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警视厅搜查一科中村警部助理至南多摩警察署听取案情汇报。并会见两位目击者。他认识田岛。在以前的一件案件中,田岛以记者身份曾追问过他。中村被他弄得啼笑皆非。

“这次我是目击者,不是记者。作为公民,一定全力协助警方。”田岛说。

“只能相信一半。”中村苦笑道。他知道田岛所属的日东报,今天在晚报第一版已经发了简讯。普通公民不会玩这种把戏。这位记者先生一定背着警察向报社打了电话。不过,从田岛、山崎昌子的证词看,中村觉得还是可信的,没有胡编乱造。

被害者临死前讲的话,引起中村注意。田岛说那人临死前发出一个“tian”的声音。那是人名呢还是一件什么事情,令人捉摸不透。

“弥留之际,被害者是否想说出罪犯的名字?”如果是这样,那就至关重要。当然,光一个“tian”字构不成人名。“天”、“点”、“店”、“展”、“典”或英语“Ten”都与“tian”同音。如果是人名,也许跟“天”相关,中衬想道。“天”在姓氏中不多,但还是有的。中村的远房亲戚中就有一位名叫天藤德太郎的老人。总而言之,必须调查一下被害者周围人的情况,要充分重视这个“tian”字,中村想道。

罪犯使用的凶器也引起了中村的注意。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两刃如剑一般锋利。长约二十五厘米,还装有护手。与其说是匕首,不如说是一柄短剑。也近似长枪的枪尖。刀刃部分涂得墨黑。

罪犯也许选不中称心的凶器才自己锻造。锻造凶器,并与样易事。或许其中有难言的苦衷,中村想道。

刀刃上为何要涂墨,中村百思不解。涂了墨,匕首确实不再闪闪发光。不过,如果要使匕首不发光,插进刀鞘不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吗?

匕首柄部留着锉刀锉过的痕迹。经指纹鉴定只发现被害者本人的指纹,那也许是被害者从胸口拔出时留下的指纹。

中村根据田岛和山崎昌子的证词,想像着久松实遭受袭击时的情景:

久松与罪犯一起向三角山方向走去。罪犯是蓄意谋杀还是一时性起杀了久松?中村觉得前者可能性大。一个没有杀意的人,拿着涂了墨的匕首,不可思议。况且二百米高的山根本不用带登山刀。也许罪犯把久松实骗到树丛隧道,出其不意地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然后朝火车站方向仓惶逃跑。久松实则踉踉跄跄朝相反方向走去,求人救命。说不定就是向走在他前面的田岛和昌子求救。

中村摊开南多摩地图,思考着犯人逃跑的路线。

①从“圣迹樱丘”站直接乘京王线逃走。

②故意步行一两站,然后乘京王线逃跑。

③乘八王子方向的公共汽车逃跑。

④乘自备车(包括摩托车、自行车)逃走。

⑤南多摩正巧与神奈川县接界,可能步行七八公里,潜入神奈川县境内。

⑥除京王线外,附近还有南武线(川崎←→立川)。步行至南武线最近的南多摩站,然后乘南武线逃跑的可能性也很大。

对此进行调查,定能发现线索。中午12点前后,乘客稀少,行动反常的人会引起乘务员或公共汽车售票员的注意。

中村委托南多摩警寂署调查以上情况,自己返回警视厅。

中村回到东京后,带了经验丰富的矢部刑事造访青叶庄。青叶庄位于四谷三丁目与信浓町之间。这一带大多是涂上灰浆的简易公寓。青叶庄便是其中之一。

中村和矢部刑事在房厚管理员带领下,进入久松实的小屋。

屋里有两间房,一间六“榻榻米”,另一间三“榻榻米”。厨房、厕所一应俱全。房里的摆设十分考究。

“久松实以前是干什么的?”中村问管理员。管理员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对久松之死毫不悲戚。也许久松生前人缘不好。

“在《真实周刊》工作。不过不是正式职员。他写文章,卖给报社,这叫什么来着?”管理员说道。

“投稿。”

“对,投稿。不过,最近他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

“游手好闲,却过着相当奢侈的生活。”矢部刑事扫视了一下房间后,对中村说。

“你看,照相机、音响、挂满西服的衣柜,上等的桌子……”

“听说他靠干坏事赚钱。”管理员说。中村与矢部刑事对视了一眼。

“他干了些什么坏事呢?”中村问道。

管理员眨了几眨眼睛后说:“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听说他要女人‘进贡’,还敲诈勒索别人。”

“敲诈别人?”

