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箫经过走廊时,正好遇到展鸿飞。

“哼!又走漏风声,来讨人了。”展鸿飞道。

“给不给?”

“好不容易抓到她,自然是不给。”

白箫想到皓月刚才提到陈掌柜的眼睛时那得意恶毒的神情,就不由义愤填膺,重重点头道:“这回决不让她回家!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才走到大厅。

玉龙山庄的总管赵中见到二人立即满脸堆笑,作揖问好不算,还命从人献上各色高档礼品,并说明那丝绸面料是从苏州府特地买来的,送给徐庄主制新装,那马鞍、马镫、马褡子都是送给展庄主用的,全是簇新的麂皮缝的,还有几坛汾酒给贵庄上下兄弟解渴,务请笑纳。

展鸿飞笑着还礼道:“赵总管,如此多礼,却为何来?”

白箫见展鸿飞应对比她老练多了,也就乐得在一边观瞻。

赵中低声下气道:“展庄主、徐庄主,敝庄的沈皓月夫人不知为何误入宝庄,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们林庄主为此夜不安枕,已经病倒,只得命我来登门赔话,以前种种得罪之处,万望看在同道同乡分上,原谅则个。想贵庄徐、展二位庄主,都是侠名四播的忠良之士,定会顾及江湖道义,高抬贵手,容我接回夫人。”

展鸿飞剑眉紧锁,大惑不解道:“赵总管,你愈说我愈糊涂了。

深更半夜,夫人为何要离家出走,竟至于误入敝庄?难不成是林庄主指责我们前来贵庄,劫持了夫人不成?”说罢脸色越发难看。

赵中玉再度赔笑道:“误会!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展庄主,林庄主决无指责之意。”他假意咳了几下,说道:“我们得到消息,今晚夫人在山庄闲步,大约身子有些欠安,想出门透透气,不想半路晕倒,被路过的人救走,据说救她的人背着她到了贵庄。贵庄徐庄主不计前嫌,亲自施救,实是义薄云天,敝庄上下听了都感激万分,为略表谢意,林庄主特命我带了些薄礼上门。夫人在贵庄养病,给贵庄添了许多麻烦,林庄主不胜愧疚,所以再三拜上徐、展二位庄主,让在下带她回庄。

不知二位庄主能否行个方便?”说毕又施一礼,眼睛却定定地盯着展鸿飞。

展鸿飞脸上阴晴不明,赵中等了许久不见回复,便又道:“还请展庄主、徐庄主高抬贵手,放回敝庄夫人。”

“赵总管,本来将夫人由你带回是理所应当,但夫人那日与徐庄主激战时,本县的县太爷姚大人不幸被杀,如今夫人乃重要嫌犯,郑大人明日即会将她带回县衙问话。若我们将夫人还给贵庄,有个什么闪失,郑大人那边我们可怎么交代啊?”

这一下赵中顿时哑口无言。

他嗫嚅了许久才道:“那……那我还是回去禀明庄主,让他定夺吧……薄礼还务请收下。在下告辞了。”赵中说着便急匆匆离开。

两人正待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徐永又来通报。

“徐庄主、展庄主,蓬莱派沈皓清求见。”

她?白箫首先皱了一下眉,还没开口,展鸿飞已道:“快有请。”

没多久,沈皓清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白箫想到徐滨可能在她手里,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行礼:“晚辈徐玉箫,拜见前辈。”

沈皓清微微一笑,突然一躬到地,口中念道:“参见掌门。”

这一下倒把白箫搞得有点不知所措,连忙上前搀扶。

沈皓清不从,口中唯唯道:“在下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掌门恕罪。”

白箫硬是拉她,她才勉强站起,立定后,长叹一声道:“其实尊师士清先生我早有耳闻,也一向对他颇为敬仰,听说他两年前英年早逝,贫道不胜痛惜。只因天各一方,无缘到尊师灵前参拜,抱憾至今。今日机缘凑巧,正好了此夙愿,颇感慰藉。待会有劳展庄主引路到灵堂,让贫道给徐老庄主上香焚纸。”

展鸿飞听到提及师父名讳,立即答礼。

白箫心想,这沈皓清明明是寻妹而来,却说了这许多套近乎的话,真是个扎手人物。当下也不慌不忙地答道:“道长有心了,晚辈感激万分。”

沈皓清又道:“掌门年纪轻轻,就得青木师弟真传,实乃幸事。

不知掌门可知青木师弟的下落?”

