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他又问了一遍,他希望语气里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我又开始抽泣起来,震惊之后的反应。“你知道那个吻是给你的,梅儿。你知道的,不是给她——它的,你知道我不会吻它的。”

接着我的哭泣更加大声,那是在呜咽。我为什么不能闭上嘴呢?我试着屏住呼吸。

“如果你在的话,梅儿”他停顿了一下。

梅兰妮讨厌“如果”。一声痛哭从肺里冲了出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爱你,”杰莱德说,“即使你不在,即使你不能听见,我爱你。”

我又一次屏住了呼吸,紧紧咬住嘴唇,直到血都渗了出来,身体上的痛并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分散我的注意力。

洞外面一片寂静,洞里面同样也是静悄悄的,我精疲力竭了。我不思考,只是侧耳倾听,努力想听到些什么。没有声音。

我不敢相信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姿势。我的头低到不能再低了,右脸贴着粗糙的石面,两肩斜压在箱子的一边上,右肩比左肩高。臀部朝另一个方向弯曲,左小腿贴着洞顶。钻进来的时候,碰到了许多箱子,身上留下了很多淤伤——我能感到这些伤在隐隐作痛。我知道我必须找个理由向伊恩和杰米解释这些伤是我自己造成的,可是该怎么说呢?我应该说什么呢?我怎么告诉他们杰莱德吻了我,可是那只是为了做实验,就像用电流刺激实验室里的小老鼠,来看它会作何反应呢?

这样的姿势我能保持多久呢?我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好像再有一分钟我的脊椎就会断裂似的。每过一秒钟,这种痛苦就变得更加难以忍受。我无法长时间默默承受这种痛苦,而且,我的喉咙里已经发出了抽泣声。

梅兰妮对我没什么可说的,她用自己的舒解和愤怒静静地影响着我。杰莱德已经和她说过话了,终于承认梅兰妮还在。他已经告诉过她,他爱着她。但是他却吻了我。她想让自己相信没有理由因为这件事而觉得受伤,而是相信有更多实实在在的理由说明事情不是感觉到的那样。她试过了,但是没有成功。我听见了一切,但是都是来自内心的。她没有对我说——用那种年少气盛,心胸狭窄的语气,我被晾在了一边。

我很生她的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不像一开始,我怕她,我希望她从我的意识里消失。不,现在我觉得自己被出卖了。她怎么可以因为发生的事情而对我生气?这怎么可以呢?是她把回忆强加给我的,是这身体不受控制,才会让我爱上他的,这怎么会是我的错昵?她难过,我担心;可是,我痛苦,她不管不顾,甚至还很享受。可恶的人。

眼泪很不争气地顺着我的脸颊悄悄地流了下来,她对我的敌意也似乎就要爆发了。

忽然之间,一阵剧痛从我受伤扭曲的背上袭来。终于,我被压垮了。

“哎呀。”我呻吟了一声,向后退了退,撞到了石头上和箱子上。

我才不管是否会出声音呢,我只想出去。我发誓我再也不踏进这该死的洞半步——死也不,绝对。

挪出去要比冲进来难得多。我扭来扭去,可是我发现情况更糟了,我的样子就像一只倾斜的蝴蝶脆饼。我又开始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大哭,担心自己再也出不去了。

梅兰妮叹了一口气。用一只脚钩着洞口。然后用力把自己拉出去。她提议道。

我没理她,费力地在一个尖角处附近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可是这个尖角戳得我肋骨很痛。

别那么小气了。她咕哝了一句。

是你很小气。

我知道。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认输了,好吧,对不起,我是小气。瞧。我是人。有时候也很难保持公平。我们也会感觉出错,做错事情。她依然愤懑不已,但她试着去谅解,去忘记我和她一起流露出来的真爱——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我用一只脚钩住洞口,用力一拉,我的膝盖碰到_:广地上,然后我用膝盖一顶,肋骨就离开了那个尖角处。然后,我很容易就让另外一只脚伸了出来,再用了一把力。最后,我的手可以摸到地面了,我慢慢地倒着爬了出来,一下子瘫软在深绿色的席子上。我在上面躺了好一会儿,脸朝下,不断地喘气。此刻,我相信杰莱德已经走了,但是我不能立刻确定。我只是不断地呼气吸气,最后我终于抬起了头。

