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犯愁时,忽然听到走廊里又有脚步声。可能是某位军官回来了,黄向东暗想,脚步声在他房门前停住,清脆的敲门声把他吓了一跳。又是谁?黄向东刚要开口问,外面有人道:“请问三条少佐在吗?北野长官请您到主楼去一趟。”

这么晚了,去主楼干什么?黄向东心中狐疑,但既然是北野政次亲自差人来找,肯定不是找他喝酒聊天,他连忙把夹有纸条的钞票放在鞋内,然后再去开门。外面站着两名表情严肃的士兵,没有配枪,他问:“北野长官说是什么事了吗?”

“对不起,三条少佐,我们只奉命传话。”士兵答道。黄向东无奈,只得把房门锁好,在两名士兵的带领下出了军官宿舍,穿过广场朝731部队本部走去。本部四周的高墙附近共有八个岗哨,高十几米,安放在岗哨上的探照灯在哨兵操作下有规律地来回扫视。在本部西南门,带路的士兵出示夜间通行证,守卫打开铁门放行,走到本部最中间的三层浅灰色大楼前,又有守卫仔细检查通行证后才让三人进入。

楼内灯火通明,但寂静无人,皮鞋底与水泥地面撞击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数倍,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特别清楚。楼梯拐角处有个嵌着圆形阀门的大铁门,平时都有两名持枪士兵把守,黄向东来过几次,每次上楼时都能看到,猜测这扇铁门也许是仓库之类的地方。持枪士兵检查了通行证,共同动手把圆形阀门拧开,铁门侧向滑开,黄向东跟着士兵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道窄窄的走廊,仅能供两人并肩行走,头顶是密布的电线和防爆灯。拐过两个弯,又是一道由持枪士兵看守的铁门,穿过三道这样的铁门,黄向东感觉到脚下的水泥地面是向下倾斜的。第三道铁门内是个五米见方的房间,三个方向都有好几扇铁门,转左进入左首第二扇门,里面又是长长的走廊,黄向东在心中默默背诵,但实在太复杂了,拐来拐去就忘了路线。现在正是盛夏,但这个地下通道内非常阴凉。再转几个弯,两侧有长条椅子和桌子,再向前走,忽然豁然开朗,是个足有六十多平方米的大厅,顶部有排风扇,两侧有很多形状古怪、不知做何用途的物件,有铁笼、透明玻璃方箱、长条铁床和各种金属制的吊架。几名穿军装的军官和穿白色衣服的军医站在厅中,饶有兴趣地看着四个被铐着的犯人不断挣扎,旁边还有一个人站在立有脚架的相机旁,正在调试机器。

这四人手脚都被铁镣铐箍得死死的,一根粗铁链分别穿过他们手脚上的铁镣,与屋顶的大铁环相连,粗铁链的长度使得他们必须高举双臂才能站稳。在走进大厅的同时,黄向东打量这四个人,共有三男一女,都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形如乱草,脸上全是污血和伤痕,几乎看不清五官。

“三条君来了。”穿着军装的太田澄回头看到了黄向东。黄向东看到穿着军装的有太田澄、川岛清、菊地斋等部长级人物,北野政次站在中间。还有第一部的碇常重,他并没穿军装,而是身着医生白色制服,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现出期待和兴奋之色。另外有一名黄向东不认识的医生,想必是从日本国内来这里协助研究的军医学者。

北野政次微笑着说:“原定这几个人要明天送到,没想到提前了。三条君在这里的工作还没有正式开展,所以今晚的好戏,就让你提前参加了。”

黄向东礼貌性地笑了几声,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北野政次对黄向东说:“三条君,你认识这四个人吗?”

