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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琮从腓腓手中接过他的礼物,看起来颇为喜欢的举起来对着窗户仔细看。是一片还有些嫩绿色色泽的叶子,好像是刚刚从树上萌发出来,便被人直接从茎叶处掐断。

不是花、不是什么稀奇玩具,就真的只是一片小小的叶子。但是萧琮就是很喜欢。

小叶子像是什么娇贵的宝贝一般被人妥善安放在透明的标本盒子里,人挤不到,风也吹不到。在光线下还能清晰的看到它的脉络,像一颗小树一样的叶脉。

腓腓似乎是怕他收到礼物后不把叶子经常放在身边,在萧琮看的时候叮嘱道:“琮琮你把叶子放在身边,以后这里难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说不定心情就好啦。嗝…”

腓腓把小手放在胸口拍了拍,话刚说完,刚刚被转移注意力不哭了的腓腓打了个奶里奶气的小哭嗝。

镇定自若的把手放下,小家伙原本白嫩的耳尖红了一点。

“我记住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对不对?”萧琮决定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这个标本盒放在枕头边。

“嗯。”腓腓点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晃着小jio开始给萧琮讲起了这片树叶的来历。

说到来历时,不免要从头讲起,说起了山海乐园、说起了七星小学一年级三班的小朋友们。

腓腓说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炫耀的意思,或者说小家伙完全就没有要炫耀的概念。

最后说起被游客祸害了一遍的霍山,腓腓嘟嘟嘴,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不高兴。

萧琮拿着标本盒子,坐在小板凳上听得很认真。腓腓没有炫耀的意思,萧琮也没有自卑的想法。

除了转换期早了一点点,他觉得他和所有小朋友都是一样的。如果非要说缺的话,那他可能就是比别的小朋友缺了个爸爸妈妈。

之前腓腓就觉得萧琮的感觉好像刚开始见面的艾尔啊,能给腓腓这种感觉,也不全都是因为表情问题。

这其中还有一个转换期过于提前的孩子们的一个通病。

转换期意味着这个孩子对于快乐的感知能力被极端削弱,而情绪之间其实是共通的。快乐让悲伤显得越发强烈且难以忍受,而悲伤也会让快乐变得更加宝贵。

当小朋友的年纪过小时,他可能还没有建立起一个足够完整和清晰的情绪体系,这个时候,转换期一旦提前来临,孩子本身还是懵懂的,即使大人和他解释过很多遍,但是其实孩子本身是很难理解这种变化的本质意味着什么。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这些孩子会很容易陷入一个完全由自己构建的世界。他们的情绪感知和生产能力会被减弱。

再次举例艾尔大前辈,在被威尔逊带到c国来之前,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一个小朋友,他对这个世界有一套自己奇奇怪怪的认知,并且执拗的认为自己是对的。这样的小朋友有时候也会比较容易自己钻牛角尖。

萧琮的状态比当初的艾尔好很多,但是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原理。这对小小年纪就遭受虐待的萧琮来说,其实是个好事。

他想要一个爸爸妈妈,就只是想要而已。因为福利院外的小朋友都有。他哭是因为委屈,但是大部分是想到了那个时候的痛和害怕,还有哭了之后心里会舒服。

萧琮的经历对普通的孩子来说应该不亚于心智上的一个毁灭性打击。

对于萧琮,他也会觉得喘不过来气,觉得难过,可是当哭过一场,置身于房间中这种让人全身放松的安心氛围中,认识了腓腓,又收到了腓腓送来的礼物后,再过几日,除了身体上的伤害,他应该就会走完普通孩子也许需要花上一生来治愈的那条路。

转换期依旧存在,世界依旧是灰蒙蒙的。但是今天过后,他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腓腓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提前走了出去。

萧琮把标本盒子放在眼前,闭起一只眼,睁着的那只眼睛透过透明的盒子看到腓腓,也学着腓腓的样子晃了晃脚,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嘴角有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腓腓在福利院待了好久,最后走之前给萧琮留下自己家里的电话。腓腓觉得他和琮琮应该已经算朋友了,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萧琮则站在福利院一块牌子下,往上指了指:“看。”

牌子上写了一串福利院的联系电话。

这样,两位小朋友就算交换联系方式了。

走的时候,腓腓朝萧琮笑着挥了挥手,萧琮在心中默念七星小学的名字,也朝腓腓挥了挥手。

依旧是腓腓站在中间,爸爸和骁寒哥哥一人牵着一只手朝林家的车走去。

距离还不算太远的萧琮隐隐还能听到腓腓爸爸问:“腓腓还记得答应爸爸的事情吗?腓腓刚刚在屋子里哭没哭?”

