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醒过来的时候, 夫人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梳妆台前, 任由小丫鬟给她绾发。

实在是睡得太沉了,他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觉出来。

魏时不太习惯当着旁人的面穿衣, 但是这会儿又不能让人家避开,打定主意,今儿就在内间安上两扇屏风, 放在床前两步远的位置,好歹也遮一遮。

不过,这内间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内间了,还是要跟夫人商量的。

这成了亲,很多方面就跟之前不一样。

天色尚早, 魏时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压根就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这么惬意的时光, 还挺少见。

刘枫今日打扮的很是温婉, 橘色的衣裳, 头发已经全部绾起来了,戴了好几枚簪子,还带了耳坠、手镯,脸上也搽了胭脂,弱化了眉宇之间的凌厉感。

但魏时瞧着, 却觉得还是昨日清清爽爽的模样, 甚是好看, 今日这妆容,温婉大气,可是不太适合夫人。

“夫君,既然醒了,怎么还不起床”刘枫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熟稔,倒是压过了那股子害羞劲儿。

魏时瞧了瞧捧着衣服的小丫鬟,旁边还有一个大概是等着给他穿衣的。

这些事情还是早些说清楚为好。

“夫人不知,我不太习惯下人近身伺候,平素都不需要人守夜的,更别提是穿衣、洗漱这样的小事儿了,夫人还是让她们下去吧。”

他可是能自己给自己束发的男子,便是直接去白鹿书院白鹿书院不允许学子带下人读书也无妨。

刘枫挥手,忙叫人下去了。

这习惯好哇,最好是一直都能保持下去,她也可以跟着来,不过,衣服自己穿没问题,绾发可就不行了,她做不来这个。

夫君不喜下人近身伺候,想来应该也不喜这些人在内间待着,实在不行,就把这内间隔开,或者把梳妆台挪出去。

魏时自己穿衣的速度,可比刘枫快多了,洗漱就更是如此了,动作敏捷,瞧着虽然不慌乱,可真的就跟打仗一样,太利索了。

刘枫自觉也就是舞刀弄棒的时候,她才有这个利索劲儿。

两个人收拾齐整了,下一步就是去拜见长辈。

正厅里,魏大伯母坐在首座,白姨娘则是坐在下手,正等着两个新人过来呢。

“大伯母请用茶。”刘枫双手把茶碗递上。

话音刚落,手里的茶碗就给接过去了。

魏大伯母无意要打压侄媳妇,尤其是在敬茶这种事情上,他虽然怕侄子被欺负,可人家做了初一,她才能做十五。

万万不能因为忧心,就先出手。

喝了茶,给了见面礼,就算是认可了这个人。

白姨娘的态度魏大伯母还要温和几分,她素来聪明,虽然早就想明白了,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她的身份注定了对上夫人没有半点胜算,真到了有一日,跟夫人针尖对麦芒似的对上了的时候,这个小家里头,能护着儿子的也就是儿媳妇。

谁跟谁是一个阵营的,她心里都分得清清楚楚,管家的那些东西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就交给儿媳,以后她就做做针线活,多识几个字,也省得跟儿子和儿媳没话说。

总之,日后她是要享清福了。

新婚的第二日,在陪着大家伙用完早膳之后,魏时就把自己的功课全都拿到了夫人院子里,一边做功课,一边儿陪着夫人。

刘枫是又感动又好笑,这人,有时候真的傻兮兮的。

国子监的年假,早三天前就结束了,魏时特意提前又跟先生请了一个月的假期,毕竟是大婚嘛,总不好没几天就直接搬到国子监去进学。

不过,这假是请来了,但是也抱回来了一大堆的作业,按照几位先生当时的打趣,那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双管齐下。

得,这样也挺好的,起码有些事情做,不至于两个人对着发呆。

刘枫在翻看家里的账本,就在刚刚,姨娘已经把管家全交给她了,这账本也被一并送过来了。

夫君他们搬到京城才只有一年的时间,魏府人少事少,开支也少,这账本也薄,很快就翻完了。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面的内容确实少,另一方面,这账本记得也确实是很清晰,特别的有条理,一个个的长格子里面,把各项开支都罗列得清清楚楚,让人一目了然。

刘枫疑心,这或许是夫君想出来的法子,姨娘应当没这个本事,更不会是魏家祖传下来的记账方法,毕竟据她所知,往上数三代,魏家还没发迹呢。

大伯母也不会把从娘家带过来的记账方法外传,至于李家,那就更不可能了。

刘枫只觉得这样的方法好用,以后府上管家,完全可以继续沿用这样的方法,并没有往远了想。

“这些是我名下的产业,都是大伯给的,虽然产出不太多,但夫人日后要管家,这些东西也一并管着吧。”

魏时也是有产业的人,只是这些产业没有哪一处是父亲给的,而且也不足以供给府上的开支,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想想都觉得有些不甘心,这些东西不是大伯该给的,可大伯给了,也不是父亲可以推卸责任的理由,说到底他是父亲的儿子,之后也是要为父亲养老送终的。

作为未成年,哪怕已经娶妻了,可还在进学的阶段呢,父亲供给他家用,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比起向大伯要银钱,或是让自家夫人养着,魏时宁肯写信跟父亲要钱,反正,父养小,小养老,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夫君家里头是什么情况,早在两个人见面之前,刘枫就已经清楚了,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些产业应当没有多少产出。