“是的。他对我说谁都有隐私。一旦抓住别人的隐私,就可以变成钱。”

“他是用采访得来的证据进行敲诈勒索的吧。”中村瞧着矢部刑事说。

“这可能就是他被人杀死的原因。”

桌子旁边堆着二十几本相同的杂志。中村随手翻翻。封面上印着穿红色衬裙的女人照片。女人疲乏的神情是该杂志内容的形象化体现。在女人的肩部,醒目地印着一行字,“独家新闻,女演员人的情爱历程。”真实社发行,名为《真实周刊》。中村将其中一本卷起来,塞进口袋。

“我到真实社去一次。你在这里继续搜寻。”中村对矢部刑事说。

真实社设在神田区一幢旧屋的三层楼上。中村赶到那儿已经下午六点多了,不少房间已关灯闭门,人去楼空。只有贴着“编辑室”的一间小屋灯火通明,人声不绝。

中村敲门后,一个高个儿、戴贝雷帽的男子出来开门。中村出示了警察证件,那人大吃一惊。

“请进。”

屋里还有两位年轻人,他们的脸上都露出疲乏的神色。桌上叠着几只空碗。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刚开完编辑会议。”戴贝雷帽的男子说,然后递上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着“其实周刊主编横山知三”。

“我们的会议已经结束了,请随便问吧。但是倘若问我为何出这种杂志,那就无可奉告了。”

“我对出版业一窍不通。”中村笑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们的杂志是什么样的杂志,我只想了解久松实的情况。他已经被杀害了,您知道吗?”

“我从晚报上知道了。”

“久松常给贵社投稿吧?”

“是的,我们常录用他的稿件。”

“他和你们交往多长时间了?”

“大约四年吧。”

“这个人怎么样?”

“很懦弱。”横山搔搔头皮说。“不过,他对我们有用。这个人善于探听别人的秘密,我们从他那儿得到过不少有趣的材料。”

“您听说过他敲诈别人的事吗?”

“听说过。”

“您以为他会干那种事吗?”

“恐怕会吧。说死人坏话不太好,不过这个人为了钱,确实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也深受其害。”

“什么事?”

“一次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们手头有一份有趣的材料。我们信以为真,就空出页码,准备把他的那份材料补进去。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黑,仍不见他把材料送来。打电话问他,他撒谎说‘没写成’,其实他觉得把材料卖给本人比卖给我们合算,所以卖给本人了。”

“这也是一种敲诈吧。”

“是啊。仅仅靠投稿,恐怕无法过这么奢侈的生活。”

“你知道谁杀久松吗?”

“这个……”横山想了一会儿说:

“我对他的私生活不了解,所以……”

“最后一次你什么时候遇见他的?”

“什么时候呢?”横山向旁边的编辑投去求援的目光。

“久松最后一次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之前。”一位胖编辑说。

“他当时来领稿酬。”

“对,对。三天之前。”横山连连点头,然后对中村说,“12日下午2点左右来过本社。”

“那时,你们谈了些什么?”

“不,我们没有谈。他默默地等会计开支票。等候时,他百无聊赖,曾在纸上涂过什么。”

“那张纸呢?”

“他揉成一团把它扔在字纸篓里了。”

“哪个字纸篓?”

“房间外面的那个字纸篓。”横山象想起什么似地补充说:

“字纸篓满了,今天早晨已经倒掉了。”

“倒在哪儿?”

“倒在大楼后面的垃圾箱里。这张乱涂的纸很重要吗?”

“不知道。不过,漫不经心涂鸦时,也许会露出人的本性,说不定可以从那张纸上发现久松的心事呢。”

“那就找一找吧。”

水泥制成的垃圾箱里已倒满了垃圾。一掀开盖子就闻到一股奇臭。四人皱着眉,干着万般无奈的事情。在垃圾箱里翻动的手,一会儿就变得脏兮兮了。可是毫无收获。

四人埋着头,在垃圾箱旁苦战了十分钟,横山指间夹到一个纸团,欣喜地说:“找到了。”

中村接过纸团,展开一看是二百格文稿纸。纸上用圆珠笔反复涂写一句话:

天使成了金钱。

中村反复读了几遍。在读的过程中,蓦然想起日东报记者田岛的证词。田岛说久松实临死前,说过“天……”,这“天……”不就是“天使”吗?

