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帝醒来之后先是懵然许久,不过这也正常,他快五十岁的人了,遭此横祸,此时睁开眼都费力,别说处理旁的事了。

夏神医喊这么一嗓子,殿内众人先是一惊,除了太子之外,大家脸上都露出惊喜神色来。

顾尚书又看了眼和裴青临对质的太子,知道这时不开口,等太子反应过来还要生变,他高声道:“圣上,太子指责襄王利用卫贵妃毒害皇上,现在要襄王以身试毒,具体如何,臣等也不知晓,还请您圣裁。”

景仁帝眼睛本来微微睁开一线,听了这话,眼睛又合上了,只是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急速转动,似乎一时无法消化顾尚书的话。

过了很久,等到众人一颗心都提起来的时候,景仁帝唇部的肌肉艰难地蠕动了几下,勉强发出声音。

“谁都不准动襄王。”

他一开口,原本欲擒裴青临的羽林卫立刻退后几步。

“拿下太子。”

羽林卫愕然,殿内一干宗亲众臣比他们更快一步反应景仁帝话里的意思,先是襄王带来夏神医查出皇上中毒,皇上一醒来就要擒拿太子,这...毒是谁下的,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满面惊惶,嘴唇翕动,一时竟辩解不出。羽林卫踌躇不前,景仁帝闭目半晌,又重复一遍:“拿下太子!”

羽林卫这才上前,半强迫地压住了太子。

景仁帝似是耗空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力气,声音也虚弱下来:“襄王留下照料朕,其余人...都散了吧。”

皇上独留襄王照料自己,可见对襄王的信任。众人被今儿这番惊变弄的心曳神摇,闻言面面相觑,齐齐退下了。

沈语迟犹豫不决,裴青临握了握她的手,两人一并走到景仁帝床边。

景仁帝又费力地把眼睛睁开,眼底有担忧,有悔恨,更多的还是伤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眼睛猛然一闭,又被拖入了沉沉黑暗中。

夏神医忙上前给他探了探脉:“余毒未清,不过幸好皇上中毒不深,老朽再为他施上几针,调配好解药,好生将养上一阵,皇上自会慢慢好转。”

景仁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裴青临这两□□不解带地照料着他,沈语迟也就在旁边陪着,景仁帝病情果然好转,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至少能勉强起身说话了。

他众多子女里,太子是他最看重,也最费力培养的,这回太子敢对他下这般毒手,他心里的伤感悲戚倒是远大于痛恨。

他沉默地坐了会儿,缓缓一叹,看向裴青临:“多亏了你。”他面色伤怀已极:“朕没想到太子居然真的会...亏你当初提点的时候,朕还有些疑你。”

裴青临拱手:“愧不敢当,是陛下机警。”

沈语迟听的云里雾里,待两人细说,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裴青临既然敢把下这步棋,自然不会让景仁帝出事。他觉察到吴皇后和太子有异动,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太子有反意,就提前和景仁帝说了,景仁帝将信将疑地听完裴青临的话,两人联手,做出这么一个试探太子的局来。

本来景仁帝不用遭下毒这份罪,只用装一装被下毒的样子,引太子露出马脚便可。但景仁帝对裴青临的话半信半疑,心里不大相信太子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甚至还隐隐想着,这次试探八成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他有此想法也不足为奇,毕竟二十年的悉心栽培,多年父子情份并不是假的。

他有这等想法,难免就掉以轻心,结果太子真的下了狠手,他也着了道儿。幸亏他和裴青临联手布置了后手,他一条老命这才没有交代。

景仁帝嘴唇动了动,还待说什么,想到太子,到底还是红了眼眶,一时不忍心下决断。

这时内侍总管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高声道:“圣上,不好了,本来羽林军将太子押解到内务司,谁料太子在内务司居然有亲信,他放跑了太子不说,还让太子纠集了一批叛党人马,现在正从东岳门攻打皇城!”

