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我和小钟我们俩名字里都有个鼎字么?”老头儿摆开了一副讲古的架势,我一看这个模样,这里面有文章啊,要不老钟不会对我用的一点儿都不客气,我们家老爷子到这里以后也是一副不认生的模样,合着我们家和钟家似乎还颇有渊源。

这让我想起来第一次见老钟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们的家传信物,而且还立刻泪流满面,说要什么我们家老爷子带着什么毛毡补什么洞。

难道这里面有一段曲折离奇不为人知的故事不成?还真让我猜对了,不仅仅老钟擅长讲故事,我们家老爷子也一点也不逊色,将一段几十年前的故事讲的是娓娓动听,引人入胜。

原来,我太爷爷当年曾经有一个徒弟,是千顷户张家的独子,天分十足,资质聪颖,难得的是人品绝佳,一向对我太爷爷是尊敬有加,我太爷爷也十分喜爱他。可有一样,这个徒弟是个士绅子弟,书香门第推崇的是耕读传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因此在父母眼中,读书才是正业,而木匠一行说了好听点是大匠师,是建筑百年的大师傅,但是其实在读书人眼里是不入流的下等人,所幸的是,张家的父亲留过洋,倒也不反对孩子跟着我太爷爷学点木匠手艺,其实就把这个当个业余爱好。

由于家里不愁吃穿,所以这个张家大少爷跟着我太爷爷学木匠更多是为了好玩,更精于一些所谓“奇技淫巧”的东西,比如说就曾经把太爷爷那只飞上天的木鸢拆解开来重新组合在一起,依然能够翩翩飞翔,老太爷大为欣慰,认为这孩子可堪造就。

于是,就把当时那些什么耧、爬、耕具这些日常的农具没有教给他,而是更多的教他一些精致纤细机巧的东西,比如什么镂匣隔断,暗格藏室,这些林林总总的技艺。

其实当时如若细分的话,应该是分为两个流派,一个为木甲术,相传源自于匠神鲁班,主要是光大于诸葛亮,这一派能建筑“宫室台榭”,而且在征战频繁的年代,能造“云梯”、“勾强”等攻城、舟站的器械。相传这一流派创造了“机关备具”的“木马车”;对后世影响很大,几千年来,一直被奉为木工、石工、泥瓦匠等工艺的正途,备受尊重。

另一个流派则是机关术,相传源自于墨翟,太爷爷曾花费了3年的时间,精心研制出一种能够飞行的木鸟,就是还原了当年墨子的作品。同时这个流派的每个人都是一个机械制造的能手,更重要的是,这个流派的人几乎谙熟了各种兵器、机械和工程建筑的制造技术,并有不少创新。在弩、桔槔和各种攻守器械的制造工艺,以及水道和地道的构筑技术。在木匠一行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由于水道和地道的技术大多数都会在墓室构造中用到,因此有俗话说:“千座冥宅一把刀”,就说的是这个流派的人都十分擅长布置墓室的机关术数。

而我太爷爷当年属于路子野,什么都学,什么都不拒的猛人,猛至两个流派均有涉猎,而且还自己总结出了一些独有的心得。机关术和木甲术相互融合的同时也指出应该保持他们独有的特色和独立性。

张公子在跟我太爷爷学习的过程中充分的领教到了土教育家我太爷爷同志的先进教育理论,终于在无往而不利的毁人活动中充分的被我太爷爷教育成了一个……废柴。

为什么说教育成了废柴呢,这个世事风云多变幻啊,在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几个土匪拉几条枪占据个地盘就可以称得上是草头王了,压榨当地富户、地主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而千顷张家的老太爷虽然留过洋,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腐儒,哪经得起这世道的折腾啊,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几房姨太太也风云流散了,就留下一个只会读圣人言的书呆子,对,还会做一些那些乱世中根本用不着的精致小玩意的废柴。

张公子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靠典当家里的那点财产度日的同时,只会沉迷于自己手工作坊里,每日心醉于手工艺品的加工和制作。

眼见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我家老太爷着急了,就这一个宝贝徒弟啊,不能让饿死了啊,没办法,现在扭转吧,教他做耕具,不学,教他做车斗,不做。张公子已经认死理了,非在机关术这一条道上走到黑不可。