也许久松实从“天使”处骗了钱,如今“天使”复仇了。

但是“天使”究竟是什么呢?

思索良久,百思不解。回警视厅后,中村查阅百科辞典:

天使

神与人之间的使者,向人类传达天神旨意,又向天神转达人类愿望的精灵。佛教、天主教、拜火教都承认天使的存在。佛教净土中,有飞行天人和阎罗天使。

希腊语中,与“天使”相当的是“派遣”,含义比较广泛,爱神派遣的祭司和预言者也包括在内,基督教则将天使定义为比人聪颖、能力强的精灵。最初,天使都圣洁而又幸福。但修炼中,以罗斯福尔为首的天使,违抗神意,独行其事。从此天使分裂为“善天使”和“恶天使”两类。“善天使”因忠于天神,永享天福;“恶天使”则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罪。“恶天使”俗称“恶魔”。“善天使”赞美、侍奉天神,守卫人类。人类中各有各的守护天使。天使以劝善避恶,使人进入天国为最终目标。

为纪念天使报告圣母玛利亚身怀基督的功绩,天主教敲响了晚祈祷的钟声。

在基督美术中,天使以音乐赞美天神,是一个长有双翼,向人类传达天神旨意的使者。

(世界大百科辞典,平凡社,1957年)

中村读完之后仍然十分迷惘。久松写的“天使成了金钱”中的“天使”,可能世俗意义大于宗教意义。或许为了争夺纯金天使像发生了杀人事件。难道现实生活中发生了“马尔他之鹰”(电影《马尔他之鹰》,叙述间谍间的争斗)事件?中村独自思忖着。

八点之后,矢部刑事从左门町公寓回来。

“这种活儿太不合我的脾性了。”矢部刑事对中村嚷道。这位柔道运动员宁愿与罪犯格斗,也不愿翻抽屉搜寻东西。

“我带了两件东西回来。一件是存折。”

“存折有什么稀罕,我也有。”中村嘟哝道。他扫了一眼矢部刑事递过来的存折。

“储蓄总额五十万元。数额不大,但存入的方法很特别。”

“是啊。一共存了两次。6月5日存入三十万元,10月30日存入二十万元。”中村瞧着存折说。

“总觉得这些钱来路不明。”

“也许是敲诈来的。”

“我也这么想。房间里有没有发现跟天使有关的东西?”

“天使?”矢部刑事愣住了。

中村把久松胡乱涂写的纸条递给他,并向他作了简单说明。

“你回来之前,我一直思索一个问题,什么是变成钱的天使?可是一无所获。”

“那是因为有各式各样天使啊!”矢部刑事说道:“街道天使、白衣天使。还有天使鱼呢。”

“难道是天使鱼变成了钱吗?”

“天使鱼是热带鱼中最便宜的鱼,恐怕赚不了大钱。”

“不能变成钱的天使有什么用呢?”中村苦笑道。

“你带回来的另一件东西是什么?”中村问矢部刑事。

“不知跟天使是否有关。抽屉里有几张女人照片,我拿了一张。这个女人也许跟久松有关系。”

矢部刑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给中村。照片上的女郎笑盈盈的。虽然是黑白照,仍然看得出经过了精心化妆。她容貌姣美,年龄大约二十五六岁。一眼便知她

不是寻常女子,兴许是一位演员。

“她象天使一样美丽。”中村说。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管理员曾经看见过她,但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们哪一位认识她?”中村向办公室的同事。如果她曾经在电视或电影中露过面,刑事中可能有人认得出来,但中村这方面完全是外行。

三位刑事靠拢来看照片。其中最年轻的宫崎刑事一见照片就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中村问道。宫崎搔搔头皮害羞地说,“这个……不好意思。”

“没关系,请说吧。”站在他近旁的矢部刑事说。

“前天休息时去浅草看了脱衣舞。”宫崎红着脸说。

“看脱衣舞并非坏事。尤其是年轻人。那女人是脱衣舞女吗?”中村问道。

“美人座剧场里好象有她。”

“看来她是个舞女。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不知道。不过节目单上或许有她的名字。节目单放到哪儿去了呢?”宫崎翻了几只口袋,终于找到了。他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纸上印着舞女的照片和罗马字“BIJINZA”。宫崎刑事核对了人名与反面的曲名后说:“她是那个舞女,名叫天使片冈。”

“天使?”中村不觉大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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