太子到底协理政务多年,在军里有自己的死忠也不稀奇。

一股怒火直烧心脏,激的景仁帝重重咳嗽了几声,恨声道:“这孽障...这孽障!”他深吸了口气,递给裴青临一块兵符:“这虎符能调动禁军,三郎,你代朕去铲除乱党,若遇到那孽障也别犹豫,格杀勿论!”

裴青临垂眸看了那虎符一眼,也不多废话,当即伸手接过:“臣遵旨。”

他回答完,又转头看着沈语迟,身子不动。

沈语迟还没反应过来,景仁帝反应倒比她还快些,长出了口气:“王妃就留在这儿,你放心,宫里再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裴青临这才应下,临走之前,又瞧了沈语迟一眼,轻轻道:“我很快回来。”

沈语迟重重点头,他冲她一笑,转身离去。

景仁帝吩咐完,又沉沉昏睡过去,这一睡便到了天黑,沈语迟一直在大殿内焦躁不安地等着,直到西边亮起冲天火光,她轻呼了声,几步跑到殿门外,又听到了隐约的杀喊声伴着血腥气,从东边飘了过来。

她心神不安地死死盯着西边,殿内景仁帝突然唤了声:“襄王妃。”

沈语迟左右看了眼,犹豫片刻,才转身走回去,欠身一礼:“您有什么吩咐?”

景仁帝刚由内侍服侍着喝完药,用绢子擦了擦嘴,缓声宽慰:“不必担心,三郎不会有事的。”

沈语迟想了想:“他有没有事,和我担不担心没关系。”

这话一听就是个实在姑娘,景仁帝着实想不到,裴青临那样心眼比米筛子还多的人,怎么会瞧上一个实心眼。他不由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完又有些酸涩。

他叹一声:“放心,败的必是太子无疑。”他神情苦涩:“朕实没想到,太子会做出这样的事。”

沈语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道:“您还有其他两个儿子呢,看开点。”

景仁帝:“...”

他哭笑不得,盯着药碗沉默一时,忽转了话头:“其实多年之前,朕偷偷潜入过一次京城,老远瞧了老三一眼,那是他和熹明皇后虽然面貌相似,但气韵大相径庭,皇后宽仁柔善,他虽然披了张优雅雍容的外皮,内里却狠毒冷血,朕...并不是很喜欢他当时的性子。”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后来朕再见到他,已经是数年之后,他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比之当年的冷漠,身上倒是多了些人味,朕还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才会变了些性情,知道他后来为了娶你,一意要朕下旨赐婚...”

他笑了下:“你们自己可能没有觉察,但大婚之后,他性子的的确确变了好些,也多了些温和良善。”

沈语迟不解地瞧着景仁帝,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似在自语:“你,便是他的‘仁心’。”

沈语迟闹不明白他这番感慨,听到景仁帝夸赞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皇上谬赞,我也就一般人。”

景仁帝怔了下,随即摇头失笑:“能做到如此地步,你已经很不寻常了。”

他温声叮嘱,话里隐含暗示:“答应朕,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他地位如何,你都要陪在他身边。”

沈语迟模糊地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不觉肃了神色:“只要王爷不负我,我定不会负他。”

景仁帝一笑:“那就好。”

裴青临果然没让她等太久,也是太子没料到景仁帝突然醒来,准备不及,强撑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终于落在裴青临手里,其余跟随太子一道反了的叛党也尽数伏诛。

他拎着五花大绑的太子到景仁帝面前,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未负皇上所托。”

沈语迟忍着冲上去抱他的冲动,站在院里一寸一寸瞧着他。他换了身银亮铠甲,上面沾了许多黑灰和血污,手臂上辈划了一道轻伤,幸好不大严重。

太子已经昏迷过去,景仁帝神色负责地凝望嫡子良久,如梦方醒一般的抬起脸:“都收拾干净了?”

