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迟没有回家, 也没有回薄焰的家。

她自己打车把留在许家的东西,一个背包都整理好了,然后背着背包出门。

初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 就走到原来读的高中附近的。

身体很疲惫, 精神也很累,可是她现在也不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坐下来, 她什么都不想去想。

…哪怕是对薄焰的喜欢,被一点点消耗的喜欢, 这个时候都难以支撑了。

她和薄焰读的高中是本市重点,也在繁华的市区一角, 现在正值晚自习的时间, 外面有很多摆摊卖小吃的。

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教学楼灯火通明, 大门关着,保安室也坐着保安。

初迟远远地站在校门外望着,把围巾紧了紧, 只露出半张脸。

“哟,这个小姑娘, ”背后有个声音热情的招呼,“天冷,要不要吃烤红薯?”

卖红薯的大妈一直都注意着这个孤零零的小孩儿。个子不高, 看着像个年轻女孩子。

她在这儿摆很多年的摊儿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学生尤其见得多,心肠也软,看人家站这儿,也忍不住出声。

“不收你钱, 送你一个,趁热吃。”

她看那小姑娘转过身,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就这么安静的瞅着她。

看着怎么还有一点眼熟。大妈很快就把这点儿眼熟忘了,把炉子拨拉开,从里头挑了个大小适中的。

“喏,吃不吃?”她手脚麻利的用塑料袋装好,放了个小勺,“他们十点半才下晚自习,还得好一会儿等。”

初迟眨眨眼,慢半拍的接过来,“谢谢。”

她从口袋里摸了下,摸出几张零钞,递过去,“还是收钱吧,小本生意,摆摊也挺辛苦的。”

这个大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她没认出来初迟,初迟认出来她了。

小姑娘坚持要给钱,大妈拗不过,也还是收了,只是算的时候还是少算了些。

“看你这年龄也不大,”她看初迟站着没走,笑道,“现在还在读大学吧?怎么这么冷出来接人。”

“我在这儿毕业的。”初迟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稍微剥开一点,就烫的缩了缩指尖。

“原来是一中这儿毕业的,”大妈恍然大悟,“了不得啊,那你这成绩可好了,能进这学校不容易。”

她絮絮叨叨的说,说自己侄子也在这儿读书,说她也想她儿子以后也能考进这儿。

初迟默默地听着,慢慢的剥开红薯皮,直接低头咬下去。

软甜香糯,还带着难以抗拒的热乎温度。

她伸手揉了下眼睛,又咬了一大口,鼓着脸颊在嚼,眼泪却一点没控制住。

那个红薯摊大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了然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布满风霜的脸上都是理解。

为什么要哭。初迟又使劲吃了一大口红薯,手里也还继续剥皮。

她心里难受,哭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能吃的下东西,还觉得烤红薯真的好好吃,还会注意不要让眼泪滴在红薯上。

可是她停不住眼泪。

她哭的时候,揉眼睛,把围巾蹭下来了,中年女人站一边儿看着,却一愣。

这小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就算一边吃一边哭,揉的眼睛鼻子都是通红,像是个兔子,也显得几分可爱。

不过,对中年女人更深刻的是,这张脸是真的眼熟。

这小姑娘刚说从这儿毕业的,她以前在这儿读书的时候肯定经常光顾她的生意,那时候是不是还有个…长得很帅的男朋友来着?

“…你在这儿。”

靠在路边的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他大步走到她身边,刚想抬手,却一僵。

中年女人在一边看着,有一瞬间竟然觉得他像是在面对什么炸.弹似的,神情紧绷的模样,如临大敌。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薄焰抿直唇角,看她揉着通红的眼圈儿,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又咬了一口红薯。

简直像个笨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抬起手,略显粗暴的擦过她的眼睛和脸颊。

“知道的以为你在吃东西,”薄焰声音紧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煤堆里打过滚。”

揉眼睛也把剥红薯的时候外面那层灰带到了脸上,现在小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的,像是小花猫。

初迟没有说话,打了个哭嗝。

“…为这种小事哭,你还有没有出息了。”

初迟揉了下眼睛,原本擦干净的白嫩脸颊上又多了一道灰,嗓子里还是哽咽的。

薄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烦躁的又用手帕擦掉她脸上的灰,从没觉得自己的耐心这么好过。

“我忍不住,”初迟才开口,声音哑哑的,像是哭狠了,“为什么结果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要不是亲生的该多好。反正她也没有父母,还可以幻想一下他们对她很好。

可是薄焰不会说谎,他测出来的结果,也一定是对的。所以才显得更加难以接受,为什么要是真的亲生的?

