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倦一把推开他, 像个小狮子一样浑身毛都炸开。

“休想!”

顾松言笑了声真就转过身。

“别走!”

童倦死死咬着牙, 心说:总有一天老子让你死在我手上。

“考虑好了?”

“有什么好看的啊?你喜欢自己装一个不就得了!”

顾松言静静看他。

童倦心烦气躁, 控制不住想挥拳揍他, 但他估计挨不住自己一拳。

“张医生出去拿东西了, 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你想让他看你的尾巴?”顾松言逼近他,声音沉的摄人, “嗯?”

童倦想说自己没有, 突然感觉尾巴也跳了下, “烦不烦, 你也来凑热闹!再动老子现在就把你切了!”

尾巴又跳了下,童倦气得眼通红又不敢去拽它。

顾松言看他眼底的委屈和不安仿佛被逼得快要哭了,舍不得再欺负他,“好了别哭, 我先出去等你。”

“顾松言!”

童倦怕他告诉别人,眼一闭背过身微微挺起腰,发颤的指尖轻轻勾住校服松紧带, “看完就滚。”

顾松言看着白皙指尖勾住松紧带, 一小团毛绒绒的兔子尾巴生在尾椎骨上, 和他本就白的皮肤相映, 更显得细软滑腻。

童倦看不见后面,皱眉催促,“你快点。”

顾松言掌心滚烫,缓步走上前来垂眼看了那枚小小的一只手掌就能完全包裹住的圆尾巴, 喉结微微一动。

童倦僵硬着腰,有种小时候等待打针的紧张,“你到底好没好!能不能快点啊!”

一声声催促像极了梦里,虽然意思完全不同,但顾松言却把它当成了梦境那样。

他伸出手,猛地攥住那一小团毛绒。

童倦双膝瞬间脱力跪了下来,顺带发出一声轻哼,嗓音瞬间染上哭腔,“顾松言,轻点……轻一点……”

顾松言对这一小团温热灵动的毛绒爱不释手,有心逼他哭得再狠一点,却又怕他下次不让看了,还是收回了手帮他拽上校服松紧带。

“等一下……”童倦抖着手扣住他手腕,“别走,你别走。”

顾松言手停住。

童倦红着眼睛软著身子靠在他怀里,“你先别走,再试一下。”

见他不动,急切地抓着他的手去揉尾巴,不知道怎么回事,顾松言的手好像有种魔力,让他觉得很舒服,好像尾巴也乖了一点。

他自己的尾巴不听自己的,听顾松言的?

“你揉揉,你再揉揉。”童倦嘴唇通红,呵出来的气烫极了,“我感觉它好像听你的,变小了一点,你再试试是不是真的,快。”

顾松言隔着校服攥上尾巴,童倦那股心烦奇异消失,鼻尖蔓延的清苦气味让他莫名安心下来,无意识释放自己的害怕和脆弱。

“好一点了吗?”

童倦“嗯”了声,“好受了。”

顾松言伸手给他抹去额头的汗,“不舒服就告诉我。”

“顾松言。”

“嗯?”

“我在某度查了一下,他们说长尾巴是因为返古退化了,或者是得病了,有可能会脑积水还会半身不遂失去做人的能力,我会不会有一天变成怪物。”

童倦手指都在抖,抓着顾松言手臂的指尖泛白,“我不想变成怪物,顾松言你知不知道人为什么会长尾巴啊?”

童倦刚跑完步体力消耗太大,尾椎骨的麻痒和莫名的体力流失让他再也站不住,无意识半趴在顾松言怀里由他抱着。

顾松言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摸摸他额头,“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童倦意识有点不清楚,摇摇头说:“没有,就是热。”

顾松言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脸很红嘴唇也红,先前就有点感冒所以下意识用嘴巴呼吸,一张一合地吐出温热气息,眼睛水汽朦胧。

他发烧的时候会很懒,很乖。

额头很烫,顾松言索性从他后背伸进去,背后汗泞泞的,但整个人也烫得厉害,却不像是发烧的样子。

童倦发烧不流汗,会喊冷。

“是因为尾巴吗?”

童倦摇头,不知道是因为尾巴的影响还是怎样,迷迷糊糊说:“不知道,上次也是觉得热,你身上好凉好舒服啊。”

顾松言抱着他,“尾巴好像小了一些,我再帮你看着,你刚跑完长跑要不要睡一会?”

