的长剑就横放在化为飞尘的普罗周胸口一带,法尔休雅蹲身将它捡起。

一道俊美的黑影从他头顶飘落。看在法尔休雅和苏的眼中,宛如一只美绝的魔鸟。

紧接而来的是一声银光和金铁交鸣的清响。

法尔休雅横刀挡住头顶,D则是以一刀斩落的姿势站立。

云雾蓦然纵向一分为二,法尔休雅也以同样的形状从头顶到咽喉裂成两半。

法尔休雅抛开长剑,双手按住头部侧面。让身体连在一起。

他张开嘴,有数颗红珠溢流而出,往D的方向而去。

D手中的【葛兰剑】扬起,血珠掉落地面,平凡无奇的红色血花飞溅。

“你听好。”

法尔休雅说。

从头顶划破眉间,再由鼻梁中央通过嘴唇的一道红线,已无法消失。法尔休雅每说一句话,红线便会加粗,更令鲜血喷飞,他身上长袍也已不再金黄。

“D,你听好了。”

【绝对贵族】接着说道。

“我是【神祖】所创造。【神祖】曾对我说过——你是唯一成功的例子。我原本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含意。隔了五千年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含意,以及等在命运终点的绝望,于是使我开始疯狂地杀戮。他已不再说我是唯一成功的例子。他告诉我,他将这个头衔给了另外一个人,我的命运亦然。得知此事后,我只能藉由不停战斗和杀戮,才能继续活下去。D,只要生命会终结,贵族就称不上【绝对】。”

法尔休雅的脸部骤然破裂,狂涌的鲜血洒向地面。他的双手垂落。

法尔休雅公爵——【绝对贵族】的力量即将走向终点。

这时,他忽然抬头仰天。夜空中有成千上万个星斗。

“我被放逐至宇宙时学会了许多事物。包括贵族的事、人类的事,以及他们的想法——D,其实我并不想回到地球上。”

在一阵猛烈咳嗽后,他口呕鲜血。鲜血在空中化为一颗小球,无声地滑出,滚向苏的方向。

“是谁让你回来的?”

D问。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耐。他的目的,就是要取我的性命,我现在才明白。而他就在我体内。我一直被放逐在宇宙中,不知何时会重返地球,或许令他感到不安吧。也有可能是他担心我会造成宇宙的威胁。之所以在五千年后让我重返地面,D,全是因为你的缘故。你就是那个有能耐击毙【绝对贵族】的男人——那唯一成功的案例。”

D也许是毫未察觉那可步步朝苏近逼的血球,所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泪水即将再度从苏的眼中淌落。

只见法尔休雅反转右手,用力一挥。

血球迸裂。

“噢……终于……”

【绝对贵族】仰望虚空如此呐喊道。他的眼瞳和表情皆燃烧着非比寻常的欢喜。

“我已超越憎恨的层次。【神祖】,这么一来,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吧。我现在……将成为真正的【绝对贵族】……”

紧接着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纵向裂成两半,奔腾的血流仿佛将四周化为鲜红的海底,法尔休雅倒卧其中。

“你成功了。”

D沉声低语道。

“不,他失败了。”

一个声音说道。

在法尔休雅原先的位置,站着另一名男子。脸上是【神祖】的面容。那同时也是法尔休雅的脸,看起来又像是D。

“你是唯一成功的例子。”

他说。

“但现在还称不上完美。你的内心虽然刚强,但却过于天真。所以……”

D感觉到背后有异样的动静。

“马休?!”

“你想做什么?”

D望着那名男子如此问道。

“你要去哪儿?!”

苏望着在浓雾中逐渐远去的马休。

“他要前往阿卡西亚纪录的保管库。”

男子说。

“那名年轻人的脑中,已植入了我——法尔休雅的本质。他将继承我的遗志,强行修改纪录。我将会再度复活,世界也许将因此而改变。”

D将苏夹在腋下,快步飞奔。

在不断涌出的浓雾中,可以望见前方一道朦胧的黑影。

“D,如果……我是说如果,”

苏很认真地抬头望着他。

“如果马休怎样也无法恢复原状,而且想更改阿卡西亚纪录的话……”

苏说到一半突然不再言语,紧咬着嘴唇。

“我曾立下誓约,要保护你们。”

四周已被浓雾包围,D意识到他们两人正身处于一处辽阔无边的秘境。

左臂感受不到重量。苏已不具形体。因为人类无法进入阿卡西亚纪录的保管库。

马休就在前方。目测约十公尺远。但实际距离却是无限。

马休舞动着双手,彷如要把雾切碎一般。

D不发一语地跑着。

马休朝他望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D,你没办法过来的。”