听到他这么说,黄向东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他走到那女人面前,女人显然遭受过严刑拷打,已经被折磨得看不出长相,但黄向东仍然猜出了答案。北野政次从黄向东的眼神中看出端倪,笑着说:“是不是觉得很眼熟?这四个人都是中国人,也是日本通,他们精通日语,连本地人也听不出口音。他们其中的两人假扮成医生和护士,在你家附近开了大半年西医诊所,还真是下了工夫。据这个女人说,你曾经到她的诊所里去换过三次药,但她没从你口中套出半句有用的情报。”

黄向东心中一凛,这里果然有西松医生和美秀。那个女人慢慢抬起头,把黄向东吓得一惊,他不敢相信曾经那么漂亮的美秀现在却丑得如同乞丐恶鬼,完全分辨不出相貌。美秀张着嘴费力地喘着气,嘴里血肉模糊,那双充满疲惫和愤怒的眼睛与黄向东对视着。黄向东尽力不让自己身体发抖,生怕被人看出,他假装得意地笑道:“原来是你,在我家附近开诊所的女护士前田美秀?”

美秀想发出冷笑,但只是身体颤抖了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黄向东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她在说‘狗鬼子’三个字。”站在旁边的碇常重接口道,“看来三条君完全没察觉到中共安插在你家附近的间谍啊!”

黄向东皱了皱眉,这个碇常重并不是部长,只是班长级别,同样身为少佐却经常对自己出言带刺,但能出现在这个场合,想必也是北野政次比较器重的人。于是他笑着说:“我怎么知道身边谁是间谍?我家附近不光有诊所,还有药铺、花店和酒馆,在他们露出马脚之前,碇常君能分辨出谁是间谍、谁是平民吗?”

碇常重脸上变色,刚要出言反驳,菊地斋狠狠瞪了他一眼,碇常重只得将话咽回肚子里。

“北野长官,您还想在这些顽固的中国间谍身上用什么新刑具吗?”黄向东问道。

北野政次哼了一声,“他们四人都很强硬,几乎所有的酷刑都用过,也没套出半句情报。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能经受得住这些酷刑,尤其是女人。所以我才提议把他们送到这里来,我想看看这个中国女人的心脏究竟有多强大。”

黄向东的手微微颤抖,他能想象得出美秀在受到这些非人酷刑时承受的痛苦。他实在不想让美秀再受折磨,便轻描淡写地说:“长官,我觉得这些人已经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还是枪毙算了。”

旁边的人都哈哈笑起来,黄向东面露不豫之色。太田澄走过去,把手搭在黄向东肩膀上,“三条君,这就是我们要你来看好戏的目的,希望你能有些耐心,不要着急。”

北野政次指着美秀旁边的男人说:“这个人是她的丈夫,他显然没有他的间谍妻子那么强硬,可惜他在中国间谍中的级别很低,肚子里没什么情报。但他妻子的肚子里倒是有些东西。”

“什么意思?”黄向东问。

太田澄说:“哦,这个女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黄向东心中一震,他曾经听美秀说过,她丈夫也是中共情报员,但没想到她已经怀孕。这时,第一部的部长菊地斋问道:“长官,可以开始了吧?”

北野政次点点头。碇常重和那名军医戴上白色手术帽和白色消毒口罩。川岛清看了看大厅四周,说:“天气太热,先把排风系统打开,免得一会儿味道太大,我们倒没什么,就怕三条君不习惯。”

黄向东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隐隐感到不寒而栗。几名士兵上前解开铐在美秀手脚上的铁镣,美秀立刻瘫倒在地上。士兵们将美秀抬到一张四脚带轮的铁床上,四肢分别用铁环固定住,再把床推到她丈夫面前,摇动铁床下方的齿轮手柄,铁床呈四十五度角倾斜,让美秀的身体正对着她丈夫的脸,距离大约只有两米不到。

美秀的丈夫不知道日本人想干什么,但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他大叫道:“你们这些、这些畜生,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她!”