幸好,他们家老爷子给他留了良田,再加上我太爷爷也时不时接济他一下,倒也不至于饿死。

可是,终于噩运首先击倒了老教育家我太爷爷同志,他被万恶的军阀给一扣留就是九年,虽然九年时间里,我们家吃喝不愁,但是缺少了顶梁柱的家庭经常被人欺负。

师母弱,师弟幼,张公子就把师母当了母亲一般侍奉,九年里过的也颇为安稳,终于九年过去了,在那个人乱马躁的深夜,太爷爷被送回了家,此时已是重伤在身,又加上害怕遭遇新的不幸,太爷爷嘱咐大家连夜启程迁居,隐姓埋名重新安顿下来。

从始至终,张家大公子都伴随着太爷爷左右,而且就在太爷爷在异地安居不久,张公子觉得离不开师傅,索性就变卖了家产田地,跟着一起落户。

可是太爷爷这一重伤之后,却是任何木匠活都干不了。不久,家里边断了经济来源,家况开始日渐艰难,一时竟然连换药的钱也没有了。

张公子手里的存钱也日渐减少了,眼看这金钱是只出不进,他也着急起来,幸运的是,张公子虽然不通经济,不会下苦力挣钱,可是他的偏门本事却不少,就像跟着我们家老爷子学的是木匠中的机关术一样,张公子从小到大对赌术却很精通。

原因无他,他们家原来那个老爷子也是个赌术爱好者,但是秉承了隋唐时候的赌博风气,将赌博一事视为雅士之技,马吊,牌九,投壶,这些玩意儿自己家人关起门来玩的也是有滋有味,而且张老爷子好酒好赌,经常在花木交荫的宅第里“一掷呼芦,输赢百万”。他讲究雅赌,认为赌博有“诗意”,因此看不起那些世俗赌徒。

这儿子也得了他的真传,张公子虽不通事物,但却不是什么都不会的白痴,其实更像是富家子弟里的贾宝玉,只不过老是喜欢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不多时日,就在我们家落户的这个小地方,一些地下赌坊里出现了一位貌不惊人的小伙子,要么推牌九,要么赌番摊,要么斗天门。刚开始倒也不显眼,可是时间长了,有人瞧出来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这小子每次都是拿着一点散碎钱过来的,挨个摊子看,看半天才决定玩哪一个,只要买定,就从不会输,张公子也是个聪明人,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每次都是见好就收,小小赢一些就匆匆忙忙走了,他还要去给师傅抓药煎药。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会风平浪静不慌不忙的进行下去,可是事情总是不让人朝着省心的路子上发展,一个外乡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的生活。

老爷子故事讲到这里,也不慌不忙的喝了口水,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对外面站着听故事的人说:“想听就进来听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就见宋旭东有点不好意思的从门口一扭一扭的进来,嘿然一笑,一丝羞赧在脸上一闪而过,然后迅速占据有利座位,拿起一个洗过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一幅听评书的架势。

我懒得理他,只是抱怨老爷子:“您是给我讲咱家跟老钟家的渊源的,怎么又插播了这么长的一个张爷爷的故事。”张公子是太爷爷的徒弟,跟我爷爷一个辈份,按规矩我还真得喊他一声爷爷。

老爷子很满意我的态度,说道:“别急啊,这接下来就该说这个钟家的故事了。”

张公子赢别人的钱都赢出惯性了,时间短了没什么,可是时间长了,有心人就开始注意他了,每次他下赌的时候就开始跟在他后面窥视。

这一看了不得了,这个小子不仅仅牌九推得好,马吊技术好之外,最惊人的是一手掷骰子的功夫,要雉得雉,要卢得卢。

不论是镶了磁铁的,灌了水银的,只要经过他手一摸,心里便有个八九不离十了,五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拨弄,任是什么鬼巧机关都经不起他的双手一搓,立刻原形毕露。

有个无赖头目,也是当地赌局的庄家,观察了张公子月余,认定这是个有真本事的,决定要拉拢张公子作笔大买卖。

刚开始张公子只想为师父筹集一些买药钱,并不同意无赖的设局骗人的提议,可是这个无赖却不依不饶,后来更是打听出来我太爷爷的住处,竟然以病人相要挟。

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啊,饶是张公子十分倔强,也不得不听从了这个无赖的吩咐跟着他四处骗人。

