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发现完全打不过蚩尤之后,江迟便转变了策略,他仗着体型比对方小而灵活,不再正面迎击,而是绕着山谷中的巨石躲避,再抽冷子反击。

习惯了巨大的兽类身体后,他的身形动作越发敏捷,不断地带着蚩尤绕圈子,屡次三番攻击落空的蚩尤被激起了狂性,怒吼数声,六只手臂高举挥舞着,朝着江迟奔去。

江迟一边狼狈地躲避,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眼看着蚩尤的身体终于从山谷出口前挪开,他心中一喜,眼神却越发沉静,他做了个假动作,用后颈上的一道伤换到了逃出去的机会。

顾不上身上的痛楚,江迟一出了山谷,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急奔,身后发狂的蚩尤发出震天撼地的嘶吼,携着摧山裂石的威视追了上去……

“嗷?”

正趴在山洞里吃果子的姜婪一呲溜坐起身,竖起耳朵听外面传来的动静。

什么东西在叫?

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了两道不同的吼声,还有地面传来的隐约震颤感。

凭经验来看,个头肯定不小。

姜婪想着,就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又习惯性伸爪子在圆环里掏了掏,结果什么也没有掏到,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早上圆环里的小石头就被吃完了。

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姜婪摸了摸有点瘪的肚皮,推了还在呼呼大睡的睚眦一把,结果睚眦用爪子捂住了耳朵,根本不愿意起来。

姜婪不满地哼哼两声,一把把他掀翻,爪子在他肚皮上戳来戳去。

软绵绵的,真舒服。

姜婪快乐地眯起了眼睛。

被戳了肚皮的睚眦又惊又怒,嗷了一嗓子原地蹦起来,对着姜婪好一阵骂骂咧咧。

姜婪还了两句嘴,还是惦记着找吃的,就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跟自己去找吃的。

睚眦听着外面的动静就不太乐意,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别出去。

但是姜婪肚皮空空,听着外面的吼声就不自觉地砸吧嘴,他不顾睚眦的抗议,直接把对方拎起来夹在腋下,然后哒哒出了门,朝着吼声传来的方向找去……

江迟埋头往前跑,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感觉蚩尤沉重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他大张着嘴喘气,感觉体力已经快到了极点。离开山谷之后,他就感觉体力流失的越来越快,身上的伤口因为快速奔跑不断崩裂,猩红的血液淌了一路,引着身后追击的蚩尤越发兴奋狂躁,速度也越来越快。

身后传来山石崩碎的巨响,江迟回头卡了一眼,就见蚩尤离他只有三四步路的距离,而他体力不支,浑身染了血,即便是有心找地方躲藏,也掩不住身上的血腥味,跑更是跑不掉,蚩尤的速度和体力都比他强太多。

江迟咬紧牙关,果决地停下来,转身摆出迎战的姿态,发出低沉的怒吼。

蚩尤以更大更沉的吼声压过他,举着巨斧朝他劈来——

姜婪和蚩尤小心地藏匿好气息,躲在林中观战。

他的爪尖兴奋地收缩了一下,看着战场上两个身形巨大的兽类砸吧嘴。

这么大两个,肯定可以饱餐一顿。

从他腋下艰难探出个头观战的睚眦目光落在江迟身上,又看了看姜婪,眼神有点疑惑。

怎么这么像?

他用爪子戳姜婪的肚皮,又指了指正在厮斗的江迟,用眼神询问姜婪:跟你长得好像,你兄弟?

“?”

姜婪疑惑地睁大眼,盯着江迟看了一会儿,果断摇头。

哪里像了?

而且他才没有兄弟。

这明明是宵夜!

见他否认,睚眦也不再深究,专心致志地关注战场,准备等他们两败俱伤后坐收渔利。

——战场上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

虽然江迟拼尽了全力,但他和蚩尤之间的实力差距却不是靠豁出命来就能填平的。他的腹部被长.□□穿,一对弯曲的尖角也折断了,伤口流出鲜血朦胧了他的视线。

身体摇晃了一下,江迟强撑着不肯倒下。

蚩尤发出兴奋的吼叫,一只手臂伸出,掐着脖子将他拎了起来。

江迟竭力睁大了眼睛,暗红的瞳孔里映出的只有蚩尤狰狞可怖的牛首,以及眼底映出的,狼狈不堪的自己。

他不甘地想要挣扎,然而浑身上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蚩尤兴奋地煽动背后双翅,嘴巴张到了极致,就要将他吞吃下肚——

