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桥天监狱,我们没见到一个活人,现在夜幕降临,我们又身处茫茫山野,听到坟墓里有人嘶吼,换做是以前的我,肯定撒腿就跑,边跑还边撒尿。我举起手电照着墓碑,上面写着韦龙之墓,是3天前下的葬。韦龙是附近村落的年轻人,没有读过书,我上大学时他就已经来桥天煤矿做帮工了。

“难道此处是块宝地,埋进去了能死而复生,待会儿把万藏哥埋进去试试!”许少德本来被吓了一跳,但想想有棺材和坟墓挡着,地下的鬼怪也出不来,根本无需惊慌。

“莫非埋的是活人?”小光迟疑地看着坟墓,她也觉得吃惊。

“我说小光小姐,这里是桥天监狱,是洗涤罪恶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活埋的事情发生?”我不相信这里的人会笨到死活都分不清楚,何况是三天前下葬,要是那时候没死,那埋了三天照理说应该死透了啊!

“我们把墓挖开,再不挖,活人就真的要成死人了。”范里催促道。

此处已经接近桥天煤矿的主区,挖出来的煤石碾成粉末后要装上火车,所以桥天监狱的家属都会到这附近装煤,换取微薄的薪水添补家用。我的母亲也做过这活,一干就是几十年,干这活的大多都是妇女,夏天煤场温度接近50度,一走进去人就头晕,可以想像那群母亲是多么的辛苦。因为要把煤装运到火车上,所以女工人们把铁铲之类的工具都放在附近的草丛里,这里民风还算可以,一把铁铲摆在路上也没人乱拿。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知道哪里有挖掘的工具,所以很快找来几把铁铲,当下就和范里他们挖坟。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干这个,而且是在夜里,听着猫头鹰的鸣叫,心里一上一下的。很快,我们就挖到了棺木,里面的声响更大,但已经没有喊叫声,估计里面的人已经没力气了。棺木已经被封死,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用铁铲把棺盖打碎,但又担心伤到里面的人,所以只先砸出了一个小洞,让空气流进去。

“你们是谁,我在哪里!”我们还没打开棺盖,里面的人就喊了起来。

“大哥,你是人是鬼?”许少德跳得老远,抡起铁铲当作武器。

“我当然是人,你这是什么话!”棺材里的人气愤地骂道。

我听出声音的确是韦龙,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好歹是认识的人,就算成了鬼,也是鬼朋友,不会加害于我。我表明了身份,韦龙这才又惊又疑地止住了疯喊,夜里在荒野听着坟里的喊叫,着实觉得害怕。好不容易挖出了韦龙,我们全都筋疲力尽,韦龙却一脸糊涂,不知道自己怎么进了棺材里。韦龙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但很精瘦,全身黝黑,这和他长期做煤矿工人有关。

对于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我们是百般惊奇,恨不得一口吃了他。韦龙思前想后,说自己在挖煤,忽然觉得困了,就睡着了,结果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棺材里。他气愤地吼着,说自己的家人也太狠心了,居然想活埋他,不就是和老婆吵了一架,至于这么谋杀亲夫吗?

我看到、听到韦龙这么说,心里一惊,难道韦龙出现的是假死状态?难道桥天监狱的所有人都是假死?可是这不是只有小光和范里才出现的状态吗,在来时的路上,许少德神秘地出现了一次这样的状态,现在就连桥天监狱的人都出现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他们出现的是假死,为什么不能如小光和范里那样,一下子就醒来?韦龙为什么能三天就醒过来,而桥天监狱的那群囚犯,却五天未醒?

韦龙显然不知道桥天监狱已经成了一个死城,他只是很生气家人把他埋了,当听到我们把事情说了以后,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其实别说韦龙,就连我都不知道,假死为什么会扩散到这么大的范围。韦龙嚷着肚子饿了,他想回家看看家人是否安好,但我们不肯前往,他一个人又觉得害怕,所以就跟着我们往桥天煤矿走。韦龙告诉我们,上一个月桥天监狱启动了一项工程,那就是打开被封死的十号煤井,要全面开放地下的资源。

十号井打开以后,韦龙等施工人员便进去勘察,韦龙他们进去了多次,但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们曾听过十号井的故事,也知道桥天监狱的历史,但好歹是条汉子,这种鬼狐故事向来不予相信。但是,韦龙告诉我,我父亲曾多次找到煤矿的领导,扬言打开十号煤井便会祸害百姓。领导们都是受过科学教育的,怎会听信一个老头儿的迷信鼓惑,所以都当成了耳边风。

我听着觉得不可思议,父亲是极为低调的人,平常不爱出风头,怎么可能去找领导,更别说蛊惑人心了。父亲向来不会危言耸听,他这么说有他的道理,虽然桥天监狱只是一个传说,但封闭了几十年的十号井的确存在,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封闭一口煤井的。韦龙他们自恃胆识高,所以毫不惧怕,下了几次井,但有一次韦龙忽然觉得很困,便蜷在井里睡着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给人埋在了坟墓里。

