穰治拿着焊枪的手有点颤抖,好久没焊接了,而且怕引人注意,还把实验室的照明调到最暗。以现有的零件凑合着用,也增加了作业的难度,因为他用的IC基板是以前试作洗衣机控制装置所剩下的。

固定了电晶体的三个角之后,穰治先把焊枪放下,觉得双眼好疲倦,他拿下护目镜,以指尖按摩眼角。

这时,实验室的门开了。

“是你啊,直井。”是研究主任。他比穰治年长五岁,但不是穰治的直属上司,是邻课的主管。

“加班?”

“嗯,是啊。”穰治客气地笑着点头。

“那就把光线弄亮一点啊,不然会把眼睛搞坏的。”主任打开墙上的开关,加强了室内的照明。“你在干嘛?”说着便朝穰治走来。

穰治连忙合上身边的笔记,那上面画着电路图。“是别人拜托的工作,要我制作小型马达的控制装置。”

“赚外快啊?你们课长在抱怨哦,说你最近怪怪的。”

“怎么说?”穰治看着主任。

“他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常常一个人躲在实验室,午休也不跟大家一起。”

“他交代的工作我都做好啦。”

“我想也是,不过,上班族不是把工作做好就算了。唉,这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主任拍拍穰治的肩膀,转身走了。“那我先走了,麻烦你关门。”

穰治朝主任的背影说了声辛苦了,叹了一口气。

同事们也许认为他不太对劲,他现在上班的情形和以前大相径庭,公司采用弹性上班制,所以像穰治这类研究员的上班时段各自不同。即使如此,这几年他的上下班时间几乎都是固定的,最近却乱了,以前他从来不会下午才进公司。

与同事之间的交流减少也是事实,不仅是中午和休息时间,连下班后的聚会也一概不参加。

他对较熟的同事解释是因为和护士女友交往的关系,但不知这种说法有多少说服力。

只不过,虽然同事察觉他的行径有异,但他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企图,应该没有人知道。有谁想象得到,有人正在这间实验室为即将发生的某件大事一步步着手准备呢?

基板焊接完成后,穰治决定先暂告一个段落。他想测试性能,但这必须使用几部测量仪器才能进行,也得花时间。他想趁明天白天把机器备妥,下班后再来测试。不必着急,因为岛原总一郎的手术延后了一个星期。

他把亲手做的装置和零件收进箱子,再装进纸袋,离开了实验室。

办公室里还有人,但都是不同课的人。

一名男同事边喝即溶咖啡边看电视新闻。穰治一边准备下班,一边从旁眺望电视画面。不久,荧幕上出现这样的字幕:

恐吓信扬言破坏医院

疑为恶作剧

穰治朝电视走近一步,竖起耳朵。

男主播开始说话:“今天,位于东京中央区的帝都大学医院,发现一封写有‘破坏医院’等字句的恐吓信。恐吓信夹在给初诊病患填写的诊疗申请书中,被人发现后,警方已着手调查医院内部,但未发现可疑物品。警方怀疑恶作剧的可能性很高,但仍继续搜集目击情报。接下来——”

主播播报下一则新闻,所以穰治慢慢地踱开,离开办公室,走出公司。

他边走边拨手机给真濑望。望很快接起。

“现在过去方便吗?”

“可以呀!不过,没有吃的哦。我也才刚到家。”

“那,一起到外面吃吧!”

“好,我等你。”

“我刚才看到你们医院上电视了,说有恐吓信什么的。”

“是啊,所以今天累得要命。”

“那,等会儿再听你说。”

“嗯,好。”

挂了电话,穰治拦了一辆路过的计程车,搭车到望的公寓只要二十分钟。

他在心里反刍新闻报导的内容。在恐吓信的内容方面,主播只提到破坏医院,并没有说到最重要的公开医疗疏失与道歉部分。这不可能是电视台的主意,也就是说,医院和警方限制了目前掌握的情报。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穰治难以抉择。他对于没有提及医疗疏失感到不满,所以,有一个办法就是再送恐吓信过去。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医院的警卫一定严密得多,要是送恐吓信被警方发现,那就得不偿失了。

到了望的住处,发现她穿着围裙。“出门太麻烦了,所以我想做点吃的。只是拿现成的东西随便煮,你就将就一下吧。”

“是吗?你不累啊!”

