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17楼。

元宵佳节的医院一片安静, 顾立安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的。

顾泽兰先给槐米调整了婴儿车的高度, 再帮顾爸爸活动身体。

槐米坐在婴儿推车里, 倾身过去刚好可以碰到顾爸爸垂放在身侧的手。

因常年躺在病床上, 顾爸爸的手透着病态的苍白, 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不过依旧修长好看,触摸着的时候, 依稀能摸到拇指和食指上的薄茧。

小槐米也学着哥哥的模样,给爸爸的手指做按摩。

“baba~”

米米厉不厉害?有没有很舒服?

顾泽兰正在给顾爸爸揉小腿,听到小家伙咿呀作语,抬头瞟了眼,便见小家伙装模作样地学他给爸爸按摩。

可别说,还学得有模有样。

“小鬼, 学得倒挺快嘛!多练练, 以后照顾爸爸的事就由你来做了。”

好呀!米米会把爸爸照顾好的。

槐米听到哥哥夸自己学得快,乖巧地笑起来。

顾泽兰看她一脸灿烂干净的笑容,不禁轻哂一声,“真是个小傻子!”

米米才不是小傻子!

槐米收起笑,气鼓鼓地瞪向哥哥。

恰在这时, 顾泽兰的手机响了, 叶蓁打来的电话,估计是问他怎么现在还没回去。

顾泽兰按下接听键, 和叶蓁说了自己在医院,迟些回去。

槐米气呼呼,垂下长睫毛,帮爸爸捏手手, 咿呀说着只有她才听得懂的婴言婴语——

爸爸,你快快醒来,米米想和你玩,哥哥总是嫌弃我t_t。

哥哥马上就要开学了,妈妈也要忙着工作,米米一个人好无聊,又不能走,又不能跑,还没人陪米米说话。

槐米越说越委屈,她摊开爸爸的手,把脸埋在爸爸宽大的手掌里。

米米想爸爸陪。

那双宽大的手掌动了下,似乎很想抚摸掌心的温暖与柔软。

槐米一时愣住,抬头看向躺着的人,不过她只能看到一张冷峻的侧脸。

槐米咿呀道:爸爸,你醒了吗?

那双手掌又动了下,做出一个握抓的动作,像是想握住什么珍贵的东西。

“巴巴、巴巴!”

槐米把手放在宽大的掌心里。

那双宽大的手握了她一下,虽然冰冷,但让她感觉到了力量。

爸爸听到她的声音了!

“哥哥!巴巴、巴巴……”爸爸醒了!!

槐米急道,可是她表白不全自己的意思。

顾泽兰还在和叶蓁通话,听见小家伙激动叫他,说了两句后匆匆挂了电话。

“哥哥,巴巴……”槐米指了指床上躺着的顾爸爸。

“怎么啦?”顾泽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顾立安,顾立安睡得安详,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爸爸……”见哥哥听不懂自己说的话,槐米好急,又指着床上的顾爸爸,“嗖嗖(手手)!”

爸爸他手动啦!

小家伙软绵的小脸蛋一下就红了起来,又表现得这么激动,顾泽兰好像明白了什么,可能刚才爸爸有什么动静,让她以为爸爸醒来了

顾立安能做很多微意识反应,有时会睁眼、会咀嚼、会吞咽等,但是唐医生说这是植物人的正常反应,不具临床意义。

顾立安已经躺床快一年了,从医学上来说,超过一年还未苏醒的植物人,以后苏醒的几率更加渺茫。

顾泽兰也期待着奇迹发生,可奇迹迟迟未到来,每次希望都伴随着失落。

“你说爸爸醒啦?”

槐米小脑袋点了点,又满怀期待地抓起顾立安的手,给顾泽兰看,“嗖嗖!”

哥哥,爸爸刚才握我的手手了!

小家伙眼里闪着光,清澈又明亮,顾泽兰心口一暖,跟着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唐医生过来了解了情况,给顾立安做了检查,脸上掩饰不住欣喜,“小泽,从爸爸的脑电图检测结果来看,他刚才有过比较强的意识反应,这是非常好的迹象。”

顾泽兰感觉自己的心狂跳不已,“这是不是代表他即将醒来?”

唐医生:“他头部受到的创伤太严重,刚才的强意识持续时间也不长,不足以让他苏醒。”

失望的次数多了,顾泽兰的心也很快沉下去。

每次都是这样,满怀着希望,却又满心失落。

察觉到哥哥的情绪波动,槐米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哥哥别灰心,我们继续坚持,终有一天,爸爸会真正苏醒。

顾泽兰看着拉扯着自己衣角的小幼崽,心中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妹妹真乖,这是在安慰哥哥吗?”唐医生注意到小槐米的动作,便温和问道。

嗯嗯。

槐米点头,哥哥别伤心,爸爸不希望看到我们伤心。

“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爸爸知道一定很欣慰。”唐医生天天接触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小就能听懂大人话的小孩,也是新奇。

不过他见过生命的奇迹,对槐米这样的“小天才”也并不感到奇怪。

唐医生和顾泽兰说了一些强化植物病人意识的方法才离开。

病房又只剩顾爸爸、顾泽兰和槐米三人。

顾泽兰继续替顾爸爸做身体活动,“爸,你好偏心,我给你做了那么多次按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娇气包第一次给你做,你就有那么强的反应,是不是不想我帮你揉?”

槐米:原来哥哥吃醋啦~

槐米甜甜地笑看着顾泽兰,顾泽兰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瞧她还幸灾乐祸!真是又烦又坏!”

槐米咿呀还嘴:爸爸,米米很听话,米米才不坏!哥哥在说谎!

“还不会说话就这么聒噪,等会说话了,那我们家岂不是养了一只麻雀,天天都叽叽喳喳的。”

槐米:好气哦~

臭哥哥!

槐米瞪圆了眼,不想理会他了。

她低头继续帮爸爸按摩手手,不过这次无论她用脸去贴,还是用手去摸,爸爸都没有丝毫反应。

槐米有点点失落,刚才她真的感受到了爸爸的意识和温暖,他在抚摸自己,是有情绪的。

陪爸爸聊了半个小时,顾泽兰道:“妈今晚给我们做了汤圆,在家里等着我们了,你不是最喜欢吃么?你不醒来,那我们就要走了。”

床上人没有动静。

槐米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把其中一串槐花饰品给哥哥,指了指旁边的点滴架。

顾泽兰迟疑道:“你是想让我把这个挂在上面?”

槐米点点头。

小家伙的想法很天真,不过天真得很可爱。

顾泽兰按她的想法,把槐花饰品挂上去。

临走之际,小槐米万分不舍地拉着顾立安的手,咿呀了几句。

爸爸,你一定要勇敢地坚持下去,我和哥哥、妈妈都等着你醒来。

我和哥哥要回家了,就让这串槐花代替米米陪你吧!

顾泽兰推着小槐米出了病房。

病房里又恢复了宁静,窗外的夜风吹了几缕进来,摇曳着点滴架上的槐花,发出清越的声音。

床上的人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像在努力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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