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艳红的日轮,高悬当空,照耀得大岭山青翠翠,也照得田重进的剑刃闪出一道银光。大将谭延美双眸被晃一侧首,瞥见田重进正横剑自刎,他急速飞起一脚,将剑踢落。

“大帅,你不该轻生呀!”谭延美将宝剑抢在手里。

“谭将军,辽兵眼看攻上山顶,我身为宋军主帅,宁可一死,也不能落入敌人手中有辱国威。”

“众将拼一死,也要保大帅冲出重围。”

“咳!数万人马被我损失殆尽,还有何颜再见江东父老!只有一死以谢皇恩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此番兵败事出有因。”谭延美发泄怨气,“曹彬十万大军若不败退,萧太后怎能分兵合击我们!蔚州本来已指日可下,眼看到手的胜利被曹彬断送了!元帅,你,我,众将又何罪之有?”

“咳!”田重进又是一声长叹,“打了败仗,全军覆没,说什么也无用,谭将军,你用手中剑成全了我吧!”

“不,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们都不能死!”

“那我只好跳崖殉国了。”田重进登上大岭最高处,准备跃下悬崖。

“元帅!”谭延美追上去,但他心中明白,无论如何阻拦是来不及了。

可奇怪的是,田重进立身高崖并未跳下。并且回过头来连呼谭延美:“谭将军,快来看!”

谭延美不知何故,来到崖顶向山下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已与攻山的辽军开战,明媚的阳光下,猎猎山风中,展开那一幅幅战旗,斗大的黑色“杨”字分外醒目。他不觉欢呼出声:“啊!杨家将。”

田重进在崖顶振臂高呼:“弟兄们,顶住反击呀!我们的救兵杨家将到了!”

“杨家将来了!”谭延美跑下去,向宋军传递喜讯。

很快,“杨家将来了”的呼声汇成了雷鸣般的轰响,在大岭山谷中回荡。宋军兵将士气大振,而辽兵显出惊慌。山脚下,杨业、杨延昭父子,以及大将王贵、曹克实等齐奋虎威,与萧达凛激战。偕里、奴哥、萧默里原本在山上与袁继忠、曹元辅等交战,见山下吃紧,都下山来分别接战王贵、曹克实及杨业另一子杨延玉,萧达凛则双战杨业、杨延昭父子二人。萧达凛虽勇,但杨家父子更是武艺高强。当时,辽军有三万多人,而杨业带来的宋朝援兵只有一万人,辽军数倍于宋军。怎奈辽军连夜作战人困马乏,而宋军是生力军精力充沛,杨家将又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半个时辰后,萧达凛等终于不支,全军退走,大岭之围遂解。

萧达凛一伙辽军虽败,但损失不大,依然队列整齐。行进中,萧达凛不无惋惜地说:“田重进等人眼看被擒,实在太遗憾了。”

萧默里见萧达凛闷闷不乐,有意讨好:“大将军果有先见之明,坚持一鼓作气,意欲抢在宋国援兵前面。”

“援兵本在意料之中。”奴哥贬低萧达凛的作用,“只是杨家将太厉害,否则大将军决不会让田重进这只快煮熟的鸭子又飞走。”

萧达凛不服气:“杨家将,老子才不在乎呢,方才仓促应战,再者将士疲劳,看我朋天同他们决一死战。”

“对,”萧默里继续讨好,“大将军一夜多未得休息,快请带队入城饱餐一顿,休整后好收拾杨家将。”

“不,这么多人马都挤进城中,等于自缚手脚,难以施展。”萧达凛还是有军事常识的,“我离城五里驻扎,与蔚州成犄角之势,这样可以互相照应,确保蔚州无虞。”