“还好。我买了啤酒,穰治,你先喝点酒等一下,我想应该不用等太久。”

望把罐装啤酒和日式煎蛋卷摆在小餐桌上,日式煎蛋卷是穰治最爱吃的,望一定觉得不能没有下酒菜,所以赶着做出来吧。

他拿起啤酒正往杯里倒,就听到望边说“这是什么?给我的?”边蹲了下来,她正在翻纸袋,就是他提过来的袋子。

“不要碰!”穰治说道。他以为自己的口气很温和,但声音还是有点凶。

望连忙缩手。“啊,对不起。”

“很遗憾,那不是要给你的,那是我试做的机器,没装外壳,可能一碰就会坏掉。”

“原来如此啊,对不起喔。”望往后退,转身面向厨房。

“不会啦,我应该先跟你说的。”穰治喝了啤酒,挟起蛋卷咬下,还是一样好吃。

望正在调节小烤炉的火候,大概在烤鱼吧。穰治知道她把家里寄来的鱼干放在冰箱冷冻库,炉上摆着汤锅和平底锅,汤锅里多半是味增汤。

望要是结了婚,一定是个好太太——每次来这里他都这么想,现在看着她的背影,又在心中喃喃说了一次。她不仅是个好妻子,娶她的男人也会很幸福。

穰治想起神原春菜,他以前也常到她的住处,只不过她几乎没有为他做过菜。

“做菜别找我,抱歉啰!”她说着调皮地耸耸肩,那模样深深烙印在穰治的记忆中。

不止做菜,春菜对所有家事都不在行。相对的,她把热情奉献在工作上,无论什么地方她都去,无论采访什么对象她都毫不畏惧。她甚至发下豪语,为了成为一名自由纪实作家,她可以连女人身分都抛弃。

这股行动力最后却要了她的命。不,事实上那与行动力无关。只是,如果她是个假日会在家里做菜的女孩,也许就能逃过那场大灾难吧。

手机的来电铃声在耳里复苏。那时候,荧幕上显示的是春菜的号码,穰治不疑有他,接了起来,但彼端传来的,却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喂,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神原春菜小姐的朋友吗?”对方劈头就这么问。穰治回答之后,对方顿了一下,才缓缓说出那个事实。乍闻那件事的冲击,至今仍残留在穰治心中。

那只能以恶梦来形容。穰治失去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不久,他便更换了来电铃声。

“怎么了?”听到望叫他,穰治才回过神来,手上还拿着空杯。

“啊,在想事情。”他倒了啤酒。“对了,刚才那件事,医院怎么处理?”

“就是为了那个在忙啊!医院要我们跟所有住院病人说明,所以医生和我们跑遍了每一间病房。可是,突然说恐吓信什么的,一般人也只是吓一跳吧?问人家要怎么办,人家一下子哪答得出来呀!”

“什么怎么办?”

“就是要不要继续住院呀。情况变得这么危险,可能有人想先离开医院吧。”

“这种人很多吗?”

“今天好像没有,几乎都说考虑一下,也有不少人觉得一定是恶作剧。”

光靠恐吓信的吓阻力果然不大,穰治感到失望,他不期望患者会一窝蜂离开,但以为多少会有些人因此出院。

望开始把菜搬上桌,红烧莲藕、烤金眼鲷鱼干、凉拌菠菜,道道都是家常菜。

“对不起,只有这些。”

“够多了。”

“还有一些卤的,卤肉。要不要?”本来已经准备坐下的望又起身。

穰治摇摇手。“不用啦,这样就够了。倒是医院那边,没问题吗?既然是恐吓信,犯人应该会提出什么要求吧?”

望歪着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们又没看到恐吓信的内容,只是照上级的吩咐做事而已。”

看来,医院连对护士都没有告知详情。但是,穰治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恐吓信的详细内容迟早会散步开来,他之所以甘冒危险让第三者发现恐吓信,目的就在这里。

“医院明天还是照常营业吗?”

“应该是吧,因为什么都没讲。”望往自己的玻璃杯倒酒。

穰治也举起杯子,做出干杯动作。这是他们俩用餐时的仪式。

“手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明天也照常进行吗?”

“那当然了。总不能因为发现恐吓信,就不治疗、不动手术。患者是为了治病、治伤才上门的啊。”

“说的……也是。”穰治点点头,伸出筷子挟莲藕。

医院的反应大致如他所预期,只要有患者在,就不能不治疗,必要时,也会进行手术。

“那叫什么?加护病房是不是?那里还有人吗?”

“有呀。嗯……七个人吧?怎么了?”

“没有啊,想说那里的病人一定没办法马上出院。”

“对呀。尤其是心脏血管外科,手术后一定要在加护病房观察。”说完,望一边把菠菜往嘴里送,一边低声自语:“啊,对了,明天也要开刀,要记得准备。”

“开刀?心脏血管外科的?”

“对呀。是个七十五岁的老先生,所以有点担心。不过,我想我们医生一定没问题。”

穰治点点头,开始用筷子挟碎鱼干,脑子里想着今天刚做好的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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