碇常重和军医又在白衣服外面又套上一件黑色皮围裙,走到铁床两侧站好。有士兵将两张小方桌搬到铁床两侧,分别放在两人手边,两人从方桌上的工具皮箱中拿出手术刀,另有人手里拿着记录板准备做记录。

士兵上前解开美秀上衣扣子,左右一拉,把整个上身都露出来。两人戴好医用乳胶手套,双手平举在胸前,互相点了点头。碇常重再看向北野政次,北野政次微微颔首,碇常重拿起手术刀,对准美秀的肚子划了下去。

北野政次等旁观者都睁大双眼,好像在等待刚开场的电影。旁边的拍摄员也已调好相机,将取景窗对准美秀的身体准备随时拍摄。

美秀的丈夫破口大骂:“住手,住手!你们这群畜生,停下,放开我老婆!你们冲着我来,求你们了,你们冲着我来!”但碇常重像聋子似的完全无动于衷,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就把美秀的肚子剖开,鲜血喷涌而出,美秀嘴里发出似牛叫的声音,身体剧烈颤抖。她丈夫开始狂叫,美秀疼得大声叫唤,发出的声音已经不似人声。空气中顿时充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美秀的丈夫疯狂地乱拽乱挣扎,嘴里不停地大喊大叫,震得大厅四壁嗡嗡作响。“孩子……孩……子!”美秀大声喊出这几个字就昏死过去。她丈夫停住不再叫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半晌后突然傻笑起来,“孩子,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黄向东双手不停地颤抖,根本无法控制,他忽然感到胃中一阵恶心,弯腰干呕几声,又强制忍住。旁边的人看着他,脸上都带着戏谑的表情,碇常重哈哈大笑,“三条君,看来你还要多适应。”

“难道石井少将从没对他说过我们这里的工作内容?”菊地斋脸上一贯的没有表情。

北野政次说:“石井少将做事很谨慎,很少对部队以外的人员透露我们的细节。”

黄向东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我想到外面平静一会儿。”

北野政次板着脸说:“三条君,你现在不能离开,既然加入我们,就必须面对这些东西。虽然你的研究范围只是病毒和细菌,但活体外科手术能让你的神经变得更加强大,相信我。”

黄向东站在厅口,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艰难地喘着气,好像得了疟疾般难受。这时听到川岛清说:“好像死了。”

记录员回答:“是的,刚刚死去。”北野政次接过记录本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几张照片?”

负责拍照的人说:“总共二十二张。”

碇常重抬头问:“还要继续解剖其他脏器吗?”

北野政次摇摇头,说:“没必要,该轮到他了。”几名士兵又解下来一个男人,菊地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个大玻璃方箱,士兵拖着那男人朝玻璃方箱走去。川岛清来到男人面前,笑着说:“你在京都市三条君的家附近开诊所,化名西松康介,身份是全科医生,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同行啊。”

那假扮西松医生的男人抬起头看着川岛清,“我们永远不可能是同行!”

“那是当然,因为你是假医生,而我们才是真正的医生。”川岛清说。

男人脸上挤出扭曲而轻蔑的笑容,慢慢说:“你错了。我们即使是假医生,也是为救人性命而假扮;可你们这些所谓的医生,却是剥夺他人性命的反人类医生、刽子手医生!”

北野政次哈哈大笑,“刽子手医生,这个称呼很不错,我非常喜欢。”士兵三下五除二把男人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再用力推进玻璃方箱锁紧箱门。赤裸身体的男人爬起来大喊大叫,双手不停地用力捶打玻璃。这种特制的玻璃又厚又结实,从外面只能听到像蚊子般细小的声音。美秀的丈夫疯疯癫癫地跑到玻璃方箱前,笑嘻嘻地对里面的人说:“赵书记,你看,我的孩子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菊地斋皱起眉头,对士兵说:“让他滚开!”士兵们连忙上前将美秀丈夫拉开。

川岛清眼睛一转,走到美秀丈夫面前,指着玻璃箱里的人说:“那个人是谁?”