毕竟是个乡下小地方,骰子偷鸡的招数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招,张公子早就烂熟于心了。初始,无赖带着张公子横扫各个赌档,赢得大家怨声载道,人仰马翻。

无赖和张公子都有大笔的银钱入账,他们很是高兴,可是人嚣张久了,就容易翻船,走夜路久了难免遇见鬼啊。

有一天,来了一个南方的客商,出手阔绰,为人豪爽,而且嗜赌如命,号称一天不赌心里就不畅。

无赖收到风声之后,就找到张公子要求一起设局骗光这南方客的钱财。张公子犹豫再三,担心南方客人赌面太大,怕下不起本钱。

那无赖一拍胸脯,说这个尽管放心好了,需要多少赌本都包在我身上,张公子脑子一热觉得十拿九稳,就随着那无赖一起进了赌坊。

那晚的赌局堪称精彩,除了无赖、张公子、南方客人,还有两个客人,一个是路过的大兵,另外一个自称是收账先生。

赌局一开始,张公子就觉得今天的骰子分外奇怪,竟然没有做手脚,行家一伸手就知道这几枚骰子是即没有镶磁铁有没有灌水银,再看那个无赖,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可是眼看这几个人掷骰子的手法,简直是菜鸟中的菜鸟。

张公子多长了个心眼,前几把都小心翼翼的观望,等五把赌完之后,他彻底放心了,菜鸟啊,技术瞎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张公子一开始坐庄,就毫不客气,连连使出绝技,很快就赢光了桌面上所有人的钱,南方客人脸上挂不住了,从褡裢里掏出来一叠商号的银票,啪的往桌子上一砸,说:“我就不信这个邪,咱们一把定输赢,这是两千两的银票。”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扳指儿拿出来,冲大家一晃:“看见没,上好的鸡骨白扳指儿,这是个添头,不算赌本,只要这小兄弟赢了,两万银票拿走,我再外带送一个上好的扳指儿,要不然,哼哼。”南方商人一声冷笑,从口袋里拽出一个驳壳枪,砸在桌子上,言外之意,今天要不赌这最后一把谁都别想走。

场面到此大家都一凛,那个路过的大兵首先表示自己钱不够赌本,不赌了,紧接着无赖也应声退出了战团。这样赌局只剩下了张公子,南方客,和那个外地来收账的小伙子。

张公子头上立刻就冒了汗,想退已经是不可能了,人家冲的就是他,但是要赌下去,这赌桌上今晚所有赢得也不到两百两。这南方佬明显是在耍刁,那无赖却神通广大,自己作保,让张公子借高利贷的钱,允诺赢了之后三七开账。

张公子掷出去骰子之后,那南方佬立刻就拿起骰盅,扣了上去,还用拿带了鸡骨白扳指儿的大拇指轻轻的叩打着骰盅。

南方佬一边高喊买定离手,一边把所有的银票都推到了大上面。张公子坦然一笑,毫不犹豫的就把所有的钱押到了小上面。

最后就等那个收账先生了,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拿着手里的扇子先轻轻的击打了一下南方客拿骰盅的那只手,示意他把手拿开,免得大家产生瓜田李下的想法。

南方客诡异的一笑,就把手缩了回来,那收账的小伙子随即也把放在骰盅上的扇子撤了回来。

“买定离手咯!”南方佬主动吆喝了起来,张公子突然看到身边的无赖和那个南方佬都显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结果就在揭开骰盅的一霎,整个气氛为之一变,所有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公子明明记得自己手里下的暗劲儿,三枚骰子应该是一、二、三小才对,可是眼前看到的骰子却以诡异的姿势排列着。

南方佬嘴巴张的足足有拳头大小,借钱给张公子的无赖也傻眼了,不过两个人都是有准备的,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有人出术,有人下暗门子。”南方佬气急败坏的拿起驳壳枪对准了张公子:“小赤佬,你竟敢出术,阿拉看侬是活够数了。”

张公子也楞了,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看着骰子盅里的三枚骰子,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南方佬见张公子不言声,更加确定是他做了手脚,二话不说,枪机一板,就准备当场行凶。

其实南方佬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正在满世界找辙呢,刚好碰见这么个诡异的场面,就想借机发飙,好逃过这一关。

这个时候一直摇着扇子晃着脑袋收账的小伙子说话了:“南方人,有话好好说,

大家谁出术谁心里清楚。”

南方佬见话里有话,隐隐要揭底的意思,恼羞成怒把枪口又对准了那个小伙子:“你少管闲事,要么分分钟让你变筛子。”

那人轻轻一笑,用手轻轻推开了眼前的手枪,敲打着桌子上的骰盅说:“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庄家掷骰子之后,是你拿了骰盅扣上去的,落地的时候三枚宝珠都是平放的,可没有这拿大顶的吧?”

