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透过模糊的视线和房里残存的烟雾,她看见那个杀人凶手跑进了演奏厅。门被猛地关上了,里面旋即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凶手似乎是正搬来桌椅想顶住那扇门。

戴安·弗朗西斯科维奇的心思却还停留在搭档刚才说的那句话上。这该死的鬼地方,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在我们的表演中,有什么事可以相信?有什么人值得信任?

弗朗西斯科维奇扭头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那扇门通向哪儿?”

“好。”

“不,”弗朗西斯科维奇说,“暂时把他困在里面,直到特勤小组的人赶来为止。现在我们应该先按兵不动,守住这里,守住所有出口,不能让他跑出来。”

“你会出现在我的左边。”

弗朗西斯科维奇继续对嫌疑犯喊话:“别紧张!你可以——”

“你没事吧?”

弗朗西斯科维奇听见外面传来支援警察和急救人员的声音,听见他们身上的各式装备所发出的叮当声。但她和奥索尼奥没有立刻出去和他们会合,两人六神无主地站在演奏厅中央,对嫌疑犯如何逃离这个根本没有出口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以为亲眼目睹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你们所认为的魔术,可能正是上帝想要展示的严酷事实。

“南希,听见了吗?”弗朗西斯科维奇低声朝步话机说。

这幢建筑物看上去如幽灵般阴森。

弗朗西斯科维奇摇摇头。她只看见大约五十把折叠椅整齐地排列成数行,其中有四五把被推翻在地。然而,她却没见到嫌疑犯用来堵门的东西,两扇房门都很容易就被踢开了。她的右边有一个低矮的舞台,上面摆着一个扩音器、两个音箱、一架破旧的钢琴。

“没有,没那种东西。他不在里面吗?”

如今,它成了“曼哈顿音乐和表演艺术学校”,可能也是无数漂泊灵魂的寄居之地。

演奏厅里又传出一声家具被拖动的声音,凶手似乎还在努力堵住大门。弗朗西斯科维奇把清洁工赶到另一边的走廊,让他和警卫待在一起,然后自己缓缓蹭到侧门边。她把手枪举至与眉同高,另一只手轻轻试了一下门钮。门没上锁。她退到一旁,这样万一嫌疑犯朝木门开枪的话,她才不会处于火力集中的位置。或许警校也这样教过,但弗朗西斯科维奇的这个做法却是从《纽约重案组》这部电视剧里学来的。

“知道了。”金发女警回答,接着又朝被害人的口中吹了一口气。

“我也在这么想。好,进去吧。”她的心有点发慌,这一瞬间既想到自己的家人,又想着待会儿在战斗射击时该如何正确地把左手弯起来扶在拿枪的右手上。“告诉那个警卫,说我们需要把里面的灯打开。”

演出正式开始……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弗朗西斯科维奇说,心里却想着:那些赶来支援的人死到哪儿去了?

“喂,”她边对奥索尼奥说边往外跑,“你守住这个门!”

这个人照她的话做了。

“有窗户吗?”

“那里不会有学生,只有……”

两名女巡警同时拔出手枪,弗朗西斯科维奇直接把枪口对准那个男人,持枪的手稳定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你,别动!慢慢站直,离开她,把手举起来。”她的声音倒是不如她紧握住格洛克的手那么稳定。

“没事。他说他手上有人质,该不会是他开枪杀了那个女孩吧?”

弗朗西斯科维奇的心被他吓得怦怦狂跳,让他进来说话。

这个演奏厅基本上是一间密室,没有窗户,空调通风口的直径只有六英寸左右。演奏厅顶端是木头天花板,没贴隔音砖,舞台上也没有活板门。这里仅有的两个出口就是奥索尼奥守住的那扇大门和弗朗西斯科维奇进来的那扇消防安全门。

现在,我们的表演者将冒着窒息而死的危险,再次上演胡迪尼著名的脱逃节目:懒惰的绞刑手。

也许是嫌疑犯故意开枪想让她们误以为他自杀,然后以逸待劳地等着她们进来。

“那个声音很难说……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的意思是它传来的方向。”

“什么?”警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演奏厅内窥视。

奥索尼奥没有回答。她和弗朗西斯科维奇一样紧绷着神经,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扫视着演奏厅里的每一个影子、每一件家具,尽管疑犯已不在这里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次,她把右手食指伸进了护弓,轻轻放在扳机的保险上——格洛克系列的手枪都有这样的保险装置。

弗朗西斯科维奇已经猛地把门推开了。

她的搭档也同样张嘴无声地回应了一些话。弗朗西斯科维奇无法从她的唇形辨识内容,仅能由她的表情看出她想表达的意思:我完全不知道。

演奏厅里继续传出叮当声,弗朗西斯科维奇全速跑过转角,朝警卫说的那个出口奔去,同时低头用摩托罗拉步话机请求支援。再抬起头时,她竟然看见前方有个人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弗朗西斯科维奇立即停住脚步,举枪对准这个人的胸口,同时把卤素手电筒光束打在他身上。

但是今天,我们完全没有这些防护措施。如果表演者无法在四分钟内逃脱,那么他就会当场丧命。

各位来宾:大家好!