三万辽军在蔚州城东扎下了营寨,萧默里五千人马又回城固守。很快,宋军也跟踵而来,在城南扎下营盘,双方暂时都未行动,显然都在养精蓄锐酝酿大战。

萧默里回到城中,一头扎进帅府倒头便睡。耿绍忠本想详细询问一下战场形势,等了一刻不知萧默里何时醒来,也就离开了帅府。不管怎么说,三万辽军在城外扎营,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耿绍忠思想放松了,觉得无事可干,百无聊赖,便想起了相好的烟花妓女风尘红。这一阵由于战事吃紧,他已好久未曾光顾了。如今正可偷闲,他决定去销魂楼走走。

销魂楼的老鸨子一见耿绍忠来到,立刻满脸陪笑迎上来:“哟,副帅呀,你怎么这许久也不来看看?我们哪点不周得罪了?想得我那风尘红眼睛都哭肿了。”

耿绍忠急忙摇手:“轻声。”他是怕人听见传到萧默里耳中。

“咳,你还怕什么!这蔚州城你一手遮天说一不二。”

耿绍忠急于见到风尘红:“军务在身,不能久留,快引我到风尘红房中。”

“啊,副帅请稍候,我叫她收拾一下。”鸨子赶紧把昨夜的嫖客打发走,又叫风尘红梳妆后出来迎接。

耿绍忠挽起风尘红的纤腰,两人偎依着进了花房。鸨子打点了一些干鲜果品送进房中。转身回来,看见两个军校模样的人从大门闯进。

鸨子迎上去双手叉腰:“放肆!也不打听一下这生意是谁做的,就敢跑来撒野。”

二军校并未被她吓住,照直往里闯。

“你们大胆!”鸨子决心抛出挡箭牌,“耿副帅在此,哪个还敢胡来!”

“耿副帅不在,我们还不来呢。!”一个军校依然口气很冲。

另一军校和气一些:“我们奉元帅之命,来请耿副帅去商议军情。”

“这,副帅他……”鸨子估计此刻耿绍忠正在同风尘红亲热之中,“二位军爷且请坐下,待老身知会他一下。”

“不行!等不得。”军校推开鸨子就走,“误了军情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鸨子抢身挡住屋门:“二位军爷,你们不能硬来,副帅怪罪下来,老身可吃罪不起。”

“滚开!”军校更不客气了,一脚将鸨子踢倒,又复一脚将门踹开,二人便闯入房中。

耿绍忠赤身裸体正在床上寻欢作乐,闻声掀开帐幔:“哪个如此大胆,分明是活够了!”耿绍忠突然语塞了,原来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紧抵胸口。他只好换个口气说话:“你们是什么人?究竟意欲何为?”

军校刀尖一点他的皮肤:“快穿上衣服。”

耿绍忠边穿衣服边算计着夺刀反抗,可是两个军校看得甚紧,只要他稍有反抗,就会立刻命丧刀下。穿好衣服后他忿忿然问:“还要怎样?”

一军校取出一包药粒,送到耿绍忠唇边:“吃下去。”

“干脆给我一刀,何必吃这毒药,多费周折。”

“叫你吃就痛快吃,少费话!”军校的刀尖又刺痛了耿绍忠心口的皮肤。

此刻生死已由不得耿绍忠了,他只得将药粒吞下:“毒药我已吃了,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一军校说:“告诉你,方才你吃进的是慢性毒药,一昼夜后发作死亡。不过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吃下解药,就可平安无事。”

“你们这样做到底为什么?”

“莫急,我还想告知,你的娇妻爱子也已服下这慢性毒药。”军校现出冷笑,“这解药我有,你一家三口要想活命,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说吧,要我怎样?”

“实话告诉你,我是李存璋的护兵周勇。”

“我是许彦钦的护兵关达。”

“你二人要救李存璋、许彦钦?”

“明白人。”周勇说,“那就明白到底,我保你活命。”

关达与周勇将耿绍忠夹在中间,匕首仍然暗中顶住他的腰:“请吧。”

耿绍忠哭丧着脸:“我老老实实就是。”

三人来到大牢,狱头施礼问:“副帅到此有何吩咐?”

