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峡谷深处的那些呐喊他全部都听不到一样,整个世界寂静一片,眼前的血腥的杀戮场景,在他的眼中,像是消失了声音的安静的画面。

他轻轻地撩拨了琴弦,用低沉而辽阔的声音开始轻轻地唱起古战曲。

“天下风云入昆仑”,琴弦扩散出悠扬的曲调。

——无数咆哮着,像是发疯一般的野牛从峡谷中冲出来,像是奔涌翻滚的洪水一般怒吼着席卷过狭窄的峡谷通道,翻腾的铁蹄,尖锐的犄角,所有的奴隶眼前只来得及晃过这些零碎的画面,然后就被尖锐巨大的疼痛剥夺了知觉。

“几世人生几世尘”,光明的声音朝着长满云朵的天空飞去。

——鲜血迅速地蔓延过黄土,干涸滚烫的大地几乎在瞬间就将这些同样滚烫的热血吸收进去,红色从峡谷的尽头沿路扩散过来,渐次染红了一整个峡谷。

“红日银月流星动”,光明的手指灵活地撩拨着琴弦。

——狂风带来浓厚的血腥味道,所有的士兵几乎忍不住弯下腰去呕吐。甚至有奴隶被野牛撞碎的血肉碎块被甩到峡谷两旁站立的士兵脸上,他们依然一动不动。头顶猎猎做响的海棠旗帜,是光明的象征,同时,怒放的海棠,也象征着残酷而黑暗的,死亡。

“日昼光明满乾坤”,光明的手指突然收紧,所有的琴弦在一瞬间全部蹦断。他闭上眼睛,对身边的也力说,将那些企图朝山坡上跑的奴隶们,全部射回到山谷中去。

然后他睁开眼,看到了那个奴隶,他正在背着独眼在野牛群里狂奔。

只是光明顾不上那么多了,他需要做了,是另外一件事情,于是他站了起来。

光明的目光在野牛群里迅速地搜索着。他不相信那些愚蠢的蛮人可以控制如此众多的野牛。

目光像是光线,渗透进每一个罅隙,然后,光明突然笑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微小的,站立在其中一只奔走的野牛背上的红色身影。

他突然双手张开,像是飞鸟起飞前突然伸展开双翅一样,袖子中突然飞出两道璀璨的光芒,朝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疾射而去,尖锐的破空声刺穿峡谷,在空气中拉出透明的裂缝。

等站立在野牛背上,念着咒语操控着野牛的鹦鹉看到那两道流星般的光芒时,她已经来不及撑开防御结积了。胸口被射过来的光芒撞出钝重的痛感,口中一阵腥味,一张口就是一滩血。

鹦鹉从飞速奔跑的牛背上摔下来,在坚硬的沙砾地面上冲出很长的一道痕迹。

她抽搐了几下,像是挣扎般地蜷缩着。鲜血从她的身体下面流淌出来,染红了一整个地面。

野牛不断地从她身边冲过,有几只甚至直接从她身上践踏而过。她想重新站起来,可是,也已经没有力气了。

在最后一只野牛将铁蹄踏向她的头颅之前,她动了动手指,空中幻化出一只黑色的鬼魅般的飞鸟,闪电一样的朝天空上冲去,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厚厚的云朵后面。

然后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成群的野牛从她小小的尸体上践踏而过。

然后,野牛慢慢地停了下来,到最后,所有的野牛突然站住了,像是突然被人催眠一样地楞在当场。

像是静止的画面。

光线棱角分明地照射进峡谷。

唯一的动态,却是那个背着独眼狂奔的奴隶。

甚至连光明都微微地动了容。

因为,那个奴隶已经不是简单地在奔跑,那种速度,光明只在当年平定极乐宫的时候,看过少数几个动术师达到过。

他的双眼和双耳因为奔跑的极速而越分越开,身边飞快掠过的一切被准确而清晰的捕捉,两眼分开到两侧,360度内所有的物体都在视网膜上投下清晰的轮廓。

快速奔走的奴隶像旋风般地朝着野牛跑来的方向飞速地奔跑着,然后,像疾风一般席卷过深谷。

然后,奇迹般的,所有的野牛像是看到首领般地跟随在他的身后开始重新狂野地奔跑起来。

光明突然将手朝峡谷一指,说,现在!所有将士!进攻!

