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要回乡祭祖的手续还是很好办的, 去户部报个到, 申请几个月的假期就可, 毕竟谁都知道他是沈舟的弟子,户部尚书是他的师伯, 在户部一般是不会有人难为他的。

不过,在临走之前,还有几件大事要办。

首先就是夫人和孩子的事情, 不管是姨娘那里,还是刘府那边, 他都有亲自去拜托过。

按理来说,越是亲近的关系,越是不能够把这些话说出口,有些话说了反而显得客套, 不够亲近。

可这两边的关系, 他还真是不得不打个招呼, 姨娘跟他够亲近,可是出于身份的原因,很多事情他不开口,姨娘是不好插手的。

刘府这边呢, 关系处得再怎么好,可他跟夫人成亲毕竟还没有一年,远还没有到连客套话都不用说的时候。

所以这两边他都得亲自去拜托一番。

除此之外, 国子监的先生们要去看, 此次会试的主考官白石景大人要去拜访, 老师跟师伯也是要去看的。

不过不凑巧的是,老师已经离开京城了,就在他中状元的当天下午,得知了他中状元的消息之后,人才走的,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这要不是那日喝醉了酒,老师当着面将他大夸特夸,他大概都要以为老师对他这个学生不甚满意了,毕竟老师的挑剔是出了名的。

师伯这边直接准备了三道算学题,给他好好庆祝庆祝,魏时笑着进的沈府,出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菜色,作为一个中状元当天就立志,不再写杂文和诗赋的人,却在三天后,做了大半天的算学题目。

这其中的滋味,绝对不是用酸苦这两个字就能形容得了的,得是凄苦才行。

关键是以前做这些题目,他还能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勉强安慰自己,可是现在这会儿呢,这科举已经走到头了,人生也应当掀开崭新的篇章,而不是在苦巴巴的算题。

天知道,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他已经算了多少年的数学题目了。

也不知道,魏时是不是中了状元之后,就踌躇满志了,居然觉得白石景大人应该对他也是颇有好感的,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把他选为会元,毕竟在主考官不同意的情况下,他是很难成为会元的。

然,是他想错了。

压根儿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魏时并非是单独上门的,一来,他跟主考官真没多少交情和往来,二来,白大人毕竟是太子的亲舅舅,说起来可能有些谨小慎微了,但魏时真的不想跟皇家夺嫡的事情掺合上任何的关系。

所以他是邀着相识的人一块去的,请了这一个,就不好不请另一个,于是乎,魏时把这一届进士里头算的交情的人,全都请过来了,一起去登门拜访白大人。

不过跟他有交情的,原也没几个,国子监认识的,加上之前乡试认识的刘子成和郑家逸,总共加起来也才只有六个人。

但到了约定的时间,在白大人府上那条街的巷门口,新科进士却是来了足足二十七个人。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里面除了受他邀请而来的刘子成、董毅,还有王炳谦之外,剩下的二十四个人全部都是这次被选入东宫做属官的新科进士。

得,甭管这些人为什么这会儿约着一起来了,而不是二十四个人单独聚在一块,来拜访白大人。

来都来了,这会儿他要是掉头就走了,剩下的那三个受他邀请而来,但并不在东宫属官之列的人怎么办。

就算是心里头不太舒服,这会儿都不能打退堂鼓了。

白大人的府邸并不能算大,面积也就跟魏时现在住的那处差不多,如果是作为朝廷的从四品官员,那还不至于让人吃惊,但是作为太子的舅舅,住这么小的宅子,就免不了让这些学生们惊讶了。

后院学生们是不能瞧的,可是在前院这一路走过来,虽说这样的步行速度,有走马观花之嫌,可大致的景观也还是收入眼底了。

处处都可见花草树木,有瞧起来甚是名贵,栽种在花盆里的牡丹,也有一小片的竹子,还不能被称之为是竹林,也有完全都不认识的花草,就栽种在小路两旁,虽然瞧着应该是被仔细的修剪过,但瞧着模样,真就是乡间田野里的那些花草。

在偏厅略说了几句话,白大人就引着新科进士来了他的院子,别出一格的开了一场文会。

“诸位都是科举考试从各地选拔出来的俊杰,自当赋诗一首,相互品鉴,才不负如此良辰美景。”

白大人都已经开口了,作首诗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底下的新科进士们没有不应的,魏时心里头再是不乐意,也没出这个风头。

不过他真没这秋风瑟瑟、黄草枯枝的季节里,感受到良辰美景的存在,白大人这院子布置的真不能称得上是雅致,花草树木太多了,显得繁多而杂乱,尤其是在这秋季,很多草木不可避免的黄了、枯了。

要说野趣吧,人工雕琢过的院子,又怎么能比得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总之这良辰没有,美景也不见得。