他趾高气昂地说道。

“你应该知道才对。我拥有【神祖】的一部分力量。而且法尔休雅大人也在。光靠你一人,根本无能为力。哈哈哈,阿卡西亚纪录我全都能解读。法尔休雅要我让他复活。【神祖】就更厉害了,竟然要我把这整个世界从纪录中抹除。D,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我该听哪一边的话好呢……”

马休朗声大笑。他打从一开始便已心术不正。与【神祖】、法尔休雅皆无关。任何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马休之所以会接受他们,并乖乖听命行事,全是因为他有颗脆弱的心灵。他对苏存有淫念,过去之所以能压抑这股邪念,始终扮演一位好哥哥的角色,全是因为有母亲在身旁的缘故。

当他卸下内心的重荷,将真正的自己解放开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并不排斥当贵族的手下。

马休展现出弱小的人类在得到贵族所拥有的力量和知识时,会做出的典型反应,他朗声大笑。

他能解读纪录,能看透全宇宙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一切——

“有了,D,我就来揭穿你的真实身分吧。”

马休脸上露出邪恶的面相,他右手伸向胸前,从空中抓住某块云雾的碎片。

纪录可以随时随地取得。

马休注视手中的云雾,表情逐渐改变。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以吓得魂飞魄散的神情紧盯着D。D已来到两公尺内的距离,但马休却浑然未觉。因为目视虽仅有两公尺,但两人之间却有一道无限遥远的鸿沟。

“你打算对苏怎样?”

“苏?她是谁啊?这不重要。真令我吃惊,没想到你竟然是……嗯?苏是吗?讲到苏,待会儿我再好好疼惜她一番。我会更改纪录,让一切如我所愿。其实我原本会在这里命丧于你的剑下,但我会改变这个结果。你放心吧。等我好好和她温存一番后,会让她自己咬舌自尽的……”

狂笑不止的马休,鼻尖骤然闪过一道银光。

“吓?!”

他急忙仰身向后,手抵着鼻头。

红色鲜血不断滴落。

“你砍伤我了?”

紫色的疯狂之气,转为白色的恐惧。

“为什么你砍得到?我和你之间……”

他的眼前燃起一道赤红火光。是D的双眼。

横眉怒目的疯狂眼神、从朱唇间露出的森森白牙——那是如假包换的吸血鬼面貌。

“D,住手,你果然是神祖的……”

声音被白光斩断。

D耳闻马休倒地的声音,朝滚落他脚边的头颅瞥了一眼。

“真是自作自受。”

沙哑声听来有些疲惫。

“不过这么一来,那项誓约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会遵守誓约。”

D说。

“咦?”

白色的云雾,在讶异声和俊美身影的四周盘旋,美丽中带有些许骇人的气氛。

一个月后,【都城】派出新调查队前往法尔休雅的国度。

他们举目所见的,是茫茫无边的大地与零星点缀的树丛所构成的边境。

不过,在相当于荒野中央的岩石地带,发现一颗有半边为岩石掩埋的红色球体,以及一把长剑,两者皆异常沉重,即使以拖车合力拖行,同样文风不动,最后只能拍照存证,留置现场。

从一望无垠的灰茫荒野吹来一阵风,让队员们个个全身打颤,再次怀疑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他们当然不可能发现,一个月前曾存在于此处的王国,已全部压缩于这颗球体中。

五年后,苏离开她与马休在故乡合力经营的农场,嫁给东部边境区一家乐器行的老板。马休则是迎娶了一名红发女孩为妻。这女孩虽然娇弱,但却是个温柔善良的城市女孩。

“像我这样的男人,你不会嫌弃我吗?”

大苏三岁的乐器行老板一脸腼腆地问道。

“我已故的母亲吩咐过我,要嫁给像你这样的人。”

苏微笑以对。

接着,她蓦然在心中反问自己——真是这样吗?自从和马休合力消灭【绝对贵族】后,有如波浪般的疑问,经常会在

平静的心湖激起涟漪。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似乎我真正的人生不该是如此。

那定是终生无法摆脱的疑惑。既是如此,我就该有这样的觉悟,苏了然于胸。

结婚、产子、育儿、得知马休的死讯、垂垂老去,在这段岁月里,苏不时梦见不可思议的梦境。

一名身穿黑衣,俊美无畴的青年,站在白雾的彼方静静凝望着她。

他那冷若寒冰的眼神,苏一点也不感到畏惧。每次见到那样的眼神,她的内心便会像少女般欣喜若狂。而且她一定会反复地说道——

你放心,我过得很幸福,就像我母亲所期望的那样。

这时,那名俊美的青年嘴角会浮现浅浅的笑意。每次做这个梦,苏便会对自己能令他展现笑颜一事深深感到自豪。那是无比迷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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