裴青临颔首,主动道:“臣受了些轻伤,若您没有旁的吩咐,容臣先和王妃回去包扎。”

景仁帝立刻颔首,又给裴青临伤了许多上好伤药,慢慢道:“再等几日,容朕想想封赏你什么好。”

裴青临只随意笑笑,领着沈语迟出了殿外。

沈语迟有些紧张:“你伤着哪了?要不要紧?”

裴青临摆手:“小伤,之后必然还有一场清算,我借故离开皇宫罢了。”

沈语迟这才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会直接诛杀太子,没想到你还把他带回来了。”

裴青临拉着她的手往宫外走,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给皇上自己处置吧,毕竟是他的儿子,又不是我儿子,若我真杀了太子,他日后想起太子的好来,心里难道不会有怨意?何苦吃力不讨好。”

这心思当真细到头发缝里,沈语迟感叹,最后回首望了大殿一眼:“也不知...后续皇上会如何处理?”

裴青临揽住她:“自然是一场大清算。”

.......

景仁帝也没令人把太子如何,就保持着一个姿势,静静地等着太子醒来。

裴青临伤的不重,太子小半个时辰后才悠悠转醒,他先是惶恐地四下张望,见到上首的景仁帝之时,嘴唇颤了颤,轻声唤:“父皇...”

景仁帝本来一直面色平静,听到太子这一声,反而显出怒色,他重重摔了茶盏到太子脚边,怒声道:“不要叫我父皇,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太子闭了闭眼,有些哽咽:“事到如今,儿臣辩无可辩,只是儿臣就是有一事不明。”他睁开眼,有些恨意:“襄王就算是您和熹明皇后的儿子,也不过一区区私生子,我才是您的嫡子,您...您凭什么待他比儿子还看重?”

景仁帝听了这话,一阵气血翻涌,真恨不得掐死这个狗东西。

他勃然作色:“敢问出这话,你可有一份人的心肝?!朕为了给你造势,特地派遣你出使北蛮,你呢?!你干了什么?!你为了个下作女子,闹的北蛮鸡犬不宁,使得山东差点失守,朕可有为此狠罚过你?!为了挽回你的名声,朕还特意让顾爱卿当你的师长,做你的后盾,又调你回吏部,你呢?!你不但没想法拉拢顾爱卿,稳固地位,还纵容旁人公开羞辱襄王,顾爱卿和顾夫人!即便这样,你让吴家人身居要职,朕也睁只眼闭只眼了,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你帮着吴家人苛待折辱嘉月,谋算戕害永宁,你害朕的骨肉,害朕的手足!朕倒想问问你,这桩桩件件,朕哪点对不起你了,你又是如何回馈朕的?!你,下毒害朕!朕当真生了个好儿子啊!”

他越发疾言厉色,甚至腾的起身:“不管襄王是不是朕的儿子,朕敢对天发誓,朕待襄王,从没有一刻越过你,朕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你自己是非不分,偏偏又嫉贤妒能,难道这也是朕教的?!”

太子脸色苍白,竟是一句都辩驳不出。

他浑身轻颤,神情恍惚半晌,才道:“原来...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从一开始就错了。”

景仁帝背过身去:“下毒之事,你一人必然是做不到的,告诉朕你的同党是谁,朕...”

他长叹一声,后面的留你一命,终身幽禁八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重重闷响。

景仁帝猛然转过身,就见太子以头撞地,汩汩鲜血顺着脑袋冒了出来。

他脸色一变,越过桌案扶住太子:“你...”

太子气息微弱:“是儿臣...不孝,儿臣死后,您...放过母后吧。”

景仁帝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在自己怀里断气,双手不住颤抖,胸膛急速起伏,终是没抵过激烈的情绪,喷出一口血来,眼泪潸然而下。

太子和景仁帝沦落到父子相残的地步,吴皇后至少要负七成教唆责任,景仁帝怎么可能放过她?

