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队接连调查了两天,结果再一次证实明哥的预感有多么精准。经查,解凯众多直系血亲中无一例遗传病史,他逃跑时,家中的衣物均未带走,曾经穿过的鞋子都被提取了回来。

人在行走的过程中,鞋底在受力的同时,鞋垫也同样承载着人体的整个重量,鞋垫的主要功能是让足部感到柔软舒适,因此鞋垫要比鞋底更容易变形,“足拇指滑液囊肿”会让大脚趾成折形,要想证明解凯是否患有这种疾病,只要抽出鞋垫用肉眼观察便能一目了然。

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接连比对十几双鞋垫样本发现,解凯足部正常,并未患有任何疾病,单从这一点说,他作案的可能性就被排除了。不过嫌疑人既然想到了“栽脏嫁祸”,那至少证明一点,他对当年的“故意伤害案”相当了解。为了从源头上找到线索,明哥把那本“戴璐被伤害案”的卷宗又仔细翻阅了一遍,最终他把一个人列入了调查重点,这个人叫高明,五十有三,是仙槐陵的守墓人。

“老高,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明哥的口吻好似聊家常。

“以前?”

“到仙槐陵看坟之前。”

“那还能干啥,就是一个种地的。”

“你是仙槐村土著?”明哥让了一支烟给他点上。

高明深吸一口:“是啊……祖祖辈辈都在这里。”

“后来怎么想到去看坟?这个活儿可不是谁都愿意干的。”

“地租给别人,总得找个事情做不是?别人嫌瘆得慌,我觉得还不错。”高明那种发自内心的窃喜,被明哥看在眼中。

“仙槐陵门口的杂货铺是你开的?”

“对,平时卖点儿酒水饮料、炮仗纸钱啥的糊口。”

“老高,你真是‘龙虾过粪坑——过粪(分)牵(谦)须(虚)’了。据我所知,你的三个儿子可都在市中心买了房,而且三套房子的钱都是你老高资助的,村里人只要提到你,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明哥的话在高明耳里很是受听,他笑眯眯地回答道:“再苦也不能苦孩子,我手头有点儿,就帮衬帮衬。”

“听说你兄弟高钱坤的‘坟头铺’你也有股份?”

“那个铺子算是我们两个合伙开的。”高明并不否认。

“仙槐陵有近千座坟,我觉得你一年怎么着也能有个十几万的收入吧。”

听明哥把“十几万”说成了“天文数字”,高明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差不多吧。”

“以前吃死人饭不招人待见,可在当下这个金钱社会,想吃仙槐陵这块肥肉的人不在少数吧?”

高明嘴角扬起,露出一丝不屑:“不是我吹,在仙槐陵这地界,我高明说一不二,还没人敢从我碗里抢肉吃。”

“听你这口气,敢情上面有人啊。”

高明“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解凯这人你认不认识?”坑已挖完,明哥切入了正题。

“认识,以前是邻村老乡,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解凯故意伤人的案件你了解多少?”

“知道一点儿。当年你们公安局的人也找我问过话。”

“找你问的什么,你还能记起来吗?”

“就是问我有没有看到解凯逃跑的方向。”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有看见。”

“当年的卷宗我看了,解凯作案的时间是在白天,有十几个目击证人看到他逃进了仙槐陵,而你在仙槐陵的杂货铺刚好就在他逃跑的路线上。仙槐陵没人上坟时,放个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不会一点儿都没听见吧。”

“我……”

“你别着急,听我说完。”明哥打断了高明,“我联系了当年给你做笔录的干警,据他介绍,你对这起案件相当抵触,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而且在问话时还表现得极不耐烦。从心理学上分析,你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式反抗’,要么你对警察有抵触心理,要么就是怕把真相说出来会损害你的利益。据我了解,每年清明节,辖区民警都会过来执勤,你的杂货铺就是临时休息点,你和民警之间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前者排除,那么就剩下后者。”

明哥接着说:“从刚才我们的谈话中不难看出,你现在所有的收入都是来自仙槐陵的垄断式经营,守墓人的身份给你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而这个身份要受民政部门的左右,你心里清楚,只要出一点儿纰漏,估计你这个守墓人就要卷铺盖回家。我猜你没有说出真相,可能是这件事对你守墓人的身份有所威胁。”

“我……”高明被说得哑口无言。

明哥乘胜追击:“你可能不知道,前几天在仙槐庙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当年没被捅死的戴璐,你猜猜凶手是谁?”

