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二天一清早,单芊月就急匆匆地赶来了。青雁起来没多久, 正在独自吃早膳。引得青雁笑话:“这么早, 府里煮茶的水都没烧呢!”

单芊月有些不好意思:“王妃贪吃,我贪茶……”

纵使她心里急不可耐, 可青雁连早膳都没吃完,她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吃茶不急, 王妃先吃饭要紧。”

青雁笑笑,又大口吃了几口, 结束早膳。带着单芊月往偏远的客房去。

路上,单芊月一直低着头,双手搅着帕子,就差把“紧张”二字写在了脸上。几次想询问, 又几次没开得了口。她以为自己在拼命矜持, 可少女心事完全藏不住。

侍女迎上来,青雁询问:“林太医今早可来诊脉了?”

“林太医刚刚给他诊过脉,现在正在偏屋写方子。”

侍女答话间, 青雁和单芊月已经迈进了屋子。客房布置简单, 连个弊遮的屏风都没有。一进屋, 就能看见坐在床上的小郎君。

他听见了门口的对话,转过头望向门口。

房门开着,晨曦的光照进来, 他下意识地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才轻颤眼睫睁开眼, 茫然地望着逐渐走进来的青雁和单芊月。

青雁故意落后了两步,跟在单芊月的身后。这是青雁第一次看见这位郎君睁开眼睛的样子,青雁不由怔了一下。

他昏迷时,已显出不俗的容貌,此时睁开眼睛,面容雕完昳丽的最后一笔,让青雁最先想到的词汇竟是形容柔弱女子的灿若芙蕖。

像是养在金殿里的芙蓉,娇弱又高贵。病弱和苍白不曾给他添上狼狈,倒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和呵护。

“你醒来了!”单芊月红着眼睛压抑眼泪,“若救不活你,我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了……”

小郎君迷茫地看向单芊月。

单芊月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颤声说:“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好雨夜我和表姐吵架一气之下跑出来遇到地痞,幸好是你救了我啊!”

小郎君眼中蒙着的那层薄雾慢慢散开。他点头,声音带着丝病弱的沙哑:“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救命之恩怎么能不记在心上……”单芊月低着头,眼泪簌簌落下。

小郎君蹙了蹙眉,认真想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累,再开口时,声音里的沙哑少了些,却仍旧声音很轻很轻。他说:“那……姑娘不要哭了。”

青雁一直站在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她敏锐地捕捉到单芊月话中的“雨夜”二字,隐约明白单芊月为何不肯带着这人回家。想必当时两人湿了衣裳狼狈不堪,若这么回家去定要毁了名声。再说,她已经听说了单芊月家中情况有些复杂。

青雁觉得自己杵在这里不是那么回事,平白惹人眼。正想退出去,床榻上的小郎君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他有一双好看的凤眼,他望着青雁的目光里逐渐产生迷茫,迷茫如雾慢慢凝聚。

他说:“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单芊月疑惑地望向青雁。

青雁连连摆手,说:“你是她带过来的。我是看她的面子才找人医你。正好,你姓甚名谁速速告诉我,让你家里人来还医药费。”

他明显愣住了。

单芊月赶忙说:“我会都付给王妃的!”

“这倒不必了,我瞧他像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家里定然不缺钱。若是真缺了,我也能当做善事。”青雁道。

单芊月想了想,说:“对了……恩公怎么称呼?你家在这里?出来这么久,想必恩公家里人要担心了。”

他呆呆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亲人。他也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醒来时在荒山之下,一身的伤。他努力爬起来站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后来遇到了从康王府跑出来的单芊月,他见不得弱女子被人欺负,出手相帮是本能。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青雁带着单芊月去偏屋寻林太医。

“这个人……”林太医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太医如实说就好!”单芊月急忙说。

青雁看了单芊月一眼,她都快把帕子搅抽丝了。

林太医斟酌语句:“此人应当自幼习武。”

“不是文弱书生?”青雁有些惊讶。

林太医摇头,道:“而且武艺应当相当了得,只是后来中毒废掉一身功力。许是遭仇杀,一身的刀剑之伤。最致命的一剑刺入他左胸。偏生此人心脏长在右边,这才逃过一命。然后是摔伤。许是被刺剑之后推到山下所致。虽被废了功力,却到底有深厚的底子,这才能保留一息,最终得到救治。至于失忆之症,可能是摔山崖所致,也很可能是毒-药所为。”

“那要多久才能医好?”单芊月焦急地询问。

林太医道:“刀剑之伤虽然凶险,但是痊愈只是时间的问题。棘手在于他所中之毒并不知道是何毒,还要再摸索。至于失忆之症……这个不好说。也许睡一觉明日醒来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也许解毒之后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也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自己是谁。”

单芊月心事重重,但好歹是救回了一条命,喜大于忧。

接下来几日,单芊月每日都过来和青雁“品茶”,她每次过来的时候都带着亲手下厨做的药膳汤,眼巴巴端给心上人。

青雁没怎么当回事,只当行个方便。

她依旧每天开开心心地吃了睡睡了吃,再多一件事便是让人暗中去查易家老爷贪污案的情况。虽然以她的身份翻案很难,但总要试一试。

“夫人,你就没发现殿下已经足足四日没回家了吗?”闻穗将刚刚熏过的新衣叠好放在一旁。

青雁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歪着头枕着自己的手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青瓷圆鱼缸里的一条红鲤鱼。

“殿下在寺里潜心礼佛。”青雁随口说。

这几日,闻穗总猜测那天段无错直接出府是因为她不合时宜地出现搅了好事,让他扫兴了,这才离家几日不回。若真是这样,那她罪过可就大了呀!