“元帅要提审李存璋、许彦钦,带出来交我领走。”耿绍忠违心地下达命令。

狱头将带铐的李存璋、许彦钦带出,李存璋一见周勇,大为诧异:“哎,你怎么——?”

周勇抢过话来:“你老实点!”

许彦钦也认出关达,感到其中有名堂,示意李存璋不要言语。李、许二人被押出来,立刻拐进小巷,绕了两个弯来到了李存璋家门前。周勇叫开大门,正在焦急等候的家属和亲信护兵,立刻将许、李二人包围起来。去掉手铐,拥入房中,周勇、关达又把耿绍忠押进来。

耿绍忠深深一揖:“二位将军业已脱险,快把解药与我吧。”

周勇忍不住放声笑起来:“哪来什么解药,你也根本未吃毒药。”

关达告诉他:“你吃下的不过是驱寒活血的清凉丹。”

“啊!”耿绍忠这才知道上当,“你们要将我怎样?”

周勇说:“杀了这狗养的,他与萧默里合伙谋害二位将军。”

“对,将这厮送回老家!”李存璋也深恨他,“本来同为汉人,你却为献媚讨好陷害我与许将军,说吧,你想怎么死?”

许彦钦却说:“不过,想活并非没有希望。”

耿绍忠如溺水之人看到船板:“许将军,快给我指条生路。”

“只要你肯将功赎罪。”

“我一切听从驱使,无不照办。”

“好吧,如果你能协助我们办好下面的事,自然可以免除一死,甚至还可受赏。”

“许将军,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汉人,情愿与大家一起归顺大宋。”

“耿绍忠,”李存璋警告道,“你老婆孩子俱在我们手中,如敢耍滑,就是你要了他们的性命。”

“李将军放心,我不会将生命开玩笑的。”

准备停当,李存璋、许彦钦、周勇、关达化装成耿绍忠的随从,先行一步直奔蔚州府衙,百余亲信兵士则随后跟上。来到府衙大门,两名护兵拦住去路:“元帅有令,他正在休息,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有紧急军情,一刻都不能耽误。”耿绍忠以副帅口吻发令,“让开。”

因为面对副元帅,又怕误了大事,护兵犹豫了:“副帅,请容小人进去通禀一声。”

“等不得……”

这时,一护兵认出李存璋来:“哎,这不是李将军吗?为何这般打扮?”

另一护兵已反应过来:“不好,他们是被元帅收监的人。”

可是他们明白已经晚了,李存璋、许彦钦两柄刀同时刺入二护兵胸口,两具死尸倒下,跟来的汉人兵士立刻接管了大门。

如法炮制,又过了二门,最后到萧默里居室门前,竟无人守护,而且屋门也开着。李存璋不管三七二十一,持刀往里就闯。许彦钦跟进去一看,室内床上被子掀在一边,人却不知去向。

“糟了,萧默里闻风逃走了。”耿绍忠未免紧张,“他一定去集合人马,我们赶快出城吧!”

“你怕了?”李存璋狠狠瞪他一眼。

“我这是为二位将军着想。”耿绍忠辩白,“倘若迟延,萧默里封锁大门,我们就走不脱了。”

“莫急,休慌。”许彦钦分析说,“我们进大门过二门并未惊动此处,萧默里想来不会走远。”

话未落音,萧默里的护兵走进来,他手中端着洗脸盆,见房内这许多人,有些警觉:“耿副帅来了,想是有紧急军情。护兵怎么也进房了?这不行,快出去。”

李存璋的刀顶住了他的后腰:“说,萧默里何在?”

“元帅他,他……”护兵左右观察,眼珠乱转,想着主意。

许彦钦又将手中刀逼近他前胸:“快讲!”

