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驻不前,仰头凝望深坑的上空,可是那里已经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雾水,我只看见模糊的身影,并未看清楚有几个人,更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我想大声喊话,让父亲他们注意对面有人,但不知为何却怎么都喊不出声音,也许是深坑底下冷热交替十分剧烈,水气有如滚水一般,一开口咽喉处的声带就如没力劲的弹簧一般。

我想起小光和范里一进来就望着对面的黑暗角落,似乎已知道对面藏有人,但他们始终不动声色。若对面真的有人,那他们为什么不出声,莫非是哑巴,可是为什么不走出来露出真身?若那些人影真是人,父亲肯定看见有人进来了,那他怎么会全然不知?

深坑下激起了水声,我料想定是水马骝到了底部,所以便不再去想深坑上躲着何人。坑壁被水气侵袭,表面变得湿滑,我几次没抓稳,差一点儿就直接一滚到底。红光透过水气照射着坑壁,我看见坑壁的岩石层几乎都覆盖了一层液化痕面,这说明深坑曾经处于一种超高温状态,要不然岩石层是不会液化的。我盯着下面的红色物质,心中更肯定那是岩浆,但若真是岩浆,为什么又会有这么冷的水气冒出来,冷热能够长期共存吗?

带着满肚子疑问,我渐渐地爬到了坑底,可是越往下冷热交替就越明显,整个人的身子似乎已融进了水气里,没有一处体肉是属于自己的。我的双臂不禁地打颤,终于一个不小心就滚了下去,直到快要接近红色物质时才勉强抓住一个凸起的岩石。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脚下不远处的确流滚着岩浆,这可把我吓了一跳,若刚才滚进岩浆中,那就连骨头都找不见了。

深坑底下弥漫着一股硝磺的味道,这味道应该来自岩浆,但我始终不敢相信桥天煤矿竟已有一道岩浆流了出来,这要挖到多深的地方啊。因为已经接近深坑底部,所以我比在上面要看得清楚,绿水上面漂浮了一些黑色的东西,当我穿过水雾时才发现那些竟是地下古城的居民,可是他们已经死亡,如今已变成了霉菌死人!

“该死!”我暗骂了一句,因为那两只水马骝在水中嬉戏,似在向我挑衅,嘲笑我不敢跳入绿水之中。

霉菌死人本就恶心,他们的身子就如一朵大霉菌,仿佛一碰就能挤出霉汁,整个身子都面目全非,要不是我曾目睹他们的变化过程,恐怕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由人变来的。现在,霉菌死人漂在绿水上,我犹豫再三都没敢跳下去,只好任由那两只得意的水马骝肆意地嘲笑我。

水面被霉菌死人挡去了一大半,但我隐约看见水底有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是一个很庞大的四方体。绿水中的水马骝仍在嬉戏,但我很快发现它们不是嬉戏,而是以某种特有的声音在吸引地金龙窜到深坑底下。我仰头望见五条地金龙已游进了深坑,但没有碎石滚落,所以我估摸父亲他们仍然安好,只是水马骝着急让地金龙来到坑底,难道绿水下真有非常特别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父亲的种种表现,他似乎很在意坑底的东西,难道就是水底的东西?左右一想,我琢磨着反正已经下来了,干脆就跳下去看个究竟,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个深坑是干嘛用的。我一路爬下来,已经仔细研究过了,这个坑绝不可能是天然形成,虽然坑壁已经满是液化痕迹,但是还有很多人工凿挖掘的特征。

岩浆并没有流入绿水,它们被一道很宽的黑石阻隔,要不绿水早就成了一锅汤,水马骝也早成了纯肉饺子。下面的这道岩浆不算宽,我纵身一跃就跳过了岩浆,扑通一声,绿水激溅到岩浆里,一时间硝磺的味道更重了。我一头撞进绿水中,没想到一入水便撞到一个硬物,结果可想而知,眼冒金星不说,更没想到一落水居然落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绿水有一种泥土的味道,但一入口竟觉得很清爽,与山里的泉水完全不同,似乎绿水更加甘淳。要不是绿水的水面漂着霉菌死人,我会马上喝几口,可惜死人漂在其间,让我觉得这水并不是那么干净,也许绿水变得甘淳是因为霉菌死人的汁液分泌所致。

