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威大营有他的人,何尝没有我的人?”宁弈淡淡道,“那案子查得紧,陛下震怒,虽然还没有明诏处分老二,却令老十派了禁军,将老二的宅子守了起来,老二发觉不对,买通守卫逃了出来,我以为他要去长宁藩,他却直奔了虎威大营,看来贼心不死,想要和长宁里应外合,听说长宁藩那里豆腐涨价,看来长宁已经在大量的备粮草征军用,老二想在帝京以虎威大营控制中枢,长宁一路大军北上,事成后平分天下——真是好算盘!”

“那你去洛县……”

“洛县陛下要建行宫密殿是真,但是今天我过去却是个幌子,我带了虎符,也可以调不肯从逆的虎威营兵,一万长缨卫还在前面三屯村等我,另外还可以调驻扎在洛水附近的江淮水军,从水路半天就到,联合洛县守军,从黎山脚下反抄虎威大营,居高临下占尽地利,老二要么就别点兵出营,但动一兵,必血流成河!”<ahref="冰与火之歌小说</a>

宁弈这番话说得平淡,眉宇间却露出煞气,随即杀气一现就隐,却轻轻抚了抚凤知微的发,“陛下命我出京应对老二……我正在找你,可巧在京郊遇见……”

凤知微默然不语,眼神晶亮——由来军令如火,接令就必须立即出发,由宁弈出京的路线,却可以看出他故意绕了路,显然是为了找她,想要带着她——他担心她一人在京,会被狗急跳墙的二皇子其余走狗伤害,只有在军中才最安全。

一番心思深沉细腻,却不说与人听。<ahref="佛本是道小说</a>

她的沉默看在宁弈眼底,却以为她不愿跟随,低低叹息一声,忍不住道:“知微,不要逞强,让我保护你。”

凤知微还是没说话,轻轻的笑了笑,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道:“宗宸炼的药,他的东西还不错,我昨晚想给你却给忘了,你要不怕是毒药便用了吧。”

宁弈接过来,掌心里玉瓶温润,和他的眼神一般熠熠闪光,他勾一抹浅笑看眼前女子,心想这人心思深沉细腻,却从不肯直说与人听。

日光从车窗缝隙里温柔的射进来,色彩淡淡光斑深深,一片虚幻而明丽的光芒里,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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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屯村,一万长缨卫无声无息的汇入了队伍,而洛水水师副将,早已在洛县三里外等候,各自接了宁弈安排后匆匆离去。

宁弈是以出京为陛下看行宫选址的理由而来的,一应军事举措都是秘密的,表面上自然要和本地官府接触,洛县知县陶龙欣因此带领所有县衙官员出城接着,此地也算京畿范围内的重地,风景又好,日常官员贵胄往来极多,知县经常接待贵客,所以即使今日来的是炙手可热的皇子亲王和名动天下的魏侯,陶龙欣也没有失态,不卑不亢举止得体,凤知微瞧着很有几分欣赏。

“殿下,侯爷,可要去黎山看看?”见过礼后陶龙欣直入主题,“黎山本身不大,就下官愚见,造行宫只怕不够地方,但是黎山脚下黎湖,却是一方好去处,四面开阔,登高可见渚清沙白,澄江似练,殿下侯爷若有兴趣,下官给安排当地人做个向导。”

两人对视一眼,黎湖是通洛水的,必然要去看看,合适的话,便可在那里汇合水军直捣黄龙。

当下便由陶龙欣安排了向导,宁弈象征性的带了几个工部官员到了黎山,打发他们上山看看地形,便和凤知微登丹湖上,顾少爷扛着他家顾知晓,二话不说跟着。

黎湖边停着官船,十分鲜亮显眼,凤知微看着那现模不小的船,摇摇头,指着前方岸边一排停着的柳叶舟,笑道,“我倒觉得用那个游湖,扁舟一叶,迎风逐浪,似乎更有风致。”