就因为许荷养在身边,她不在身边,才会这样吗?

明明哭的眼睛都是疼的,初迟却又啪嗒掉了几滴眼泪,被她用袖子擦掉了。

“别哭了。”在任何场合都能面不改色维持着狂犬人设,疯的谁都不怕的薄少。

他露出有点麻烦,又很心烦的神情,开口道,“要不然我现在请人去把许家打一顿?撤销融资?让他们给你磕头道歉?”

他能用的手段也不多,真想扳倒许家也得花点儿时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但是,薄焰神色阴戾,就凭许家让他今晚上心烦的次数,他就会给出反应。他们怎么就不能够好好的当爹妈?

旁边的中年大妈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现在这年轻人,怎么安慰人的时候还说起疯话来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薄焰神情阴郁,难看的比初迟还要可怕。

让他去和一百个人打群架,搞垮十家公司都行——薄少也不想留在这儿。

怎么能这么烦人。

可是已经哭晕头的初迟一点都没察觉到,她摇摇头,又不吭声了。

顶着通红的眼睛,初迟低着头,一点点的开始继续剥红薯。

已经是温热的了,没有之前好吃,她抽了抽鼻子,不知道为什么,这点儿小事又想哭了。

薄焰:“……”

男人转过身,看向这个摊子,语气冷静:“全部买下来要多少钱?”

“什么?”中年大妈一愣,连忙摆手,“不卖不卖,不卖的,这是家当。”

她顿了顿,又好心劝道,“你们是不是以前经常到我这儿买红薯的学生情侣?我记得那时候你对你女朋友蛮好的咧…”

她对薄焰的印象更为深刻,长得那么帅的男生也不多。

怎么就几年没见,这小伙子变得一脸阴沉不说,说话也说奇怪的疯话了?

薄焰没接话。他眉梢动了动,几乎是努力克制,才压下去。

他最不喜欢别人提以前。那种傻逼的,虚伪的,假的什么都不知道,让人作呕的一切。

“你还记得我们?”初迟抬起眼,嗓子还是哑的,“我也记得你的。”

她和薄焰感情最好的时候,冬天经常会偷溜晚自习,到这儿买吃的。

“怎么能不记得,”中年女人笑了,“你们那时候还被逮到过?记得不?还是我给你们打的圆场。”

她指的是有一回,他们逃晚自习出来,刚巧被教导主任盯上。

正在收钱的大妈反应飞快,连声说这是她家的两个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轻易放过了。

初迟也不会忘。她垂下眼,看着最后一点烤红薯,系上塑料袋。

“薄焰,”她抬起头,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你还记得吗?这个阿姨。”

薄焰虚虚的垂眸看她。好一会儿,初迟才听见他说:“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时候薄焰头一次被教导主任逮住,下意识的把初迟护在身后。

他站在教导主任面前,和对方对上视线,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对方认出他了。

作为经常上台演讲的优秀学生,教导主任不可能对他没印象。

只是最后,那个中年男人什么都没说,像是没看出这拙劣的借口,训斥两句,轻飘飘的就放过去了。

最后第二天,他单独去教导主任办公室,交了一万字的检讨。

初迟想了想,又伸手要了两个烤红薯,递了一个给薄焰。

“以前是你请我吃的次数多,”她想了想,笑起来,“这回就换我请薄总吃吧。”

薄焰“啧”了一声,虽然有点不耐烦,却还是接了下来。

“现在可以回去了?”他淡淡道,“站在外面吹冷风,明天还有婚礼,你不怕起不来?”

“…当然怕,”初迟差点忘了这回事,闻言神情僵硬,“这个,能不能…”拖后一天?

对上男人危险的眸子,初迟明智的闭嘴不说话。

“哎哟,原来都要结婚了啊。”旁边的大妈笑道,又塞了好几个烤红薯过去。

碰见人家小情侣吵架和好也是有意思的嘛,还是学生情侣,能走到结婚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初迟想要拒绝,却还是被对方强塞进手里。

“谢谢。”声音微凉,薄焰微微垂下眼,还穿着风衣,身高腿长的男人站在她一边,矜贵的和现在这一幕格格不入。

可他却掏出钱夹,从里头抽出所有整钞,一叠的放在炉子上。

“晚上很冷,尽早收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寒冷的天,我也想吃烤红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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