张公子看着桌子上的骰子,脑子里就仨字:“有高手。”

只见桌子上的三枚骰子一个摞一个,齐齐的竖成一条直线,只有最上面的那个骰子呈现的是六点,而他明明记得,刚刚自己掷出去的是一、二、三点小,这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对啊?这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也很好奇啊,眼看我们家老爷子从一个老顽童变身评书专家,我也兴致勃勃的凑趣。

老爷子笑了:“很简单,有人做了手脚,你们猜猜这几个人里面是谁做了手脚。”

“那个无赖定不是个好人,虽然没有参与这一局,但我想他肯定在其中某个环节上动了手脚。”只听不吭声的宋旭东突然发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摇摇头:“根据柯南这类狗血悬疑剧情,一般是看着最没有威胁的那个人,就是最有可能的凶手,在这种故事里,路人甲的嫌疑最大,就是那个大兵。”

老头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了看我:“你这孩子就是让你动画片看的太多了。”

确实是有人动了手脚,但是却不是一个人动了手脚。这做局的竟然人人有份,反倒是原来想设局骗钱的张公子成了最清白的人。

当时那南方客人见自己输局已定,就要翻脸,二话不说,拎了枪就去强抢桌子上的银票。

那等了许久的大兵首先不乐意了,飞起脚就踹在那南方客人的肚子上,然后从怀里也抽出一把盒子炮,贼笑着说:“这要是明抢,咱也不是外行啊。”

那南方客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突然惊呼一声:“不好!”然后朝外面看,几个人纷纷扭头朝外。

说时迟那时快,南方客手就扬了起来,冲着那个拿枪的大兵“啪啪啪”就开了三枪。

但是只听见机簧敲击的声音,却没有枪响和子弹飞出。回过神来的大兵勃然大怒,二话不说话,扬手就是一枪,正打在南方客的腿上上,汩汩的黑血立刻冒了出来,接着上去一枪柄就砸在了脑袋上,南方客立刻血流满面,然后手里的枪被夺了去。

那大兵拿着枪一摇说,“奇怪啊,你小子枪里就没子弹,你拿着吓唬人呢?”

只见旁边那个收账的拿扇小伙子微微一笑,把手一张,五颗明晃晃的黄铜子弹,噼里啪啦从手心里掉了出来。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感情,高手在这里呢。

小伙子也不多说,轻轻的放下折扇,开始一枚一枚的拿起摞在一起的三枚骰子。最上面的是一枚六点的骰子,第二枚也是六点,第三点还是六点。

他笑了一下,把骰子放好让大家看清楚,众人都无语,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示意大家都看明白了,然后拿起来三枚骰子捂在手心里暖了片刻,放在鼻子稍微闻了一下,微微一皱眉头,然后展眉一笑,手里把玩着三枚骰子对地上的南方客说:“这三个小玩意儿就送了我,如何?”

南方客这会疼得是咬牙切齿,也顾不得说别的什么,只有无力地眼一闭,默不作声。那小伙子又转向旁边一直在瞪眼瞧热闹的无赖说:“怎么样,这位仁兄你来做主,咱们这个赌局就算了结了,这个小兄弟赢了两千两银,这个没错吧?”

那无赖彷佛被人揭穿了什么,脸皮刹那就红了,不过仍然很硬气的说:“那是自然,这局是我赢了,这南方佬理当把银子留下。”

南方客听见这个话,猛的睁开眼,恨恨的哼的一声,就再也不吭声了。

就这样,张公子稀里糊涂的就收到手里了两千两银子,怀揣着银子迷迷瞪瞪地就走出了赌坊,奇怪的是,事先约好三七开帐的无赖,竟然也不提分钱的事,赌档一散也脚底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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