令我更没想到的是,绿水的温度竟然不高,反而很低,和冰水无异。里边冰冷的水没让我减轻疼痛,锥心的疼让我保持着清醒,我没能看清楚水底有什么,也不知绿水究竟多深,但已经肯定它非常庞大,因为它竟已接近水面。我浮出水面以后,还没能呼吸一口空气,水马骝却已悄无声息地来到身边,它们一把将我的头按进水里,力气之大与它们的身形完全成反比。

水马骝遇水则强,我纵然是个成年人,但在水里竟只能任其宰割。我的头被它们按在水里,怎么都无法扑出水面,正因为如此,我才看见了水底的方形硬物。这是一块透明的硬物,在绿水中显得清澈明亮,水底有这么一个东西已经很奇怪了,可是更奇怪的是这块硬物里居然有一株七色植物,我也说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来头。这株七色植物的茎干粗如参天大树,它的叶子也是七色的,呈一种圆状,大若蒲扇,茎干的顶端还有一个很大的七色花苞,但没有开放。

这块硬物就如一块巨大的水晶,但即便它不是水晶,也是一个硬物,那它里面的七色植物是怎么生长的,莫非这块硬物是冰?我觉得,目前只有这个答案存有可能性,绿水温度甚低,犹如冰水,这是其一;靠近岩浆水温却不上升,很可能是因为深坑底下本是一大片冰脉,因某种缘故岩浆流窜而出,破坏了地下冰脉,因此冰脉不断融化,形成了这潭古怪的绿水。冰石里因长了一株七色植物,所以包裹着七色植物的冰石并未上浮,它一直攀附着七色植物,所以它仍没于水下。

我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竟在想这些事情,此刻却已呼吸困难,只怕再拖下去就要两腿一蹬去西天了。我想将水马骝的小手掰开,没想到它们的手滑如泥鳅,我根本无法抓紧,既然抓不紧,那更无法使力。因为父亲烧死水马骝十分顺利,所以我以为水马骝并不厉害,下来的时候没带任何武器,眼前只好用手来搏击。

“救我,救我……”忽然,韩小蝶的声音又涌进了我的脑子里。

“你是韩小蝶吗,你到底在哪里?”我在生死间徘徊,没想到会听到韩小蝶的声音,所以就试着用心声交流,不知会否有效。

“我一直在你身边,你难道不知道吗?”韩小蝶哀怨地说道。

“我现在自身难保,恐怕没救到你,自己先到阎王爷那里报道了。”我自嘲着,可是脑子已经缺痒,意识逐渐模糊了。

“你不会有事的,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难道你真的没有感觉到?”韩小蝶空灵的声音直达我的脑海。

我拼命地挣扎,但水马骝的力气更大了,大有扭断我脖子的趋势。我自是不想死去,但长时间溺于水中,要不死除非能长出鳃来。韩小蝶的声音还在继续幽幽而来,可是我真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和她扯淡,现在可是要人命的紧要关头,哪能和女人风花雪月。我决心不去理会韩小蝶的声音,但她发现我没交流,竟又说出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忘记我是情非得已,今天——是我们重逢的日子,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恍惚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我如坠云里雾里,但身子已经离开了那潭恶心的绿水。掐着我脖子的水马骝也不知溜到何处去了,我似乎又能呼吸了,可我清楚的记得上一刻还在深坑之下的。莫非,古城老者的记忆没有完全消散,我又堕入了他的记忆之中?这时,一个不染尘烟的美丽女子轻移莲步,她拨开了层层迷雾,徐徐朝我走来,当我看清楚她时甚感意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在阿南记忆里看到的韩小蝶——那个神秘的少女韩小蝶!

“我……死了吗?”我迟疑地问道。

“没有。”韩小蝶淡淡地笑了笑。

“那我怎么……”我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你难道就没有想起我吗?”韩小蝶没有回答我,反倒一直提问。

“想起你什么?”我迷惑地问道。

韩小蝶接过话,答道:“想起我的一切,想起你和我的一切。”

我愣了愣,回答道:“我们只在阿南的记忆里见过吧?”

韩小蝶轻轻摇头,说道:“不,我们不止见过一次,你仔细想想。”

我搅尽脑汁想了想,当时在阿南的记忆里,我的确觉得韩小蝶的模样似曾相识,但从未往深处想,如今她一直在问,我反倒越发觉得曾经在其他地方见过韩小蝶。韩小蝶穿着奇异的民族服装,其风格和古城老者的如出一辄,我盯着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究竟我曾在哪里见过韩小蝶,在其他什么地方呢?

终于,我想起来了,她——韩小蝶——我曾在新疆极地——火焰山曾见过她,她在一幅古画中,画中人就是常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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