烽烟过后的战场,永远是最寂寞也最悲怆的地方。

那些将士们喝着烈酒唱起的战歌,回荡在狼烟遍地的战场上,旗帜倒地,尸体横成。

篝火噼里啪啦地炸响着,火光映红了每一张战士的脸。

每一个人都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因为没有人知道。今天在胜利地唱着战歌,而明天,自己的尸体将腐烂在哪里。

这是士兵的悲哀,也是士兵的壮丽。

那个奴隶背着独眼还在奔跑着。他似乎并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

直到身后传来悲怆而悠扬的笛声,在黄昏里送葬着一切。

光明的白马奔驰过来,在他面前停住。

光明抬起马鞭,指了指他,说,把他放下吧。

奴隶目光里满是胆怯,摇了摇头,害怕地退了一步,可是还是很坚定地背着独眼,他说,主人要我一直背着他。

他的话语僵硬而生涩,因为他是奴隶,奴隶并不习惯说话。

光明看了看他,说,放他下来吧。他已经死了。

奴隶惊慌地将独眼放下来,背上的独眼已经被士兵的弓箭射成了一个刺猬。昆仑眼中的悲伤凝结成泪水,闪烁着光芒。

光明骑在马上,竟然微微有些心动。他马上也觉得微微有些恼火。自己竟然会为一个奴隶心动。

光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奴隶说,奴隶叫昆仑。

光明,哪里人?

昆仑,不知道。

光明,家在哪儿?

昆仑,没有家。

光明,父母兄弟有吗?

昆仑摇了摇头,不再回答光明的问题,他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拔下独眼身上的箭,然后小心地脱下独眼的鞋子,倒掉里面的黄沙,然后再小心地帮独眼穿回去。然后慢慢地撕下衣服,擦干净独眼脸上的血。昆仑的眼泪滚烫地掉落在地面上,溅起一阵灰尘。

光明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奴隶的?

昆仑说,一直都是。

光明说,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奴隶。

昆仑摇了摇头,他说,我的主人是独眼。他一直都是我的主人。

昆仑还没有说完,背上就突然挨了一记响亮的鞭子。皮肉被撕开了,鲜血飞溅开来。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像野兽般地发出了怒吼。

光明说,你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么多利箭都无法伤你分毫,而现在,我却可以用鞭子把你抽得皮开肉绽么?

昆仑抬起头,眼中是困惑并且惊讶的眼神。

光明微微眯起眼睛,轻蔑地说,如果不是我在你身上布下的白光结界,你早就死在那些野牛和箭矢之下了。你的命都是我的,你理所当然的是我的奴隶。

然后光明策马骑回了营地。

尘土飞扬起来,在昆仑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夕阳从昆仑的身后混沌地沉了下去。

逆光,将一些清晰的事物化成黑色的暗面。

昆仑朝着笛声吹来的方向奔去,因为那里有他新的主人。

他回过头去看着越来越远的那座自己刚刚用手掘出来的独眼的坟墓,那里埋葬着自己曾经的主人。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然后掉过头飞快地朝军营奔去。

千羽楼。一如往常的大雾。

台阶上的白翼等待着黑色的飞鸟传回信息。

包括台阶下等待着命令的更多的飞鸟,准确的说,应该是有着飞鸟名字的咒术师们。

鬼魅一般的,黑色飞鸟闪电般地飞回来了。在白翼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就“腾”地一声,如同烟雾般消散在空气里。

白翼用手托着下巴,说,鹦鹉已经死了。

浓雾里有人发出明显的吸气的声音。

白翼听到了,没做太多的表情,只是她淡淡地说到,其实,在我叫鹦鹉出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死在拓丰古城无法回来。因为,光明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他不可能想不到是有“神语者”在操纵那些兽类。而天下最好的“神语者”就是千羽楼的鹦鹉。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对付鹦鹉的。面对光明,连我都会顾忌,何况鹦鹉……

台阶下有一个声音说到,主人,那么既然您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派鹦鹉去送死呢?

白翼望着说话的那个人,轻轻地说到,我交给鹦鹉的任务是需要她引起蛮人暴乱,并且辅助蛮人所向无敌。蛮人用野牛阵曾经也打赢过王朝的军队,可是,凭他们那种愚蠢的控制野牛的方法,根本无法做到所向无敌。所以,我才会叫鹦鹉去,因为她几乎能控制所有的动物。所以,蛮人的军队才能那么快得突破一道又一道防线,这样才能惊动王城里的王。不然……你觉得光明会离开王城么?

属下明白了。

嗯,明白就好。白翼重新吸了口气,然后说,刚刚沉月轩的飞鸟也带回来了消息,浮桥顺利成为了帝王的近护卫领。

主人,那个浮桥到底是谁?真的是枯叶么?

白翼说,目前还不知道,因为画眉……因为画眉还没有传回消息。只是,他的力量不在枯叶之下。所以,只可能比枯叶厉害,你们要多加小心了。

白翼的声音在说到画眉的时候有一点点的异样,可是没有人听得出来。

是。暗黄色的浓雾中,很多个声音回答着。

白翼挥了挥手,说,其他的人都回去吧。苍鹭留下。

主人,有什么吩咐?