“嗯。”

童倦实在是困极了,真就被他哄睡着了,半靠着窝在他怀里,手指抓着他衣服不放,睡得不□□稳。

顾松言看着他的睡脸,伸手抹了下他额头。

人类不可能长尾巴,童倦身上没有任何返古迹象,他这个尾巴好像有意识,在他的安抚之下竟然缩回去了。

童倦控制不了他,自己却可以。

顾松言揪着童倦缩成核桃大的小兔尾巴捻了捻,惹得他呓语,不安地往他怀里钻。

如果他的尾巴一直存在,自己能帮他缓解这种危机,那只要他怕别人知道的一天,就必须依赖他!

忽然有种病态的满足,掌控欲和占有欲迸发。

既然他必须守护童倦,那这个人也必须属于自己。

顾松言攥住童倦的尾巴,压低声音靠在他耳边像是给睡梦中的他巩固意识,“记住啊,童倦是顾松言的,永远只属于顾松言。”

童倦已经迷糊了,吃饱似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

童倦和顾松言消失了一下午,最后视导班子来颁奖都找不到人,辛亦瑶作为学委硬着头皮上去领了,下来时被七班的人齐齐剜眼。

九班仅比七班多了一个冠军,获得了这次冬运会冠军最多的班级。

视导领导点名说:“九班这个班级很不错,好好培养都是好孩子嘛,成绩不能代表一切,德智体美劳还是要一起发展的呀。”

校长连连说是。

“九班班主任呢?”

商经纶忙走上前。

“童倦我怎么没看见?”领导问。

“啊?”这一点名让商经纶脑门一凉。

这臭小子又闯祸了?该不会把哪个视导领导开瓢了吧。

“您……您找他有事吗?这兔崽子总是不听话,调皮捣蛋数第……”

“他是我长官的公子,趁这个机会我想见见。”视导这位领导当年是童立诚的部下,因为执行任务时受伤退伍,现在做了教育界高层。

商经纶“呃……”

“你别兔崽子兔崽子的叫,他是你能侮辱的?你在江城就应该知道童这个姓代表什么,小心自己饭碗不保。”

商经纶冷汗都下来了,大意了。

“我也是气坏了,以后一定注意,其实童倦在学校里我们都很照顾的,还希望您在童将军面前说说好话。”

视导领导“嗯”了声,“好好带小公子,别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老师安排他去捡垃圾,二中不想办了?”

商经纶连连说不会。

“还有顾松言。”

商经纶忙说:“顾松言很听话,是我们学校的第一,您刚才也见过他了,这个请放心。”

“顾政委早逝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你也多照顾。”

商经纶心说:孤儿寡母?

先不说徐砜那个雷厉风行十个男人都没她厉害的强势性格,就说顾松言。

他倒是没打教导主任,但他会算计啊。

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儿把参赛报名表撕了,说不考就不考,把自己前程和学校评星弃之不顾,结果就为了童倦。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商经纶没敢说,憋回去了。

这两个祖宗,没一个好惹的。

关键是他俩还不对付,针尖对麦芒,要是哪天打起来,伤了哪一个他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商经纶苦着脸,在心里祈祷这俩人千万别打起来。

“还有学校那个姓穆的外国老师,到底是哪儿请来的?校长亲自聘请的还是谁?从哪儿聘请来的?”

商经纶忽然有点愣了,他怎么……记不清穆芃是从哪儿来的了呢,就知道是校长聘来的。

至于她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在他意识里,穆芃本来就是在这个学校一样非常自然,要不是这次有人说她是非,加上童倦打架闹得大了,甚至没人怀疑她的来路。

“让校长好好调查一下。”

商经纶忙点头,“是是。”

**

童倦一觉睡醒快五点,揉揉眼打了个呵欠,反射性抹了下尾椎。

“没有了!顾松言我没有了!”童倦半跪着抓顾松言的手,“你用什么办法帮我弄回去的,好厉害啊,快摸摸看是不是没了!”

顾松言半个身子都僵了,手指麻得针扎似的,“我有这么厉害啊?拿了好处不让我滚了?伴倦如伴虎?”

童倦耳根有点红,眼神四处瞟了瞟,“你手怎么了?疼啊?”

顾松言本想说没事,但看童倦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的样子就改了口,“嗯,很疼。”

童倦内疚他帮自己把尾巴弄回去了,自己还靠着他睡了那么久,把人手压到没知觉。

“那我给你揉揉?”

