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中,萨克斯用手捂住了嘴。

哦,上帝,不……

罗伯特·胡迪打败了那些人。不过,他们差点儿把他杀了。

你放心,我敢保证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然而,她没做到。她太专注于寻找“魔法师”的下落,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安危。

不、不,莱姆,有些死者你是不能忘却的。她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悲剧。

但接着她又想:现在不是哀痛的时候,以后多得是反省和自责的时间,眼下她必须用他妈的警察的模式思考。“魔法师”就在附近,而且此刻正要脱逃。这是一个命案现场,你很清楚应该怎么做。

第一步:封锁脱逃路线。

第二步:封锁现场。

第三步:确认身份,保护并调查现场目击者。

她转身面对旁边的两位巡警,打算吩咐他们负责执行这些工作,但就在她开口之前,她听见步话机中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巡逻车四十七号呼叫所有支援一〇二四状况的警员:疑犯刚才突破集市东侧的封锁线,现在正在西尾街朝七十九街前进,徒步向北逃窜……嫌疑犯身穿牛仔裤、蓝色上衣,上有哈雷-戴维森图案。深色头发,扎辫子、头戴黑色棒球帽。无法分辨嫌疑犯身上是否有武器……他混入人群中,我跟丢了……请所有待命巡警和警车回应。”

是那个摩托车手!他换掉了刚才身上的商务休闲服,快速变了装。他刚才刺了卡拉一刀,以转移警方的注意力,然后趁他们奔向卡拉的时候,突破了警方的封锁线。

而我刚才就在离他三英尺远的地方!

步话机陆续传出其他警员回应呼叫的声音,尽管已被嫌疑犯领先许多,但他们还是加入了追逐。萨克斯在人群中看见了罗兰·贝尔。他皱着眉,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卡拉,一边把步话机耳机贴在耳边,聆听和萨克斯收到的完全一样的通讯内容。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而他默默地扭头指向嫌疑犯逃跑的方向。萨克斯立刻高声对附近的巡警下令,要求他们封锁犯罪现场、呼叫医生并寻找现场目击者。

“可是……”那位年轻的秃顶警员似乎有话要说。她猜这个人可能不太高兴,毕竟这个命令是来自警衔和他一样的同事。

“没有什么‘可是’!”她说。此刻她没心情去和他比较谁的资历老上几周或几天。“有什么问题以后再向你的上级申诉吧。”

即使他回了什么话,但她也已听不见了,她不理会膝关节的疼痛,紧跟在罗兰·贝尔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台阶,开始追逐那个杀害他们好友的男人。

他速度很快。

但我更快。

已有六年资历的巡警劳伦斯·伯克从河畔公园冲出,全速奔跑在西尾街上,紧跟在那个身穿哈雷T恤、全力向前奔逃的混账身后,和他只有二十英尺的距离。

他闪过路上行人、跳过坑洼不平的地面,就像当年高中球赛那样,紧紧跟在对方的接球员之后。

也和当年一样,“长腿”拉里已慢慢缩短了与对手的距离。

刚才他正要赶往哈得孙河的现场,支援一〇二四状况。然而,就在他收到步话机传出的追捕指示,掉头转身之际,却赫然发现步话机里通报的那名疑犯——一个浑身肮脏的摩托车手,正好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喂,你!站住!”

但那个人并未停下。他闪躲过伯克,向北仓皇逃逸。于是,就像当年在伍德鲁威尔逊中学校友的比赛中奋力冲刺七十二码,紧追在克里斯·布罗德里克后面一样,一心打算在离终点线两英尺前的地方狠狠把他拖倒,长腿拉里铆足了劲,火速追赶疑犯。

伯克并没有拔出手枪。除非疑犯怀有武器,想对你开枪或向路人射击的紧急情况下,否则就不能用枪来制止他。而且,如果从一个人的背后开枪,光是在事后的用枪时机调查会上就很难过关,更别提日后对升迁有何影响了。