只有我一个人在。我想松一口气,忘记孤独所带来的痛苦。一个人更好,还没那么丢人。

我蜷缩在席子上,脸贴在发霉的垫布上。我不困倦,但我很疲乏,杰莱德的试验彻底击垮了我。我闭上眼睛,试着想些其他的事情,希望这些事情不会让我疼痛的眼睛再次流泪,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杰莱德放开我时,脸上惊恐万分的表情杰米现在在做什么?他知道我在这里吗,或者他正在找我?伊恩会睡很久,他看上去累极了。凯尔会很快醒过来吗?他也会找我吗?杰布在哪里?

我一整天没有看到他了。医生真的喝得不省人事了吗?这似乎不像他的作风我慢慢地醒了过来,是咕噜咕噜乱叫的胃把我叫醒的,我静静地躺了几分钟。我一定睡了很久,才会这么饿的——我错过了一顿饭或是两顿。

我考虑是不是在洞里储存的食物里找点吃的——只是,这里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我弄坏了,也许有的被彻底毁了。但是,再从这里找东西吃只会让我感到更惭愧,我还是回厨房找点小圆面包吃吧。

除了先前的那个伤害以外,一想到我在这里躺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来找我,心里就有点难过——多么虚荣的想法啊!人家为什么要关心你有什么事呢?所以看见杰米坐在花园入口处,我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平静了,他背对着他身后人类的世界,没错,他是在等我。

我的眼睛一亮,他的眼睛也一亮。他赶忙站了起来,一下子轻松了。

“你还好吧,”他说,我希望他是对的,他开始絮絮叨叨,“我的意思是,我想杰莱德没有撒谎,但是他说他认为你想一个人待着。杰布说我不能去看你,我必须待在这里,他好能看见我是不是偷偷地溜了回去。可是,即使这样,我也认为你不会受伤或者被怎么样。这很难确认,你知道吗?”

“我没事。”我回答他。但是我伸出手臂,想寻找慰藉。他伸出手抱住了我的腰。让我吃惊的是,我们站着的时候,他的头正好到我的肩膀。

“你的眼睛红丁,”他悄声说道,“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没有。”毕竟,人类不是故意残忍地对待实验室里的老鼠的——他们只是想得到线索。

“不论你对他说了什么,我想他现在相信我们了。我是说,关于梅儿的事,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很高兴。”

他点点头,很开心:“你呢?”

我犹豫了一下,想如实回答:“对我来说,说实话要比撒谎更容易一些。”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这足以让他觉得满意了。

他身后的花园里红色阳光正渐渐退去,沙漠里的太阳已经下山。

“我饿了。”我对他说,接着我推开了他。

“我知道你会饿的,我帮你留了一些好吃的东西。”

我叹了一口气:“面包就够了。”

“小漫,别这样。伊恩说你自我牺牲的精神太强,这对你没好处。”

我扮了个鬼脸。

“我想他说对了,”杰米喃喃地说道,“即使我们想要你留在这里,也要你自己决定愿意留下,你才会留在这里。”

“我不能住在这里,杰米,没有人真的希望我留在这里。”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

我没有和他争论,但是他错了。他没有撒谎因为他相信他所说的话,但是他真的想要的是梅兰妮,他没有正确区别我和梅兰妮。

楚蒂和海蒂在厨房里烤面包,她们正在分享一只多汁的青苹果,她们轮流着一人咬一口。

“很高兴见到你,小漫。”楚蒂真诚地说,说话的时候一只手还捂着嘴,她嘴里还在嚼着刚才咬下来的一口苹果。海蒂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她还在啃苹果。杰米轻轻地戳了我一下,他不想做得太明显——意思是想说人们需要我,他没想考虑到这只是一般性的礼貌。

“你们给她留晚饭了吗?”他急切地问道。

“当然,”楚蒂说,她在炉子旁边弯下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盘,“还热着呢。现在可能有点硬,有点难嚼,但是比平时的好多了。”

盘子上放着很大的一块红肉。我正要拒绝我的那一份时,我的口水流了出来。

“太多了。”