“嗯。”

童倦知道血液不通后的疼有多难受,现在估计怎么弄都不舒服,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只好捧着这只冰凉的手贴上脸回温。

他的手偏冷,像是一捧带着清苦气味的冰雪。

童倦想起自己被他攥住尾巴时脱力那瞬间的感觉,下意识想挣扎可怎么都使不上力,全身的神经末梢都汇聚在那一点上。

那种感觉太无力了,就好像是无论顾松言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他都反抗不了。

他刚才又做梦了,还梦到顾松言捻着他的尾巴,一下下不轻不重地帮他,最后还梦到他贴在自己耳朵旁说让自己永远属于他。

太离谱了。

顾松言看着他呼吸越来越乱,掌下的脸颊滚烫,轻轻抽回手说,“你第一次出尾巴的时候问过邓阿姨吗?除了某度查询之外有没有再查过什么资料?”

童倦摇头。

顾松言被他的心大弄得无奈,“那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不去!”

顾松言看了他尾椎一眼,“你能保证下次这个东西不会再出现吗?万一出现了还像你第一次那样变大怎么办?”

童倦不假思索说:“那你帮我啊!反正你有本事让它回去!”

顾松言眼里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不抠我眼珠子了?而且我帮你的话就要握住你尾巴揉回去,你愿意吗?”

他也不太确定这尾巴是不是他揉回去的,仅有一次他没办法通过概率验证。

童倦窝在他怀里睡着之后,那小团尾巴在他掌心里颤了颤,顾松言不轻不重地安抚,随着童倦呼吸逐渐平稳那毛绒也消失不见。

童倦迟疑了。

小心看顾松言的眼神,他好像没有像梦里那样抓着他的尾巴喊他怪物,要把他囚禁起来撸尾巴的意思就松了口气。

童倦太讨厌那种被顾松言支配的感觉了,好像自己每一寸要害都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哭着求他才能得到一点恩赐。

“既然不愿意,那……”

“谁说不愿意了!”童倦一把拽住他手指,恶狠狠说:“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杀了你!”

顾松言垂眼低头,“是。”

我的……小凶兔子。

**

冬运会之后学校评星也进入最后阶段,跟学生们没什么关系了。

省竞赛和省竞赛一前一后,童倦实在是不想去,但又怕顾松言走的这几天他尾巴冒出来,有点忧愁。

这东西完全没有道理可讲,说出来就出来,最多先给他个尾椎骨发痒腰软腿软的迹象打打招呼,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倦哥,你怎么没精神啊?”秦英悟敲他桌子。

童倦换了个方向趴,“没事。”

秦英悟扯了椅子跟他脸对脸趴,“好哥哥怎么不理人家嘛,难道你不喜欢人家了吗?上次还说要娶人家呢就不认账了。”

“滚。”

“呜,你让人家滚。”

童倦没心情跟他扯皮,又想起让顾松言误会的那句人家更烦了,“好好说话,再人家人家的我就揍你。”

秦英悟坐直身,撑着下巴捏童倦桌上的樱桃吃,“对了倦哥,这次省竞赛是去燕城,有三天的时间呢,班长说请我们吃饭,陈乐于他们说那天正好有流星雨打算去露营问班长能不能报销,他也答应了,你真的不一起去啊?”

“不知道。”

“一起去呗,到时候我们都去考试了,就你一个人在教室上课你不难受啊?”秦英悟又捏了颗樱桃送进嘴里,“好酸啊,这谁买的樱桃这么难吃。”

顾松言从外面进来,“我。”

秦英悟差点被樱桃核噎死,看着手边的果核快哭了,“那个……班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吃的。”

顾松言说:“还不走?”

秦英悟从位置上弹起来,“我立马滚。”

“考试真不去?”顾松言伸手贴着童倦额头抬起来把自己的试卷抽走。

童倦没劲地转回头,“我又不会考,到时候都是零分,省竞赛送上去到时候人都知道童立诚的儿子是个学渣,他能打死我。”

“也是。”

“什么也是,都怨你,谁让你帮我报名的考试啊,让我去丢人。”

“……可以临时取消。”

童倦不关心那些,冲他勾勾手等他过来了才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啊,我怕尾巴又跑出来,它好像只听你的不听我的,烦人。”

“我考完就回来。”

“直接回来?你不是请他们吃饭还要一起去看流星雨吗?不去了啊。”

“出钱就好,他们也不需要我。”

童倦一想也是,顾松言这人跟谁也玩不到一起去,在一块儿多半也是尴尬。

人在那儿流星雨下面浪漫的许愿,说不定他会煞风景地说一句,“陨石而已,不能实现愿望”,别再把人气死。

童倦忽然觉得不对,“谁需要你了!”

