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婚纱店的店面不大,里头也摆满了婚纱,她甚至看见了缝纫机这种上世纪的东西。

初迟推门走进去,就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欢迎!”一个脸上长着几个雀斑的浅金色头发小姑娘跑出来,“你们是今天预约的薄先生和太太吗?”

她长得很可爱,小脸婴儿肥,眼睛很亮,说话却带着别扭的腔调,听着有点好笑。

“是的,”薄焰从初迟身后出来,语气淡淡,“你爷爷呢?”

小姑娘打量了他一会儿,她似乎不太怕薄焰冷淡的态度,点点头。

“你们可以自己先逛,”她像是小大人一样,“今天摆出来的婚纱可以随意试,然后选择自己喜欢的。”

这么说完,小姑娘朝他们扮了个鬼脸,轻快地穿过层层帷幕一样的婚纱跑掉了。

“……”薄焰顿了顿,才开口,“这家店很出名,我以为…”

他以为服务会很好。事实证明,这个店的挑剔和任性程度并不会因为薄少的亲自到来而有所改变。

结婚这样一生都只有一次的事情。薄焰神情放沉,抿直唇角,显然有些不爽了。

“或许…挺好的?”初迟仰头,看着店内随意摆放着的各样的婚纱。

她伸手碰了碰一件婚纱的下摆,是柔软的像是云朵一样的温柔触感,“薄焰,我们可以好好选选。”

她侧过头,身后是层层叠叠铺散开的婚纱,诉说着沉重而隐秘的幸福。

而初迟站在其中,眼睛亮的像是星。

大约连薄焰自己都没察觉到,他一瞬间的神情是什么样的凝固。

“随你,”他站在初迟身后,懒懒的,还是惯有的冷淡腔调,“要结婚的婚纱,认真点儿挑。”

店内的婚纱繁多,薄焰看上去兴致缺缺,初迟倒是很认真的挑了几件。

“我去试一下。”她和薄焰说完,就抱着婚纱跑进试衣间。

站在试衣间里,初迟才察觉到这些婚纱都是她的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可能是薄焰做过什么吧。

初迟明智的决定不去问,把鱼尾裙摆设计的婚纱穿上。

露肩的设计,裙摆是很漂亮的渐变蓝,主色调却还是纯白的。初迟穿好之后摸了摸裙摆,觉得很喜欢。

哗啦,背后传来轻响。

初迟一愣,下意识的捂着胸口转过头——“薄,薄焰!”

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甚至没察觉到说话都变得结巴了:“你进来做什么,快点出去。”

试衣间并不大,又被初迟挂了几件婚纱在一边,两个成年人站在里头还是有些拥挤。

男人在走进来的一瞬间难以察觉的僵硬了一瞬。

“我叫过你,你没有回答,”他自然的抬手触碰少女纤细的肩胛,“你出事的概率和没听见的概率各占一半。”

“那我…”初迟噎了下,有些不明显的颤抖,“我现在听到了,你出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薄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几乎把她圈在这一小角落里。

他翘了翘唇角,露出有几分恶劣,却又是赞赏的语气,“你选的眼光还不错,这几件都可以定下来。”

“不用这么多…”

少女细白的下颚被人托住,娇嫩的肌肤被人摩挲着,一个无限温柔的亲吻落了下来。

初迟微微瞪大眸子。她恍惚间竟然错觉的…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薄焰。

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的笑意的眼睛,安安静静的,总是注视着她的少年薄焰。

只是腰间越扣越紧的手,和呼吸间炙热又寒冷的空气,提醒了她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如此。

最后初迟还是“客客气气的”把薄少请了出去,具体方法不详述。

男人伸展长腿,坐在外面略显破旧却格外柔软的沙发上,撑着下颚。

显得意外的安静。他的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似乎在摩挲什么坚硬的物体。

他垂下眼。

“薄先生,你确定要把这件东西做,做成…”那个熟悉的工匠用有点迟疑的语气问他。

他手中捏着的是一个尖锐的,拥有很多不同切割面的球体,是纯度极高的钻石。

很久之前,这曾经是一枚漂亮的戒指,被那时候找上门的薄焰要求,从戒指上剥离下来。

又经过打磨,成了不规则的球体。

是手指触碰到就会轻易割伤的锐利弧度,坚硬又伤人,甚至不明白这样设计的意义。

替他打磨的工匠大概从没想过,这东西还有再次变形的必要。

薄焰深深的看了一会儿,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情绪翻涌起伏,直至归为平静。

他微微颔首,简洁的说:“我确定。”