“他是赵书记啊!你看,我的孩子长得好看吗?”美秀丈夫此刻已经疯得不成样子。

“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川岛清双手抱在胸前,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看到川岛清现在的姿势和神态,黄向东突然胸口猛震,立刻想起为什么一直觉得川岛清很面熟,那张残害桐君的照片上,最左边的军官的姿势、神态和表情与现在的川岛清完全相同,就是他。

“他是什么部队的书记?真名是什么?”川岛清又问美秀丈夫。

美秀丈夫傻笑道:“他是赵书记啊,呵呵,是老赵。”

“我知道他是赵书记,他是什么部队的书记?叫什么名字?”

“你看我的孩子像谁?像我还是像他妈?”

旁边的太田澄欲掏枪威胁,被川岛清拦住,“你的孩子长得像妈妈。这个赵书记的名字叫赵什么?”

“嘿嘿,像妈妈……那就对了,要是像我就完了,我长得多难看……他叫赵登魁啊!”

川岛清趁热打铁,“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啊!对了,赵登魁的职务是什么?他是哪个部队的书记?”

“嘿嘿,嘿嘿嘿,可爱吧?他是第四局书记啊!”

狡猾的川岛清双眼放光,“哪个第四局?你要是不告诉我们,我就不让你抱孩子。”说完作势欲抢他的“孩子”。

美秀丈夫连忙躲开,“我不让你们抱,孩子刚出生,我还没稀罕够呢……”

川岛清立刻对士兵说:“马上给日本驻京都第16师团情报部的龙泽润二中佐打电话,问他们是否得知这四名间谍的真实姓名,尤其是那个假扮医生的人,是否知道叫赵登魁!”

士兵奉令而出。黄向东顿时把心提起来,额头流汗:难道美秀丈夫的意外发疯,竟成了日本人套出情报的突破口?美秀丈夫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知道,会不会把一切都招供了?

北野政次等人也都明白川岛清的意思,连忙命人把美秀丈夫带出去仔细询问。旁观的太田澄笑着对黄向东说:“三条君,你看,酷刑不仅能起到折磨人精神的作用,还经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黄向东赔着笑点头,心脏跳得都快蹦出嗓子眼。北野政次一摆手,有士兵上前打开玻璃方箱旁边墙上的铁箱门,里面有几个扳手开关。川岛清走到最后一名身材瘦小的男人面前,问:“你知道这个玻璃方箱的作用是什么吗?知道里面的那个人,你的同志会变成什么样吗?”

那个被铁链铐住的人目睹了刚才美秀夫妻的一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小便也失禁了。天气炎热无比,他却吓得体如筛糠,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川岛清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让士兵解开他的铁链,扶着他走到玻璃方箱前站好。那人哆哆嗦嗦地站着,与方箱内的赵书记隔着玻璃对视。

“开始吧。”川岛清早已急不可耐。士兵扳动第一个开关,墙壁外面传来低闷的机器轰鸣声,玻璃箱里的赵书记惊恐地四下张望,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黄向东喉头发干,他知道这玻璃方箱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现在他只能当旁观者。

记录员开始看着表计时,太田澄问黄向东:“三条君,你猜这个方箱是做什么用的?如果你能猜对,明天晚上我请你喝酒。”黄向东心中烦恶,哪有心思猜这些东西。又是五分钟过去,里面的赵书记仍然没什么反应。

他勉强苦笑着摇摇头,太田澄拍拍他的肩膀,“这也难怪,我们是学医的,不是物理学家。你见过在真空中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黄向东扭过头去不看,太田澄和川岛清却看得津津有味。太田澄看得出神,慢慢伸出手扳着黄向东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看,生怕他错过好戏,黄向东实在无法忍受,大步朝厅外走去。

从厅里传来不成调的号哭声,再转为惊恐的大叫:“放开我,我不看,我不看啊!”然后又听到川岛清恶狠狠地说:“不看不行,把他架住必须让他看!”

那人开始咳嗽呕吐,川岛清狞笑道:“怎么样,很精彩吧?”