“我们必须在第一天把所有会腐败的食物吃掉,”杰米鼓励我说,“每个人都吃到胃里难受这是传统。”

“你需要蛋白质,”楚蒂补充道,“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按比例分配食物。没有人健康状况下降,我感到很惊讶。”

我吃着我的蛋白质,杰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把食物从盘子里送到我嘴里。我把肉全吃了,想让他高兴,但是吃得太多了,我的胃都疼了。

我刚吃完,厨房里人开始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手里拿着几只苹果——每只苹果都是两个人一起吃的,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我脸上的伤。

“为什么大家现在来这里啊?”我悄声问杰米。外面天黑了,晚餐时间早就过了。

杰米茫然地看了我一秒钟。“听你上课。”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你在开玩笑吗?”

“我告诉过你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扫视了一下狭小的房间,房间里没有挤满人。今天晚上,医生没有来,外出归来的涉猎的人一个也没来,再就是佩姬也不在。杰布、伊恩,还有沃尔特都不在,还有几个也没有出现:特拉维斯、卡罗尔和路斯’安。可是比我想象的多,我原以为在这样特殊的一天之后,没有什么人还会遵循正常的生活秩序了。

“我们能够回到海豚星球去吗,我们从哪里出发呢?”韦斯提了个问题,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明白这是抛砖引玉,他并不是真的对其他星球上的亲属关系感兴趣。

每个人都期待地看着我。很明显我从海蒂手中接过一盘小圆面包他们,我开始说话。生活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发生变化。转过身,把盘子推进石炉里。背对着“所以嗯哼呃,第三对祖父母按照传统惯例,他们会为整个家庭服务。在地球上,他们是整个家庭里负担生计的人,他们出门,回来的时候要带来食物。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农民。他们会种像植物一类的东西,取它们的汁液”

生活在继续。

杰米试图说服我不要再回到堆满食物的通道里去睡觉了,但是他并没有尽全力说服我。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让我睡觉。他和以往一样固执,坚持和我一起睡。我想象杰莱德不会喜欢,但是因为我晚上或是第二天都没有看到他,所以我没法证明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又是一阵尴尬,我还像往常一样忙着手里的活,六个外出涉猎的人回来了——就像杰布第一次强迫我融人整个团体的情形一样。目光充满敌意,沉默中透出愤怒,但是,这种情况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更难忍受一些——我已经习惯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还没有完全习惯其他人对待我的方式。比如说,我在玉米地里帮忙收割时,莉丽会微笑着感谢我给她一个新的篮子,安迪看了,眼睛都从眼窝里瞪了出来。又或者我和楚蒂、海蒂一起在浴池门口等时,海蒂开始摆弄我的头发。头发长长了,这些天常常会掉到眼睛里去,我又想把它给剪掉了。海蒂想给我弄个新发型,把我的头发一会儿这样弄,一会儿那样弄。布兰特和亚伦——亚伦是外出涉猎的人中最年长的,我记得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出来,看见我们在那里,楚蒂当时看着海蒂在我头上创造的新发型大笑不已。他们两个人脸色有点阴沉,然后一声不响地从我们身旁大步流星地走过。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没什么的。凯尔现在总在洞里游来荡去,很明显,他已经被命令不许伤害我,但是他的表情很清楚,他对这样的命令很抵触。遇见他的时候,我都和其他人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正是这个原因,他看见我的时候,尽管怒不可遏,粗壮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但是还是什么也没做。此时,刚来的那几个星期所感到的恐惧又回来了,我可能会死——又要开始东躲西藏,不敢去常去的地方——可是,第二天晚上,我注意到了其他一些事情,这远比凯尔狠毒的目光重要得多。

厨房里又挤满了人——我不确定有多少人对我的故事感兴趣,我也不确定有多少人是对杰布分给大家的巧克力棒感兴趣。我没有要,杰米很不高兴,我对他解释说我不能边嚼巧克力棒边说话。我怀疑他还是帮我留了一条,他还是那样的固执。伊恩又坐回到炉火旁边,那个位置很热,安迪也在——眼神疲惫——旁边就是佩姬。其他外出涉猎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当然也包括杰莱德。医生还是不在,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是酩酊大醉或者宿醉,而沃尔特也又一次缺席。