这个游荡在妙龄女郎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方的灵魂应该是刚刚出现的。女子腹部朝下,俯卧在一间小演奏厅外阴暗的休息室中。她的眼睛已不会转动,但尚未模糊呆滞,脸颊上的鲜血也还没有变成棕褐色。

节目马上开始……但还是得提醒各位:

奥索尼奥跪在年轻的女子身旁,用一把瑞士军刀割断她脖子上的绳索,把她的身体翻过来,开始做心肺复苏。

在这个节目中,我们的专家将俯身趴在地上,双手被德比式手铐反扣在背后。他的脚踝会被绑紧,脖子上挂一条绞索式绳圈,这条绳子会连接到脚踝的位置。只要他的双腿一伸直,脖子上的绳套就会立刻拉紧,使他陷入恐怖的窒息状态。

“没有,警官。”

四月二十日,星期六

里面一片死寂。

但,就是没看到疑犯。

“喂,里面的,”弗朗西斯科维奇喊道,“你别担心,我们不会轻举妄动,你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这样的说法符合事件处理程序吗?她已经没有把握了。此时不管是从犯罪电视剧里得来的知识还是以前在警校的训练,似乎都已派不上用场了。从步话机中,她听见奥索尼奥正在呼叫总部,汇报说局面已演变成人质挟持事件。

“出什么事了?”

“知道了。两点钟方向,我会——”

“也许是他自杀了。”弗朗西斯科维奇说。

散落在她身旁的是一个长笛琴盒、几张乐谱和一杯打翻在地的星巴克咖啡。咖啡溅在她的牛仔裤上,溅在她那件绿色的艾祖德衬衫上,又在旁边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摊深棕色的液体。

为什么这个节目叫做“懒惰的绞刑手”呢?因为这是不假手于人,完全由自己亲自执行的死刑。

也许和你们一起来观赏节目的同伴,会彻底变成陌生人,你以为自己不认识的其他观众,也许对你知之甚详。

阴森……

演奏厅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弗朗西斯科维奇像条鱼似的跃了起来。“出什么事了?你开枪了吗?”她朝步话机吼道。

她往左望去,看见奥索尼奥站在那边的门口,和她一样紧张地做着搜寻动作。“去哪儿了?”她喃喃自语。

“三!”弗朗西斯科维奇大吼一声,声音大得奥索尼奥不必通过步话机都能听见。她踢开房门冲入这间长方形的演奏厅,与此同时,所有的灯都啪的一声全亮了。

“哦!”奥索尼奥惊叫一声。

在许多胡迪尼表演过的危险节目中,往往会有拿着刀和钥匙的助手站在一旁,以便在他面临无法脱困的紧急情况时迅速把他解救出来。有时,甚至还会有医生在场。

“张开你的……”

今天的第一个节目是哈里·胡迪尼式的保留节目。大家一定都听过这个名字,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脱逃大师,曾为多国元首和数位美国总统做过表演。他所表演的脱逃节目难度极高,在他英年早逝多年之后,有些动作迄今仍无人敢轻易尝试。

他们进入大楼,在阴暗中搜寻了一会儿,却没发现任何不正常之处。警卫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你看见什么人了吗?”弗朗西斯科维奇吼道。

房门后面是一间通往第一演奏厅的小休息室。演奏厅大门前的地上倒着一名女子,她全身被捆绑,脖子上缠绕着绳索,双手被手铐铐住,两眼圆睁,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在她身旁,站着一名大约五十岁的男人,棕色头发,蓄着胡子。这个人原本正俯身专注地看着尸体,此时才抬起头,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在她身旁的,是那个杀害她的凶手。他蹲在那里,仔细打量着地上的死尸,一副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的样子。今天是星期六,时间也还早。他知道周末学校不会上课,就算有学生来借用练习室,也都是去大楼的另一边。他俯身端详这名女子,眯起眼睛,对是否真能看见有灵魂从她的体内飘出感到好奇。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没从这里出来,他还在里面,我听见他弄出的声响了。”

“我的天啊!”站在那里的是个年迈的清洁工,他哇地叫了一声,手里的扫帚掉落在地上。

尽管弗朗西斯科维奇自己也不确定,但她觉得还是先不要这么做。她们在上西区的巡逻往往是处理交通事故、顺手牵羊的扒手和偷车贼,根本没有与残暴凶徒交手的经验,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在这个星期六的上午,这名警卫看见她们巡逻经过,便要求她们过来协助查看他刚才听见的尖叫声。呃,或者说是绝望的大叫声。

一会儿后,奥索尼奥说:“开关不在这里。他会等我的指示开灯。”通过步话机,弗朗西斯科维奇听见奥索尼奥紧张的喘息声。接着奥索尼奥又说:“我准备好了,我们数三下就进去。你来数。”

“没有。”

“现在趴在地上,双手别离开我的视线!”

“好,我数。一……等等。我进去的位置是在你的两点钟方向,别朝我开枪。”

“是……不,”警卫说,“也许不是尖叫,你知道的。是大叫,充满了绝望,只持续了一两秒,然后就没了。”

“这里有没有活板门或任何其他出口?”