“侯爷是无双国士,风雅在骨,自然喜爱泛舟湖上的超逸。”陶龙欣笑道,“只是那船太小,湖上风浪大,时常有翻船的事,下官肩负着殿下和侯爷的安全,可不敢让两位亲自蹈险。”

“陶大人很谨慎,便官船吧。”宁弈一锤定音,当先上船,陶龙欣亲自陪着,凤知微叹口气跟着,陶龙欣却是个会办事的,船开后命人在船头摆上席案,铺上干净的蒲席,水晶盘里盛着时新瓜果,沏上清芬四散的当地名茶“云毫”,袅袅茶香习习清风里悠然对坐,向湖光山色,品一天云霞。

对坐的自然是凤知微和宁弈,顾南衣看宁弈一向不顺眼,不揍他也是看在凤知微不许揍的份上,才不会和他坐一起,他在凤知微身侧,和顾知晓钓鱼,鱼竿上不用钓饵,只倒挂着两只金光闪闪的小猴,毛茸茸的爪子傻兮兮拍着水面,抓上来的全是指甲大的小虾子,顾少爷很满意,慎重的交给下人要求做“鸽蛋飞龙禾虫小虾羹”。

那边洛县官船的厨子抓耳挠腮思考着这道传奇菜色如何做,这边凤知微举杯一舀,如掬清风日色,笑吟吟递过去,道:“殿下虽然玉堂金马尊贵无伦,但是诸事缠身,只怕也少有这般湖上宴饮自然之乐,便以清风半杯,霞光一盏,就这开阔疏朗黎湖之水,敬殿下。”

宁弈含笑举了举杯,却在她放下杯子时,淡淡道:“我一生是很少有这种悠闲时刻,但是至今觉得最为开阔和疏朗的水,却是长熙十三年的安澜峪,彼时夜过安澜,潮起潮落生灭不休,听起来空明而寂静,船身起落摇晃得人微微发醉,至今每次想起,依旧如沉在那夜听潮梦中。”

他说到安澜峪,凤知微手已经是一顿,听到中间那句,举在口边的茶杯又停了停。

话听来平常,却不平常,其间有几个句子,曾经一字不差的出现在某封信笺中。

对面那人安然端坐,眉目清雅静好,笑意隐隐几分沉凉,风吹起他衣袂,云卷般铺开,月白色隐暗银纹衣色低调而华贵,在和风里翻卷出一层层细碎的银光,像是这个人,静而微凉的存在着,一句话一个眼神便可以如隐形的巨杵,无声无息捣过来。

凤知微垂下眼,一口口,将香茗喝出几分苦涩来。

只有不知就里的陶龙欣,面带向往的赞叹:“殿下真是雅人,寥寥几句,便令下官也由衷倾慕南海风光,只恨一直为官内陆,不能得见。”

宁弈抬眼看他一眼,淡淡道:“陶大人如果真有兴趣,本王不妨为你鼓吹一二,南海按察使衙门,正有出缺。”

陶龙欣怔了怔,随即有点尴尬的笑道:“殿下真是雷厉风行,真是雷厉风行……”

宁弈笑着对他招了招手,取出一张图,道:“这是工部那边的洛县黎湖地图,本王瞧着和如今的黎湖有些不一样的?陶大人可否来帮着看看?”

陶龙欣又怔了怔,随即连忙点头,凑了过来。

一边凤知微低头端详自己的茶水。

另一边顾南衣又“钓上来”一批小虾米。

陶龙欣凑过来,宁弈图搁在膝上,他只得垂头斜身去看。

宁弈突然手一抬。

手中清茶,唰一下全泼在他脸上!

陶龙欣“啊”的一声,却没有抬袖抹脸,而是就势手一伸,抓向宁弈心口!

