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宽敞的病房中。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头上还缠着纱布,清醒后后脑的疼痛感也变得清晰起来。

手指微动,尤念这才察觉到自己手臂上还扎着点滴线,缓慢从病床上坐起来后,她看着这满墙的雪白,只觉得这颜色白的特别刺眼,像是死亡的颜色。

吱——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尤念侧头去看时,刚好与来人的目光对上。

“醒了?”她醒的比预期要早了好一会儿,裴然将洗好的苹果放到桌子上,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手臂抬起,他似乎是想查看尤念头上的伤口,尤念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就偏头避开了,裴然的手扑了个空,僵在原地停留了一秒。

侧眸,再次与尤念的目光对上,有一些墨色在他眼中流转。这房间中的阳光很充足,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裴然的脸色苍白的有些透明,这显得他唇色过分的红,看起来有些妖异。

好似没感受到尤念的抗拒,裴然弯了弯嘴角若无其事的将手臂收回,起身坐到了床头的小藤椅上。

“饿了吗?”他捏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在手中抛了抛道:“要不要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尤念唇瓣干涩,她微微垂下视线没有再看裴然,似乎是努力了好久才憋出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嗯’字,裴然也不知道是听到了没有,不过他并不在意尤念的回答,因为他已经在削了。

对比第一次他在医院中给她削苹果,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如今的他苹果皮削的很熟练,尤念抬头时看到他指根处闪闪发光的婚戒,不由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张嘴。”苹果已经削好了,裴然细心的将它们切成小块放在了盘子中。

端着盘子重新坐回床边,他叉起一个苹果递到尤念嘴边,尤念抓着床单的力道越来越近,她没控制住自己,还是偏头避开了他。

嗒——

见尤念不吃,裴然也没有勉强。将苹果块丢入盘子中,他拿出纸巾擦了擦手指。

“念念。”裴然从床侧站了起来。

嗓音不比之前的温润,他垂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缓声说道:“抗拒的这么明显,你还是别装了。”

他真正的念念终于……回来了。

从进门与她对视的那眼起,裴然就已经发现了问题。知道此刻的尤念一定不想和他近距离接触,于是他走到了窗边,只给她留了个背影。

既然裴然已经发现了,尤念也就没有了伪装的必要。

以前的记忆才刚刚恢复,失忆时经历过的事情她也都还记得,只是此时她脑海中乱糟糟的这两种不同的记忆扭成了一团,其实她此时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他。

尤念现在只想一个人独自待一会儿。

“裴然……”尤念嗓音哑哑的,再次喊出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她至今都记得自己上次这样喊他时,是在他书房发现了那几张合同书,只要一想到她出车祸前所经历的那些,她的情绪就有些无法控制。

“你先出去。”尤念声线发颤,微垂着眼睛看着床上的白色被子,她一字一句道:“你先出去好不好?”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如果没有失忆后的这些记忆,她此刻可能会将自己触手能拿到的一切东西向他砸去,然而她不能。

现在的她平白多了一段记忆,记忆中的裴然温柔又体贴,他会纵容她会哄着她,尤念更忘不了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的撞开歹徒将她护入了怀中。如今这些记忆操纵了她的情绪,控制着她无法对裴然冷下心发脾气刺激他。

“好。”裴然知道她此刻需要冷静,于是他答应了她的要求。

走到门口时,他发现尤念扎着点滴线的那只手正用力的抓着床单,透明的点滴线上涌出一股暗红,他微微皱眉,走过去快速按住了尤念的手腕,帮她把针拔了出来。

“自己按好。”这次裴然没有给她抗拒自己的机会,抓着她的另一只手按在她正在流血的针眼处。

不知为什么,尤念感觉他倾身触碰她的手时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而且他的脸色也比刚才更白了一分。没给尤念说话的机会,裴然出门就去找医生了。

护士来的时候,裴然并没有跟着过来,当点滴重新扎好后尤念的目光不由就放在了门口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热水后,她没忍住问道:“裴然呢?”

“裴然?”

年长的护士显然不认识裴然,她微微皱眉,很快想起了什么,“你说的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年轻男人吧?”

“他现在正在隔壁包扎伤口呢。”

“包扎伤口?”尤念心里一紧:“他受伤了?”