她居然不是来找她妹子的!白箫心头一震,随即就想通了。她原来找皓月就是为了通过皓月找到青木,现在既然知道她是青木的传人,自然也就用不着皓月了。所谓姐妹,真是情比纸薄,白箫想到此,便对沈皓清心生厌恶,态度也比之前冷淡许多。

“青木掌门乃闲云野鹤,我怎知道他在哪里?”白箫道。

“那你是在何地得他亲传的?”沈皓清又问。

“乃路上偶遇。前辈,青木掌门若想一叙同门之谊,他自会来见你,如果他不想,别人想找也找不到他。晚辈实在不知道他在哪里。夜深了,前辈还是请回吧!”

沈皓清听到这句,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展鸿飞本想打个圆场,这时,荷萍奔了进来:“庄主,庄主。请快去看看文夫人,她好像病了!”

白箫早就不想再跟这老道姑说话了,想来她今日到此无非就是想要打听青木掌门的下落,找到青木也无非是想弄到碗上的功夫罢了!

如此追名逐利之徒,怨不得他们的师父当年要在碗上刻下害人的功夫,让他们去抢了。青木掌门宅心仁厚,不忍他们上当,故而将木碗藏匿,想不到却遭多番追杀。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纠缠仍未停歇。早知如此,还不如趁早把那碗给了他们,让他们自作自受去得了!

再看荷萍惊慌失措的样子,也不知文兰姨妈出了什么事。

于是她朝沈皓清作了一个揖,说了一句“前辈恕罪,庄子里有事,我要先告退了”。不等沈皓清回过神来,便跟着荷萍疾步而去。

沈皓清受了冷遇,心里寻思,徐玉箫不肯说,也不能用强,那小妮子得青木真传,武功了得。再说,她身边还有个帮手,一旦动手,恐难自保;即使取胜,她也未必肯说出青木的下落。

这时,展鸿飞笑着奉上一杯茶,赔笑道:“敝庄主说话冲撞师太,晚辈代她赔个不是,请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

沈皓清心想,这个展鸿飞说话较有轻重,人也随和,不如试着跟他谈谈斤两,于是放缓语气道:“展庄主,你评个理。我跟青木师弟乃同门师姐弟,往日一向交情甚好,掌门故意向我隐瞒青木师弟的行踪,可说得过去?”

展鸿飞笑道:“其实庄主倒是想说,只不过,青木师父当日交代不可泄露行藏,所以,这事实是颇为难办,除非……”

沈皓清听出他话里有话,忙问:“除非什么?”

“道长可知去年云台山庄发生的事?”

沈皓清心里咯噔一下,暂且不语,等他说下去。

“我二师弟,也就是庄主的夫君,本庄的少庄主,于新婚之夜被人劫走,庄主为此一直郁郁不乐,数月来多方寻找一直不得其踪。前辈在江湖上威名素著,根基深厚,交往颇广,若能费心打探一下消息,那于我们云台山庄便是天高地厚之恩了。到时候,庄主也必然会投桃报李,知无不言。”说罢,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沈皓清原本就有此意,当下假装犹豫片刻后,说道:“展庄主的意思我明白了,说起那位徐公子,在下确实知道他的下落,只盼庄主到时候不要食言。”

展鸿飞听得这两句,心中一颤,急忙问道:“道长果真知道我二师弟的下落?”

沈皓清沉吟片刻,正欲回答,却听后堂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

“你!一定是你害死我妹妹的!”一个骂道。

“哼!是她自己毒死了自己!咎由自取!”另一个回敬道。

沈皓清和展鸿飞听到这一来一去,两人同时一呆。

“我妹子在你们这儿?”她惊道。

展鸿飞还未回答,沈皓清已经飞身冲进了内堂。

内堂里果真一片混乱。

展鸿飞看见皓月坐在床上,一脸得意外加颐指气使的神情,文蕙离她不远,正一边抹眼泪,一边指着她怒骂,荷萍和百合则立在文蕙的两边,拼命劝慰着她。在皓月床旁边的地上围着两个人,一个是白箫,另一个则是沈英杰。他们的脚边躺着一人,再一看,竟是脸如死灰的文兰夫人。展鸿飞一看便知,她已经死了,当下惊疑万分。

众人正在吵闹,沈皓清却上前一把抓住了妹妹的胳膊。

“死丫头,你在这儿正好!跟我回去!”说罢,就要拉她走。

皓月已经被点了穴,不能抵抗,但她死活不肯走,一边朝后躲,一边尖叫:“滚开!谁要跟你走!你滚开!”