指尖上烙印着伤疤。男人漫不经心的垂下眼,看着那些陈旧的伤痕。

结婚前一周,初迟大约是最无所事事的人了。

她也翻看过婚礼的流程,大部分都是薄焰安排的,更多的是宾客名单。

她没什么朋友,认识的人也很少,这最重要的环节,就和她无关了。

所以霍城打电话过来,告诉她“圈子里传你学历的事情”越传越过分的时候,初迟还在专心的看直播,记笔记。

“听说你马上要结婚了,恭喜啊,”男人的声音吊儿郎当的,“虽然我们现在还没签合同,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他顿了顿,才轻松的开口,“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辍学的事儿…”

这可不是好名声。现在望城圈子里传的难听话,霍城也没都说,听着多糟心。

初迟握笔的手微微一顿。她开口道:“还在传吗?”

之前她已经借由许夫人警告过许荷了。要是她想要脸面,就不该任由这么发展下去。

“是,”霍城轻笑一声,“你和秦家那位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秦悦月。初迟彻底停下动作,一贯软乎的态度变得严肃了一些。

“我认识她,”她没说的很透彻,“我们曾经都互相认识,我和她关系…一般吧。”

“她在圈子里人缘不错,”霍城语气正经了些,“你看你要不要联系她,不要让她瞎传了。”

“…我知道了,”初迟放下笔和笔记本,真心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和望城名媛圈子也没有丝毫交集。不喜欢她的,不喜欢薄焰的,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唯独秦悦月不行。

初迟坐了一会儿,看向手机,抬手打了个电话出去。

她和秦悦月表面上也还是有联系的,所以最基本的电话还是有对方的。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

“喂?”秦悦月声音随意,“初迟,你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有点事想和你说,”初迟声音平静,“秦悦月,最近传我辍学事情的人是不是你?”

她没有丝毫的周旋和虚与委蛇,上来就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甚至平静的让人给不出反应的速度。

对面一静。

秦悦月咬着唇。她正在外面逛街,身上还穿着刚刚看中的礼服。

是她打算在婚宴那天穿的。初迟看着年龄小,穿这种艳丽的衣服压不住,刚才她的闺蜜都还在夸她。

“这身礼服好看的,薄少结婚的那个…大学都没读完呢,我们悦月哪里不比她好。”

秦悦月声音冷静:“我也没想着传,别人议论,我还要替你遮掩吗?”

她并不怕得罪初迟。按照她对初迟的了解,对方一般都会忍下来。

毕竟,以前念书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口头上,初迟可从来没有在她这儿讨过好。

“秦悦月,”女孩子的声音还是很轻,“刚才的通话我录音了。”

她用着最柔软无害的态度,说道,“我可以不介意名声,薄焰不会不在意,所以你不能欺负我。”

女人的呼吸猛然一重。

“初迟?”秦悦月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恼怒了,“你居然还威胁我——”

她没见过初迟这幅强硬的态度。印象里对方也不大和她计较,她说了就说了。

“我敢威胁你,”初迟声音还是清甜,“读书的时候,我是不是很忍着。”

她垂下眼,清澈的眼底沉淀着模糊不清的光,“你背后说我小镇来的,说我勾搭薄焰…我足够容忍你。”

那时候初迟才刚读高中没多久。还没有之后的事情,生活虽然很清苦,也过得挺开心。

她还没有学会容忍在某些时候并没有用,只懂得小心的维护和男朋友的关系。

“言尽于此,你心里明白。”

说完,她挂断电话,没给秦悦月留一点余地。

…真的说出来了。初迟盯着膝盖上摊开放着的笔记本,上面认认真真写了她刚才的演练。

练习了两三遍,初迟才有把握打电话过去,生怕自己说的磕绊。

希望秦悦月没听见她话里的不自然,初迟心想,不过她应该也明白道理。

根本没什么录音,她不打算让薄焰知道“她狐假虎威”,她能够安安静静的在结婚之前处理好这件事就行。

事情轻而易举的解决,等薄焰回来,就看见初迟正抱着笔记本,仔细的在写什么。

“你回来了?”初迟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领证的事情…”

初迟的话戛然而止。

薄焰走到她面前。

他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初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就看见薄焰坐在她旁边。

他垂着眼,似乎在考虑什么,却还是没有迟疑的开口:“秦悦月高中的时候,对你做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初迟一愣。她几乎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有点茫然。

“因为那时候我没想过…”她一顿,才继续说,“你怎么知道我下午说过什么?”

因为他“听到”了。

无法容忍出现不能掌控的地方,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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