她对青雁说:“夫人,单姑娘日日精心下厨给心上人送去呢。”

青雁胡乱点头,说:“我尝过。厨艺一般。”

“不管好不好吃都是心意呀!”

“那倒是。”青雁承认。

“咱们殿下多次给夫人用心烹调,夫人就不打算也亲手下厨给殿下做些糕点表表心意吗?”闻穗试探着说。

“可是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呀。”

“不管好不好吃都是心意呀!”闻穗颇有深意地又重复了一遍。

青雁瞥了她一眼,转过头,枕着另外一只手背,懒得理她。

表心意?

她恨不得段无错日日不回府,互不相干,日日这样悠闲才好。今儿个逗了鱼,明儿个还可以逗逗小王八。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很快落空了。

傍晚时开始下雨,段无错回来时刚好赶上了雨。

天气暖和起来屋内早就停了炭,忽然下雨还是有些冷。青雁早早洗漱完毕,缩在被窝里看一本话本。得了消息,赶忙爬起来,也没再换衣服,只在寝衣外面扑了一件长及脚踝的宽衫外衣,站在檐下迎接。

淋了雨,段无错不太高兴。连青雁递过来的擦脸棉帕都没接,只吩咐下人准备水,直接去了浴房。

青雁打着哈欠,将棉帕放在一旁,又钻回了暖融融的被窝。想着段无错要很久才能洗完,她又拾起枕边的话本慢悠悠地看了以来。

她刚遇到花朝公主的时候认识的字没几个,花朝公主让闻溪教她。可她天赋实在一般,来羿国时认字勉强,解意更勉强。最近她发现看话本的时候,那些平时干巴巴的文字都活了一样,竟然都懂了!

许是因为故事进入平淡期,不是青雁喜欢的剧情,她看得昏昏欲睡。没等到段无错回来,竟睡着了,打开的话本落在她的脸上。

段无错瞥了一眼书名。

——《妙手流香》

这个书名……

段无错眼神有些古怪。他拿起话本,随意翻了两页。

嗯……

是个厨子凭借一双妙手发家致富甚至流芳百世的励志故事。

段无错看向酣睡的青雁,忽然就笑了。

“醒醒。”他捏了捏青雁的软绵绵的脸蛋儿,声音里都噙着一丝笑。

青雁揉了揉眼睛,却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往床里侧挪了挪,锦被扯动,飘出淡淡的香味儿。

段无错在床外侧躺下,看着青雁对着他的黑漆漆后脑勺,在她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执意将她弄醒。

“醒醒,说事情。”

青雁双手捂着屁股,咕哝着:“醒着的呢……”

“你兄长要来。”段无错捏她的耳朵。

“我没兄长。”青雁一边躲段无错冰凉的手,一边嘟囔。

段无错轻笑,道:“兄妹恩断义绝了?”

青雁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心底泛出的凉意,让她连段无错的手都不觉得冰了。

她没有兄长,可是花朝公主有啊!花朝公主有两位兄长,一位是陶国的当朝太子,另一位是百姓爱戴的敛王。

“敛王?”青雁问。

“不然呢?”段无错反问。

也是,羿国和陶国虽近几年越来越友好,可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友谊,身为太子不会轻易踏入羿国。那么来羿国的兄长只能是敛王。

青雁彻底清醒过来,她问:“兄长来做什么?”

“敛王一心记挂你这妹子。偏生你这做妹妹的连兄长都不认了。”

“没有,我是不敢相信……”青雁声音又轻又软。她翻了个身面朝段无错,垂着眼睛陷入沉思。

段无错瞧她这样子以为她还在犯困。他早见识过青雁的能吃能睡,倒也没再招惹她。他抻了抻被子,睡觉。

只是他觉得青雁身上暖呼呼的,将手探入她的衣襟一边暖着手一边睡。

青雁乖巧地令他意外。柔软温暖的触觉让段无错很快睡着。可是青雁满腹心事,好久都没睡着。这导致她第二天醒得特别迟。段无错已经不在她身边。

青雁喊了人进来伺候。她倦懒起身,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婢女为她梳发。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还在想敛王要来的事情。

“奴闻泠,日后在夫人屋内伺候。”

青雁怔了怔,慢慢抬眼从铜镜看身后的人。

不清楚。

她压下心里的惊骇,转过身去。

易今泠握着梳子,抬起头。

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在火车卧铺上梦见我写了封笔信。然后一大堆人高兴地欢呼我终于不再写了,表示非常高兴!其中好几个眼熟的昵称天天在文下撒花夸过我的!!!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得今早差点下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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