“喂!给我站住!”伯克吼道。

这个摩托车手转向东边,跑在这条横向的马路上。他回头看见长腿拉里仍紧紧跟在后面,不禁惊恐地瞪大眼睛。

于是他立刻向左一拐,窜进一条小巷,但这个警察转弯的动作比他更流畅,还是紧追不舍。

有些警察局配有追捕网或震慑枪,可以远距离阻止疑犯逃亡,但纽约市警察局还没有这种高科技装备。不过,在这次突发状况中,有没有这种装备并不重要,因为拉里·伯克还有更多比跑步更厉害的技能,比如“狮子扑兔”——美式足球中的擒抱扭倒术。

在离疑犯不到三英尺时,他飞身向前一跃,对准嫌疑犯的上半身,好在落下摔倒时利用这家伙的身体当垫子。

“啊!”摩托车手大叫一声。他们抱在一起摔在柏油路面上,向前滚动撞进了一个垃圾堆。

“妈的!”伯克骂道,感觉胳膊肘的皮擦破了。“你他妈的混账!”

“我什么也没做!”摩托车手高喊,“你干吗追我?”

“闭嘴。”

伯克铐住了他的双手,同时因为这家伙跑得很快,他又用塑料束缚绳绑住他的脚踝,捆得结结实实。他看着自己胳膊肘渗出的鲜血。“妈的,我擦破皮了。哎哟……还真疼。他妈的。”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在集市上逛逛,我只是……”

伯克朝路旁的鹅卵石吐了一口唾沫,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喘着气说:“给我闭嘴,你有什么意见吗?我不会再讲第二遍……妈的!还真疼!”

他小心地搜了对方的身,找到了一个钱包,里面只放了钱,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奇怪的是,他在这个人身上也找不到武器或毒品,这对摩托车帮的骑手而言倒是件不寻常的事。

“你想怎么吓唬我都行,但是我要请律师。我会控告你的!如果你以为我犯了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此时,伯克掀开了这家伙身上的衬衫和T恤,顿时惊讶得直眨眼睛。这个人的胸口和腹部都布满了极为丑陋的疤痕,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更奇怪的是他绑在腰上的一个袋子。这个袋子就像伯克和老婆去欧洲度假时用的腰包,原本他以为腰包中会藏有刀子,但他却从里面翻出慢跑裤、高领套头毛衫、斜纹裤、白衬衫和一部手机。而且——这点更诡异了——腰包里还有个面具。这些衣物全被折叠卷成一团,紧紧地塞在腰包里,而这个人把腰包缠在身上,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胖一点。

真是奇怪……

伯克又深吸了一口气,但很不走运,他结结实实地吸了一口垃圾的臭味和小巷中的尿骚味。他按下步话机的通话钮。“巡警五二一二号呼叫总部。我已逮捕一〇二四状况的疑犯,目前铐住他了。完毕。”

“有人受伤吗?”

“没有。”

如果疼得要命的胳膊肘不算的话。

“位置?”

“西尾街东侧,约一个半街区处,完毕。等一下,我去看看这条横街的名字。”

伯克走到巷口查看街道名称,并等待其他同事的出现。此时,刚才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已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兴奋的满足感。他没开一枪,就把那个混账制伏了……他妈的,这种感觉真好——好得就像他当年擒抱住克里斯·布罗德里克一样。那时布罗德里克像个娘儿们一样惊叫一声,便被他拖倒在离终点线不到一码的地方,尽管他已跑过大半个球场,却完全不知道长腿拉里一直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喂,你没事吧?”

贝尔碰了一下阿米莉亚·萨克斯的胳膊。卡拉的死对她的震撼太大,使她一时无法回答。她只点了点头,难过地不停喘着气。

她顾不上刚才的狂奔对膝关节造成的疼痛,和贝尔继续快步走向西尾街,赶往伯克巡警刚才报告的地点。

不知道卡拉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兄弟姐妹?哦,天啊,我们该怎么对她父母说呢?