“你不知道吗?”护士长奇怪道:“他昨天抱你来时肩膀上的血都把衣服浸湿了,伤口一看就是刀伤。”

虽然不知道裴然的名字,但护士长对尤念口中的这个人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

昨天他抱着尤念来医院的时候,身后跟着五六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当时他穿的是件白色上衣,所以血花染在他的后肩很明显的一块,就算他抱着怀中的人手臂都在颤了,他也没肯换别人去抱。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护士长话才说完,目光就落在了尤念的手指上。

看到她指根上的戒指位置,她很快改口道:“你老公很帅哦,而且他对你真好,刚才我进来时他还嘱咐我给你倒杯热水喝,你一会儿打完点滴过去看看他吧,他还有些发低烧。”

“好。”

尤念此时的心情很复杂,轻轻应了护士一声,在房间中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指根处的戒指上。

她记得,当初裴然答应周贝才要娶她后,当天就找人定制了戒指。

裴然是个个人风格很明显的人,从他住的病房都和别人与众不同就能看出。他似乎很重视这两枚婚戒,当时婚戒的样式一改再改,为了让它们染上属于他的独特气息,他还亲手在婚戒的内部刻上了他们二人的名字缩写。

从结婚的那天起,这枚婚戒戴在她手上就没摘下来过。尤念指腹缓缓摩擦过戒面上的纹路,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在她驾车逃离右宅时,有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砸到裴然身上。

当时那枚戒指从他身上滚落到哪里去了尤念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失忆第一次醒来时,这枚戒指就又好端端的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微微叹气,裴然的偏执刻入骨中,尤念知道,自己想摆脱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

打完点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尤念原本想躺在床上休息,但奈何当她闭上眼睛时,脑海中全是护士长和她说的那些话。

裴然受伤了,而且还发了低烧。

只是……他怎么会受伤呢?

尤念在被绑架时后脑被人重重敲了一下,从那时起她的意识就不怎么清醒了。被绑后的大多数事情她都是懵懵的,她就只是记得裴然为了救她亲自去了那个仓库,后来仓库中涌入一群武.装警.察,枪声不停,其中几名绑匪被击倒在地上后,距离她最近的那个拿枪劫持了她。

当时她的头痛的有多厉害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尤念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因为被人击重了头才想起来之前的事情的。

说来凑巧,绑匪拿枪劫持她当做人质的样子,实在是和尤念小时候看到的噩梦太像了,这场景深深刺激了她,正如周妮娜所说,她是因为想起了那场噩梦,才由此为发泄口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意识昏沉之间,尤念感觉到子弹在头顶飞驰而过的气流,她昏迷前一直抓着裴然的衣袖,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但是并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受伤。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因为她而受伤的。想起当时的危险,尤念无法让自己冷下心肠不去在意他。

掀开身上的被子,她下床还是出了病房。听护士长说裴然就在隔壁,她走到隔壁病房前站了一会儿,想推开门,但是又有些犹豫。

不能……再让自己陷下去了啊。

尤念握在门手把上的手轻轻颤着,只要一想起那几张合同书,尤念就喘息困难,理智让她和他割舍,但是她的感情却不停拉扯着她的心,无论怎样都是痛,无论怎样抉择都不对。

尤念缓慢的将手收回,就在她决定先回自己病房冷静一下的时候,转身,她看到裴然就站在三步之远的地方看着她。

医院走廊的光线并不比病房中的好,哪怕天气逐渐变暖阳光大好,尤念感觉这里仍旧阴冷寒凉,让人畏惧。

“怎么出来了?”裴然的脸色仍旧很白,这种病态的白柔化了他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少了很多攻击性。

尤念有些无措的站在他病房门口,她是没想到裴然会站在她的身后的,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她抽了抽鼻子道:“我听说你受伤了。”

护士长说他伤的是肩膀,这样也就很好理解刚才他倾身帮她拔针时手为什么会抖了,想必是牵扯到了伤口,一定很疼。

与电视中的桥段不同,裴然并没有掩饰自己受伤的事情,轻轻应了一声,他眸子微眯看向尤念道:“我的确是受伤了,刀伤,很疼。”

裴然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看得清眼下的局势,自然知道处于极度劣势地位的自己该怎么做。

在这种时候,他不拿自己受伤的事情换取一波同情心就是傻子。

无论是尤念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心太软,裴然垂眸遮挡住眸底的暗色,他走过去故意用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去牵尤念,他清楚尤念此时顾忌到他的伤,是绝对不会推开他的。

所谓的隐瞒伤势不想让心爱的人担心,在裴然这里统统都不存在。他喜欢极了尤念双眸通红担心他的样子,只可惜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望着自己身侧披散着头发沉默又柔弱的姑娘,裴然没忍住将她拉入了怀中。

失忆后的尤念单纯活泼居多,但是恢复记忆的尤念大多数都是沉默又乖巧的。

裴然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看到她这副隐忍柔弱的样子了,手掌扣在她的腰上,他微微侧头,薄唇擦过了她的头发,就在他想将人往自己怀中扣得更深时,尤念在他怀中动了动,冷着声音道:“裴然,你不要太过分。”

她是担心他的伤,但也不是舍不得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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