“求求你们,别对我这样……我已经什么都说了,真的什么都说了……”那人有气无力地哀求。

黄向东坐在外面椅子里,听着厅中的动静,心里像食物中毒那么难受。十多分钟后,他见士兵将那个精神崩溃的可怜男人拖出来,北野政次等人随后踱步而出,脸上都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那名军医和记录员先行离去,碇常重走到黄向东面前,讥讽道:“三条君并不像是从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毕业的高才生,看上去倒像是中国的花姑娘。”大家都哄笑起来。

黄向东抬起头,充满敌意地瞪着他。川岛清连忙上前拍拍黄向东肩膀,“别这么说,刚到这里的人开始都是这样,半年以后就会改变。走吧,一起回宿舍,今晚的戏真精彩!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北野政次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三条君,今晚的节目不会让你吓得忘记如何写工作计划吧?回去好好休息,希望今后能在东乡部队大有作为,共同为大日本帝国奉献生命。”

在楼梯拐角处与太田澄等人分开,黄向东踉踉跄跄地用钥匙打开门,回身“嘭”地关上,立刻冲到卫生间剧烈呕吐。他瘫倒在地上,大脑中一片空白,刚才所看到的一幕幕恐怖场景在眼前不断浮现,他紧闭双眼,却看得更加清楚。黄向东将身体靠在墙上无声哭泣,双手用力揪头发。碇常重那张残忍而凶狠的脸又出现在眼前,他恨不能用刀子把碇常重捅死。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渐渐平静下来,仔细回想整件事。美秀的丈夫已经变疯变傻,虽然说话语无伦次,但谁知道狡猾的日本人最终会审出什么情报来。他如坐针毡,想立刻就逃走,但731部队守则写得很清楚,晚七点之后,所有部队成员外出必须持有部长签字的放行单。现在已经是晚九点,太田澄不可能随便放他出去,而且也没有合适的理由。他在屋里来回走动,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从枪套中把手枪拿出来,子弹压满上膛。如果这时有人来抓他,就索性打死一个是一个,然后再自杀,他可不想被这群魔鬼折磨死。

夜越来越深,黄向东坐在床边,握着枪的手全是热汗,眼皮也开始打架,但仍然不敢睡觉。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从鞋中取出叠好的钞票,把里面夹的纸条用火柴烧掉,如果自己遭到怀疑,也许日本人搜不到证据,自己就有机会躲过这一劫。他和三条洋平是双胞胎的事,这世界上没几个人知道,凭石井四郎对他的器重,估计日本人也不会相信。黄向东不断地给自己吃宽心丸,后半夜他实在困极了,不知不觉中,就靠在墙边渐渐睡去。

忽然有人冲进宿舍,把他架着弄到地下解剖室,绑好四肢后,有人举着手术刀狞笑道:“你这个假冒日本军官的中国人,我现在要一块一块地把你切开!先切哪里呢?”黄向东大声喊却什么也听不到,忽然他用力挣开捆着双臂的皮带,坐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不再是昏暗恐怖的解剖室,而是自己的单身宿舍,阳光从窗户洒进来。黄向东满头冷汗,喘了半天气,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他一屁股从床上弹起,像噩梦初醒般四下张望,确信自己还安然无恙,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胡乱洗把脸后,他静下心思索,还是决定先逃出去,只有东乡村西侧小门的守卫相对松散,虽然哨塔上的士兵会紧盯着下面围墙外那些卖菜的中国农民,但除了这里,别的出口实在没机会可以逃走。

为了掩盖插在腰间皮带上的手枪,他顾不得天热,穿上军装外衣从宿舍刚走出来,就和一名士兵走了个对碰。那士兵见是他,连忙立正敬礼,说:“三条少佐,北野部队长要见您。”