作为刘家唯一的女儿,她带过来的东西,可不只是那六十四担的嫁妆,产业也不止面上的那些。

这么多代的积累,别看她们刘家是武将世家,可最不缺的就是古董和孤本了,如今盛世太平,海晏河清,最值钱的就是这些东西。

还有开国那会儿,祖宗们在京城附近置办下来的庄子,如今也都是买都买不到的好多,每年的产出就更是不必说了。

刘枫名下有整整六个庄子,其中还有一个是温泉庄子,有两个庄子在江南那边,除此之外,还有一千亩的良田,两个铺子。

祖宗们当年大概都觉得手里有地比较踏实,所以置办产业的方式基本上就是买庄子、买地,商铺是一个都没买,家里现在有的商铺,都是各代主母们的嫁妆带来的。

刘枫名下的两个铺子,也都是母亲从嫁妆里拿的。

不夸张的说,整个魏家,大房和二房加起来,也没有刘枫一个人的嫁妆多。

东西多了,也就看不眼里了,刘枫都想给自家置办个大点的院子。

给夫君弄个气派点的前院,再挖个池塘,让夫君也可以在自家后院里垂钓;给姨娘弄个花房,四季的花卉全种上,也就有打发时间的东西了;再给她自己弄个演武场,骑马、射箭、练武就都齐活了

总之,现在住的这套宅子实在是太窄太小了,遛个马都不行。

可没出嫁之前,娘也嘱咐她了,凡事儿都不能着急,日子得慢慢过,这条件也得慢慢改善。

她要是突然置换个大点儿的宅子,怕是夫君一时半会不能适应。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富婆,刘枫还真没把夫君拿出来的那些产业放在眼里,府里的这些开销就更不用说了,她养马的费用都比这些多。

不过,夫君能把这些东西给她,也代表了信任,刘枫还是挺高兴的。

魏时也不是完全不懂风情的人,上午做功课,下午便带着夫人出去转了转。

正月里的京城,可是热闹的很,尤其是东城,这边住的官员不是很多,但是有钱人家太多了,除夕夜的烟花,有一半都是来自东城。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红灯笼,很是喜庆,开门做生意的就更别说了,酒馆茶楼几乎是座无虚席,街上还有玩杂耍、唱皮影的卖身葬父的小姑娘。

京城这边,卖身葬父这样的事儿还真挺多,魏时这种不太出门的人都碰到过好几次了。

基本上都是女子,穿的虽然不是什么好衣服,但也没瞧见哪个衣服上是带着补丁的,不过瞧着也是真伤心,脸上还带着泪。

魏时无从判断这到底是做戏,还是真孝顺,这样的事情,他向来是避而远之,反正又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作为一个不太纯粹的古代人,他实在没办法理解,一副好的棺木对一个故去的人来说,有什么重要性可言,难道还比得过儿女的自由。

一旦入了奴籍,再想恢复良民的身份,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刘枫对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拉着自家夫君往一边走,十个里头九个坑,大都是没安什么好心思,骗人钱财的倒不多,多的是那种想攀高枝的。

小夫妻俩在这事上还是挺有默契的,到了逛街的时候,默契就完全没了。

魏时今日是特意不去逛书肆的,专挑首饰店、布匹店、成衣店、脂粉店,虽然说他手里都没多少银钱,可好的买不了,稍微差一点的总能买吧,反正是份心意。

逛街的路上,还买了两串糖葫芦,这应该是属于久吃不厌的零食了吧。

跟圈子里的其他小姐妹们比起来,刘枫出门逛街的次数算是多的,有时候是跟着娘亲一起,有时候是约着小姐妹,有时候她也自己出来逛。

夫君找的那些店面,都是她娘和她那几个小姐妹喜欢逛的,她真的是去过很多次了。

她自个儿喜欢逛的地方,还真是书肆,不过不是进去买正经书的,而是买话本子。

至于这糖葫芦,天知道,她十岁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这东西,太酸了,哪怕裹着厚厚的糖浆,只要把山楂咬开,也足以酸倒牙。

刘枫忍着嘴巴里的酸水,才勉强吃完半串糖葫芦,好歹也是夫君头一次买给她的东西,酸不酸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过日子嘛,哪怕是心向着心,也总要有个磨合的过程。

三朝回门,魏家这边已经把前院收拾出来了,就等着刘钰搬过来住。

魏大伯母计划是明日就要启程,住的院子也是明天才可以腾出来,而且那地方紧挨着白姨娘的院子,刘钰住过去不太合适,只能是安排在前院了。

魏时没有大婚之前,在府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前院的,所以配备的东西都比较齐全,除了随手就能摸到的书之外,安置的床也足够大。

沾自家夫人的光,魏时这次不用骑马去了,而是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喝着热茶,吃着点心,还能跟夫人聊聊天,好生惬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魏时多想了,还是压根就这么回事,进了刘府,还没见着岳父岳母呢,就先瞧见几个舅兄比试了。

谁也没拿兵器,近身肉搏,拳拳贴肉,一脚踢出去的那个力道啊,直接就把一棵小腿粗的树给踢断了,斜斜的倒在湖里。

魏时倒是腿不软、心不跳,毕竟他不觉得自己哪一日会被几个舅兄教训,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只是,这也太剽悍了点吧,夫人好像也是自幼习武,学的也是刘家拳法,而且睡觉还挺不老实的,这要是晚上梦到打架,一脚踢出来,怕是要断几根肋骨。

魏时觉得,家里的床,还是不够大,怎么着也得三米宽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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