它是一幢哥特式建筑,夹在上西区的两块高地之间,外表已被煤烟熏黑,幽暗而阴郁。这幢建筑建造于维多利亚时期,楼顶上有平坦的天台,窗子上都装着百叶窗。它以前曾是一所寄宿学校,后来一度成了疗养院,禁锢了许多犯了罪的精神病患者。

“放松,你要镇静一点,知道吗?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我尽力了,戴安,我真的尽力了。”

看似安全的东西,可能有致命的危险;而让你小心戒备的危险事物,可能只是让你分散注意力,目的是引诱你坠入更深的危险。

奥索尼奥回答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死了。我尽力了,但她还是死了。”

“要请求支援吗?”南希·奥索尼奥问。她和戴安一样是警界新人,个子稍矮,发色金黄。

此时,刚才那恐怖的影像又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通往演奏厅的旧门微启,一道苍白的光线投射在被害人身上,她的脸冰凉发紫,宛如冬日的薄雾。阻止这样的犯罪行为,正是她当初想当警察的最主要的原因。阻止他们,或在必要的时候将他们逮捕。

“我们必须进去,戴安。”奥索尼奥轻声说。

“只有一个……在后面,要绕过转角,在右边。”

“人呢?人呢?”她大叫。

“听见了,我很冷静。真的。我请求支援了,现在我们冲进去抓他吧。”

“不许动!”她厉声说道,但面对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唷!”演奏厅门口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她们同时转身,举枪,瞄准的却是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外面救护车来了,还有一些警察。”说话的是那名警卫,他躲在门后,不敢探出身子。

“里面有其他出口吗?”弗朗西斯科维奇朝警卫吼道。

“这儿真是个鬼地方。”奥索尼奥说。她的性格不像弗朗西斯科维奇那么稳重,往往会率先介入冲突,拉开发生争吵的人,即使对方的身材比她魁梧两倍也一样。

“一……”弗朗西斯科维奇的左手抓住了门把手,“二……”

“不是我,”奥索尼奥回答,“我

还以为是你开枪了。”

但这时,她却听见疑犯在里面大叫:“我有人质,有个女孩在我手上。只要有人敢进来,我就杀了她!”

奥索尼奥上前查看那名少女。

“你肯定那是尖叫声?”

“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们先进去看看,”弗朗西斯科维奇冷静地说,“看了情况再做决定。”

“我的天哪!”警卫也跟着叫了起来。

现在,帷幕升起,灯光转暗,乐声渐弱,全场只听见屏息期待的庄严心跳。

两位女警只需站在原地,便可将演奏厅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里面又传出砰的一声撞击。

你也不该相信任何人,谁都不行。

“他不在这儿。”奥索尼奥说,声音仍然有点颤抖。

好吧,各位来宾,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怀疑一切。

千万不要忘记,你们一旦来到这里,就已经暂时走出了现实。

就在这时,弗朗西斯科维奇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右手虽高举过头,却握成了拳头。

砰!

哦,天哪……

“戴安,”隔了一会儿,奥索尼奥才低声说,“我们应该冲进去。也许她中了枪,说不定伤势很严重。”接着,她再次朝里面吼道:“喂,里面的!”没有回答。“喂!”

人呢?弗朗西斯科维奇张开嘴,无声地用口型说。

警卫说:“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具体位置我不太确定。”

身材肥胖的警卫喘着粗气,他看着眼前这位身材高挑、肤色黝黑的女警,然后两手一摊,摇了摇头。接着,他那双乌黑的手移至蓝色的裤管上,揩去掌心的汗水。

警卫问:“里面……呃……我是说,你们制伏他了?”

他站直身子,思考着自己还能再对面前这具静止不动的尸体做些什么。

“不知道……大概十分钟吧。”

弗朗西斯科维奇暗自庆幸,好在刚才她的食指放在手枪扳机的护弓外。“你看见有人从那扇门里出来吗?”

欢迎各位前来观赏我们的表演。

她赶紧蹲下,感觉到皮肤因为紧张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把枪口左右晃动,搜寻演奏厅中的每一寸空间。嫌疑犯不见踪影,也没看到人质。

“还有别人听见了吗?”戴安·弗朗西斯科维奇又问。她是最基层的巡警,隶属第二十分局管辖。

尽管她的皮肤白皙,但在那条绕住脖子又连到脚踝的绳子的收缩下,已变成如梅子般的深紫色。

一道刺眼的强光亮起,顿时她什么也看不见了。爆出强光的东西似乎是从疑犯手中扔出的,而且隔了一会儿才熄灭。奥索尼奥呆立在原地,而弗朗西斯科维奇立刻蹲了下来,拼命向后退,眯起眼睛努力恢复视力,手中的枪则不停地左右挥动。慌乱中,她知道刚才强光弹爆炸的时候疑犯的眼睛一定是闭着的,现在他可能已掏出自己的武器对准她们,要不就是拿出了刀子准备发动攻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为您准备了一连串的精彩节目,我们的魔术师、魔法师和各个技巧娴熟的高手将轮番登场,他们的表演绝对会让各位大呼过瘾,心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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