太子死后的第二个时辰,景仁帝下了圣旨。

鸩杀吴皇后及其一干人等。

吴氏上下,诛三族。

......

太子谋反的时候,景仁帝恨不得活掐死他,待太子真的死了,景仁帝又难免伤怀,加上余毒未清,还小病了几场。

哪怕病着,也没耽误景仁帝处理叛党,他用的是雷霆手段,京城上空都笼罩着一层血色阴翳,一个月过后,他才终于清算完了这场宫变。

等这事儿彻底了结,很多人就开始关心一个重要的问题——太子谋逆不成,自戕于殿前,那么下一任太子会是谁呢?

不过这些纷扰都和襄王两口子没关系了,襄王这个本该在暴风中心的人,在太子死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京城王府,跑到西山别院来住着了。

裴青临闲来无事,就把沈语迟捉去下象棋,她连输了好几天,愤愤一推棋盘:“我不玩了!”

他便笑着哄她:“别啊,我再让你五子,如何?”

沈语迟死命摇头:“不玩了,你让我十子我也不玩了。”

裴青临干脆把她捉到怀里,笑吟吟的:“或者...玩个更有趣的?”

沈语迟腰杆一抽抽,立刻摇头,她拼命转移话题:“你说...你平白在西山住了一个多月,皇上居然也没说召见你。”她知道裴青临的心思和能耐,何况他这回又立下大功,她还以为太子一死,皇上会立马立裴青临为储君呢。

裴青临乜了她一眼,只当没看出她的小心思,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快?毕竟是亲儿子,皇上总得缓上一阵,再来考虑储君的问题。”

沈语迟默了下:“可我听说,皇上前些日子接连见了另外两个庶出皇子。”

剩下的两个皇子都和襄王府打过交道,平心而论,景仁帝其实挺会教导孩子的,除了太子这个天生反骨的二五仔之外,其他五个子女都调理的不错,皆是品行端正,心底醇厚之人。

但要是想继承大统,光凭心地好是不成的,说实话,余下两个庶出皇子论资质还不如太子呢,两个勤恳宽厚的老好人,去封地当个老实亲王倒罢了,当皇帝实在...差了点意思。

一路走来,她是知道裴青临的心愿,不由握住他的手:“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他想立另外两位皇子为储君?可立下这么大功劳的是你啊!”她愤愤不平。

裴青临刮了刮她的脸:“你倒还没我看得开。”

沈语迟握住他的手,认真问:“假若皇上真的立别人为储,你真的不会舍不得吗?”

裴青临低头用嘴唇描绘她的唇瓣:“这世上能让我舍不得的,唯你而已。”

......

大概是沈语迟的担忧起了作用,没过三日,景仁帝便亲自来了一趟西山。

他看上去苍白消瘦许多,鬓间隐隐出现两缕斑白,见着裴青临要行礼,他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沈语迟很有眼色地带着下人退下了,仅仅留下他们俩在林子里。

景仁帝慢慢往前走着,裴青临也静默地在他身后跟随,他走到一株梅树下,慢慢露出一个笑来:“朕还记得,这棵梅树是朕和你母亲少时亲手植下的,朕当时戏言,让她把这棵梅树也算入陪嫁里,让这棵梅树见证我们白头偕老。”

他一叹:“可惜,到底是造化弄人。”他又笑了笑:“好在...它虽见不到我和你母亲恩爱百年,但却能见证你和王妃白首偕老,也是一桩乐事。”

裴青临沉默着笑了下。

景仁帝忽然转过身,声调一转,带了几分肃然:“三郎,朕问你...”他深吸了口气:“是不是打从你进京那刻开始,你就在谋划着太子之位,谋划着如何攫取权势!”