“难道你老爸说的是实话?”韦龙对着我问道。

“实话还是谎话,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说完就招呼大家赶紧走。

小光和范里也不想再拖延时间,他们亲眼看到韦龙从“死”复“生”,但却和我一样惊讶,从此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也有假死状态,只不过出现的时候只有一小段时间,并不如韦龙的那样漫长。我隐约觉得十号井可能埋藏着巨大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现在还不敢下结论,但肯定和假死有关。

煤矿附近堆积了煤石,犹如一座座大坟,而且煤是黑色的,在无光的夜里似乎能吸收光线,我们走在其中总感觉再走一步就会撞到墙壁一样。煤矿附近搭建了很多帐篷,我们进去一看,里面全是搜救人员,但全都昏迷不醒,不论老少男女,一律全部昏死,成了名副其实的活死人。最后,我终于在一个帐篷里看到了母亲,她满脸疲惫,想来在这里待了很久,但最终没逃过假死的侵袭。

我们仔细地搜寻了一圈,一起有五具被烧焦的尸体在帐篷里,他们都是犯人,应该是瓦斯爆炸中丧生的。可是,我却没找到父亲和奶奶,找了几遍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范里看我急得乱了主意,于是就提醒我,打开煤场的灯光,找人会更方便一点儿。我听后拍了一下大腿,自己可真蠢,难道我是天生的贼,习惯了在夜里摸索不成?

我熟悉煤场的设施,于是就自告奋勇地去找灯光的开关,但是路灯的开关怎么拉都没用,灯仍是漆黑无光。我纳闷地望着电灯开关,桥天监狱明明还有电,怎么到了煤矿却没电了?我长时间打不亮灯光,于是就叫许少德他们分开去打亮煤矿工作室的电灯,但全都无法打亮。我觉着奇怪,索性让他们都停住,自己则去找电源总闸。电源总闸在电房里,电房一般都是关着的,因为涉及整个煤矿的运作,所以保护工作做得很严。我本以为要打开电房会很麻烦,怎知走到电房前,却发现电房的大门已遭人破坏。

我愣在门前没敢进去,如果桥天监狱已经全是活死人,又是谁打破了电房的门?我提着手电站在外面,从门缝看进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心一松就推门而入,怎知却闻到一股硝磺的味道,再举起手电往里一瞧,里面的电力控制设备已经给全给炸毁了。

我没想到煤场的停电是因为电力总闸给人炸了,所以当发现这情况时,不由得呆站了很长时间。炸药有好几种,炸毁电房里的电力设备的是一种小型炸药,故事前面也提到过,二战时就已经有人发明了这种炸药,威力很强,但是爆炸范围可以缩小至巴掌大的范围。我沮丧地提起手电照了照电房里的设备,无一幸免,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炸毁电力总闸,现在不是正需要用电的紧急时刻吗?

“万藏哥,你搞什么,叫你开灯,怎么把电源给炸了?”许少德见我站着不动,跑过来看后也是一惊。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炸的?”我本想继续斗嘴,但想起母亲还有一大群人成了活死人呢,父亲和奶奶又没了踪影,所以就没有说下去。

“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死了!”韦龙亲眼看见这么多活死人,吓得腿发软,平时的男人气概都消失了。

“谁说他们死了,他们只是昏睡了,总会醒的,你不就醒了吗?”我没好气地答道。

“可是他们都没心跳了……”韦龙仍在惊惶中。

“他是三天就醒了,为什么囚犯却五天没醒,会不会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小光向我问道。

“对啊,你小子怎么会先醒的,好在你遇到了我们,要不就真成死人了。”我朝韦龙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这么醒了,我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韦龙始终想不透。

“他肯定做了或者吃了什么,否则不会先醒过来的,要带着他,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放他走。”许少德一看我们人多势众,当下就来了个恐吓。

“我真想不起来,要真说有的话,那就是……”韦龙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止住不语。

“你他娘别给我卖关子啊,看在是同乡的份上,我就不严刑逼供了,你可别得了像个娘们儿似的,扭扭捏捏!”我气愤道。

“我好像在十号井里看见过一个……”韦龙紧张不言,也许是给煤场暗无天日、活死人成堆的场景吓着了。

“你就痛快点儿,看见了什么,难不成是偷看谁家的黄花大闺女洗澡了?”许少德唾沫四溅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不对,不对,那天我发困前好像在十号井里看见过一个小孩子!”韦龙肯定又轻声地说道,似乎担心被别人听到一样。

自从在梅里雪山下被地泉露浸泡以后,我的记忆里总会蹦出一个小孩子,他成了我的梦魇,挥之不去。渐渐地,小孩子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被砍断头颅,带着一个黄色长生牌的孩子,眼神充满了怨恨,每每想到这个小孩子我就浑身发冷。现在听到韦龙说起十号井里有个小孩子,我着实冷得身子一抖,但没敢声张,因为这是一个秘密,直到现在我也没告诉任何人,只当是一个幻觉。