不对,不是“我们”。

该去通知她父母的人是“我”。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去找她来帮忙的。

在满腹哀伤中,她匆匆奔向疑犯被逮捕的那条小巷。贝尔又瞥了她一眼,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他们已经抓到“魔法师”了。

不过,私下里她却有些遗憾,没能亲手逮到这个人。她多么希望在小巷中独自面对“魔法师”的人是自己,而且手中紧握着手枪。她也许会在使用摩托罗拉步话机之前就先动用格洛克手枪,对准他肩膀开一枪。在电影里,肩部的枪伤只算是皮肉伤,一点儿也不碍事,片中的英雄人物顶多挂一条绷带就又生龙活虎了。但事实上,就算是再小的枪伤,都能对你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有时,影响甚至是一辈子。

可是现在凶手已经被捕了,她只能期待法律以连环杀人罪制裁他。

别担心、别担心、别担心……

卡拉……

萨克斯突然发现,她连她的真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我的艺名,不过我现在已习惯用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比父母给我取的名字好多了。

她想起卡拉说过的话,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时,她感觉贝尔好像正在对她说话。“呃……你没事吧?萨克斯?”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们转过街角来到第八十八街,到达那个巡警逮捕疑犯的位置。这条街的首尾两端都被纽约市警察局的警车封锁了。贝尔向街上望去,发现街边有条小巷。“在那里。”他伸手指道,同时做出手势要求几名警察——包括便衣警员和制服巡警——跟他一起上前。

“好,我们去押他吧,”萨克斯喃喃地说,“天啊,真希望由格雷迪检察官来起诉他。”

他们来到巷口,朝阴暗的巷子望去。巷子里什么也没有。

“不是这条小巷吗?”贝尔问。

“他说是第八十八街,没错吧?”萨克斯说,“西尾街向东一个街区,我确定刚才他是这么说的。”

“我听到的也一样。”一位警员说。

“一定是这个地方,”萨克斯看向街头街尾,“这里没有其他小巷了。”

此时又有三个警员走过来。“怎么了?”其中一人问,不停地东张西望,“到底是不是这里?”

贝尔立刻拿起步话机。“巡警五二一二号请回答,完毕。”

没有回应。

“巡警五二一二号,你在哪条街上?请确认是否为第八十八街,完毕。”

萨克斯朝巷子深处望去。“天哪……”她的心顿时一沉。

她奔进巷内,看见垃圾堆旁的鹅卵石地上扔着一副手铐,铐环已经被打开。在手铐旁边还有一条塑料束缚绳,绳索明显有被割断的痕迹。贝尔跑到了她身旁。

“他把手铐打开,割断了绳索!”萨克斯说,急切地四处查看。

“怎么了?人呢?都上哪去了?”一位制服警员问。

“拉里呢?”另一个人叫道。

“大概又追上去了吧?”有人提出假设,“说不定他跑到收不到步话机信号的地方去了。”

“也许是吧。”贝尔说,但语气中却流露出了担心。毕竟,警用的摩托罗拉步话机性能极佳,几乎超过所有的手机,在这个城市范围内很少有故障或收不到信号的现象。

贝尔呼叫总部,回报此时状况为一〇三九,即疑犯脱逃,一名警员失踪或持续追捕中。他询问总机人员是否曾接到伯克传来的信息,但得到的答案是完全没有。附近地区也没有任何警员回报听见枪声之类的状况。

萨克斯查遍了整条巷子寻找线索,只想判断“魔法师”朝哪个方向逃跑,以及他可能丢弃那名巡警尸体的地点——假如嫌疑犯夺走了伯克的枪,并将他杀害的话。但她和贝尔仔细搜寻了一遍,都没发现任何有关巡警和疑犯的线索。于是,她只好回到巷口警员聚集的地方。

真是可怕的一天。早上有两个人遇害,接着是卡拉。

现在,又有一名警察失踪了。

她把手移向挂在胳膊的那个SP-50型对讲机,取下拿在手中。该通知莱姆了。哦,天啊,我真不想打这个电话。但无论如何,她还是用步话机呼叫了总部,请他们帮忙转接。然而,就在她等待电话接通之际,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好像被人拉动了一下。

萨克斯转过身。她顿时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步话机也从手中滑落,像个钟摆般悬在腰际左右摇摆。

站在她面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位秃顶警员,萨克斯十分钟前才在集市上对他下过命令。

另一个是卡拉。此时她身上穿着一件纽约市警察局的防风夹克,皱着眉上下打量这条巷子,然后问:“怎么回事?那个人上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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