“没哭。”小朋友心虚,又补充道:“哭了一点点。”

“一点点啊~”腓腓爸爸拉长了音调,“爸爸怎么看到,腓腓的眼睛现在还有点红红的呢?”

小朋友和爸爸的声音渐渐远去。身后的萧琮在心里想:原来腓腓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哭包啊,不然只是来找小朋友玩,腓腓爸爸怎么知道他要哭呢?

萧琮觉得自己的逻辑一点问题都没有。

腓腓和爸爸还有骁寒哥哥手牵手回家了,萧琮也牵着院长奶奶的手往福利院里面走。

“院长奶奶,我刚刚哭了。哭完之后就觉得这里没有闷闷的。”萧琮对老院长说。

院长听到萧琮这样说后显然是十分开心的,“小琮不难受了就好。小知了他们等你很久了,明天太阳出来之后,小琮要不要和小知了他们一起种花?”

萧琮想了想,点头,“好吧。”

听到萧琮的回答,老院长的脚步更轻快了些。

对于她来说,她在每个福利院孩子的身上都赋予了很深的感情。萧琮出事后,老院长总觉得这是她的责任,没有帮小琮找好人家。

自从萧琮回到孤儿院后,清晰感觉到萧琮变化的老院长更加忧心忡忡,直到今天,萧琮愿意出屋子了,老院长心中这才宽慰了一些。

晚上福利院吃过饭之后,和萧琮同屋的另外三个孩子兴冲冲的找到了躺在床上,好像在摆弄一个小盒子的萧琮。

福利院是有供他们上幼儿园的。虽然今天是双休,不用去幼儿园。但是为了能给自己种下的花一个好的生长环境,几个小家伙还是被院里年龄大的孩子带着,到福利院后面的小山上挖种花的泥土,不是一锄头下去就可以看到蚯蚓,明显就很肥沃的土地,他们都不要。

挑挑拣拣之下,一直在外面折腾到太阳都要落山了才回来。一个个都变成了院长口中的小泥猴。

当他们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在福利院的小食堂里吃完饭后,就听院长说小琮交到了一个新的好朋友,而且还愿意明天和他们一起种花了。

这下子同屋的三个孩子坐不住了,把碗洗干净往碗槽里一放,就小跑着回到了房间。

“小知了。”萧琮发觉有人进来了,趴在床上朝其中一个小男孩挥手。

他们福利院里的孩子,很多都随了院长的姓,姓萧。小知了只是小男孩的外号,因为小男孩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又絮叨又响亮。

小知了表情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小琮,你好了?”

萧琮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摇头,“没好,还是疼。不过没前几天那么疼了。”

萧琮一连说了这么多的话,小知了哇的一声在原地开心的蹦跳了起来:“你好了。你都说话了。真好,以后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所以说被领养有什么好?我就不喜欢被领养,在福利院多好啊,有朋友一起玩,等被领养了,那些爸爸妈妈家里可不会像福利院一样有这么多的好朋友。”

萧琮点点头,把标本盒子仔细的放在枕头边,然后平躺下:“我也不想被领养了。”

萧琮今天被腓腓抱着哭的时候忽然想通了一点,那些像温水、像冬日暖阳、像很多很多温暖美好东西一样的感觉,并不是只有从爸爸妈妈那里才能获得的。

温暖和爸爸妈妈,不是一定会划等号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一定要爸爸妈妈呢?

而且,找爸爸妈妈太疼了,他不想再疼第二次了。

“你这么想就对了。”小知了开心,整个屋子就听到他一个人在不停的讲话,“现在你好了,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玩。不过我们现在不玩官兵捉强盗了,我们玩种花。”

说到玩这个字的时候,小知了又摇摇头,“不对,不是玩。我们在很认真的种花。等到把变异花种出来之后,你就会变得像以前一样开心了。”

萧琮怔了怔,忽然起身趴到上铺的栏杆上,扬声对下面的三个小男孩问道:“明天要一起玩吗?早上种花,下午玩官兵捉强盗!”

“好耶,我们四个一起,明天早上种花,下午玩官兵捉强盗~~”下面是三个小朋友的和声。

这天晚上,萧琮做了一个梦,依旧是那两张神色狰狞,面目可憎的面孔。

他们一边伸手抓萧琮,一边呼喊着自己的痛苦,想要让萧琮和他们一起痛苦。还喊他儿子。

这次的萧琮没有害怕到在黑暗中缩成一团,这是他的梦,他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把忽然冒出来的棍子,朝着两个身影挥去。

“你们别来找我了,我明天要种花玩游戏,以后还要好好学习,考七星小学。谁是你儿子?”

萧琮睡梦中把手搭在了小盒子上,往怀里拢了拢。

手中的棍子再挥一下,两道身影随之消散。剩下的,只有黑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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