今天晚上,楚蒂的丈夫杰弗里第一次问我问题。尽管我尽量掩饰住内心的这份喜悦,但是我真的很开心他也和许多人一样接受我了。只是他的问题我回答不好,这个问题太难了,他的问题像是医生才会问的。

“我对治疗系一窍不通,”我承认,“我从来没有找过治疗师,在在我到这里以后,我一直没有生过病。我只知道只有我们完整地维持宿主的躯体,我们才能选择星球。什么都是可以治愈的,小到一个小伤口、骨折,大到某种疾病。现在,死亡的唯一原因就是年老体弱,甚至健康人的身体也只是尽可能地延长使用的时间。我想,也会有些意外的情况,但是这种意外不会经常发生在灵魂的身上,我们比较谨慎。”

“人类全副武装不是意外。”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声。我正在翻动热气腾腾的面包,我没有看见是谁在说话,我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是的,没错。”我平静地回答,表示赞同。

“那么,你就是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来治病了?”杰弗里又问了一句,“他们的药里面有什么成分?”

我摇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我能够获得一些信息,可是我对那些玩意儿不感兴趣。我恐怕想当然地以为,健康的身体在我所生活的星球上是一定的事情。”

杰弗里红润的脸颊比平常更红了。他低下头,嘴上流露出生气的样子。我的话让他生气了吗?

坐在杰弗里身旁的希思在他的手臂上拍了几下。房间里鸦雀无声,但这样的寂静却意味深长。

“呃——关于秃鹰星球”伊恩说话了——他的话里带有几分被迫,他故意改变话题,“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听到,但是我不记得你曾经对它们的‘不友善’做出过解释?”

这个我曾经确实没有解释过,但是我很肯定伊恩并不是真的对此感兴趣——这只是他能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我的非正式课堂今天提早下课了。问题都问得很慢,大部分问题都由杰米和伊恩帮我回答了。杰弗里的问题让其他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

“好了,明天我们要早起,要去拔玉米秆”又是一次尴尬的沉默之后,杰布若有所思地说,意思是大家可以散去了。大家都站了起来,伸伸腿,低声交谈着,只是不那么随意。

“我说什么了吗?”我悄声问伊恩。

“没有,他们一直在想死亡这个问题。”他叹了一口气。

我的人类的大脑突然间理解了人类所说的直觉是怎么一回事。

“沃尔特在哪里?”我问道,依然很小声。

伊恩又长叹了一声:“他在南面的洞穴里,他很不好。”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最近,你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所以”

我不耐烦地摇着头,拒绝这种体谅:“他怎么了?”

杰米现在就在我身边,他握着我的手。

“沃尔特的一部分骨头断了,那些骨头很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医生确定这是癌症——医生说已经到晚期了。”

“沃尔特一定忍受疼痛很长时间了。”伊恩补充道,神情忧郁。

我愣了一下:“没有什么办法吗?一点也没有了吗?”

伊恩摇摇头,明亮的眼睛依然看着我:“这不是为了我们,即使我们不被困在这里,现在也没有办法可以救他了。我们从来没有治疗过这样的病人。”

我紧紧咬住嘴唇,以免说出我的建议。当然,没有什么可以帮沃尔特的了。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宁愿慢慢地、痛苦地死去,也不愿意出卖他们的意识去换取身体上的康复。我能够理解。

“他一直问起你,”伊恩继续说道,“嗯,他好几次都在叫你的名字。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医生把他灌醉了,以减少他的痛苦。”

“给他喝那么多酒,医生也觉得很难过,”杰米又说道,“生不逢时,到处都是这样。”

“我能看看他吗?”我问道,“或者这会使其他人不开心吗?”

伊恩皱了皱眉,气呼呼地说,“难道要像有些人一样,神经兮兮的吗?”他摇摇头,“谁管呢,对吗?如果这是沃尔特最后的愿望”

“没错,”我同意,最后这个词让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如果沃尔特想见我,那么别人怎么想,抑或是生气,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骚扰你的。”伊恩苍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很着急,我也急着想要看一眼钟。时间对我来说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是突然之间,我感到末日来临的恐慌,“今天晚上去看他,会不会太晚了?我们会打扰他吗?”

