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郎其琛被郎誉林接到大院后,整个童年,甚至少年期、青年期,贯穿他这些时期最重要的人就是燕绥。

他的使坏耍小聪明是和她学的,他的嘴甜会讨长辈欢心是和她学的,他对理想的坚持和努力生活的态度也是和她学的。

要说一开始郎其琛见着燕绥有些得意忘形从而忽略了不少细节,这会他被傅征一激,发热的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要是真跟燕绥求证,那才遂了傅征的意。

郎其琛又不傻,傅征和他姑什么情况他心里还能没点数?

他剥了只梭子蟹夹进燕绥碗里,拐着弯道:“姑,我跟你说,找男朋友不能只看皮相。长得好有什么用,你得照着我这样的找。”

燕绥给傅征递了个眼神,很是配合帅侄子,问:“你哪样的啊?”

郎其琛嘴甜人暖,最会哄人:“我姑这样长得好看又会赚钱的女人,不得配个会心疼人的?别找糙汉,也就满足下视觉效果,相处起来毛手毛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姑你看,你进来我先给你拉椅子对吧,伺候着你坐下了,端茶倒水冲洗碗具,哪件事让你动一下手指头了?上了菜,第一口热的先往你碗里夹,你眼睛往哪瞟一眼我就立刻把菜给你送到嘴边。数十年如一日!”

最后那句话,真挺着腰杆,掷地有声。

燕绥咬碎蟹壳,漫不经心地又问:“那你觉得傅征是哪样的啊?”

郎其琛先不屑的哼一声:“我不说,他小心眼起来能让我负重越野十公里。”

燕绥接过傅征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指尖,横了他一眼,轻轻柔柔道:“他敢!”

傅征失笑。

往常总是面无表情铁血铮铮的人,忽然露出这样一个无奈又柔软的笑容,郎其琛都看呆了……

妈的,这两人一唱一和,真当他傻呢!

郎其琛正委屈,忽听燕绥叫他名字,不是什么小兔崽子小狼崽子,也不是连名带姓的郎其琛,而是和姑爷爷姑奶奶一样,叫他“阿琛”。

燕绥叫他“阿琛”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分手后,她去酒吧接他。

冰天雪地里,她把他拎到对面的洗车店,抢过洗车工手里的水枪从头浇下,直浇得他神智清醒,发着抖站在门口。印象太深刻,以至于每次她要说正事,叫他“阿琛”时,他都能回忆起那天深入骨髓的冷意。

郎其琛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正襟危坐:“姑,你说。”

燕绥没卖关子,稍作整理,便道:“我跟傅征在一起了。”

——

不意外。

一点也不意外。

从起初听燕绥跟他打听傅征起,眼看着就要一年了。他早从当时的不敢置信,到觉得他姑就是牛逼,挑男人都挑骨头最硬的啃。心路历程在历经山路十八弯后,早已理所当然。

别看郎其琛整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有事没事就爱给傅征添堵。傅征在部队,无论是战士,教官,队长,每个身份都让郎其琛打从心眼里敬畏。

燕绥就更别提了,他姑宇宙第一完美,只有男人配不上她,谁敢挑剔她一点不好,他急眼了能把他脊椎都给拧断。

刚才他就有预感,这会由燕绥亲自告诉他,像是松了口气,可等缓过劲来又觉得心里涩得厉害。

郎其琛消化了会,抬眼看燕绥,扯起唇角露出笑意:“你开心就好,我就想看到你开心。”

这笑容维持了没几秒,他的表情一垮,端起茶杯仰头灌了一口茶,衔住到嘴边的茶叶呸了声。

他转头盯住傅征,眼睛揉得通红:“我姑怕水,所以我学游泳,水性好。她不爱喝酒,酒量全是为了应酬练出来的,她怕酒后失德被人算计。只要我休假,无论多晚都会送她回家。我姑睡眠不好,姑奶奶说她是小时候吓着了容易梦魇,你晚归千万别吵着她。”

燕绥侧目看他,这是她第一次听郎其琛说这些。

往常他总是嘴贫,说的话十句里九句都在耍滑头卖弄小聪明。头一回这么郑重其事,她心里一软,眼尾一柔,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没插话,也没打断,听他把话说完。

郎其琛说:“以前这些事都是我做,以后就交给你了。”

傅征话不多,认真听他说完,举杯,杯座在玻璃转盘上轻轻落定,发出一声轻叩。两个男人之间隔了一个她,像是缔结盟约一般,语气庄重:“放心。”

郎其琛做事颇具仪式感,但等这仪式感一过,他立马原形毕露:“姑,我是第几个知道的?”