韦龙坚称自己没看走眼,但煤井的进出十分严格,别说小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不可能随便进入,而且进入煤井要乘电车沿着铁轨深入,若真是有小孩子进去,在电车上的工人是不可能没发现的。许少德调侃韦龙来了劲,他认定韦龙说谎,韦龙争得耳赤面红,他好歹也是一个男人,怎能让许少德这么侮辱,所以就想干架子。我一看这场面就头疼,他们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内讧。

我正想出言阻止,范里却拍了拍我肩膀,指着十号井的井口,示意我看过去。范里一脸严肃,似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我迅速将头一扭,哪想在黑暗中却瞧见十号井的井口处有一个小孩子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山里的阴风在煤场游窜,似乎能扩大某种不安的情绪,我看得出了神,一时间没拿手电照过去,黑暗中只觉得那小孩子在盯着我们,并且不怀好意。许少德和韦龙仍吵架,小光发现以后就将手电照了过去,但是距离太远,手电光线触及不到十号井口,所以根本看不见那个小孩子的模样。小孩子似乎挑衅一样,他站在井口处任我们拿手电照射,但当我迈出一步时他马上躲进了十号井里,立刻销声匿迹。

“你们俩个都别吵了!”我大为扫兴,转头看见两个大男人还在斤斤计较,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许少德和韦龙听到我的大吼,全都怔住了,一言不发,没有继续争吵。我想进十号井看个究竟,可是范里却不同意,他说十号井是瓦斯爆炸的矿井,现在电力设施全部停止了运作,井里的抽风机不能送风,我们贸然进去只能是一去不返。小光同意范里的意见,她说煤井里的小孩子肯定不是善类,恐怕不是寻常的小孩子,里面发生了爆炸,煤井很容易塌方,这都是必须考虑的。我心里焦急万分,煤井和桥天监狱都找不到爷爷和奶奶的踪影,估计他们是进了煤井之中,煤井里肯定还有不少活死人,如果不快点救出来,那他们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你们要进去?”韦龙听到我们讨论,吓了一跳。

“看看,刚才还整一爷们儿,现在……”许少德这几年胆子越练越大,现在轮到他嘲笑别人,他可不会放过机会。

“我是想说,若是要进去,我来带队,谁他娘的怕死?”韦龙经不住激将,一口便应了下来,但他立刻满脸懊悔。

情况紧急,我在煤场的储藏室翻了翻,找到了几顶口罩,这些口罩与普通口罩不同,它们有着黑色的外皮,呼吸处有几个金属小孔,小孔里有稀疏的棉花和活性炭,这种口罩是进入煤井时专用的,能够有效阻止有害粉尘进入人体。可惜这里没有氧气瓶,但小孩子既然能进出十号井,说明里面的气体是可以呼吸的,除非小孩子是鬼不是人,但我刚才看得分明,那小孩子似有实体,应该不是鬼魂这种虚假之物。

现在煤井里无光无电,所以我提前找好了几顶轻便的煤矿灯帽,这种帽子戴在头上可以方便照明,电力可以维持一天。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准备了两盏矿用探照灯,万一运气太背,矿灯帽没电了也好有备用的,当然手电还是背在身上,这种情况下有个几手准备心理才能塌实。十号井的井口如一个火车隧道一般,地上有一道铁轨蜿蜒进去,但这道铁轨和普通铁轨不同,它要小上许多,是运煤的电车所使用的铁轨。因为有铁轨在地上,墙上也会写上方向性的标语,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迷路,若觉得呼吸不畅就立即回头。

站在十号井口前,一点儿风都没有,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若是运转正常的煤井,人站在井口处会有徐徐微风,不间不断,当然这不是真的风,而是井里的抽风机在工作着。煤井不同于一般的隧道,它的尽头不是出口,出口往往只有一个,所以我就在井口放了一个探照灯,并打开它,这样方便我们从远处发现出口。我们五个人深吸了一口气,把脚一抬便迈了进去,煤井如一个怪兽,一口就将我们吞没在黑暗中。

煤井里异常的安静,我甚至感觉四壁在朝我们挤过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黑暗中,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但他们躲在暗处,无论我们的灯光多么的耀眼都无法让他们现身。韦龙和许少德在斗气,他们俩个争先恐后,但走了没多久就全都停住了。我在后面看到他们跟前有个人,估计也是个活死人,于是便和小光、范里快步走上去,想看看那人是谁。

许少德和韦龙默不作声地站着,我心想他们不是见过了很多活死人吗,怎么现在还会害怕,难道是因为身处煤井里,所以觉得特别害怕。可是当我走过去一看,却也和他们一样,立刻睁大了眼睛,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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