护兵无奈只好实说:“元帅在茅厕。”

“走!”李存璋抢先跃出房门,许彦钦紧紧跟上。

萧默里一边系裤子一边走出茅房,就觉眼前亮光一闪直晃眼睛。定神一看,两把尖刀一左一右对准了太阳穴,再一看,门口站的两人,正是对头冤家李存璋和许彦钦。情知不好,猛地一缩头退入茅房中。李存璋、许彦钦当然不肯放过他,持刀追进去,李存璋举刀当胸便刺,萧默里无路可退,只得赤手应战。试想,茅房能有多大面积,三人根本施展不开,李、许二人可就占便宜了,过招时每刀都刺向致命处。萧默里手中无有武器只能躲闪,但是又转不开身。十几回合之后,身上已多处带伤,鲜血淋漓滴洒。稍一不慎,李存璋一刀捅进他后心,许彦钦复一刀插进他前胸,萧默里全身抽搐痉挛一阵,便一命呜呼了。许彦钦又拔出刀,将萧默里人头割下,扯下他的血衣包起来。

许、李二人出来,耿绍忠迎上前问:“怎么样?人呢?”

“送回老家去了。”李存璋讥讽他一句,“你不必害怕了。”

许彦钦虑事总比李存璋精细:“我们要立即着手第二步行动。”

“该怎么干你就发话吧,愚兄听你的号令。”李存璋懒得多想。

“封锁消息,要叫萧默里手下五千契丹兵蒙在鼓里。”许彦钦逐一交待,“再暗中通知汉人兵将,我们已袭杀萧默里,决定归顺大宋,准备在天黑后逼迫契丹兵归降。有不从者,就要武力解决。”

“怎么,还要等天黑?”李存璋看看天色,“这才刚刚过午,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李大哥,天黑才好行动。而且我们还要同宋军取得联系,求得他们的支持与配合。”

“如何联系呢?”耿绍忠不无担心,“一旦萧达凛闻讯,带兵进城,我们就全都没命了。”

李存璋也有担心:“就怕宋军信不过我们,别人都难当此重任,贤弟你亲自走一趟吧。”

许彦钦深知,有无宋军的有效配合,关系到这次起义成败,此行至关重要:“我也有此意。”他又提起萧默里人头:“有这份见面礼为证,想来宋军会相信的。”许彦钦临走时叮嘱:“入夜之后,我举起写有许字的红灯为号,你们就开门放我领宋军入城。”

许彦钦走后,李存璋格外小心,特别派周勇、关达把守州衙大门,禁绝任何人出入。为防万一,他甚至不许耿绍忠走出州衙一步。夜幕刚刚降临,他就带百余名亲信来到西门守候,渐渐城外的景物都溶入夜色之中,他双眼都已望酸,仍无一丝动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关达气喘吁吁来到:“报告李将军,十几名契丹军校吵着要进府衙面见萧默里。我们越是拦挡,他们越是生疑,声言要以武力闯进去,周勇让我来问问怎么办?”

一向直来直去的李存璋感到难以回答。让契丹军校们进去,事情就露馅了;不让进就要动武,城内汉人与契丹兵各五千,实力均等又未做好准备。

关达等不及了,又催问:“契丹兵就要硬闯了,我们能不能杀死这伙胡贼?”

李存璋急得团团转,还是难以答复。城西护城河外,一盏红灯无声地举起,满贯的“许”字看得真切,李存璋高兴得跳起来:“好了!救兵到了!快挂起红灯。”

城头上,一盏写着“李”字的红灯悬出垛口,对方立刻将红灯左右摇摆三次。暗号完全对上,李存璋下令:“放吊桥,开城门。”

在许彦钦引领下,王贵、袁继忠率两千宋军进入蔚州。五千契丹军大部投降,少数顽抗者被歼,要闯入的十几名契丹军校也全被收拾,结束战斗时还不到二更天。而蔚州城发生的一切,萧达凛等全然不知。

起义成功,李存璋兴高采烈,传令下去:“降下辽邦旗帜,升起大宋军旗,鸣炮庆贺!”

