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指引自己……幻视之后,发现自己站在关键的蛋糕店前时,少女便如此确信了。有股超乎常理的能力正诱导自己走向真相——这个想法对无力的少女而言太过具有魅力,以致她无法怀疑。

少女踏进蛋糕店,买了泡芙,待店员将系有祖母绿色带子的纸箱放入手提袋后,便走出店外。好了——少女环顾大街。现在该往何方?

按常理推断,“她”在这里买了蛋糕之后,应该去过其他地方。一定得等“她”放开手提袋,才能进行掉包。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掉包的?

比方在服饰店试穿衣服?这是少女的第一个念头,因为提着手提袋无法试穿。当天“她”除了蛋糕以外什么也没带,应该没购买新衣;但或许她在逛街之余,顺便试穿了中意的衣服。

“她”在造访少女家之前去的地方,应该位于此地到公车站牌的途中;“她”曾说过平时都是搭公车到少女家去的。“她”不太可能走往反方向,若是有事得往反方向去,应该会在多出蛋糕这个累赘之前先去办好才对。

少女拿着手提袋,缓缓地走向公车站牌,时而停下脚步观望四周;虽然她已注意别妨害路人通行,但由于人潮众多,她仍阻碍了行人。这个时间的人行道一向拥挤,每个人都赶时间;与其他行人的速度相较之下,少女几乎等于静止。貌似商人的行人快速赶过少女,险些将她撞飞。一开始留心不去妨碍行人的少女也渐渐疏于注意,开始以自己的步调一一检视道路两旁的建筑物。

渐渐地,少女的脚步开始露出迟疑。这样真的行得通吗?或许自己不该妄下断论,认定“她”去的场所是服饰店。虽然少女明白,但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只顾寻找服饰店的招牌。

有没有其他可能性?少女暂时停下脚步思索。快步走近的年轻上班女郎虽然低着头,却流畅地避开了少女,宛如她的身体中埋着同极的磁铁一般。

对了!少女抬起头来,再度迈开脚步。比如书店,在杂志区看白书时,往往会自然而然地将手中的物品放到叠平的书籍上去;假如店里人多,也比较容易趁看得出神的“她”不注意时调换手提袋。

重点是,“她”除了蛋糕外没带任何东西,代表“她”未曾购物;既然是不买东西而能杀时间的地方,就来得有限了。如此思索的少女突然想起某件事,一阵愕然。

除了蛋糕的纸袋以外,“她”的确没拿着任何手提袋,但手提包呢?少女拼命地追溯日趋稀薄的记忆。

对,“她”拿着;那看来极为昂贵的名牌手提包的花色,以令少女惊讶的鲜明程度浮现于脑海中。“她”有各式各样的手提包和服装搭配,当天拿着的应该是“她”最珍爱的绝品。

这么一来,“她”在前往站牌的途中未曾购物的假设便值得怀疑了。“她”可能买了装得进手提包的小东西,比如首饰之类;如此一来,银楼也自然得加以确认。试戴胸针、发饰及耳环时,应该也会放下手提袋;在那种场所,顶多会留意放着钱包及卡类的手提包,至于蛋糕,是很可能遗漏于视野之外的。

少女连忙回到蛋糕店前;原先她把搜索重点放在服饰店及书店,因此想重头来过。由于她突然转变方向,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行人;她一面道歉,一面小跑步回原来的地点。

然而,在少女回到关键的店门口之前,又再一次愣住。刚才确认时刻用的电子看板对侧,似乎是去年刚兴建的大楼;她曾听熟人提起过,因为那是少女亲戚名下的产业之一。

少女无法确认眼前的大楼是否真为去年兴建的,但那无关紧要。问题是,“她”的手提袋是在五年前被掉包的;当时“她”前往的地方,现在不见得仍在原地。倘若当时“她”前往的场所是眼前的大楼兴建时被打掉的建筑物,那少女岂不在追寻已然不存在的东西?她重新体认到五年的岁月是多么厚重的高墙。

该怎么办……?少女因绝望而呆立于人行道上。一一确认这条街道上的建筑物于五年前是否存在吗?但要怎么做?就算确认,也不见得能锁定当时“她”前往的地点。

仔细一想……少女察觉自己的决心有个致命的空转之处。就算锁定了“她”前往的地点,接下来又该怎么办?逐一询问那间店——假设“她”去的是某间店——的店员吗?问他们可曾目击某人偷偷调换了如此相貌的女人的手提袋?假使对方反问“抱歉,请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该怎么回答?倘若老实说出是五年前,对方肯定傻眼,更别说会认真回应少女的问题了。再说,都已经五年了,当时上班的店员说不定早已辞职。

假设少女克服所有难关,并幸运地获得掉包之人的相关目击证词;若是目击者知道那人的来历便罢,但若目击者说不知道、是头一次看到,岂不得再度设法寻找那人的下落?找一个不知姓名、职业及年龄的人?