文蕙上前拉住了皓月的另一条胳膊,“想走?做梦!你害死我妹妹,还她的命来!你这蛇蝎女人!你抢走了她的老公不算,还要夺她的命!”一边还回头朝荷萍和百合两人嚷,“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两个丫头答应了才刚跨步上前,看见沈皓清一脸凶相,又胆怯地退了下来。

“没用的东西!”文蕙骂道,一边死死抓住皓月的胳膊,皓月也是拼命挣扎,但是她显然无法摆脱两个人的纠缠。

“滚开!你们滚开!不许碰我!”她尖叫道。

文蕙想将皓月拖住,但哪是沈皓清的对手?沈皓清右手挥出,朝文蕙肩膀上就是一掌。她虽只用了三分力,但这一掌对文蕙来说,仍不啻于铁棒来袭,她惨叫一声,立时向后摔去。待展鸿飞和白箫齐齐去扶文蕙时,沈皓清已抱起皓月飞了出去。

展鸿飞立即跟上,两人你追我赶来到大厅。展鸿飞后一步赶到,大厅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他开始以为是皓月,可又一回味,觉得这声音不像皓月,反而更像沈皓清。他暗忖,莫非沈皓清被她妹妹暗算了?他心中暗叫不好,便一个箭步蹿进大厅,然而未及开言,他就见屋内物品悉数倒地,满屋一片狼藉,再一看,却见沈皓清已然倒在地上。她长剑落地,手捂胸口,口吐鲜血,样子极其狼狈。在她的不远处,站着一个高个男人,皓月就在他怀中。

“师父!”展鸿飞立即拜倒行礼。

“起来。”青木淡淡道,随即目光转向沈皓清,“你不是一直想找我吗?如今我就在眼前,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此刻,皓月却如小猫一般乖顺地伏在他的肩头,一声不响。

“青木!你别仗着自己是掌门,就来压我!”沈皓清愤愤道,“我要找你,只不过是想向你讨回师父留下的五真碗!这是蓬莱绝艺,你凭什么独霸?”

“我早说了,那只碗下落不明,已经丢失。”青木道。

“青木!”沈皓清用手指着他,喝道,“你将本门至尊法器丢失,该当何罪?你……”她连咳数声,又呕出一口血来,“你若不将这碗上的秘笈悉数默写出,我便……”

“哗!”一叠纸丢在她的脚下。

“这便是你要的东西!”青木冷冷道。

“这、这是……”沈皓清如获至宝,立即贪婪地翻看起来,看着看着,她竟浑然忘我,慢慢坐下,开始照着纸上的心法口诀练了起来。青木则静静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这时,皓月用手指拨弄了一下他的脸,他的目光慢慢落在她脸上。

“你怎么来了,师兄?”她轻声问。

这是展鸿飞第一次听她好声好气地说话,心里也不由一动,再看她的脸果真是千娇百媚,万种柔情。

青木看着她,许久才问:“师父可是你杀的?”声音虽轻,但展鸿飞却听得清清楚楚。皓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稍顷,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师兄……”她娇嗔道。

“好。”他笑了笑,展鸿飞看见他伸手在她后背拍了两拍,动作极轻,像在安慰她,又像在爱抚,但她却突然脸色煞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一个很细小的声音钻入展鸿飞的耳朵,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师兄,你、你为什么……这么听她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她瞪着他,泪水从她的眼睛里一颗颗掉落下来,一边的嘴角却慢慢溢出血来。她没有说下去,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头一歪在他肩膀上。

青木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师父!”展鸿飞叫道。

此时,白箫、沈英杰、徐庆正从外面奔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几个人同时大惊失色,但继而便都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青木转过身对着白箫,口气平静地说:“我这就告辞了,你们好自为之。”

几个人默默向他行礼告别。

就在这时,沈皓清忽然大叫一声,朝白箫袭来:“把掌门的手镯交出来!”说罢,便伸手向白箫的手臂抓来

。白箫被打得措手不及,本能地凝聚内力迎上去便是一掌。沈皓清回身用双脚勾起地上的剑,朝白箫的手上砍去,白箫也不避让,手臂向后一转,便捏住了剑刃,一扳一提,那剑刃立刻叮当一声断了下来。她随即快速用手臂朝前一推,剑柄便朝沈皓清胸口撞去,沈皓清“哎呀”叫了一声,跌倒在地,她才想说话,便是胸口一阵剧痛。她捧住胸口,指着青木,气喘吁吁道:

“你、你竟给我假秘笈!为何我照着练,却是反伤自己?”