“莫急。”须发皆白的老将王贵赶紧制止,“李将军,杨元帅说蔚州归顺如果顺利,还可以再作文章。”

许彦钦与王贵想法一致:“眼下萧达凛尚且蒙在鼓里,说不定我们还能让他吃个大亏。”

“有人。”袁继忠向城外一指,知会大家。

夜色中,有三骑快马如飞而来,至护城河边停住,当先一骑在马上呼叫:“呔,城上听着,大将军萧达凛派我来送急信,快放我们入城。”

许彦钦问:“你是什么人?”

身后一骑代答:“此乃大将军帐前都押官。快快开城放桥,误了军情,要你狗命!”

许彦钦问王贵:“怎么办?”

“当然是放进来弄清情况。”

吊桥落,城门开,三骑入内。许彦钦出面接待:“把信交给我吧。”

“你,什么身份?”都押官傲气十足。

“我是副将。”

都押官冷笑一声:“你没资格,我要面交元帅。”

关达怒斥一声:“大胆!你竟敢轻视我家将军,痛快交出书信还则罢了,不然我决不客气!”

都押官根本不买帐:“休想!大将军要我面交萧元帅,就只能交给他。”

许彦钦想了想:“好吧,上差稍候,我去禀报元帅。”

许彦钦来到另一屋内,对等候的王贵等人说明经过:“他一定要亲手交与萧默里,这便如何是好?”

“球!萧默里脑袋都没了,交鬼魂去。”李存璋的办法倒是简单痛快,“不交就抢过来。”

“这样做岂不使他生疑,我们这起义就暴露了。”许彦钦说:“如果硬抢,我何必回来问计?”

“咳!你们哪。”李存璋感到事情很简单,“怕暴露,杀了三个龟孙,不就完结了。”

王贵一笑:“送信的都押官和两名随从不回去,萧达凛焉能不起疑心?”

“关键在于我们不知信的内容,”许彦钦说出他的担心,“若误了大事,便悔之晚矣。”

“你们全是废话。”李存璋不服地说,“说一千道一万,萧默里死了也枉然,总不能把他尸体搬来接信吧。”

这句话竟然引发了许彦钦联想:“有了!有办法了。”

品茗等候的都押官久久不见许彦钦转回,实在不耐烦了,把茶盅狠狠一顿:“怎么!把老子干在这儿了?”

恰好许彦钦转回:“啊,都押官休急勿躁,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觉得你们好像有鬼,为何通报这许久?”

“都押有所不知,元帅患病,服药后正发汗熟睡。我犹豫再三,才硬着头皮叫醒他。”许彦钦商量的口吻,“元帅说他头昏眼花,周身酸软,实在挣扎不起,请副帅耿绍忠代他接信。”

“副帅?”都押官已有几分疑心,“萧元帅真病了?”

“岂敢玩笑!”

“今日白天他还领兵打仗,怎么说病就卧床不起了?”

“俗话说人有旦夕祸福,萧元帅感受风寒。”

说话时,耿绍忠走进来,他居中坐定,对都押官说:“可将大将军书信交与我。”

都押官认识耿绍忠,右手探入怀中欲待取信又改变了主意:“副帅,可否容我见元帅一面?”

耿绍忠恼了:“你莫不是宋军探子?声称有信,又迟迟拿不出,是何道理?”

“大将军有将令,要我务必面呈萧元帅,不敢有违。”都押官当然不会直说,萧达凛对汉人将士一概信不过。说着,他把信亮出来晃动几下,“副帅请看,信就在此,岂能有假!”