顾松言“嗯?”了一声。

“困了。”童倦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别打扰爸爸睡觉,不然锤你。”

下午顾松言和九班的其他学生都收拾东西出发去燕城了,童倦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又看了看“同桌”。

顾松言的桌子非常干净,书页整齐字迹清朗。

他伸手拿了一本过来翻翻,题目依然看不懂,但他连个错误修改的痕迹都没有,可见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这人从小就聪明到变态,他还在玩弹弓打鸟的时候,顾松言就在参加奥数竞赛了,邓书仪整天拎着他的耳朵让他跟松言哥哥学。

童倦从小就知道他跟顾松言之间的距离。

高三还剩一个半学期,满打满算还有200多天,到时候顾松言就会跟小时候邓书仪讲的那样,考大学、搞科研,成为人人一方领域的佼佼者。

他们两个天各一方、再也不见。

他会有一个很好的太太,跟他一样知书达理,温柔美貌。

童倦把书合上。

他和顾松言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自己还长了个诡异的尾巴,像个怪物。

童倦回到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院里。

童立诚非常忙,鲜少在家,童倦自从上次被他揍过之后已经有三个月没见他了,怪稀奇。

“这才几点你就回来了?又旷课?”

“我们班同学都去参加省竞赛了,我不想去,全班就我一个人没法上课我就回来了,您怎么也这么早回来,旷工啊?”

“臭小子!”童立诚摸起一个苹果砸他,“你给我滚上来!”

童倦接过来啃了两口,单手插兜懒散地跟上去。

“好好走路!”

“您背上都长眼了?”

童立诚进了书房,严肃又正经地拿出两样东西,童倦“咔嚓”一口苹果,“爸你饶了我吧。”

“坐下!”

童倦实在不想跟他爹下棋,这人小心谨慎到下棋跟兵法一样,关键是每次都还赢不了,输了就带他回忆当年太爷爷的抗战血泪史。

“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太爷爷牛逼,太爷爷非常牛逼,您饶了我吧。”

童立诚开始摆棋盘,童倦挠完墙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爸咱商量个事儿,如果你答应别说一盘棋,我天天搬凳子上您办公室陪您下棋,怎么样?”

“说。”童立诚下棋的时候脾气最好。

“我毕业了之后您让我去部队吧,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就想扛枪,小时候您给我讲那么多太爷爷跟爷爷的事迹又不让我去,那不是折磨我吗?”

童立诚捏着棋子沉思,好久没应声。

这个时候他仿佛褪去了一身强悍军人的锋利,像是个文人般温和持重,“嗯,去军队也行,不过我童立诚的儿子,不能只做个小兵蛋子。”

童倦意外,“您答应了?”

“其实我跟你妈一直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你从小就喜欢军事之类的东西,就连抓周哪儿都要就死抓着我的枪不放,但身体素质并不算特别好,你妈妈舍不得。”

童立诚完全没有强势的大男子主义,相反在家庭上非常尊重邓书仪的意愿。

“我也没多差,抵抗力不好练练就行了。”童倦快激动死了,他都磨了多少年了,童立诚总算松口了。

“还有一件事,你想做军人必须给我用成绩考进去,我不会帮你安排。”童立诚落下一子,抬头看着这个严苛管教到大的儿子。

童倦一下子萎了。

童立诚又落一子,“这只是最简单的一关,你以为做军人仅凭一腔热血就行了?我劝你啊,还是放弃吧。”

童倦一子落下,将棋局结束,“您等着吧,我一定能考上。”

童立诚冷硬眉眼硬是弯了点笑出来,平添了一丝和蔼。

“您别这么看着我笑啊,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掏枪毙了我,我可不想枪都没扛上先吃枪子儿啊。”

童立诚瞪他,“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吃饭了!”邓书仪在下面喊,“小兔崽子和这老东西一凑到一块儿就是下棋下棋,加在一块上百岁了,还跟三岁一样!”