魏时只得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写下自己从前备好的诗作。

白大人今儿可算是逮着机会出手了,一连写了三首诗,作品最多的是他,作品评价最高的是他,受到赞扬和恭维最多的也是他。

当然了,白石景的诗句,不管是从数量上来说,还是从质量上来说,都当得起起大家的评价。

自古文人相轻,说的可不光是同水平的文人,水平差距较大的文人也有这样的。

文人之间,这样大型的吹捧场面,可是相当不多见。

对于这些新科进士来说,白大人也算是上位者了,上位者一般都是不讲究礼尚往来的,这会儿就是如此。

该怎么评的还怎么评。

互相吹捧,那是不存在的。

作为新科状元的魏时,虽然没想过能在这样的场合出什么风头,但是也没想过这么尴尬。

白大人夸人的时候是真会夸,不夸人的时候也真是词穷,一句尚可就把魏时给打发了。

好吧,瞧瞧自己写出来的诗,再看看白大人写出来的诗,能得个尚可的评价,也算是过分真实了。

做算学题让人脑子疼,被迫作诗,水平又不够,魏时离开京城之前,接连受到了两波打击,总算是把摆正态度,认清自我了。

上辈子,初高中的老师总说,现在好好学,上了大学就轻松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到你不想玩。

真正上了大学之后,魏时才清醒了,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这辈子跟上辈子没什么差别,本来以为金榜题名、考中进士、连中三元,就可以不写诗赋和杂文,也不用再一脑子钻进复杂的算学题里了。

然,并不是这样的。

生命不息,学习不止。

苦命的魏时,告别姨娘和怀着身孕的夫人,带着一大队的人马,踏上了回江佑府的路。

跟来时相比,车队的主子虽少了一个,但是下人却多了不少。

夫人出手向来都大方,尤其是对他,所以光是护卫就给他添了八个,食材装了三大马车,行礼又装了四马车,还有备下要送给堂兄和当地族人的礼物,这些又装了两马车,增加的马夫再加上做饭的几个厨子,加起来又多了十几个人。

魏时十一岁,送嫡姐去柳州城出嫁的时候,那会儿还要押送嫡姐的嫁妆呢,都没有这阵势。

时隔五年,他已经不太记得当初的心境了,不过有一点应该是相同的,这赶路的心情都是极为迫切的。

当初送嫡姐出嫁的时候,怕耽误去县试的时间,所以总想着路上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只不过那会儿车队根本就不听他的。

现在魏时是想着能赶回来,亲眼见证孩子的出生,这是他跟夫人血脉的延续,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为至亲之人。

赶路的心情自然也是极为迫切的,车队要怎么安排,赶路还是歇息,用饭还是烧水,皆听他的安排。

是以,原本计划二十三天才能到达的路程,仅仅用了十八日。

如果回程也能这么短的话,应该用不了两个月就能赶回京城。

堂兄弟俩已经快要两年没有见面了,不过书信从未停止,所以见了面也不觉得生疏。

不过两个人的变化都是极大的。

“大哥身体现在如何了,这么冷的天儿到城门口来做什么,赶紧上马车,我又不是不知道咱魏家的宅子在哪儿,哪里用得着你出来接。”

魏时几乎是将堂兄拉上马车的,堂兄素来身子骨弱,瞧着就比旁人要瘦上几分,如今瞧着比他走时还要瘦,脸上的颧骨都瘦到有几分凸起了,而且这气色瞧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看来乡试后得的这场病,远比堂兄在信中描述的要严重的多。

“不妨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以前要读书,不得不耗费心力,这回好了,总算是考中了举人,以后都不必再读书耗费心力了,也不用再去考场上遭那些罪了,身体慢慢也就变好了,还没恭喜你呢,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你小子可是给咱们魏家光宗耀祖了。”魏定宽慰道。

想起在京城时接连遭受的两波打击,魏时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提醒堂兄,必须得端正态度,认清现实,走入仕途并不意味着学习的结束,不过相对来说,还是要比之前轻松的。

魏定瘦了,但是在魏定眼里,堂弟高了,也比之前胖了,脸颊不再那么瘦,下巴较之以往也稍稍圆润了些,敛去了一些英气,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温润,真就像是一块儿暖玉一般。

果然,相貌上得天独厚的人,不管是胖了,还是瘦了,都甚美,堂弟之前偏瘦的时候,脸上棱角分明,并不难看,反而是英气勃勃。

如今比之前稍胖一些,身条长了,肩膀不再那么瘦削,像一颗挺拔的翠竹,脸上不再棱角分明,却多了几分温润之色,翩翩公子应如是。

哪里像他,偏瘦的时候,还能说得过去,如今瘦得厉害了,脸上并不是像堂弟那样棱角分明,而是颧骨特别突出,他照着铜镜看的时候,总觉得这样的面相会给人一种刻薄之感。

在江佑府这段时间,每顿膳食都要多用些,顶着这副相貌见了堂弟没什么,总不能回家见儿子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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