“好吧,元帅病中本不见人,你实在要见,就请随我来。”

耿绍忠在前,领着都押官,许彦钦跟随,过两重院子,走进萧默里的卧室。有两名使女在房中煎药,床上卧着一人,厚厚盖着几层棉被,只露出额头。使女示意众人放轻脚步,压低声音对耿绍忠说:“副帅,元帅正在发汗,刚刚睡熟,不能惊动。”

都押官往前走两步,意欲看个真切,使女迎在前面:“上差再莫近身,恐带来寒气对元帅有碍。”

都押官原本认得萧默里,可如今只是看到床上人额头挂满汗珠,五官俱在被下,无法辨别真伪。

医生走进来,见状将他们不由分说推出去,在院中大发脾气:“副帅,你打算害死元帅吗?我说过几遍了,元帅发汗,不许惊动,你,居心何在!”

“你看。”耿绍忠对都押官一摊双手。

许彦钦对都押官礼让:“请再回客厅叙话。”

耿绍忠却站住不动了:“恕不奉陪。”

都押官不解:“副帅这是何意,这信还不曾交呢。”

“我看你还是带回去吧。”

“此话怎讲?”

“你既然对别人信不过,就只有等过几日元帅病愈再来面交喽。”耿绍忠吩咐许彦钦,“送客。”

“请吧。”许彦钦向门外一让。

都押官当然不敢把信带回去,误了军情他有几颗脑袋!

“副帅莫动气,实是大将军再三叮嘱,并非在下故意刁难。既已见到元帅,书信自当交上。”

“好吧,要交就拿过来。”现在是耿绍忠主动了,以退为进的战略起了作用。

都押官老实了,恭恭敬敬地把书信呈上:“请副帅立刻过目。”

耿绍忠拆开看过,许久没有开口。

“副帅,回个口信吧。”都押官催促。

“噢,请转告大将军,一定遵照执行。只是元帅卧床不起,非我领兵不可了。”

“也只能如此。”都押官拱手一揖,“在下去复命。”

“军情紧急,不敢挽留。”耿绍忠象征地送了几步后站下。

关达把都押官和两名随从送走。他们刚出院门,李存璋就从房中跑出来:“娘的!可算熬出来了,发汗发汗,再等一会我就发疟子了。”

许彦钦赞誉说:“方才李大哥这出戏唱得不赖,你这个假萧默里总算把都押官给糊弄过去了。”

王贵、袁继忠等都赶到这边来,大家都关切地问:“信中到底何事?”

耿绍忠将信递给大家传阅:“萧达凛决定五更劫寨,要萧默里带五千人马准时配合。”

王贵不住叹息:“幸亏我们未鲁莽行事,倘若杀了都押官,这封信就没有价值了。”

“老将军的意思是?”

“袁继忠立刻回营报信,我军佯作不知,而做好埋伏,挖下陷坑,等辽军自投罗网。”

“好,我愿随袁将军同往。”许彦钦感到振奋,适才与都押官这番斗法,总算没白费周折。

许彦钦、袁继忠走后,城内就紧急行动起来。挑选出五千精兵强将,决定由耿绍忠指挥,王贵协助,李存璋则留下守城,只等五更天时出发。不料四更天后,许彦钦竟又返回城中。

王贵忙问:“怎么,军情又有变化?”

“杨元帅又有锦囊妙计。”许彦钦把杨业的想法告知。

李存璋禁不住鼓掌:“真是一步绝妙的好棋!”

时近五更,辽军大营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切如往常一样,似乎很平静。其实,辽军早已整装待发,二万五千人马做好了一切准备,将士饱餐,战马喂好,枪在手,刀出鞘。骑在雕鞍上的萧达凛仰面看看天色,已经有些发白,越发焦躁起来:“蔚州的五千人马为何迟迟不到!”

都押官惟恐受责:“大将军,耿副帅亲口说,一定准时前来。”

随征的偕里自来看不起汉人:“汉人就是差劲,萧默里若不生病,决不会如此拖拖拉拉。”

都押官感到不安:“要不要小人再去催促一下?”