自己真的办得到吗?无力的自己,如何在人海茫茫的大都会中追踪一个人?几欲昏厥已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啊!

问题还不只这个。即使幸运地知道那人的来历,他也不见得会对少女坦承自己的“犯行”;要是他坚持不是自己所为、是认错人,在没有物证的情况下,少女也只能作罢,根本问不出对方将纸盒掉包的理由。

岂止如此,就算明白那人的来历,也难保能顺利见到他。毕竟是五年前的事了,说得极端一点,搞不好那人已然死亡;即使没死,说不定已迁居远方。不,甚至有可能原本便是外地人。

紧接而来的无数可能性犹如暴风雨般地侵袭并翻弄着少女,令她束手无策地呆立于原地。有几个自称星探的可疑人物向少女攀谈,但见了她空洞且毫无反应的表情后皆望而却步,耸了耸肩后便行离去。

她不知呆立了几个小时,天色已完全转暗,经过的车辆开始一一地点亮了车灯。她终于再次转身,朝站牌迈开脚步。

她绝非放弃了。有某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正引导着自己——这份确信于少女的胸中再度抬头。不,那已然不属于“确信”的层次;少女“知道”自己的“能力”,虽然不明白具体上是什么“能力”,却明白它是能完成自己揭开真相的愿望,她就是“知道”。说来不可思议,虽然得知自己的决心只是空转,虽然被泼了桶冷水,但她的心情却反而冷静下来。

少女已能从容地反省自己的行动。幻视之后,她发觉自己身在蛋糕店前——到这个部分为止还算顺利。但接着少女试图以逻辑来锁定“她”到过的地方,或许是个错误。

既然有股超常的“力量”引导自己,那么即使静观其变,真相应该也会自动找上门来。虽然这态度稍嫌草率,理论上来说却是如此。换句话说,少女根本无须进行逻辑推论,无须主动出击,只需等待即可。

对于这个欲以乐观形容又嫌过于堕落的结论,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她今天已相当疲惫,无力全面否定这个结论。她决定姑且回家,便加入了候车行列中。

直到此时,少女才发现等候公车的自己是多么地奇异,因为她平时总是由司机开车接送。这么一提,自己是如何从学校跑到这里来的?说不定是幻视之时,从学校瞬间移动过来的呢!

司机先生一定很担心吧……少女的胸口因罪恶感而发疼。说不定他现在正因没载到人而被责骂呢!回去以后得好好向他道歉。少女一面想着,一面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列队的站牌正好位于百货公司的正前方。

百货公司啊……思及此时,少女已离开了队伍。仔细一想——她发现自己又试图循着逻辑思考,不禁苦笑起来——要调换一个人手上的东西,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点了。这里既有女装部也有书店,当然少不了银楼,休息区与化妆室亦一应俱全,可说是充满了放开手提袋的机会。

“她”当时是否来到这里?不,肯定是这里没错。仰望着百货公司,少女如此确信。确信了又如何?接着该怎么做?少女已不再烦恼这类具体的程序问题,只是目不转睛地眺望大楼。

因为少女无须思索,她要做的事只有“等待”。最好的证据便是——少女不知不觉地走到蛋糕店前,并不是她思索之下得到的结果。她并非自主性地前往蛋糕店,事实上,她从未动过到蛋糕店一探究竟的念头。

但幻视之后,她却伫立于蛋糕店前,这代表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引导着她。与其说是那股力量指引她揭开真相的起点,不如说是她自己的“能力”给了自身启示——少女如此认为。

少女抬头仰望大楼,这次她不再有任何焦躁或迟疑;她确信……不,是“知道”只要这么做,“道路”便会显现。

如同呼应少女胸中的思绪一般,巨大的振翅声响了起来。不,那声响被都会中的喧嚣车辆及鼎沸人声掩过,实际上没人听见——除了少女以外。

无数的鸽子朝着淡墨色的迟暮逐一振翅飞去,犹如幻视中的光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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