黄向东心中一震,难道身份真泄露了?可看情形又不像,如果是来抓他,不可能只派出一名士兵,看那士兵的表情很轻松。他心中打鼓,士兵转身朝主楼走去,黄向东在后面跟着,故意拉开几米的距离。进入主楼一路来到北野政次的办公室,士兵通报后打开门让黄向东进去。

北野政次手里还拿着上次那瓶1873年的勃艮第白兰地酒,对着光仔细看。黄向东敬过礼后坐下,他故意侧着身,右侧向内,以便于用右手掏枪。那把南部式手枪子弹已经上膛,随时可以发射。北野政次看了看黄向东,叹口气说:“真可惜。”

黄向东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右手微微颤抖,准备掏枪开火。北野政次说:“如果不是那次忘了塞好瓶盖,这酒就更完美了。不过除了你这种专家之外,一般人也尝不出什么区别来,哈哈哈。”他说完倒了两杯酒,招手让黄向东过来坐。

黄向东心中打鼓,只得站起来到桌边端起酒杯。北野政次说:“今天清晨对那个新做了爸爸的傻子审问得知,那个叫赵登魁的家伙是中共哈尔滨特委国际交通局第四小组书记;假扮的女护士前田美秀真名叫林美秀,竟然是中共哈尔滨特委国际交通局第四小组的组长,和赵书记级别相同;傻子和那个尿裤子的人都是第四小组的情报人员,两人级别比较低。据那傻子说,他老婆林美秀与赵书记都是单线联络,任务内容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些组员。”

“哦,是、是这样啊,那我们还有别的收获吗?”黄向东的心终于落回肚子,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北野政次喝了口酒,“尿裤子的家伙已经用来做试验品了。那个傻子又供出他们在哈尔滨的另外两个小组的秘密联络站地址,今天上午哈尔滨宪兵队会派人来把他带走继续审问。根据这些情报,他们会通知各省宪兵队和警察署出动围剿,这几天应该能抓获很多中共分子。”

“是吗?那太好了!”黄向东与北野政次碰了杯,心中却很难受。

北野政次打开保险柜,取出几张文件递给黄向东,“这是今年二月在东京时,你单独交给我的病毒数据资料。你的日记本还留在日本,我怕你记忆中的数据有误,那么就参照这份资料,好好完善你的工作计划吧。我已经通知太田澄,把物资部西南角的整幢两层楼全部划归给你,作为专门的办公室和试验室,现在正在修缮,预计下周完工。一会儿你可以去看看,在修缮结束时,我希望你能把工作计划交上来。这段时间你要多多了解部队的工作内容,这有助于你今后试验的开展。”

听到这话,黄向东立刻想起昨晚那恐怖的一幕,刚要拒绝,北野政次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本黑色硬皮的证件交给黄向东,“这是本部最高权限的通行证,整个东乡部队只有五人持有,其中包括你。用它可以在任何时间自由出入除主楼以外的所有地区。你一向办事谨慎,相信不会乱用。”

黄向东心中暗喜,连忙接过文件和通行证,敬了个军礼,“请长官放心!”

出了主楼,黄向东感到无比轻松,忽然他想起美秀的事,连忙回到宿舍脱掉军装外衣,撕下半张便笺纸重新写道:

美秀等人在日本遭酷刑,被送至731部队,除美秀丈夫外,其他人均被折磨致死。美秀丈夫发疯并供出赵登魁和林美秀,及哈市另外两小组联络站地址。另得知:“如意计划”与如意病毒有关,现被日军藏于某岛并严加看守。目前只知道这些,我处境艰难,请派人接应我逃走。

写完后他把纸条叠好夹在两角钱钞票里,拎着牛皮纸袋出了东乡村西门。几名菜农正在卖菜,黄向东假装闲逛,眼角偷偷盯着高处哨塔上的士兵。他买了一捆青菜,这时看到那名脸上有胎记的农妇正蹲在路边整理篮中的鲜蛋。他慢慢走过去,那农妇嘿嘿笑了,“老总,咱们家的鸡蛋好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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