他伸出的手成虎爪之形,爪一出五指啪的一声弹开,指甲竟然奇长,前端微卷,有星芒闪动,一看就知道指甲内还有暗器,只要手指一弹,近在咫尺的宁弈便躲不过去。

指甲刚弹开,陶龙欣后心突然一痛。

他“嗷”的一声,再顾不得杀宁弈,背心肌肉一缩,瞬间弹滑而过,身子一团,诡异的团成一团,在血雨中腾腾飞过,半空中他恨极回首,一眼看见凤知微正若无其事,将沾满鲜血的匕首收回,一边顺手还端开自己的茶杯,不让血雨落到茶杯里,笑道:“可别糟蹋了一杯好茶。”

陶龙欣心中一呕,半空中险些一口血吐出来,一咬牙,身子霍然一展,脚尖在桅杆上一勾身形一转,如大旗猎猎腾然飞卷,便要对着凤知微凌空扑下。

却有极细的白光一闪,尖利的穿透空气,以快得眼都追不上的速度呼啸而来,唰的一声轻响。

陶龙欣张牙舞爪扑下的身形顿住。

定在桅杆上像个雕塑。

会流汗的雕塑。

不知何时,他的腰上已经缠上了一道鱼线,透明坚韧,在风中瑟瑟抖动,鱼线勒肉极紧,绷得笔直,可以想见,只要鱼线那头有人大力一扯,他就会被凄惨腰斩。

而一柄普通的尖头青竹钓竿,正平静而稳定的,指着他的咽喉。

钓竿那头,顾南衣专心的把笔猴新捞上的虾米放进筐箩里。顾知晓笑眯眯的看着那鱼线,很有用力拽拽的打算,被她爹屡次打下了小胖手。

背后的鲜血无声流下,将鱼线染红,陶龙欣目光缓缓在宁弈、凤知微、顾南衣身上转过,惨笑一声道:“好!好!好个不动声色杀人法!”

凤知微端茶而起,背靠船舷,仰头看他,喝了一口茶,笑吟吟道:“陶大人……姑且称你为陶大人吧,你对自己的演戏才能太自信了,却对你家殿下侯爷,太低估了!”

“你知道我不是……”陶龙欣蓦然住嘴。

“陶龙欣,长熙三年进士,先授翰林院学士,两年后授山北道乐从县知县,政绩卓著,接连三年考功司报卓异,却因为任内一起子孙虐老案被御史弹劾,降调山南,自此一蹶不振,长熙十年回京述职,冷板凳坐了一年多,花了无数冤枉银子,才得了这个洛水知县。”宁弈一眼也没看陶龙欣,说起一个微末小吏的履历却如数家珍,“你这样的经历,到得今天,必然谨小慎微,时时着紧,哪里还能有如此的自在从容?”

“你这官船并不新,但是最近刚刚漆过,最近几天连绵有雨,并不适合上漆,你急忙忙的漆船,是要做什么呢?”凤知微抿一口茶,含笑接口。

“陶龙欣一向任职内陆,从没去过南方,怎么会对南海的一个普通峪口的名字这么熟悉?”宁弈掸了掸微湿的衣袖。

“南海按察使衙门出缺,向来是由南海布政使衙门着人递补,一般不由朝廷外调,陶龙欣做了几年京官,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凤知微用一块干布擦去匕首上的血,手一松,布在湖面上凌风飞去,翻翻滚滚如水鸟掠过。

两人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无缝,“陶龙欣”听着,目光变幻脸色惨白,半晌惨然一笑,点点头道:“我果然……低估了你们……楚王深沉,魏侯狠辣……绝世双璧……名不虚传……”

凤知微挑挑眉,心想这绝世双璧的名号是哪个无聊家伙起的?宁弈却似对这句话很满意,第一次露出笑意,淡淡凉凉的看了“陶龙欣”一眼,道:“说出你是谁,何人指使,我给你全尸。”

话音未落。

船身一震。

随即有人凌厉的声音响起。

“留下你的命,交出虎符,我也给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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