“他睡觉不规律的。我们能去看他的。”

我立即拉着杰米就走,因为杰米的手依然紧紧拽着我的手。想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想到生命就要走到终点,即将完结,我就加快了脚步。而伊恩的步子大,他很快就追了上来。

明月当空,我们走过花园,从很多人身旁经过,大部分人都没在意我们。我经常和杰米还有伊恩在一起,他们一点也不奇怪了,但是我们没有往平常的通道走。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凯尔。他看见自己的弟弟走在我的旁边,他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瞥见杰米拉着我的手,接着他的嘴唇都歪了,他要咆哮了。

伊恩注意到凯尔的反应,挺直了身子——他的嘴也和凯尔一样——他故意拉住我的手。凯尔大叫一声,好像他很难受,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我们。

我们走进南面长长的黑漆漆的通道里,我试着想摆脱伊恩的手,他反而抓得更紧了。

“我希望你没有让他更生气。”我喃喃地说。

“凯尔错了,他经常会错。他总是要比别人用更多的时间才能纠正过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体谅他。”“他吓着我了,”我小声地承认伊恩和杰米同时抓紧了我的手“我不想让他有更多的理由来恨我。”他们同时说。

“别害怕。”杰米说。

“杰布已经把意思说得很清楚了。”伊恩说。

“什么意思?”我问伊恩。

“如果凯尔不接受杰布的规定,那么这里就不再欢迎他。”

“但是,这不对啊,凯尔住在这里啊。”

伊恩哼了一声:“他一直住在这里所以,他必须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没有再说话。我感到很愧疚——似乎在这里永远是这样的感受。愧疚,害怕和心碎,我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就属于这里。够奇怪吧。梅兰妮小声说道,她也感受到伊恩和杰米手中的温度,他们的手和我的拉在一起,你还在其他的地方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我承认,感到更加郁闷,但是,这并不就能让我属于这里,这和你属于这里的方式不一样。

小漫,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好像我必须要提醒我有点惊讶能这么清楚地听见她说话。这两天她一直很安静,等待着,焦急着,希望再次见到杰莱德。当然,我也是如此。

也许他和沃尔特一起,也许他一直在那里。梅兰妮充满希望地想着。

这不是我们去看沃尔特的原因。

不。当然不。她的语气里带有后悔,但我明白沃尔特对于我的意义远比对她的意义要大得多。这很自然,她因为他快要死了而难过,但是她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而我呢,甚至到现在我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沃尔特是我的朋友,不是她的朋友,他曾经维护过我。

我们一步步靠近医院,迎接我们的是昏暗的蓝色灯光。(我现在知道了,这些都是太阳能灯,白天放在阳光照耀的角落里充电。)我们的脚步更轻,更慢,不说一句话。

我讨厌这房间。黑暗中,微弱的灯光在房间里投下奇怪的影子,让人觉得更加阴森森的。房间里有一股新的味道——房间散发着腐朽味道,酒精和呕吐之后刺鼻的气味。

两张帆布床上都睡着人,医生的脚荡在床边,我听出他浅浅的呼噜声。在另外一张帆布床上,沃尔特看上去形容枯槁,他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进。

“沃尔特,你是起来迎接客人的吗?”沃尔特的眼睛看向伊恩,伊恩悄声问他。

“嗯。”沃尔特呻吟了一声。他的脸上肌肉松弛,嘴耷拉了下来,他的皮肤湿湿的,昏暗的灯光下,闪着点点亮光。

“你想要什么吗?”我低声问道。我把我的双手抽开——我的手在沃尔特和我之间无助地挥动着。

他飘忽不定的眼神在黑暗里搜寻,我走上前一步。

“我们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任何事?”

他的眼睛还在寻觅,最后他看见了我的脸。突然,他忘记了酒醉的昏迷和痛苦,双眼紧紧盯着我。

“终于,”他喘息着说。他呼哧呼哧地吸着气,“我知道,只要我等,你一定会来的。噢,格莱迪斯,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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