展鸿飞想,她只顾练功,竟没注意,青木已经在顷刻之间杀了她的妹子。

“这便是五真碗上的烟霞功,五真碗上的功夫便是如此,每练一次,便受一次伤,练到极致也就是命丧之日。你适才受我一掌,现在又强练烟霞功,自然器脏受损,近日若再运功,恐怕会武功尽失,落下终身残疾。”

沈皓清指着青木说不出话来,忽然,她发现了妹子的异状。

“皓月怎么啦?”

“我已经震碎了她心肺。”

“你说什么?”沈皓清脸色惨白。

“稍后,我会送她一程。”青木顿了顿又道,“师姐,其实师父早就将真正的绝艺传授给了我。那个碗,只是给贪心的人去争的,争到了也是一个死。师父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你自己好生体会吧!”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皓月飘出了大厅。

白箫想追,沈英杰阻止道:“不必追了,追上了也是枉然,若他要陪她去,也就只能随他了。”说完,长叹一声。

白箫也十分伤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我先去陪婆婆了,这里有劳大师兄和姥爷了。”

“得了,你去吧!”沈英杰道。

白箫回头看了沈皓清一眼,转身离去。

转眼间,大厅里又安静了下来。

沈皓清慢慢站了起来,她已是精疲力竭,神形俱散,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来,但仍强撑着走到了门口。展鸿飞见她要走,忽然想到他们之前还在继续的话题,连忙拦住了她。

“前辈,你适才说知道我二师弟的下落,可否告知?”他问道。

沈英杰听到这一句,立刻瞪圆了眼睛。

“你知道?”他扯着喉咙问她。

沈皓清垂头立在门口,良久才叹一口气,道:“我回去安排一下,稍后便将我爱徒送回。”

“爱徒?”展鸿飞和沈英杰都惊诧莫名。

“他这些日子来一直跟着我学艺。我不妨告诉你们,他是被林涌泉的女儿劫走的。”

“啊?”展鸿飞更为吃惊。

“她逼他做了八个月的夫妻。”

“乖乖!”沈英杰叫道。

“是我路过紫霞岛,救了他。当日我妹子跟师父一起离开蓬莱,我一直在搜寻她的踪迹。因得知我妹子跟林涌泉在一起,便常坐船去玉龙山庄的那三座岛附近巡查,原想救我妹子,想不到,竟救了你家少庄主。”说罢,又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二十年,二十年……换来的竟是这个结果……”说罢,又摇头苦笑。

展鸿飞知道青木刚才的那番话和皓月的突然暴毙,令她受了不少打击,但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得朝沈英杰望去。沈英杰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根本懒得管这些,他问道:“那为何你要收留我外孙?为何不让他回家?”

“本来我见他长得一表人才,资质也不差,想传他衣钵,再说我知那林清芬对他有意,我想以后或许……”

原来她是想奇货可居,以后把二师弟当做跟林贼交换的筹码!果真是利欲熏心!展鸿飞想到此,禁不住对沈皓清也是心生厌恶。

就听沈皓清又惨笑道:“如今,我苦苦追寻二十年的东西,原来只是一场梦……呵呵呵,我也无意再收留你家少庄主,索性,你们今晚就来接他吧!”

“好!现在就去!”沈英杰大吼。

于是当夜,三人坐上马车离开云台山庄,直奔沈皓清暂居的李庄。

他们快马加鞭,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

沈皓清一进门,便命人去找赵天。

听到这名字,展鸿飞想,这应是徐滨的化名吧。

一想到徐滨,他心中又不由一阵乱跳,真的要见到二师弟了!小师妹若是知道,还不知会怎么欢喜!然而,他马上又担心起来,若二师弟与林清芬的那段往事被小师妹知道,她会不会因此埋怨二师弟?

于是他走到沈皓清跟前:“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沈皓清道。回到居所后,她气色已有好转,神情也恢复了往常。

“前辈,二师弟与林清芬的一段孽缘,早已时过境迁,这件事庄主毫不知情,依在下的意思,何不一瞒到底,免得在他们破镜重圆之时给他们带来不快?晚辈恳请前辈替我师弟遮掩则个。”说罢,一躬到地。

沈皓清肃容道:“我自然愿守口如瓶,但展庄主你须知道,破镜是不能重圆的。凡事还是随缘吧!”

展鸿飞听得心惊肉跳,难道他们竟还会受到阻碍吗?

沈英杰却对沈皓清嚷道:“你不说便罢了,干吗啰里啰唆说这些不吉利的!”