童倦掏掏耳朵,“爸你怎么受得了我妈的。”

童立诚把棋子扔在棋盒里,哈哈笑了声,“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哦对这件事先别告诉你妈妈,等你考上了之后再说,不然我可帮不了你。”

童倦:“万万没想到枪林弹雨过来的童立诚大校居然背地里居然这么怕老婆,爸,我对你表示十万分的怜悯。”

“臭小子,你不想去军校了?”

童倦站姿笔直冲他敬礼,“一切听从首长指示!”

**

省竞赛在燕城,学生们早到了一天。

柴意远凑过来跟九班的学生一起吃晚饭,从游戏聊到打球又聊到明天考试,最后结账时一起拜学神感谢请客。

顾松言:“吃了这顿饭明天不考满分都自杀谢罪。”

张乾当场抹脖子,“我先死为敬。”

徐恒说:“我给你垫背。”

众人哈哈笑着往回走,顾松言提前安排了住的地方,就在吃饭的地方不远。

柴意远跟上来捞他肩膀,“哎言哥,问你个事儿。”

“嗯。”

“你跟童倦不是一直都不太对付吗?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啊?”

顾松言不说话。

柴意远一时掐不准他是怎么想的,斟酌了下又问他。

“童倦有什么好啊能把你迷得这么晕头转向,半跪着擦灰尘,校医室给人洗脚,就连吃饭都是惯着哄着,你被灌什么迷汤了。”

柴意远就不明白了,凭他的样貌才华找什么样的找不到,童倦虽然长得漂亮但那个烂性子哪里值得他喜欢了?

“童倦知道你那些事儿吗?他也就是在学校里打打架,估计都没见过太黑暗的事情,我也不是劝你别喜欢他,只是……”

“嗯。”

柴意远话在舌尖,被这个“嗯”一堵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算了,我瞎操什么心。”

顾松言看着漆黑夜色,声音轻的像是从天外而来。

“十年前,我爸爸意外去世。”

柴意远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徐采柳的雷厉风行。

顾松言收回视线,“他临终让我守护一个人,这十年……应该说更早之前,我都只看着一个人,护着一个人。”

柴意远呆半天,“啊?”

顾松言掌心里放着一枚设计简单的戒指,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不值钱。

他伸手去拿,被顾松言一握挡住了。

“你上次在酒吧说的那个什么人有灵魂,监视什么的,是真的?咱们都是新时代的唯物主义者,你别吓我啊。”

柴意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松言,那样明晃晃的占有欲。

他毫不怀疑如果童倦跟他说喜欢了别人,他会疯到什么地步,也许真的会把人囚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柴意远发散了下幻想。

顾松言也许用最温柔的眼神和动作抱着童倦,同时也能用最溺人的语气跟他说:“童倦乖啊,不要喜欢别人,就留在我身边,别让我伤害你。”

童倦可以踹他骂他,怎么作都哄着惯着,但不许说喜欢别人,只能乖乖留在他怀里哪儿也不许去。

柴意远懵了。

怪不得上次他说童倦会怕,这他妈谁不怕啊?

病娇啊这是。

顾松言回到房间,掌心被戒指烫的通红,蓝光跳动着突然发出了一道冰冷的嗓音。

“你跟你同学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当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让你不许越界你都忘了?”

顾松言看着那枚戒指上缓缓聚起来的一团蓝色的人影,眉目疏淡冰冷,“我已经越了。”

“他不是你能喜欢的人,听爸爸的放弃吧,做一个守护者,而不是一个掌控者和□□者,这是你的责任而不是你表达欲/望的渠道。”

顾松言垂眼,漫不经心地笑了下,“童倦只有属于我,才是我的责任。”

“你这样任性,最后伤害的不止是自己还有他,你真的喜欢就应该及时止损,你的喜欢难道只有占有,并不考虑他的想法吗!”顾玉书的嗓音有点发抖,可见气的不轻。

童倦的想法?

他幼年就被强加了一个守护别人的责任,数年下来这个人被他当成所有物一样护着疼着,那种逆反厌恶早已化成病态的占有欲。

不让他碰?

顾松言看着“顾玉书”,“对,我答应你的条件才跟他针锋相对多年,不让他发现一丁点感情,我受够被他独独讨厌也……算了,童倦的尾巴……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是你该问的!”

“童倦不是人类,是不是?”

顾玉书头一次觉得他过分的聪明并不好。

“如果是因为当年我跟您签的契约才能成为唯一帮他控制尾巴的人,那谢谢你把他送到我怀里,我不会再次推开他了。”

“你简直是个……!”