“第一个。”燕绥舀了勺蛋花,眼也没抬:“恭喜你,可以给全世界报信了。”

被看穿,郎其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的寸头,又问傅征:“你们会结婚吧……不然我刚才那些话就白说了,我难得文采好一次。”

傅征缓缓眯眼,语气危险:“有本事站我面前再说一遍。”

郎其琛觉得傅征对他的胆子一定有误解,他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安静了没片刻,又一惊一乍跳起来:“卧槽,恋爱报告我押的半年后!”

这回轮到燕绥皮笑肉不笑了,她觑着自家缺心眼的帅侄子:“去跟小妹要副针线,我看看能不能缝上你的嘴。”

郎其琛:“……”真社会底层人员!

——

郎其琛是自己走回去的,走出几步还特意回头问站在车前目送他的燕绥:“姑,我的背影看上去是不是特别失魂落魄?”

燕绥“嗤”地笑了声,反问:“你要是不哼《小跳蛙》,看着应该能更失魂落魄些。”

他听了直笑,这次转身直接过了马路,挥了挥手,没再回头。

******

傅征送她回公司,半路进加油站加油。

靠近市中心,加油站车流较多,队伍纵向排了不少,只有自助加油机还有空位。

傅征停好车,取了油卡,推门下车。

燕绥嫌下车麻烦,从未试过自助加油机,看他动作熟练地把加油卡插进磁卡孔,输入密码按下确认。

她往常从不关注这些,顶多百无聊赖地看着加油机显示屏上的数字一格格飞快跳跃。这会看他提了油枪加油,从敞开的车窗里半探出身子。

傅征开了油箱盖,手指往上扳动油枪手柄,扣上锁扣后他松手,侧目看她。

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有些低,他的眼神就贴着帽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是加满要一会,他没一直站在车后,走了几步倚着车门,从口袋里摸了块水果糖递给她:“买烟,零钱找不开我就换了一把糖。”

他又摸出块糖,剥了糖纸喂到她嘴边。

燕绥张嘴含住,礼尚往来地剥了自己手里那块喂给他。

晒了数小时的车厢气温闷热,她上车起就脱了外套,只穿了一身衬衫,衣袖半卷,露出一大截雪白皓腕。腕上系着根编织精巧的黑绳,坠了粒精致的铃铛。

傅征的目光凝在她的手腕上,停留了数秒。

燕绥以为他在打量那根手链,晃了晃铃铛:“铃铛芯拔掉了,所以没声音。”

这是郎晴在她到燕家一周年送她的礼物,铃铛会发出声音,老师不让带。她又实在喜欢,后来还是燕戬捏着小镊子拔掉了铃铛芯。她这才偷偷带着上学,小心地藏在袖子里。

时间久了,编绳磨损严重,几乎每隔几年都要换一次。从红绳子渐渐换成黑绳子,大部分时间都没舍得取下来。

油箱加满的提示音响起,傅征回过神,咬着水果糖,拔油枪架回托槽,关紧油箱盖,取卡,打印。他从车尾绕过来,开门上车。

车来车往,燕绥嗅着这混着汽油味道的烟火气,咬碎了那颗水果糖,含糊不清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傅征转头看了她一眼,握着档把的手越过中控牵住她。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从握住她起,手指就不安分地沿着她的指缝根根插入,直到最后严丝合缝地和她十指相扣,他终于满意。

分神看了燕绥一眼,他咬着糖,学她刚才的语气,问:“怎么了?”

“有个事要跟你说。”燕绥酝酿了下,解释:“前两天网上曝出过一个我的视频,视频里不止有我,还有你。”

傅征很少上网,自然也不知道这回事,闻言,凝神听她继续往下说。

“是那天在泰拳馆的监控录像……”她轻咳了声,绕过彼此心照不宣的那件事,说:“我第一时间处理了,对你不会有影响,但这件事还是要知会你一声。”

傅征对来龙去脉不了解,但他了解燕绥,她说处理了那就是解决了,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一点影响也没有。

他琢磨了几秒,趁路口红灯,沉吟道:“李捷那边有新进展了。”

燕绥“嗯”了声,显然很感兴趣。

“李捷被拘留两天后,来过一个备注叫程姨的电话。他交代,这个程姨是他的远方亲戚,但亲属关系里并未查明,所以刚开始调查时遗漏了。”

燕绥唇边的笑意微敛,她确认道:“程姨?”

“对。”傅征顿了顿,见她脸上笑意尽褪,眼角锋芒又似冰棱般锐利,有些心软,只是这句话不得不说:“确认是程媛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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