说话的苍鹭就是刚刚那个一直在问话的人。声音带着一丝嘶哑。

白翼缓慢的声音从浓雾里飘过来,显得格外的虚幻。她说,明天,王城里就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叛乱。所以,毕竟会有人通知光明回城勤王。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延迟光明回城的时间。明白么?

属下明白,苍鹭回答道,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会知道王城中将会有一场叛乱呢?是主人发动的么?

不是,是极乐宫。白翼看了看低着头的苍鹭,接着说,浮桥顺利地进了王宫,这将是极乐宫的人最接近王的时候,平日王宫都由光明的白光结界守护着,而现在,难得的机会,光明远在千里,无法施展白光结界,这是千载难逢的,灭王的机会。

主人,您是说这场叛乱会由浮桥发动?那既然机会这么难得为什么不由我们行动呢?

这个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确保浮桥这次行动成功,在这之前,画眉已经一直在帮助浮桥了,而现在,轮到你了。无论如何,将光明回王城的时间拖延到最久。

是。属下明白。

要尽你的全力,哪怕……

哪怕是死。我也会尽力拖延光明回王城的时间。

嗯,很好,你去吧。

四下突然回复寂静。浓雾转成漆黑的颜色。

白翼从座椅上站起来,倾国倾城的容貌在雾气中显得更加的妩媚和温柔。

她刚刚并没有告诉她们,画眉已经死了,在帮助浮桥做完最后一个事情之后,被浮桥瞬间杀死了。可是,画眉没有来得及用飞鸟传送信息给白翼。

错失了这一个最最重要的信息。白翼心里微微地有些慌乱起来。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任何时候,一切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而这次,例外了。

画眉究竟想传达给自己的,是什么信息呢?

浮桥究竟要画眉做了什么?并且必须要杀她灭口来保守这个秘密呢?

白翼神色凝重起来。

她挥了挥手,浓雾一瞬间散去。

周围突然出现金碧辉煌的建筑,高大的宫殿般的建筑,华丽得散发着黄金般的光芒。

谁都不知道,千羽楼的第一楼,竟然是如此豪华而奢侈的地方。

她朝外面走了出去,光线将她的背影照射出剪影。然后,雕花木门在她身后自动关闭了。

拓丰古城。

所有的士兵都在打点着行装,准备返回王城。

这是一场精彩而绝对胜利的战役。

光明再一次地证明了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化身。

浴池里的水满满地从水池边缘溢出来。流淌在青石板上。

光明趴在浴池边上,他的副将也力帮他用软毛巾搓着背。

也力小心地问了一句,将军,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蛮人的野牛阵会如此地凶猛,以往最多十来只野牛在前面做前锋,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多,几乎要上千只野牛了,蛮人是什么时候驯养了这么多野牛的呢?

光明继续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不过却开口说了话,他说,那是因为他们多了一个名字叫做鹦鹉的神语者。那天你看到在野牛阵里被我流星锤射杀的那个红衣服的女人,她就是鹦鹉。

也力把毛巾放在水里荡了荡,继续帮光明擦着背,他问,将军,什么叫神语者?

神语者是指能够用咒术操纵动物的人,也就是能和动物说话的人,因为传说中只有神才可以和大地所有的生灵交谈,所以,也就把会这种咒术的人,称为神语者。其实这几乎不能算是一种咒术,几乎可以称它为一种天赋,如果没有天赋的人,后天想要去学,会学得非常非常缓慢,并且不可能精通所有兽类的操控。所以,当今天下,神语者少之又少。而鹦鹉,是千羽楼中最好的神语者了。

怪不得,也力恍然大悟般地说,我还在想为什么蛮人突然那么厉害。可是将军,为什么千羽楼突然要帮助蛮人呢?要知道,这对她们也并没有好处啊……

因为,如果是千羽楼的人出手的话,除了我,很难有人可以镇压她们。很明显,千羽楼的人的目的就是把我调出王城罢了。

调出王城?将军……您是说王城会出什么事吗?

光明突然翻过身,将身子重新泡入水中。他睁开眼睛,望着也力,半晌,他说,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好。不该你问的问题,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也力手中的毛巾一抖,掉在池子里溅起一阵水花,他吓得突然跪到湿淋淋的地上,说,属下知罪。

光明重新闭上眼睛,他挥了挥手,对也力说,你出去吧。

浴室外传来一阵一阵战士庆功的酒歌,兵器敲打出节奏,粗犷的歌声回荡在拓丰古城里。

光明感受着肌肤上水的热度。嘴角慢慢发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他低声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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