顾松言敛下眉眼,“我阴暗偏执病态,所以为了童倦的安全你最好不要干涉,否则我让他和我……一起死。”

那道光影直接消失。

顾松言怀疑“他”气晕过去了,随手将那戒指扔在书包夹层里,拿了衣服踏进浴室。

**

省竞赛只考一天,顾松言一直想着童倦会不会冒尾巴安不下心所以提早交了卷。

出来时其他人还在考。

“哎那个人是谁啊?是不是来晚了不能进考场了啊?”

“不太像吧,鬼鬼祟祟地不像什么好人,一会告诉保安吧。”

两个女生边说话边走,顾松言顺着她们来的方向看了眼,一个穿的挺单薄的男生站在栏杆外面,东张西望地往里看,好像是在找人。

童倦快被冷死了,跺脚搓手都不顶用,冷风冰碴子一样往他心里刮。

“叩叩。”顾松言伸手敲了下栏杆,挺清脆。

童倦抬头看他,凉薄的眉眼跟这数九寒冬的冷风一样不带半点温度,漆黑的眉眼也像深渊之下的千年冰川。

“尾巴出来了?”

童倦四下扫了几圈发现没人才轻轻点头,“嗯。”

“过来。”

童倦还不太习惯戴着这个尾巴生活,走起路来有点不太自然。

顾松言将他带进卫生间,锁好门说:“转过去腰挺起来。”

童倦耳根发红,总觉得他这句话带着一股异样的意味,连带着挺腰的姿势都有点颤,双手死死地抓住马桶盖,紧绷到泛白。

顾松言的手很冷,尾巴上的神经估计非常密集,感触非常清晰。

“不好受就告诉我。”

童倦轻“嗯”了一声,发现这个字有点一波三折,耳朵尖更红了,死死地咬住牙不肯再开口,就算不好受他也不在顾松言面前示弱!

那团小小的毛绒很乖,跟着他的掌心一跳一跳,蹭着他讨好,像是有生命。

童倦脸颊滚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极了之后回温,总觉得从尾椎骨到手指尖都开始泛麻,太难受了。

“顾……松言。”

“嗯?”

童倦轻吸了口气,暂时压下去自己那点自尊心,咬着牙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不好受。”

顾松言听他微哑略带哭腔的嗓音,和平时那个动辄要动手的校霸相比乖软的厉害,心顿时软了。

“忍一忍,快了。”

“嗯。”

这次花了比上次多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顾松言洗完手擦干又扯了纸巾过来给童倦擦汗,“怎么过来的?”

“坐汽车。”

“晕车了吗?”

不提这个还不气,童倦脸都白了,“那个司机开车技术不好,我在坐在最后一排都快从车窗给我扔出去了,我要是会开车,技术肯定比他好!”

顾松言莞尔,余光又看到他身上穿的,“你就穿这个过来的?”

“衣服给穆老师了,车上不冷,下车了才发现没穿羽绒服,冻死爹了。”童倦搓着脸缓解冷,也缓解刚才被揉尾巴产生的脸热。

顾松言还想说什么,卫生间门被推开。

柴意远一句“言哥”刚喊出口就看到了他面前的童倦,瞬间想到昨晚顾松言说的话,噎住了。

童倦反射性后退了一步,又想到自己尾巴已经不在了,笑着跟他打招呼,“校草怎么一脸吃苍蝇的表情,被我帅傻了?”

柴意远说:“是啊是啊我傻了。”

童倦伸手拍拍顾松言的肩膀,“那什么,我先回江城了啊,你跟他们一块儿玩吧,不用祝我一路顺风了。”

顾松言没说话。

柴意远看他一脸纵容,祸国妖妃说什么都言听计从的表情更喘不上来气了。

本助攻帮你们一把。

“倦哥,今天天气蛮好的,一会吃完饭我们要去孤山上看流星雨,你现在回去也没事,不如一起去呗,说不定许个什么今年脱单找个漂亮女朋友的愿望一下就实现了呢。”

顾松言看他。

柴意远冲他眨眼摆手暗示,不用谢哥,非要谢谢那就磕个头吧。

顾松言冲他微笑。

柴意远拉开门就进了隔间,怎么觉得这祖宗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给他俩创造机会还不好?哪句话又惹他不开心了?