裴青临没有分毫慌乱:“您只说对了一半,我拥有权势,却从不渴求权势。”

他缓缓道:“您并不知道我是怎样过来的,为隋帝太子之时,因为隋帝厌憎母亲,厌憎我,所以我日日夜夜都要担忧,生怕某日睡过去,我就再不能睁眼看到明天的太阳,那时我只有坐稳了太子之位,才能获得片刻喘息。”

他对上景仁帝的眼睛,神色平静:“在京中亦是这个道理,太子对我早有杀心,我和他斗,不是因为我多么贪恋太子之位,实在是厌倦了朝不保夕,飘若浮萍的日子,就算我无惧生死,但我已有妻子,有了挂念,如何能坐以待毙?您问我是不是图谋过太子之位,我倒要问您一句,若太子真的登基,可会念在我全心辅佐他的情分上,放过我?”

景仁帝语塞,叹了声,苦笑:“朕这么问,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当初朕身在迷局中,如今太子死了,朕才想明白,哪怕没有你,朕和太子也早晚要走到这个地步。”

太子偏向吴家,偏向吴皇后,并不是裴青临来了之后才这样,他在少年时,就已经有这份苗头,只不过那时景仁帝没有及时纠正,这才酿成如此惨剧。

“都是朕的错...”他语气颓靡:“若不是朕,太子何至于此?若不是朕,你幼时也不会过的如此艰辛。”

裴青临并不同情太子,却在此时突然体会到了景仁帝的伤感,他明明有许多华丽辞藻可以说,最终却只吐出四个字来:“圣上...节哀。”

景仁帝感受到他的情绪,有些欣慰地瞧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继续沿着花林散步。

过了不知多久,景仁帝才再次出声:“朕问你,朕若是把江山交到你手里,你能否为天下万民尽心尽力?能否重现先祖昔日荣光?”

他认真考虑过要不要立另外两个儿子为太子,但他不甘心。那两个孩子都是好人,但绝对不会是贤明君主,他不甘心他好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只能交到平平无奇的庸人手里。

尽管要立裴青临为储会面临重重阻力,他还是愿意亲手把他送到问鼎之位。

裴青临这回没有迟疑:“必竭尽所能,不堕先祖声威。”

景仁帝点了点头:“好。”

他也没允诺什么,转身就回了皇宫。

没隔多久,他便连着下了好几道旨意,先是封卫贵妃为后,接着又下第二道圣旨,给裴青临迁了族谱,把他记到自己名下。

这两道圣旨一下,景仁帝有什么打算,已经十分明晰了。

众人翘首以盼,果不其然,第三道圣旨便是立裴青临为储。

景仁帝下旨之后,礼部很快忙活起立储大典的事儿,有景仁帝着意吩咐,这回立储的声威并不亚于立前太子。

立储大典就在年后,春风拂面的好日子,沈语迟瞧着比裴青临还激动,一宿没睡,天不亮就起来换上正装了。

裴青临给她闹的无法:“倒也不至如此,你封太子妃的旨意还没下来呢,瞧着就跟你要当太子似的。”这个,不是说裴青临当了太子,沈语迟就是太子妃了,参考前任吴太子妃就知道,得先立太子,然后再下封太子妃的旨意。

沈语迟气他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可懂什么!我这是替你高兴,你多年理想终于近在眼前,我当然激动了!”

裴青临一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哎呦,别亲了,胭脂要掉了。”

两人笑闹一通,好悬没耽搁立储大典。

仪式开始有一段,要裴青临穿着太子常服,走到玉阶之上叩拜天地祖宗父母。

司礼官才念完立储的旨意,玉阶下群臣正眼巴巴瞪着他踏上玉阶,他脚步突然一转,迎着春日暖阳,一步步走向沈语迟面前。

沈语迟露出讶然之色,他在几百双眼睛的凝视下,伸出那只修长如玉的手,冲她一笑:“前路任重道远,上有父母托付,下有万民希冀,唯愿携王妃之手,共看山河辽阔。”

一霎间,周遭的人仿佛都不存在了。

沈语迟心尖火热,见他背光而来,毫不犹豫地伸手,毫无畏怯之色地和他十指紧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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