留守营盘的奴哥接话:“再等一会天亮了,偷营劫寨就变成明打强攻了。”

“不能再等了,出发!”萧达凛气乎乎,“贻误军机,回来同他算帐。”

二万五千辽军如一股暗流涌出寨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向前流动。没有声音,队伍如一条黑色的巨蟒,飞快爬行到宋营附近静止不动了。萧达凛注目观察,宋营亮着稀疏的灯火,巡夜士兵在往来走动。战马在安闲地吃草,兵将都在睡梦中,没有一丝异样。萧达凛嘴角现出笑纹:“天助我也!”

辽军分为两股,分别向东、西方向游动,绕宋营盘旋会合,完成了对宋营的四面包围。萧达凛命令点燃号炮,“嗵!”一个火球冲天而起,四周的辽兵立刻跃起,号角怒吼,战鼓震天,呐喊声如雷,如山崩海啸般冲向宋营。

萧达凛一马当先领头冲入,刚过营栅,身下“轰隆”一声,连人带马落入陷坑。再看四外,随他一起掉进陷坑的辽军不计其数。萧达凛不愧为大将,几乎在落入陷坑的同时,踏上马背站起,然后纵身一跃,跳上坑沿。要说也是萧达凛命不该绝,他是落在陷坑边沿,若在中部就休想上来了。有一辽军偏将,把战马让与萧达凛。待他重新上马后,见陷坑内辽兵多数被竹尖刺穿,非死即伤,宋营内乱箭齐发,如飞蝗骤雨,身边兵将又纷纷中箭丧生。

惊慌失措的偕里,策马飞跑过来:“大将军,我们中计了,人马已损失三成,快撤吧!”

萧达凛实在不甘心:“难道就这样认输不成?连一个宋兵都未消灭!”

这时,辽兵身后突然战鼓齐鸣,密麻麻的箭雨袭来,辽兵转眼间又死伤遍地。箭雨未停,宋军已呼喊着冲杀上来。

“大将军快做主张吧!”偕里催促,“再犹豫就更吃亏了。”

萧达凛忍住气恨的泪水:“收拢全军突围!”

杨业、杨延昭已杀上前来,萧达凛接着厮杀,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萧达凛领兵走后,留守营盘的奴哥,命令紧闭寨门严加防守。因为手下只有五千兵力,他实在担心宋军分兵偷袭,心中只盼萧达凛马到成功。他也不敢稍有偷懒,一直守在寨栅边巡视。

瞭望塔上的哨兵从上面报告:“有一支人马向我营地靠近。”

奴哥立刻紧张起来:“是宋军吗?”

天色业已蒙蒙发亮,哨兵辨出辽国旗帜:“是我大辽人马。”

奴哥仍未放心:“喊话,问问是哪里队伍。”

哨兵问过之后,对方回答:“我是蔚州副帅耿绍忠,奉命前来助战。”

奴哥跳上寨栅:“耿副帅,你迟到了,大将军已出发多时。”

“方才我路遇大将军,他要我领兵帮你守寨。”对方并不停步,越来越近。

奴哥决想不到其中有诈,正愁手下兵少,来了援兵,自然欢喜非常,急令打开寨门迎接。待耿绍忠领兵涌入寨门,奴哥发现了宋将王贵,为时已晚。耿绍忠大喊一声:“杀呀!”五千人马如排山倒海冲进。奴哥情知不敌,抢先落荒而逃,待远离战场看看身边,跟来的兵将不足百名,禁不住失声痛哭。正哭着,萧达凛、偕里领败残人马退过来,奴哥上前挡住马头:“大将军胜负如何?”

偕里代答:“中敌埋伏,损失惨重。快领大将军回营,以便收拾溃散人马再战。”

“营寨去不得了!”奴哥哭诉,“耿绍忠投敌,已引宋兵袭破大营。”

“天哪!”萧达凛惨叫一声,一头栽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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