童倦一笑,“好啊,到时候我也给你言哥许个愿,让他跟自己喜欢的那个小美人早点在一起。”

柴意远放完水,边按冲水按钮边发愁。

傻孩子,你松言哥哥喜欢的小美人是你啊,你都不知道他背地里都想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怕你承受不住。

默哀三秒钟,多了也浪费。

童倦脾气性子很讨喜,临时多了个人不仅没人反对反而热情地喊他一块儿去孤山上烧烤等流星雨。

秦英悟用叉子穿了两根香肠凑过来,“倦哥你咋来了啊?想人家了吗?给你烤香肠嗷,最大的这根给你!”

“干吗?”

“以形补形!”秦英悟举起两根样子不太和谐的香肠,冲他眨眼。

童倦:“鹦鹉,洪湖水会唱吗?”

秦英悟一时没反应过来,“啊?那是什么?”

“洪湖水浪打浪,浪死你算了。”

秦英悟捧着脸,“那人家看到你来开心嘛,呜你变了再也不是那个疼我宠我的倦哥了,人家好伤……唔。”

童倦实在听不下去了,在他嘴里塞了一个小面包,“把嘴闭上就疼你。”

徐恒一把拍上秦英悟的后背,“少gay我倦哥,你不知道他钢铁笔直吗?放弃吧,隔柜如隔山,他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顾松言指尖微顿。

郁嘉哈哈大笑骂两人傻/逼,“你俩凑一对得了,别来祸害我倦哥,他要是弯了那这世界上就没直男了。”

徐恒把他的烤玉米按进碳里,被追着打。

童倦在烤鸡翅,翻来覆去怎么弄都焦的跟碳融为一体,换了个新鸡翅没一会又糊了。

秦英悟咬着本属于童倦的香肠目瞪口呆:“哥你干嘛呢?给鸡翅质检?这些都不合格?”

柴意远快笑死了,“神他妈质检,他是不会烤吧,一二三四,就你这浪费粮食的本事这将来谁能养得起你啊。”

童倦眼睛被熏得疼不为难自己了,烤鸡翅比打架难多了,于是转头看秦英悟,“鹦鹉,爸爸最喜欢你了,所以……”

秦英悟一哆嗦,下意识去看顾松言,祖宗别误会啊。

顾松言:“童倦。”

“啊?”

“烧烤叉给我。”

“啊?哦。”

顾松言扔掉被烤坏了的鸡翅,重新叉上新的放在碳架上,细致地给翅膀两面刷上蜂蜜,香味弥散滋滋冒油,却丝毫没有焦糊。

秦英悟艰难咽下嘴里的香肠,咽下被香味勾出来的口水,小声问柴意远:“校草,班长还会烤鸡翅啊?”

柴意远也压低了声音,“你也想让他给你烤?”

秦英悟疯狂摇头,“不不不。”

他不敢。

顾松言亲手烤的鸡翅只有童倦才有命吃,他修为不够。

柴意远扫了冷脸的某人一眼,自己精心养着的小朋友说喜欢别人,不高兴了。

童倦看着鸡翅的外皮变得透明泛黄,想问他怎么烤的,他明明也是放在同一个架上为什么就成碳了。

顾松言正伸手拿他身后的东西,这一抬头嘴角顺着他的嘴角擦过落在耳垂。

两个人都愣了。

顾松言反应极快,在他害羞逃走之前捞了一个烤玉米递放在他手里,“注意烫。”

“哦……哦。”童倦呆呆接过来咬了一口,瞬间把竹签扔了,“烫!”

顾松言一把掐住他下巴,反手一伸:“水。”

柴意远忙不迭拧开瓶盖递上去,顾松言小心喂给童倦,“别怕冷,含在嘴里不许吐。”

童倦忍着疼和冻牙的冰水含了一会,轻轻用手拽了下他的袖子勾他手指,用眼神问他能不能吐出来。

嘴冻麻了。

“吐出来吧。”

童倦吐了水,秦英悟担忧问他,“倦哥你没事吧?”

童倦还是疼但碍于面子硬是笑了下,“小意思,你倦哥还能让一个烤玉米给我安排了?”

“张嘴。”

“说了没事。”童倦耳根热,不想让他看。

顾松言欺近他,嗓音轻轻拂过童倦耳廓,“乖一点,我看看疼不疼。”

疼这个字像个开关。

童倦从小挨打就去找顾松言,久而久之在这种疼了的时候他说什么都听,和本能一样,真就乖乖把舌尖伸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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