暗中观察的姜婪见状眼睛一眯,趁其不备扑上去狠狠从蚩尤背上撕扯下了一块肉来。

只是这肉跟想象中不同,姜婪皱着脸吞下去,忍不住呸呸吐了两下。

感觉像是吃了石头和泥土。

不是好吃的小石头,是真的石头和泥土混在一起的口感,就很难吃。

看着扔开江迟、暴怒转过身来的蚩尤,姜婪有点后悔了。

白长这么大个儿却不好吃,亏了。

蚩尤已经挥舞着手臂朝他攻来,姜婪瞥了巨石边不知生死的江迟一眼,由衷地希望这个能好吃一点。

可惜蚩尤不给他尝尝味道的机会,就已经挥舞着斧头和长.枪朝他劈刺过来。

姜婪低吼一声,和睚眦一前一后迎向蚩尤……

江迟隐约听见了熟悉的饕餮吼声,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血色——额头流下鲜血模糊了视线,他只能努力去听。

此起彼伏的嘶吼声里,他听出了最熟悉的声音。

是姜婪。

姜婪果然也被困在了这里。

他费劲地挪动了一下,试图出声让姜婪快走,想告诉他巨人的可怖之处,然而他努力了数次,却连最微弱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混沌的神智在担忧之下变得越发清晰。

这场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江迟只听见天地间不断回荡着嘶吼和摧山裂石的巨响。

温热泛腥的鲜血落在他的身上,分不清是谁的。

***

战场之外。

天吴有些费力地关闭了水镜,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对身侧的红衣人道:“一切果然如尊上所料,只等着他们厮杀分出胜负,便可以动手了。”

红人人负手而立,侧脸上露出个傲然的笑容,又问道:“九鼎已经得手?”

“得手了,不过……”说起九鼎来,天吴神情略有些迟疑。他向来谨慎,动手之前必定已经把对方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

自从九鼎被妖管局半路杀出截胡之后,他就一直命手下在想办法探听妖管局的动向。

据他所知,九鼎的器灵一直跟在应龙身边,而本体九鼎,则被应龙送入妖管局内封存了起来。

妖管局戒备森严,又有诸多上古大妖坐镇,实力不容轻忽。便是天吴打的主意也只是潜入盗出九鼎,而不是起冲突明抢。

他趁着妖管局精锐尽处四处寻找江迟下落时,命心腹手下潜入妖管局盗取九鼎。虽然在动手之前他们做了万全准备,但天吴还是做好了万一不成功就硬抢的准备,却没想到潜入计划完成的十分顺利,心腹手下将九鼎完完好好地送到了云省。

行动太过顺利,反而让他生出了疑心,只是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

而且如今万事俱备,只待最佳时机,而九鼎必不可缺。

也许是他多虑了。

天吴将未尽的话咽了下去,将九鼎取出来奉给红衣人,道:“我等在此恭迎尊上凯旋。”

红衣人将九鼎收入袖中,眼神锋芒毕露,他望着泛起微光的天空:“待我收回蚩尤残魂,便准备祭天。”他眼中的野望与雄心一览无遗:“几千年了,这天地也该换一换了。轩辕与颛顼倒戈人族,害得我族沦落至此,待通天路重开,我会叫他们知道,唯有我才堪当巫神一族的主宰!”

天吴躬身:“自然只有尊上配得。”

“你等在此等待,我去去就回。”红衣人一挥袍袖,手持古旧短剑划开虚空,笃定从容地走了进去。

***

姜婪与睚眦合力,才堪堪打退了蚩尤。蚩尤的六只手臂被他和睚眦合力咬掉了五只,身后双翅也残破不堪,与他们僵持许久之后,到底是扭头走了。

蚩尤的实力比他想象中要强太多,

姜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关键是肚子还饿,心里很是愁苦。

睚眦正在骂骂咧咧地舔舐伤口,抱怨姜婪非要出来。

他的直觉从没出过错!

今天就该待在洞里睡觉!

姜婪理亏,闷闷地咕噜两声,到底没有还嘴,不理会睚眦烦人的骂骂咧咧,他摸着瘪瘪的肚皮,将目光投向了剩下的江迟。

红色的兽凄惨地躺在巨石下,只有腹部细微的起伏证明他还一息尚存。

姜婪迈着爪子走近他,绕着他转了两圈,想吃,又有点犹豫。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但就是很犹豫。

甚至压过了蠢蠢欲动的食欲。

他蹲坐下来,有点烦躁地用后爪踢了踢耳朵,在心里纠结地念叨:吃,不吃,吃,不吃……

江迟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姜婪在他身侧蹲了下来,他庆幸地想还好是姜婪赢了。

他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靠着对姜婪的担忧勉力撑着,现在知道姜婪赢了,这口气也就快散了,他有点难过地想,可惜已经没有力气告诉姜婪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至少也不会太伤心。

姜婪纠结了半晌也没有纠结出结果来。

倒是睚眦看得不耐烦了,嗷嗷催他:“我要回去睡觉了,你要吃就赶紧的,不吃就带回去当储备粮!”

吃就吃,不吃就不吃,纠结个什么劲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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