沈皓清瞪了他一眼。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但这声音随即在门口停住,“师父,您传唤弟子?”一人清清楚楚地问道。

这正是徐滨的口音!展鸿飞听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进来吧,见两个熟人。”沈皓清道。

门开了,展鸿飞立即向来人奔过去,抱住了他的肩膀。

徐滨一霎时钉在地上,只瞥了展鸿飞一眼,就低下头去,满面羞惭,不能置一词。

“二师弟,咱们师兄弟已经两年不见了,你还好吗?”展鸿飞一时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徐滨终于张了张嘴,但两人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爹……

娘……箫……”

沈皓清见状,对徐滨道:“难得你们几个重逢,不妨多谈几句,我就在隔门相候。”说罢出去了。

展鸿飞这才仔细看了看徐滨,玉树临风,不减当年,想到他的遭遇,不由难过起来,叹道:“二师弟,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这时耳边传来咳嗽声,他意识到沈英杰还在一边,连忙介绍:“二师弟,这是太师父,还不快拜见。”

徐滨愣愣望着沈英杰,知道所言非虚,连忙跪地叩拜。

沈英杰将他搀起,左看右看,啧啧称好。

接着,展鸿飞便将别后庄内发生的一切一一道来,徐滨听得惊心动魄,但嗫嚅着不敢多言,只是迟迟疑疑地问些父亲、母亲、徐庆等人的事,竟无一字涉及白箫。展鸿飞见他时时低头沉默,目光呆滞,神情落寞,心中极为同情,便劝道:“二师弟,往事已矣。现下皓清前辈许诺允你回家,从今以后,你便可结束逃亡生涯,回家尽孝,也可与小师妹团聚。恩师的云台山庄基业、雷震派门户都等你回去掌管,小师妹两年来日夜牵挂着你,你如今也该让她安心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你这几天就着手打理回家的事吧,千万不要多虑了。”

本来,徐滨是极想回家的,但是,现在真的让他回去,他又不免思虑重重。他本想学了一身武艺回去找林家报仇的,但如今白箫已成为蓬莱和雷震两大门派的掌门,武功显然高于自己,他听了不免自惭形秽。再说,他一现身,林清芬、林涌泉能放过他吗?他做了那么些丑事,又如何面对纯洁善良的妻子?管理山庄、雷震派,他又有何德何能?这么一想,他的心又凉了下来。

展鸿飞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看出徐滨的顾虑。他觉得这样遮遮盖盖说话不痛快,便开门见山道:“二师弟,其实一切都会过去。林清芬已快为人母,又守了寡,应该不会再来纠缠的。小师妹为人温和善良,深明大义,又怎会不谅解你当时的处境?何况林清芬之事她又毫不知情,就是知情了,她也会体谅你的。我们大家也不会袖手旁观,都会劝慰她。师母也巴不得你们早日团圆,山庄谁不盼你回去啊!再告诉你一事,我们已经与林家断绝往来,你也可免去见到林家人的尴尬了。”

展鸿飞侃侃而谈,然而徐滨听到的只有一句话,“林清芬已经快为人母”。记得那时在紫霞岛,她就说过要给他生个孩子,如今,谢剑云在成亲当晚即暴毙,她却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林清芬说这孩子是他的,怎么办?白箫会原谅他吗?如此一来,他在紫霞岛被囚的事不是昭然若揭,大家都知道了吗?他还怎么做人?想到这里,他只有苦笑摇头。

展鸿飞眼看词穷理短,不由得急了:“二师弟,你说话呀!”

徐滨低声道:“你不了解林清芬,她不会放手的。你也不了解玉箫,她是宁可水至清而无鱼。一个不愿放过我,一个不愿接受我,此去魔障重重,我还是永居地下,与草木同腐吧!”

展鸿飞呆住了。

“大师兄,你古道热肠,夤夜来访,我感激莫名。只是回去之事断难从命。有缘,咱们或许还能见上一面;无缘,从今海角天涯,恐难再聚了。大师兄,已近半夜,鞍马劳顿,你早些请回吧。遇见我的事,千万代为保密——别让玉箫知道!”说罢,他站起身来,意欲送客。

而语气之中,已是极难挽回。

展鸿飞无计可施,也只得离座。

这时,刚才在一边始终没说话的沈英杰突然五指箕张,疾向徐滨上身要穴点去。徐滨立即倒地,不省人事。展鸿飞大惊:“老爷子,这是——”

“我已听了多时,这小子心乱胆怯,遇事不决,如何了得!鸿飞,我这就与你一起强行将他带回山庄,送到玉箫丫头的房里。谅她现在也在梦境之中!到时我先去点她穴道,随后将这小子往床上一扔,哈哈,夫妇同居一室,本是人伦大义。这不就成了!”说完,抱起徐滨便奔向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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