高明额头渗出了汗珠:“解凯又回来了?”

“应该是回来了。”明哥语气重新变得平静,“老高啊,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完全是两个概念,我虽然不知道你隐瞒了什么秘密,但是我今天能和你聊这么多,说明我们找到真相也只是时间问题。有句话说得好,‘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你说一起伤害案你瞒也就瞒了,现在一条人命没了,你再瞒,就怕到时候会引火烧身啊。”

“唉!”高明长叹一口气,“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是不是姓冷?”

“在下正是姓冷。”

“你是咱们云汐有名的神探,既然今天是你亲自问我,瞒肯定是瞒不住了,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说说看。”

“在解凯被抓获之前,我需要有人保护。”

“这个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安排。”

见明哥答应得这么爽快,高明一拍大腿:“行,我都说了。冷主任你猜得没错,当年解凯逃进仙槐陵时,我和他碰过面。不过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高明续上一支烟,抿了两口说道,“仙槐陵这片墓地有些复杂,这里的坟分为三种,一种是回迁坟,一种是新坟,还有一种就是不符合规定的偷埋坟。咱们国家现在全力施行火葬,可农村人讲究入土为安,你说乡里乡亲的,我要是不答应,以后我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所以只要是知根知底的人找到我,想要土葬,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土葬没有火化证明,不能销户,不能兑换社保,还不能领取社会福利,所以近几年选择土葬的人越来越少。

“我和解凯也是经熟人介绍认识的,他老婆裴春楠当年在古树上上吊自杀,到了下葬的时候,解凯找到我,想给老婆留个全尸,我当时收了他两条中华烟,就把这事给办了。

“再后来没过多久,警察找到我,说解凯捅完人跑进了仙槐陵,问我有没有看见,我当天在和几个人打牌,确实没有留意,而且仙槐陵四通八达,从哪里都能逃走。警察后来翻进仙槐庙找了一通没有发现,抓捕就暂告一段落了。

“3天后的晚上,我刚要睡觉,就听见坟地里有动静,于是我就拿起手电去看看怎么回事,走到跟前我才发现,裴春楠的坟被人挖开了一半。早前我在电视上也看过类似的新闻,说有人专门挖女尸配阴婚,裴春楠刚下葬不久,我担心尸体被人盗了去,就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可电话还没打通,解凯便从身后把刀架在了我脖子上。

“我俩有过交情,我一看是他,就犯起了嘀咕,我和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没有必要对我下刀。后来他把我逼进墙角,让我替他保守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他要把裴春楠的尸体带走,让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弄死我。解凯犯了事,就是个亡命徒,我当然不敢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于是我当场发了毒誓,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当晚解凯从坟地里挖走了裴春楠的尸体,挖开的坟后来还是我帮着填的。”

“尸体是怎么被带走的?”

“硬扛走的。”

“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我也不知道,当晚尸体被挖出后,我就被解凯反锁在了杂货铺,我堂弟高钱坤第二天起早开门时才把我放出来。”

“高钱坤平时晚上不住在仙槐陵?”

“他也就是近几年生意好才睡在店里,前几年每晚都回家,这件事他不知情。”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陆陆续续有几位警官找到我,询问我解凯的下落,我都说没看见。”

“就这么多?”

高明举起右手:“我发誓,该说的我都说了。”

“行,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从现在开始,你的安全由我们全权负责。”

高明双手合十,如释重负:“谢谢冷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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